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返回的波才嘴角扬起淡淡诡笑,待回到军阵前后向左右吩咐道:“就地安营,派人连夜打造攻城云梯,其余将士早些休息,若明日午时之前长社城中无人来降,全力攻城。”
长社城头以荀衍为首的一行人看着波才大军一边安营下寨,一边有士卒进入附近山林砍伐树木,显然是要打造攻城器械,不多时,数座营帐已映入眼帘。
那边黄巾井井有条地忙碌着,这边长社城头荀衍回头一看,皱眉喝道:“做什么?”
数个世家子弟将郭嘉隐隐包夹合围,手按剑柄,随时都有可能拔出兵器。
场面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与诡异,荀衍为首的荀家子弟面露不悦之色,而其余世家子弟仿佛将一触即发,唯独郭嘉淡定漠然,面色如常。
这时,陈群踱步来到郭嘉身边,如同摆明立场一般,玩笑地说道:“黄巾贼此等拙劣伎俩,我等又怎会轻易中计,诸位,试想一下,黄巾贼又岂会为了一人而妄动兵戈?此乃黄巾贼拙计,不需理会。我料黄巾贼必定是想乱我军心,倘若我等听任黄巾贼摆布,那波才得寸进尺,再让我等交出休若兄时,那该怎办?呵呵。”
“长文所言正是,我等岂能与豺狼妥协退让?诸位暂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荀衍主持大局,他的决议表面上是不会有人违背。
从始至终,戏志才与徐庶一言不发,仅仅站在郭嘉身边时刻准备应变,而圆场或者说解围释疑的话只能由荀衍或陈群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站出来说,戏,徐二人在这里可谓人微言轻,越是解释反而会更令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起了歹意。
众人唯唯诺诺退去,郭嘉,徐庶,戏志才三人走到城头一角,月朗星稀,淡淡月色下,波才大军的营寨就在眼前。
“奉孝,如今,你可知该如何行事?”戏志才面露忧色,徐庶也皱眉凝思。
郭嘉仰天一叹,苦笑道:“为今之计,我倒是怕了波才撤军。他若撤军,太平道造反被平定之后,今日之事必被小人利用,我郭奉孝就成了太平道叛逆一员。而为堵悠悠众口表明立场,至少须重创波才大军,若有可能,亲手斩下波才首级方可明志。”
走到郭嘉身边,徐庶低声说道:“城内士族豪门子弟皆贪生怕死之辈,我恐他们结伙将奉孝送出城去。”
一手抚在残破冰凉的城墙上,郭嘉嗤笑道:“虽然长文刚才已分析了波才用意,可长文也只说对了一半,我料波才的确是为我而来,但他却不会杀我,而是将我擒去张角面前邀功,但是,长文还是说中了一件事,即便将我郭奉孝送到波才面前,波才也不会信守承诺就此罢兵。他波才大破皇甫嵩十万大军,此事已传遍大江南北,世间都认为他波才乃绝世猛将,用兵如神,否则怎能破敌十万,斩将无数?恐怕连他波才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不会退兵,长社如此小城,他若罢兵,威名受损,岂能如此?那些自诩颍川俊杰贤才的士族子弟,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是我郭奉孝错了,我错看了他们,原来他们不只是庸才,而是蠢材。”
正值此时,狂风骤起,三人发丝飞扬,衣抉乱舞,三人一同抬头望天,再看风向,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了波才营帐。
长社城外野草丛生,极为茂盛,波才安营之处也不例外。
顿时,三人面露喜色,郭嘉看到二人脸上兴奋之色,淡笑道:“波才可破。”
“天公相助。”戏志才接口。
“野火燎原!”徐庶一锤定音。
三人连忙走下城头,徐庶与戏志才本提议前往县府通知荀衍,郭嘉却摇头道:“事不宜迟,我率家中子弟出城破敌即可。”
细细一想,戏志才与徐庶也点头认同,而后一同来到城西,当初迁入城中时,郭嘉将带来的三百余户百姓都安置在这里,此刻城西大道两旁,百姓相互依偎,盖着单薄的衣衫,席地而眠。
此时此刻,左慈就躺在偏僻角落呼呼大睡,平日仙风道骨形象荡然无存,在左慈周围整齐地坐着数十布衣子弟,他们中不少人都打着瞌睡,但也有人警惕地睁着双眼,四处巡视,待见到郭嘉前来,急忙起身低声见礼道:“小太公。”
郭嘉看着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此逢乱世,顾不得太多,于是召集了近百的少年,最近半年一直被郭嘉亲自操练的布衣少年们整齐划一,动静有序地走到大道上,眨眼便队伍齐整地站在了郭嘉面前。
另一边,徐庶与戏志才也推了一辆车过来,车上放着未点燃的火把,分发给了这些布衣少年们,人手两个火把,郭嘉将行事方略简要地告知他们之后,补充地说道:“此次出城风险极大,若被黄巾军发觉我等意图,不可避免将引起厮杀,你等若心存顾虑者,可留下,我郭嘉并不会怪罪。”
近百少年站在郭嘉面前,丝毫犹豫之色不曾浮现,戏志才与徐庶在一旁微微点头。
“志才,城中事宜皆交你处置,倘若此行我郭嘉福薄命短回不来,还望你多多照顾这些百姓。”郭嘉临行前握着戏志才的手,一脸郑重。
戏志才虽跟随着郭嘉也学了些武艺皮毛,可终究不是这块料子,而徐庶已整装待发,显然要与郭嘉一同前往,这城中事宜,尤其是追随郭嘉的三百余户的平民,必须有人照料,戏志才知道此等重担非自己莫属,只能黯然点头,不过他很快精神一震,毅然道:“奉孝与元直此去,必一战功成。”
郭嘉不再婆妈,与徐庶带着近百布衣少年朝长社西门而去。
到了西门,把守城门的人是荀衍的儿子荀绍,他虽年纪轻轻,却持重有度,见郭嘉带着近百少年郎赶来,上前询问道:“不知小太公有何贵干?”
郭嘉轻轻拉过荀绍,低声道:“我欲率家中子弟出城袭营。”
“此事我父可知晓?”荀绍眉头一皱,他与郭嘉年龄相当,但他的父亲和叔父们几乎都和郭嘉平辈论交,因此他面对郭嘉时实际要略微谦恭一些。
郭嘉摇摇头道:“事不宜迟,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这……”荀绍有些为难了,守城指挥大权已经落在他父亲荀衍的手上,而这是颍川士族豪门认可的,但是,郭嘉出身寒门,与他们从本质上非同道中人,荀衍能否约束郭嘉?别说荀绍脑子转不过弯,恐怕荀衍自己也说不清。
“公子,你看城外是否有敌人?若没有,你放我等出城后紧闭大门,不会影响你守城门的职责。”此时夜风阵阵,郭嘉心急如焚,生怕这天公作美的良机被耽误。
荀绍听到郭嘉的提议,认为有理,查探一番后打开城西大门,待郭嘉一行人出门后便再次关闭大门。
波才大军驻扎在长社城北方,郭嘉与徐庶率布衣少年们从西门而出,按照事先约定的,十人一队,郭嘉与徐庶各自带领一半的人,借着茂盛繁密的草丛朝着黄巾大营潜行过去。
话分两头,回到住所的颍川世家子弟们再次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之后还是决定将郭嘉绑了送去给波才,免去这无妄之灾。
以王,黄,李为首的三家士族子弟集结了五十多人马去找郭嘉人影,城楼上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而后直扑城西也落了空,被荀绍告知才得到了郭嘉的去向,世家子弟们顿时大惊,举着火把就浩浩荡荡向县府赶去,在县衙门口却看到了荀衍,陈群,以及戏志才。
“休若兄,大事不妙,郭嘉那厮率领家中子弟投靠黄巾贼去了!”
“荒谬!血口喷人。”戏志才怒不可遏,想到郭嘉与徐庶率领那些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布衣少年出城杀敌,而这些纨绔子弟只顾自己死活倒罢了,如今不仅想抓郭嘉去示好贼寇,更加可恶的是不明真相还冠以投贼的罪名!
“哼!”荀衍面色阴沉,根本不理会这一群平日里目空一切却毫无真才实学的世家子弟,带着面无表情的陈群与愤恨难平的戏志才疾步向城北走去。
登上城楼时,荀衍一行人顿时如遭晴天霹雳,瞠目结舌。
皓洁的夜,狂风掠过的草地发出嘶嘶声响,矗立在草地中的一座座营帐井井有序。
火苗,只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悄悄燃起,一点,两点,三点……十点星星火光亮起,却在猛然之间暴涨十数倍,火光冲天,更有无数火光划空而过,宛若流星陨落一般,落下之时便燃起一片熊熊烈焰,不同方向的十点火光犹如十条狂龙,一窜而起,肆虐而去。
乘着狂风,火龙席卷大地,燃尽了草木,一座座营帐伴随着人的哀嚎与马的嘶鸣燃起冲天大火。
这一夜,长社大火瞬间燎原,烈焰滔天。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长社大火触目惊心,一群世家子弟看到波才大军在烈焰中四散逃命,哀号连天,只剩下震惊与呆滞。
“乘风起火,火烧长社,奉孝与元直,仅凭此战,足以名扬天下!”陈群满面敬佩叹服之情。
而戏志才却朝同样心潮澎湃不能平复的荀衍拱手道:“休若兄,此刻,波才正在溃逃,请立即下令出城掩杀贼寇,务必不留后患。”
此言一出,不光是荀衍意识到了这是杀贼的好时机,就连那些纨绔子弟也知道此刻若是出城杀敌,是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只要稍有表现,日后上表朝廷,请宗族中的长辈代为举荐,定能官运亨通。
所以,当荀衍一声令下后,世家子弟们各个匆忙下了城楼,带领着家兵出城剿贼,反正黄巾贼正在溃逃,毫无反抗之力。
……
当波才的败报传到张角手中时,张角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呈报军情的竹简扔到帐外,破口大骂:“波才,你不自量力!连累我太平道万人给你陪葬!”
张宝将帐外的竹简捡起来看完后,又递给了旁边的张梁。
张梁一脸惊讶地说道:“郭奉孝莫非有鬼神相助?不损一兵一卒仅凭一把大火就烧掉我一万大军?”
坐在帅帐之中的张角闭目长叹道:“我太平道举六十万众围攻洛阳,我亦未有十分把握,倘若有奉孝,哪怕我只有十万之众,也定破洛阳。”
张宝与张梁皆露惊容,张宝喃喃道:“大哥心中,郭奉孝竟抵五十万雄兵?”
双眼睁开,精光暴射,张角起身,掷地有声道:“传令下去,明日大军开拔,日落前赶至洛阳城下,待其他几路大军汇合后,一举攻破洛阳!”
“遵命!”
……
洛阳城,司空袁逢府中,袁逢与袁隗这位列当朝三公的司空与太傅的二人正在招待旧年好友荀爽,而在别院的客房中,三位荀家新生代的俊杰也汇聚一堂,商谈时事。
荀谌,荀彧,荀攸席地而坐,三人中如今成就要数荀攸为最,至少他现在是大将军何进帐下的黄门侍郎。
“城中守军共计五万,士族大户将府中仆役派遣到大将军帐下听令,近日从城中募兵后,两项总和共一万五千新兵,全权交由大将军调遣。这六万五千的军士,相比黄巾贼六十万众,还是太少了,不过洛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即便贼势浩大,一时半会还是无法破城的。”荀攸侃侃而谈,将他从大将军幕府中得知的消息分享给两位叔叔。
荀谌与荀彧听后,虽没有紧张之色,却也深感忧虑,荀彧更是喃喃道:“若是他在,就好了。”
这句话被荀谌听到,问道:“文若可是说郭奉孝?”
荀彧点点头,说:“奉孝胸有韬略,腹有良谋,善出奇谋,洛阳城如今危在旦夕,正道御敌恐怕城破只是时日长短罢了,唯有出奇制胜方能扭转时局。”
荀攸虽没见过郭嘉,却也听到族中叔父将此人常挂嘴边,听到荀彧如此推崇郭嘉,当下问道:“这郭奉孝当真有扭转乾坤之智谋?”
这一点,哪怕是与郭嘉相交不深的荀谌也点头认同,他解释道:“公达,不瞒你说,我与郭奉孝泛泛之交,往来不过数回,却有幸得见他教导寒门子弟兵法韬略,以古今数十耳熟能详战役为例,常常语出惊人,发人深省。我时常想,若是郭奉孝身临其境,指挥那古时名战,结果恐怕会截然不同。此人,只论兵法,世间罕有匹敌之人。”
荀攸满目震惊,随即叹道:“恨不能与此人相识,此等世间奇才,若报效朝廷,必能安定四海。”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之后,荀谌打起精神说道:“此次洛阳之危能否安然解除,关键是天下州郡是否能及时发兵救援了。”
饮了口茶的荀攸却浇了盆冷水,冷笑道:“黄巾贼六十万众,不知吓破了多少刺史太守的心胆,况且,保不齐这些刺史太守另有所图,若是洛阳城破……”
下面的话荀攸没有说,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心中了然。
荀彧握拳砸在案几上,愤恨道:“这些大汉重臣,今帝都岌岌可危,若不带兵救援,为天子分忧解难,定是存了不臣之心。”
荀谌与荀攸相视苦笑,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事态未来的发展,无人敢断言。
翌日朝堂之上,汉灵帝高坐龙椅,神色萎靡,连日来担惊受怕让他心灵备受煎熬,根本无心朝议。
突然有人入殿伏地禀报:“禀陛下,大将军让末将前来汇报军情,黄巾贼张白骑部已率大军抵达皇城西门,张牛角部已率大军抵达皇城东门,张曼成已率大军抵达皇城南门,妖道张角率大军抵达皇城北门,如今皇城已四面被围。大将军让末将禀告陛下,他已亲自上城楼督战,誓死坚守皇城,绝不让一个反贼踏入皇城!”
殿中轰然一乱,惶恐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汉灵帝更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脸惨白之色地指着殿下的将领颤声问道:“我王师呢?各地州郡前来救驾的王师呢?到哪里了?到哪里了?”
“禀陛下,末将不知,大将军也未曾得到任何州郡传来的援军消息。”
汉灵帝仿佛窒息一般无法喘息,向后一瘫,软倒在龙椅上,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哀声道:“告诉,告诉大将军,务必,务必力保帝都不失。”
“末将遵旨。”
……
洛阳城楼上,雄姿凌然的大将军何进身穿铠甲,手提宝剑伫立城楼之上,身旁左右站着英姿勃发的袁绍和外貌粗鄙却精悍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