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承宇正踩在高高的云头上,眉眼含笑俯视下方的庭院,庭院里有位身着大红吉服的女子正指天怒骂,几欲跳脚。
她气呼呼地转身进门,经过门槛时还不忘踹过去泄愤,却不料用力太大咯住了脚,疼得嗷嗷直叫。
他静静地望着她,直至那道娉婷身影再看不见。他一只手抚上额头,眼角的笑意一点点散去。如果生气可以让你暂时不那么难过,那我就惹你生气好了。
你知道我是故意惹你生气,你却仍如我所愿地生了气。惜命,你也不想那么难过是吗?
忆起那天她说,你希望我能好好的,岂不知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惜命,你也不想让我替你难过是吗?
他要守护她,可是他能做的依然这么微不足道。他勾唇笑得苦涩,云承宇,你究竟能改变些什么呢?
他摊开双手,细细打量手心交错的掌纹,命运早已写就,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执子之手
一、
惜命见到苏鸾时,东君府迎亲队伍正至谷外,喜气洋洋的乐曲传入汤谷,乐曲精魂化作漫天花雨,纷纷而落,铺满迎亲的道路。
诸神窃窃私语,东君府这次迎亲可是下了血本,连这种极耗法力的法术竟都舍得大面积施出,凝空灵之曲为实体,这可不是一般神使做得出。
这种排场仅在三万年前当时的司战上神容与迎娶碧落时,才有过一次。而那次的结局……
晓得内情的诸神不禁摇头,长长叹气。希望这次嫁娶能有个好结局吧,也不枉费那个做出这般排场人的心意。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驶入,乐曲精魂漫天轻舞,洋洋洒洒,像极一场红色飞雪。云承宇一身大红吉服,紫金冠,玲珑玉带,更衬得他身材颀长,公子如玉。
他眉眼含笑,气质温润沉雅,静立于九龙所驾之车,身后两侧云旗委蛇,迎风飘扬。他从龙车上跃下,开始一步步向前行。
前面有什么?前面有位女子。那女子虽不是他最想娶的,却是他最想保护的。
云承宇在前行,每一步都踏在这殷红的乐曲精魂之上。神思有一瞬恍惚,他甚至以为自己踏在脚下的是鲜血,源源不断的鲜血。
心脏不由紧缩,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血会是谁的呢?他的,别人的,还是惜命的?他神情发怔,直愣愣地迈步走着,心下却是几分慌乱,几分疼痛,几分茫然。
惜命此刻的神情亦是几分茫然,当宁远再次叫了一声后,她才从怔愣中回过神,眼波流转,语笑嫣然,仿佛之前的失神全未有过。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终于来了,还以为大家忘了我呢。”
宁远笑了笑,和气道:“这次的确是我们来迟,愿受责罚。”
惜命看一眼宁远,转向苏鸾半戏谑半认真道:“苏姐姐真有眼光有福气,宁远可是我们中间性子最好的一个,嫁了他完全不用担心受欺负。”
苏鸾脸颊微红,正要开口答话,却见惜命又愤愤道,“像陆离那样的,谁嫁他谁倒血霉,脾气暴躁性子恶劣,说不了两句就要动手,真不知阿初怎么忍受他的。”
苏鸾沉着笑道:“陆离虽然脾气不好,但对左之初却是真心实意。那日之事你不也瞧见了么?”
惜命冷哼道:“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对了,阿初他们呢?我成亲也不来凑个热闹?”
宁远向前道:“陆师兄和左师姐前不久随山主下山,现在还未回来,已向他们发出讯息,今日应该就能赶来。”
惜命略略沉思道:“赶不过来也没关系,这不能怪他们,亲事确实定得太仓促。”
苏鸾与宁远对视一眼,尔后从袖中取出一方紫檀木匣,“这是我和宁远的一点心意,还望惜命不要嫌礼轻。”
惜命接过来,摆手笑得开心:“哪的话,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送不送礼无关紧要。”
苏鸾笑意盈盈:“惜命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我也不知你平时爱好些什么,只能凭着感觉选,希望你不会失望才是。”
“苏姐姐太客气了。”说着,惜命打开那紫檀木匣,不料一道黑气腾地窜出,撞入她眉心倏忽不见。她蓦地呆立,眸中神采散尽,尔后渐渐阖上眼睛,软绵绵地倒下。
而反观宁远和苏鸾,宁远的身形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只小纸人翩翩落于苏鸾手心之中,正是隐无心在北海曾用过的替身之术。
苏鸾将纸人收入袖中,俯身搀惜命在椅子上坐好,捏诀施法织出透明的光罩,让惜命整个人都笼于其中。
不多时,光罩碎裂成无数片,一点点消失于空气中,再寻不见。
苏鸾转身离开,脚步顿在门槛处,缓声道:“惜命,对不起。”仓促逃离的她没有发现,惜命已缓缓张开眼睛,眸中精光闪烁,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此时,云承宇也在笑,笑得真诚而开心,眼底全是细碎的星光,几乎晃花围观人群的眼睛。他的笑一向是最富有杀伤力的武器,翩然一笑,倾倒无数佳人。但那种笑是温润的,沁人心脾,一点点俘获女孩子的心,而此时的笑却是灿烂的,犹如阳光般热烈而张扬,蓦地闯入人的心头,霸道地夺走所有女性的心,让人猝不及防。
一身同样制式吉服的她莲步细细,自房内行出。她同样在笑,笑容虽然淡淡,却是直达眼底。臻首微昂,丹唇抿起,纤腰轻束,红艳衣摆拖出婉转优美的弧度,衣似火,人如花,交相辉映,美得惊艳,美得让人窒息。
众人眼前瞬间亮了,低低的惊叹声络绎响起,语气相当复杂。谁会料到那个白白胖胖的团子少女会长成这般足以倾倒六界的模样。
唯有少数知情人士暗自感叹,惜命本就是神女,神女在修炼天赋和容貌上绝对是上天的宠儿。挣脱了容与对她的束缚,她终于绽放出最美丽最动人心魄的光彩。
而容与呢?容与现在正站于她的身侧,暗青色衣袍,金线滚边勾勒出细致的图案,比之平时少一飘然多一分庄重。眉眼温和染上喜色,微笑着与诸神打招呼,神情无异,仿佛今日他只是嫁女,把捧在掌心疼爱的女儿嫁入门当户对的东君府。
只是细心的人才可发现,容与从始至终没有看惜命,一眼都没看,似乎将身边的她遗忘。他从容有度地尽着一位爹爹该尽的职责,完美无可挑剔。碧落也曾说过,容与一直都是很好的男子,无可挑剔。
喜酒满上,容与对着前来的众人遥遥举杯,说着无可挑剔的感谢之语。然后,大家共同举杯,喜气洋洋,一饮而尽。
惜命也没有看容与,她维持着骄傲得体的笑容,神情间略带些新嫁娘的羞涩。她知道容与想让她高高兴兴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所以她就笑给他看,嫁给他看。即使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瞥上她一眼。
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有时不过是一个人的事情,不能要求回报,也求不来回报。她爱上容与时,并不晓得容与爱不爱她,所以她的爱,本来就不是以容与爱她为前提,就如容与爱碧落,亦不是以碧落也同样爱他为前提。
无论她爱得浓烈,还是爱得浅薄,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同样的爱而不得,所以容与的痛苦容与的思念容与的寂寞,她都懂,或者说没有人比她更懂。
因为懂得,所以更不能强求。因为懂得,所以更要放手让他走,让她走。
眼底泛起粼粼波光,她骄傲得体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幸好这一切都将结束,她只需再忍上片刻,只需等容与挽起她的胳臂,亲自把她送至承宇手中。她丹唇抿出轻微的弧度,暗暗对自己说,惜命,要坚强,哪怕再坚强一会。
她挽着他的胳臂,两人一起走上乐曲精魂织就的红毯。
鸾凤齐鸣,环佩叮咚,惠风和畅,阳光明亮而温暖。良辰吉时宜嫁娶。
眼前又起了水雾,越积越多,越来越浓重,最终凝成小小的晶莹水珠,挂在长而密的睫毛上,犹如初秋早晨花瓣上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光芒。
容与执了她的手,轻轻抬起送上前。
她突然想起凡间的一句古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此刻,他执了她的手,却是要把她送给别人。
她再也忍不住,转眼看他,只见他神情淡然,夹杂着些微嫁女的喜色。他依然没有看她。
容与,容与……情绪汹涌而来,她抑制不能瞬间失控,转身扑倒他怀中,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容与,容与。”
他身子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很自然地环住她,轻声安慰:“惜儿不哭,爹爹以后会经常去看你的。”
他又半真半假笑道:“哭嫁,哭嫁,哭出来可就算是嫁出去了。”
她的心瞬间冰冷,眼泪再流不出。这样难过亦不过是被人看作女子嫁人时的常态,她为何要哭,她哭给谁看呢。
从他怀抱中退出,她抬起头,吸着鼻子,目光纯净剔透。她冲他绽开大大的笑容,大声道:“容与,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要保重。”是的,我要走了,再也不能陪你了。
语毕,不等他回答,华丽转身,把手放于云承宇的掌心之中,她的目光明亮,神情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大婚巨变
云承宇牵了她的手,向前走近一步,与她面对面站了。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肢,正要把她抱起。
“慢着!”
一道空灵却不失妖媚的女子声音远远传来,生生打断云承宇的动作。
林薄凌风踏云而来,三千青丝飞扬,就像那次墨隐斗法大会一般,打乱了事件原有的进程。
不同的是,上次她裙衫轻盈,独身前来,这次却是披坚执锐,万余仙兵仙将随后。
红铜头冠,暗红铠甲披身,手持红缨枪,减一分轻柔妖媚,增一分凌厉肃然,林薄将手一挥,仙兵仙将迅速而有序散开,将汤谷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小女出嫁,众仙家不远万里赶至,若是来喝杯喜酒,本神非常欢迎。”容与神色不变,从容道,“吉时已到,众仙家若有他事,还望延后再谈。”
云头徐徐落下,林薄将红缨枪握得更紧,眉眼间尽是狠厉,她依旧是那两个字“慢着”,态度倨傲。
惜命转身看她,神情渐渐冷下去:“风陵没有教过你要懂礼貌吗?容与可是神界六大上神之一,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这样讲话。”即使到现在,她还是要维护他,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他。
林薄脸色白了一瞬,但须臾即恢复平静,冷笑道:“这神界马上都不复存在,区区上神又能如何?”
惜命眼睛微眯,轻笑道:“是吗?”
林薄扫视诸神一眼,缓声念道:“一、二、三,倒。”话音刚落,诸神纷纷倒下,即使有少许强撑着,也是摇摇欲坠,有气无力。
“那酒、有问题。”有人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酒里下了我们仙界专门准备的无骨散,诸位一时半会动弹不得。”林薄眼中笑意浓重,几分戏谑道,“另外提醒一下,最好不要勉强凝法,否则会死得很快呢。”
容与负手而立,笑了笑:“风陵这次倒是好手段。”
红缨枪一挑,林薄昂首横眉道:“过惯了安逸的生活,神界已不复当年,徒有其表而已。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神界高高在上这么久,算来该换我们仙界翻身了。”
“林薄,休得放肆,还不快回去。”云承宇眼中笑意敛起,薄怒道。
“回去?回哪去?”林薄看向云承宇,吃吃笑道,“既然来了,我就不打算再回去。”她凝望着他,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大红吉服,公子如玉,可是云承宇现在执的是谁的手呢?父王说得对,贵为神界东君太子,他云承宇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林薄何德何能,竟笃信自己可以抓住他的心,真是愚不可及。她不自主地向前一步,丹唇抿得毫无血色,一字一句道,“云承宇,你骗我。”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云承宇一向温文尔雅,遇事不慌不忙,此刻面上竟显出焦急之色,声音也不由拔高,“你把解药留下先回去,事后我向你解释。”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林薄紧盯着他,握着红缨枪的手指节青白一片,“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打发走,云承宇,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愚蠢?”继而她又冷笑道,“若你想从我手中骗得解药,可就打错了算盘,无骨散没有解药。”
云承宇还欲开口,却被容与抬手止住。
容与看向林薄,神态悠然道:“本神在此劝仙姬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还望仙姬回头是岸。神界虽然寥落,但还不至于如此不济,仙界若想颠覆神界,怕不很容易。如果仙姬就此离开,本神保证绝不追究此事。”
林薄神色沉沉打量容与,挑眉道:“上神说的是。不过若没有几分把握,我们今日也不会来到此处。”
听她话中有话,惜命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林薄目光挑衅:“等等不就知道了。”说完她不禁转眼去看墨隐方向。
容与心下一滞,神色终于有了变化,“风陵难道是把郢浦放出来?他是要找死吗?”
林薄未料到容与一猜即中,不由慌乱,反驳道:“我父王已和妖王甚至整个妖界订好条约,你们神界就等着万劫不复吧。”
容与拂袖冷道:“郢浦狡诈阴险,三万年前那场大战风陵还没长教训吗?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吗?”说着转向云承宇道,“你们在这等着,我马上去墨隐,锁妖塔绝不能启封。”
林薄横枪挡在前面,高声道:“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半步。”
容与不作理会,捏诀正要御风而行。
这时,一阵惊天巨响自墨隐方向传来,“轰隆”声不绝于耳,最后“嘭”地一声炸响,天空几乎被震裂,地面剧烈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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