本应该在午睡的陈禄儿不见了,陈福儿顿时有些不安。
她忙整理好自己,踏出院子一看,众位秀女们熙熙攘攘的围绕在一起,陈福儿眼尖的看见陈禄儿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站在外围看热闹,那颗不安的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了。
原来是几个秀女之间发生了一些口角,偏都是家世好性子傲气的,两下就斗上嘴,一个姑娘被气哭了,加上周围瞧热闹的秀女越来越多,两方争斗的也就越来越厉害。
陈福儿悄悄的拉了陈禄儿回到屋中,听完陈禄儿兴致勃勃的讲了事情经过,陈福儿的脸已经黑的够呛。
“你还记得临出发的时候母亲交代过什么吗?”
她黑着脸一问,陈禄儿就彻底的蔫了,朱氏的吩咐,她一刻也不敢忘记。
陈福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咱们是来走过场的,你懂事些,外面的姑娘,没有一个是咱们惹的起的。”
陈禄儿蔫蔫的点点头,这几日她也学乖了,秀女们之间的龌龊事她也看了不少,之前的那点儿心思也都收了起来。
这点小风波过去了一天,宫里就传了话,让秀女们好生休息,第二天要检查礼仪。
礼仪的检查对陈福儿来说也甚是容易,就是进屋走几圈,有嬷嬷问些《女训》、《女戒》或者《烈女传》里面的内容,比起第一天,这第二次检查实在是轻松太多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原本留下的六、七十人里又走了二十来个,只剩下不到四十个人了,让陈福儿意外的是,长相不出众的她被留了下来,在众秀女之中也算上等姿色的陈禄儿却被送走了。
陈禄儿打包行李的时候,盯着陈福儿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临走时,陈禄儿想了想,把怀里朱氏给的还没来的用的一个荷包递给了陈福儿。
“我……你留着用吧。”
陈禄儿不知说什么,陈福儿也不知该回些什么,只是愣愣的接过荷包,看着
陈禄儿走出了小院。
小院越发的安静,陈福儿在屋里呆坐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这次走的这二十几个秀女,几乎个个都是在小院里不怎么安分还说长道短的姑娘。
陈福儿长出了一口气,早知礼仪检查就是观察秀女们的日常行为,她也该学着陈禄儿那般嘴碎才是。
可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后悔药呢?
性格决定命运啊!
留下的三十九个秀女被正式记了名字,小院的管理也越发的严格起来,同时也热闹起来,今天不是这个姑娘被后宫某位娘娘召见,就是那个姑娘被后宫娘娘召见,尤其是内定的七皇子正妃杨冰玉,听说被召见了七、八次。而陈福儿只被召见过一次,召见她的是宫中的一个没有子嗣,处在不上不下尴尬位置的嫔。要知道,做嫔容易,升到妃位,就不怎么容易了。
她战战兢兢的回着话,从头到尾连头也不曾抬过,压根没注意那位嫔长什么样子,只隐约记得,她是豫嫔娘娘。豫嫔赏了她一朵宫花,之后就再没有人召见过陈福儿。
陈福儿也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再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环了,接受皇帝等众位贵人的召见。
陈福儿一早就换了衣裳,对着镜子照了照,不漂亮!不管怎么看,都不漂亮!只是可能因为宫里的生活实在不怎么舒心,陈福儿瘦了一些,下巴有些尖了。即便如此,当陈福儿和其他秀女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仍然显得异常的……圆润。
陈福儿跟着众人的脚步进入了偏殿,有嬷嬷提示着她们要注意这注意那,陈福儿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见一见贵人,走个过场就好。
终于到了陈福儿这一组五个秀女,她们一排走进去,跪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太监翻着手里的册子,点到名的姑娘都往前站一步,回答贵人们问的问题。陈福儿数了数,还好,自己是最后一个。
陈福儿不敢抬头,但是从问话的样子来看,今天到场的除了皇上、德贵妃、淑妃、五个王爷似乎也都到了。
“从四品太医院院正陈正之嫡女陈福儿。”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陈福儿深吸一口
气,往前踏了一步,跪下叩首,“臣女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扑哧!
有人笑出了声,全场霎时安静了。
陈福儿愣了一下,就听见皇上开口,“兴王,你为何发笑?”
只听一个欢快的男子笑道,“父皇难道不觉得这姑娘……挺鹤立鸡群的吗?看来陈太医很会养孩子嘛。”
兴王这话一出,周围的笑声就多了起来。
陈福儿脸色煞白,这是什么情况?鹤立鸡群?她用眼角余光微微扫了一下旁边的秀女,顿时就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怪不得!
其他四个秀女皆是堪比赵飞燕的的苗条,而她……确实太鹤立鸡群了。
皇上沉默着,紧跟着一道男子声音响起,“六弟倒是很用心嘛,如果瞧上这姑娘,就点了带回府去,看着是个好生养的。”陈福儿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不知是成王?还是安王?或者是容王?
千万不要!
陈福儿心里像被鼓捶着一般咚咚直响,她虽然胖了点,娘亲也说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好生养有福相,可是……她不愿意做王爷的妾室!
“好生养……”皇上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
“我不要!我又不缺儿子!给五哥吧,五哥才一个儿子,这姑娘适合五哥。”兴王似乎是被踩了跳脚一般大声喊起来。
纵是陈福儿这样的好性子也被激出几分火气了,你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可是再不满,她还得忍着,她可是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一不小心就是大祸临头。
“好了。”皇上发话了,众人都静默了下来。
“你多大了?”皇上又问。
陈福儿头紧挨着地板,闻言微微抬头,眼睛却紧紧盯着面前的一块青砖,“回皇上话,臣女今年十三岁。”
“把头抬起来。”
陈福儿微微抬起下巴,眼睛却丝毫不敢往上移,过了片刻,她又赶紧把头垂了下去。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太监拔尖的声音,“从四品太医院院正陈正之嫡女陈福儿,留。”
陈福儿彻底懵了。
☆、指婚
直到被送出了宫,陈福儿还是觉得很茫然,她被留名了?是会被指婚?还是会被充进后宫?
这惶惶的情绪在看见守在门口等着迎接她的陈正朱氏等人彻底崩溃,陈福儿一见到朱氏,哇的一声就扑在朱氏怀里哭起来了。
朱氏吓的脸都白了,忙命人关了门,簇拥着陈福儿回到正屋,待陈福儿抽抽噎噎的说出自己被留了名,还是因为好生养被留了名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陈禄儿神色复杂的看着陈福儿,她曾经想被留名,可是最后她被送走了,陈福儿一心想走,却被留了名。
不管如何,以陈家的身份地位,陈福儿不管是被纳入后宫还是被指婚,都是个做妾的命了。
陈禄儿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在无数个夜晚里,她嫉妒陈福儿嫉妒的发狂。她有的,陈福儿有。她没有的,陈福儿也有。陈家是个嫡庶分明的家,陈福儿和陈喜儿从小就被朱氏细细的教养,她却只能被姨娘教养。
陈福儿可以在朱氏那里认字读书,她却只学了一本《女训》和《女戒》就完了。陈福儿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她却得费进心思才能得到。
就连陈正,即使再喜欢她姨娘,可是在他眼里,她这个庶女依然比不上嫡女的一根手指头。可是眼前这个痛哭流涕,受尽宠爱的嫡女,很快就会成为某个人的妾室,日后她的孩子,会和她一样,是庶出……
可是为什么她不开心呢?
陈禄儿觉得心里有些闷,她应该开心的,她嫉妒了陈福儿那么长时间,现在陈福儿即将做人妾室了,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就像傅姨娘现在,面上虽有哀戚之色,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她也应该兴奋才对啊?
可是为什么,她也想哭呢?
陈禄儿又一次想到了陈福儿在马车上说的那句,“别怕,姐姐在这。”
陈禄儿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陈福儿真的不愿意,她愿意去代替陈福儿做妾。反正她是妾生养的,她已经习惯了……
很快,陈禄儿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陈福儿不一样,她是被留了名的秀女,和一般妾室不一样。
陈福儿这边哭的厉害,朱氏也跟着哭,她娇滴滴养大的女儿,要去做人妾室!这让她心里多难过……
看着姐姐和母亲哭,陈喜儿也在一旁哇哇大哭。
忍耐
着看着妻子和女儿们哭的差不多了,陈正这才咳了一声,“先别哭了,明日我进宫去探探消息,看看福儿会被指给谁。若是要进宫……”
陈正沉默了一下,皇上已经快五十了,陈福儿若是进宫,日后皇上驾崩……
“待明日我去问了再说。”陈正有些烦恼,福儿性子乖巧又温和,软绵绵的没脾气,这样的性子入了宫,只怕没几年活头。
他官职小,能力低,但是疼爱女儿的心却一点也不掺假。
陈家一时间陷进了某种低迷的情绪里,陈福儿的事一日未定,就如同一根系在众人心上的线,紧紧的揪着众人的心。
被留了名的秀女是不能谈婚论嫁的,朱氏还担心着一种情况,若是女儿被留了名,又不指婚,耽搁到了二十岁,就只能终身不嫁了。
第二天陈正就进了宫,小心翼翼的找了熟识的小太监探了消息,小太监得了银子,笑的眯了眼。
“陈大人就放心吧,二小姐日后是要享大福的呢!”
享大福?
陈正苦笑,他宁愿自己的福儿没有这种福气。
下午陈正就接了差事,给皇上请平安脉。
陈正收拾好药箱,如同往常一样进了乾正殿,皇上半倚在龙榻上闭目休息,陈正跪在地上,轻手轻脚的翻起皇上的袖子,手指轻轻的搭在上面。
“你今天在打听你女儿的事儿?”皇上突然开口。
陈正一哆嗦,很快又镇定下来,放下皇上的袖子,退了几步跪了下来。
“臣一时糊涂,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依然闭着眼睛,“你有什么糊涂的?难道一个父亲关心自己女儿也算罪过吗?”
这……
陈正不好回答了,只好说,“多谢皇上。”
“朕也是父亲,你的心意朕明白,下去吧。”皇上摆摆手,陈正只好退出来。
出了乾正殿,陈正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一片冷汗。
皇上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召福儿进宫?
陈正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黯然的回到家中,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朱氏马上凑过来问,“老爷打听出来了吗?”
陈正叹口气,把自己得的消息告诉朱氏,朱氏大吃一惊。陈正沉吟片刻琢磨道,“
我瞧着福儿应该会被指婚,只是不知道是兴王,还是容王……”陈福儿在御前被人注意,无非就是因为身子圆润看着好生养,话题是兴王提起来的,但是容王的子嗣却最是单薄。
朱氏心中一喜,只要不是进宫,两个王爷都年轻,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复又想到女儿是给人做妾,心里又觉得万分苦涩。
陈正不用想也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你也不要觉得难过,总比进宫强。至于兴王和容王……哎,各有各的好处。”
兴王性子跳脱,又有一个得势皇兄,日后若是成王登了大宝,兴王就是个富贵王爷。容王性子冷清,却不朋不党,在工部一直闷头干活,是个不惹事的主,又因为身份低微和皇位无缘,想来日后也应该不会被赶尽杀绝。
陈正这么一想,更觉得两个王爷各有各的好处,心情慢慢就好起来了。
朱氏的想法和陈正却不一样,兴王有正妃一个,侧妃两个,四个庶妃和无数姬妾,一个嫡子,三个侧妃生的庶子,更别说还有庶妃和姬妾们生的孩子……兴王开府建牙四年,别的事没多做,孩子却没少生。
容王的正妃没孩子,一个侧妃得了庶长子,两个庶妃,两个侍妾。虽说女人比兴王少一些,但是光从子嗣上看,只怕容王爷的后院比兴王更脏。
朱氏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里越发的苦涩起来。
哪一个,都配不上她的福儿啊!
纵使心里这么想着,朱氏还是告诫着福儿,无非就是不要惹事,不要出头,安安分分的关起院子过日子。最重要的一点,若是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除了自家爹爹和哥哥,千万不能相信他人。
朱氏还告诉了福儿很重要的一点。
“你一进府,几年以内千万不能有孩子,福儿,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朱氏一脸严肃的说。
福儿点点头,她现在年幼,确实不适合生养孩子。
朱氏长叹一口气,“福儿,娘亲是为你好,一是你年岁小,生养孩子是个鬼门关。二是王府后院……只怕不安生,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咱们不争,等你在府里混熟了,十□岁的时候,有机会了,咱们再要孩子。”
福儿点点头,认真的回答,“娘亲,福儿记住了。”
朱氏看着女儿还显得稚气的脸,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我苦命的孩子,怎的就给人做妾了呢……”
朱氏可是深知当家主母和做妾的区别啊,完全是天壤之别……
三天后,圣旨到了。
福儿没有记住其他的,只是知道自己被指婚给了容王爷做庶妃,婚期定在了五月三日。
就像是一颗总是压在众人头上晃悠悠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福儿的心也稳了下来。
紧接着,容王府就派了嬷嬷过来,告诉福儿可以带着两个侍女过去。容王府的嬷嬷瞧着倒挺和善,朱氏看着也只能连连苦笑。
她原以为福儿至少能得一个侧妃之位,没想到最后还是一个庶妃,到底还是身份太低了……
以前朱氏从没想过福儿会给王爷做妾,所以之前准备的嫁妆大多也就用不上了,那些东西都是从福儿七、八岁就开始准备,虽说可以留给喜儿用,可等到朱氏开了库房,看着准备的玲琅满目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