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面的宾客多么喧哗,这间屋子里却是极其安静的。在纯粹安静的屋子里,有时连烛花爆裂的声音都能吓人一跳,这床下的响动,自然更是分外令人惊恐的了。
我屏住呼吸,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规律的心跳,侧耳凝神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会是什么响呢?新房里,该不会有什么神鬼精怪之类的吧?
过了半晌,床下依旧寂然无声,我不由得自嘲地摇了摇头:人人都说鬼神之事,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真的见过鬼神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何况,我平生不曾做过亏心之事,即便真有鬼神,我又何惧?
心神稍定,方想起从前曾无意中听家中下人说起过,平常人家,便是住人的屋子里,也难免会有老鼠出没的。想必,方才的那几声轻响,便是老鼠所为吧?
想到这里,原本刚刚放下的心,突然却又悬了起来:若是真有鬼神却也还罢了,这老鼠……据说是最肮脏可恶的东西,若是任凭它们居住在我的床下,我今后,还如何能安心入睡?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俯下身子半蹲在床边,大着胆子,狠狠心,猛地一把掀起了床幔,自己却终究是紧紧闭了眼睛,不敢再去一看究竟。
床下半晌无声,我想,那老鼠该是跑掉了吧?
有些耐不住好奇,我终于忍不住再次俯下身子,屏住呼吸往床下看去。
谁知这一看之下,险些吓得我三魂去了七魄!
床下,竟然有人!
我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镇定,在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居然还是不能叫喊出声,惊动外面的宾客。
生生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我沉声向着床下低吼道:“里面是人是鬼?给我出来!”
过了好半晌,才有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慢慢地伸了出来,吓得我不禁又打了个寒颤,不敢出声。
终于,在我的胆子险些被吓破的时候,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慢腾腾地从床下钻了出来,笑嘻嘻地望着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脸顽劣。应该……是活着的吧?
我定了定神,皱眉看着那孩子满脸厚厚的灰土,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孩子大概是见我一直看他,猜到了自己的脸上有灰,便笑着伸手往脸上抹了两把,谁料那灰土却是越抹越多了,看起来,整个人像是冬天取暖的时候被炉子烧焦了毛的小花猫。
我这才注意到,那孩子的身上、手上、脸上,无一处不是沾满了厚厚的灰尘。
看来,这床底不知多少年不曾打扫过了,而那陈年积下的灰尘,只怕多半都沾到了这孩子的身上呢!
看着那孩子一脸笑意,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到我的床底下?你不冷吗?”
那孩子笑嘻嘻道:“不冷!我跟二狗子、小三伢子他们说,我爹娶了个女人很漂亮,他们说我吹牛,我就想早点过来看看,明天说给他们听!”
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二狗子、小三伢子是你的小伙伴吗?你爹是谁?你跑到我这里来,看谁娶的女人?”
那孩子笑得嘴巴几乎都咧到耳后去了:“你真是笨死啦!你今天嫁给了我爹,还不知道我爹是谁?不过,你真的很漂亮,比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都好看!明天我说给他们听,他们一定不信,又会说我吹牛!”
正文 十三、初相见,粗鄙乖张怎应心
更新时间:2013…1…29 14:27:53 本章字数:2062
我今天……嫁给了他爹?
我仍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他是……那个人的儿子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要嫁的人,已经有了这样大的一个儿子?
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搔搔头皮,有些无奈地道:“我爹的名字,别人跟我说过的,可是我记不住……,嗯,不过,我知道别人都叫他三哥,哦,也许他叫刘三儿!”
三哥?刘三儿?这样说来,应该是没有错的了。今日一整天,满堂的宾客一直都在说三哥如何如何的。
此时我的心里,倒也不觉得如何震惊、难过。左右从来不曾对他报什么希望,他便是早已妻妾成群,又与我何干呢?
想到这里,我随意向那孩子淡淡一笑道:“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赶紧出去玩吧。”
那孩子嘻嘻笑道:“你不说我也该走了,不然等我爹来了,一定会踹死我的!”说罢径自跑到门口,将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像一只灵活的泥鳅一样嗖地一声钻了出去。
烛火被门口的风吹得猛然晃动了一下,墙上我的影子自然也跟着猛烈地晃动起来,将仍不曾回过神来的我吓了一跳。
虚惊一场,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我竟已命薄至此了吗?一切都由不得我自己掌控,连我自己的影子,都可以跑来吓唬我了吗?
那是他的儿子?爹爹不是说过,他虽然年纪大些,却是不曾娶过亲的么?究竟是他骗了爹爹,还是爹爹骗了我?
不过,此时再想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有一个儿子,这是事实;我已是他的妻子,跑不掉了,这也是事实。其余的,真相也好,谎言也罢,又有什么重要吗?
龙凤花烛摇曳着橘黄色的火焰,不慌不忙地燃烧着。我忽然觉得,一点点在火中燃尽了的,不是那火红的蜡油,而是我的……生的希望。
房门猛地被大力撞开,将沉思中的我吓了一跳。又是什么奇怪的人要出现了吗?
原来是两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架着一个一身红衣的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不用说也知道,那个醉汉,就是我的丈夫,那个小小的泗水亭长刘季了。我突然有些厌倦,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索性恹恹地低下头继续想我的心事。
将来,我将会为那个人受尽苦楚,我将会无比憎恨那张脸,此时,又何必一定要去看?
我只想逃避,别人却未必肯放过我。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哟,新嫂子这么急乎,自己早早地就把盖头掀了?这倒是俺们做兄弟的不好了,净顾了拉着三哥喝酒了,就忘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真他娘的该打!”
我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去,只见左边那个瘦子正抬了手装模作样要打自己的脸,想必方才说话的就是他了。他的声音太过于“出众”,让人过耳不忘,白天他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一句一句都记得,如今他还要继续来荼毒我的耳朵么?我有些厌憎地瞟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懒于向这人开口。
那瘦子见我不曾开口阻止他自打耳光,想必是有一点儿尴尬的吧?只见他讪讪地自己放下了手,笑向中间那人道:“新嫂子上气了,弟兄们就不碍三哥的事了,三哥,明儿回见呐!”说罢向右边那人一招手,将那“三哥”往床上一扔,径自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我紧蹙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开来。对我将来必须面对的这个家,这些人,我始终充满了深深的厌憎。这样下去,我将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我正皱眉胡思乱想着,突然肩头一沉,原来那醉汉竟已自己爬了起来,从背后揽住了我瘦削的肩膀,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我的背上。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中人欲呕。我心里说不出的厌憎,不由得转过头去,想避开那张令人恶心的脸。
爹爹说,这人有天日之表?为什么我此时在灯下看来,眼前的这张脸,竟是如此狰狞可怖?
脸颊一痛,我的头被迫转了回来,正正地对上那张令人厌憎的脸。我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那人说话了,开口便是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酒肉腥臭之气:“你不敢看我?哈哈,你怕了?嗯?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掀了?害得我还没看着你的小模样,先叫狗剩子他们看了去了?嗯?刚来头一天,你就准备勾三搭四了?哈哈,你放心好了,你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我刘三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动,你就给我老实儿的吧!”
这算什么?下马威么?
那些粗话,我已经听了一整天,此时倒也不觉得如何刺耳了。只是我有必要辩解么,向一个不可理喻的醉汉?
我仍是不愿睁开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勾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那人得不到回答,似乎也觉得有些没趣,便放开了我的脸,又质问道:“你怎么把床幔子给掀起来了?你是不是在床底下藏了什么人?嗯?”
甫一得了自由,我赶忙将脸一侧,尽量远离他那张腥臭的大嘴。若非他的手臂依旧紧紧环住我的肩膀,我一定会立刻挪到床头离他最远的地方去。
他说什么?我在床下藏了什么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床下确实有人,不过却不是我藏进去的,而是他自己钻进去的。”
“是谁!”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我胸前的衣襟,满嘴的酒气直喷到我的脸上来,“他说没说他是谁?他惦记着来占你的便宜?嗯?”
虽然被他这样抓着,呼吸有些困难,我仍是忍不住满脸的笑意:“他的名字,我忘了问。不过他说,他爹叫刘三儿,他还说他有两个朋友叫二狗子、小三伢子。”
那人闻言立刻放开了我,哈哈大笑起来,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原来是这个小兔崽子看他娘来了,吓了老子一大跳!没事,那是我儿子,以后也是你儿子了,虽说混账了些,倒也还好管教,不听话你直接踹他就行了!”
正文 十四、花烛夜,泪痕未干心成灰
更新时间:2013…1…29 14:27:53 本章字数:2026
“他真是你的儿子?”我毫不迟疑地推开那人不安分地伸到我胸前的脏手,冷冷地出声问道。
我虽然早已相信了那孩子的话,却怎么也不曾想到,他竟会以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如此痛快地坦然承认。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恨得我只想随手抓些什么摔到他的脸上。
我丝毫不会怀疑,跟这个人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即使耳朵未必一定被震聋,我的性子也一定会变得暴躁易怒,每日都想拿点什么摔来摔去的。
只听那人大笑道:“当然是我的儿子!他要是别人家的小兔崽子,成天价在我眼面前儿晃过来晃过去的,我早两巴掌拍他去见他姥姥了!”
“为什么要拍他去见他姥姥?”我虽然不耐烦跟这样的人讲话,却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得皱眉开口问道。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那人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怔怔地看了我半日,才恍然大悟似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女人,你真有意思……拍他去见他姥姥,就是拍死他的意思!哎哟,笑死我了……你连这个都听不懂啊……哎哟……你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我哪里会知道,市井之间,会有这么多奇怪的说法?只怕以后,我听不懂你说话的日子还有呢。我怏怏地想着,在这个人面前显得无知,我倒不觉得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我从来就不是混迹在市井之中的粗野之人,为什么应该懂得这些混混无赖才会懂的奇怪言辞?
大概是见我低头不语的缘故,那人重又不安分起来。他粗鲁地伸出一条手臂往我的胸前轻轻一推,我便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我的思绪仍未能转回来,即使他半边身子已经伏在了我的胸前,我仍是恍若未觉一般,皱眉问道:“你不是说,你未曾娶过亲的么?”
那人一愣,不耐烦地一边开始撕扯我的衣裳,一边低声嘟囔道:“我真的是没娶过老婆啊,那小兔崽子是一个小寡妇给我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我都奔四十的人了,你不会以为我还没有过女人吧?”
我厌恶地试图推开他的脏手,却发现一切反抗只是徒劳。
早知道他比我大出许多,我也从未敢奢望过他有多么洁身自好,只是……那般肮脏可耻的事,他怎么可以说得那样自然,那样满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连半点廉耻之心都从来不曾有过?
我真的要跟这样一个毫无廉耻之心的恶棍过一辈子吗?今日甫一进门,他就毫不在意地向我展示了这样多鄙俗可耻的侧面,不知今后,他还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他的生活,是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所以不用猜测也知道,将来我要面对的“惊喜”,必定是不会少的了。
就在我一味胡思乱想的时候,火红的嫁衣早已被他撕扯殆尽,我紧锁眉头,渐渐放弃了徒劳的抵抗。漫说以我的力气,与他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便是真能抵抗得了,又能如何呢?我是他的妻,此事已成定局,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我是根本没有权力反抗的。命运已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世上,由不得人的事,原也不会少……
裸露在外的肌肤传来冰冷的寒意,他的肮脏的手和嘴,在我光滑如缎的肌肤上肆意游走着,我并未感到丝毫的羞怯,只有满满的厌憎,像今日清晨的大雾一样,弥漫了我心头的每一个角落。
“唔,不错……”
他用粗糙的手掌,大力揉捏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似是无意识地呢喃着,随着粗重的呼吸,腥臭的酒气一阵阵直喷到我的脸上来。
我的肩头、手臂、胸前……时时传来被咬啮的疼痛,即使紧闭着双眼,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他那张腥臭的的大嘴,在我滑腻的肌肤上,无情地留下一道道似泥鳅滑过一般黏腻腻令人作呕的肮脏痕迹。
我生性喜洁,何曾想到过,我纯洁如玉的身体,竟会有一日被这样一个肮脏的市井无赖荼毒到底?
撕裂般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自下身传来,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呼痛出声。
娘亲说过,可能会很痛,忍忍就好了……绝望之中,我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额头上止不住的冷汗似乎已经流进了眼睛里,不然,我的眼睛怎会这样痛,痛到泪水突然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忍住,不许哭……
我正咬牙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无尽痛苦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身上一轻,我不由得睁开眼睛,却见那人已经放开了我,起身去查看我身下的床单。
他就这样放过我了吗?我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