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张将军来我帐中议事。”
淳于琼高坐帅位,静待张颌到来。
从北面大营来到淳于琼帅帐内,一表人才颇有儒将风采的张颌给淳于琼见了礼,而后入座。
淳于琼废话不说,直接将袁绍发来的军令递给张颌。
张颌一边看,一边皱眉。
函谷关易守难攻,这已经无须去证明。
当年战国七雄并立,六国联军都没能攻克函谷关覆灭秦国,他与淳于琼这六万兵马,要攻克函谷关是难比登天。
不过形势不能一概而论,郭嘉关中只有八万兵马,能调动的只有七万,函谷关充其量前前后后只能有六万兵马。
只要把郭嘉的兵马消耗干净,函谷关自然也就能够拿下。
袁绍挥军二十万而来,曹cào有五万兵马的助力,总得有一方做炮灰,曹军武关惨败,炮灰的作用起到多少,消耗了多少太平军?一千?三千?
这些,张颌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袁绍二十万兵马来打关中,即便打下来了,能剩下十万兵马,就是奇迹。
“这,淳于将军打算如何行事?”
张颌试探xing地问淳于琼。
淳于琼毫不在意地笑道:“明日便下令强攻函谷关,听说坐镇函谷关的是张辽,哼哼,无名小辈,不足挂齿,十日之内,我军大旗必定竖立在函谷关城楼之上。”
相比淳于琼的履历,张辽的确难以比肩。
张颌眉头紧锁,淳于琼这幅目中无人的态度,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没有据理力争好言相劝,因为都是徒劳。
默默地转身离开营帐,张颌打算还是看看明日形势再做打算。
如果张辽真的不知死活出关迎战,那他倒是喜闻乐见这个局面。
不过,这个可能xing微乎其微,尤其是在见识了张辽在函谷关外的防守部署,不能说天衣无缝,可终究是阻力重重。
张辽,数年前击败过吕布的张辽啊。
张颌心事重重地返回大营,他满腹苦涩,在袁绍这里他是功臣。
至少打公孙瓒,他绝对是功不可没的将领。
可是在袁绍心中的地位却十分尴尬。
甚至连淳于琼都比不上。
袁绍对他心怀芥蒂,根本原因是张颌率领袁绍寄予厚望的大戟士军团被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打得落huā流水。
大戟士,重甲重兵,若是步卒之间对抗将是佼佼者。
可机动能力缓慢的大戟士面对擅长控弦的白马义从,在战场上被骑兵玩的晕头转向,别说伤敌,连对方的衣服都mo不着,是真的望尘莫及,反观白马义从能骑善shè,中距离,短距离,就能shè杀这样的重步兵。
这是兵种相克,与统帅能力无关。
可张颌就是这样被袁绍心中不喜,他对袁绍说百句话,抵不上旁人郭图,许攸,淳于琼说半句。
他心中不服。
淳于琼有什么资格对他颐指气使?
一个在军中放纵无度饮酒的将军,简直是侮辱了将军这个词
当年,淳于琼与袁绍同列西园八校尉,与袁绍平起平坐,后来追随袁绍到河北打天下,凭这一点,袁绍信任厚待淳于琼,也情有可原。
张颌敢怒不敢言,是他资历不够,他没有底气向淳于琼发难,更别说指挥淳于琼了。
在张颌还未应募加入韩馥讨伐黄巾的军队前,淳于琼就已经是天子脚下的皇城校尉,看一看当年西园八校尉中的人,蹇硕,曹cào,袁绍,加上淳于琼,其他四人也都不是无名之辈。
张颌怎么比得了淳于琼?
翌日清晨,袁军南北两营全军出动,兵叩函谷关。
淳于琼意气风发,策马阵前,这一回他带着袁绍的军令,是真的要打,而不是造势。
“张辽小儿,你若是个汉子就出城来战,别做缩头乌龟贻笑大方哈哈哈哈”
淳于琼言语相ji,意图在明显不过。
城楼上守军肃容以对,每架弩机前都有士兵cào控,随时准备杀敌。
此前多次叫阵,城楼上只有守军,张辽都没有lu面过。
这一次,淳于琼本来以为张辽仍旧不敢出来,却没想到他一开口骂,张辽就现身了。
身穿铠甲英武ting拔的张辽站在城楼边上,俯视前方。
在陷马坑外百步的距离,淳于琼单枪匹马在阵前,他的身后,还有一员武将,年轻威武,与张辽不相上下。
“咦?缩头乌龟终于伸头lu脸了?哈哈,张辽,快快出城投降,若不从,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了。”
淳于琼尽管是仰视函谷关城楼上的张辽,却仍旧盛气凌人。
张辽仿佛对他视而不见,目光越过淳于琼,直
i袁军阵前的张颌。
遥遥拱手,张辽神情严肃,语气十分平静。
“敢问隽乂兄可在?”
淳于琼一脸狐疑地扭过头来看张颌。
张颌也莫名其妙,他根本不认识张辽,为何对方这么尊重地称呼他?
此时mo不清对方意图,张颌也只能拍马出阵,来到淳于琼身边,朝张辽也抱拳还了一礼。
“在下张颌,不知足下有何见教?”
城楼上的张辽表情郑重,朝张颌朗声道:“在下久仰隽乂兄大名,隽乂兄乃世间豪杰,辽敬佩不已,你我之前虽未谋面,在下却与君神jiāo已久,今**我各为其主,竟要刀兵相见,实乃憾事。”
张颌怔怔不语,他还没反应过来。
难道张辽真的仰慕他?
这,难道就是英雄相惜吗?
一边的淳于琼不干了,朝着城楼上的张辽爆喝道:“张辽小儿,你敢无视我淳于琼”
张辽朝淳于琼投去不屑的目光,轻蔑地吐出一句话。
“某不知天下有淳于琼。”
第五十五章千人死士
淳于琼尽管不是久负盛名之人,可也绝不是默默无闻之辈。3∴35686688'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用一个恶俗的说法来解析,当张辽还是个懵懂孩童时,淳于琼已经是大汉天子刘宏手下一名不可小觑的校尉。
西园八校尉,可以称得上是灵帝钦点的新官,在当时的地位,甚至比虎贲羽林将领要高,恰在那时,袁术是虎贲中郎将,却对担任西园八校尉之一的袁绍暗生嫉妒。
退一万步讲,淳于琼比不上如今的八方诸侯,好歹要比张颌有名气。
张辽光明正大地轻视淳于琼,这绝对是淳于琼难以接受的。
尤其是在有比较的情况下。
张辽能与张颌称兄道弟,说什么久仰大名,战场相见是人生憾事。
对他淳于琼却不闻不问,仿佛他是空气,而后又口出狂言,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是的,只有一无是处的庸人才声名不显。
“张辽小儿,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生难忘某的大名”
淳于琼xiong中怒意盎然,在张颌劝告的话还未说出时,淳于琼便大手一扬,怒吼道:“攻城”
关外既有陷马坑,又有拒马枪,还有阻挡大军的坚实壁垒,袁绍有并州铁骑,却也不能投入到攻打函谷关的战斗中,毕竟这是在谷中,而不是平原,没有开阔的战场,骑兵的发挥就处处受制。
冲锋的前头部队扛着飞桥向函谷关冲去,他们要先将飞桥搭在陷马坑上,而后再移开拒马枪,最后还要用冲城锤撞开坚壁,三道防线后面,才是函谷关的两道关门。
张颌yu言又止,他闹不清楚张辽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他肯定,张辽是故意ji怒淳于琼。
现在淳于琼表情变幻,又怒又气。
显然,张辽的目的达到了。
张颌想劝他,话即便说出口也无济于事,索xing也就不自找碰壁。
先头部队距离陷马坑还有五十步,呼呼喝喝的喊声此起彼伏。
打仗,讲究士气,先声夺人者,往往能压住敌人。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立于关城上的张辽神情淡漠地一挥手,正对东面的城楼上比肩接踵地出现了弓箭手,中间又夹杂着cào控弩机的士兵,关城内外共十座塔楼上,弓箭手也都张弓搭箭,齐齐俯shè东面的敌军。
“杀”
张辽淡淡吐出一个字,在他身边的随从立刻挥舞令旗。
霎时间,函谷关城楼加上防御塔楼上爆shè出铺天盖地的箭矢,飞箭如蝗,斜shè而下。
张颌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鲜血,他见得多。
尸体,他已麻木。
可如今这硬冲函谷关,将士们简直是送死
张辽有高空优势,弓箭手和弩机都能发挥出比平常高出至少两成的威力。
淳于琼与张颌的军队也有弓箭手,但是仰shè加上在运动中,shè程与威力都难以给关城的守军造成杀伤。
最直观的理解就是函谷关的弓箭手定点shè杀远来的敌军,准备充分,而袁军里的弓箭手要shè杀关城上的守军,则至少要再向前跑个十步,并且还不算弯弓搭箭瞄准等等的准备措施。
箭雨遮天,前赴后继的袁军倒在陷马坑前,也有不少是死在了陷马坑之中,他们想要用飞桥搭起道路,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将军,收兵吧。”
张颌实在忍不住了,不断有将士葬身前线,每一分一秒袁军的伤亡都在增加。
双方的消耗战,是真的要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算有成效,可如今张辽仅仅用弓箭器械的消耗就换取了至少两千,三千的袁军的伤亡。
仗,不是这么打的。
照这么打下去,别说袁绍今天是挥军二十万,就是倾巢出动四十万兵临函谷关,也要一败涂地
“撤?撤军我如何向主公jiāo代?”
淳于琼一口恶气没出,不想罢休。
张颌是真的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你为了si人怨气,难道要葬送无辜的将士吗?
“若函谷关没拿下,大军消损殆尽,将军又如何向主公jiāo代?”
张颌
i不得已,反问的口气带着几分顶撞的味道。
淳于琼扭头与张颌对视,神sèyin晴不定。
函谷关只要攻破了,哪怕这六万兵马全赔了,袁绍也肯定毫不在意,反而嘉奖淳于琼,可要是函谷关没破,兵马全葬在这里,淳于琼即便是随着袁绍崛起渤海的老将领,也万难给袁绍一个满意的jiāo代。
“撤收兵回营”
淳于琼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这个攻不进一步,用人命也填不出一条血路的局面,似乎他也感到无颜惭愧,掩耳盗铃一般自己调转马头,先人一步跑了。
袁军cháo水般退去。
“隽乂兄,请留步。”
袁军既然撤去,函谷关的箭雨之势也顷刻息止。
张辽却在张颌整军准备撤去的时候,朗声将他唤住。
在此之前,张辽听闻过张颌的大名,却远未到仰慕的地步,现在,他却对张颌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这是一个时刻冷静并且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
淳于琼没有任何责任感地跑了,张颌却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军队撤离,他亲自断后,严防张辽出关追击。
张颌瞬间就将散乱的军队统领齐整,仰望函谷关,不知张辽要做什么。
“隽乂兄,请将你军阵亡将士的尸体,也一并带回去吧。”
张辽说罢,身影消失在了函谷关城头,城楼上的弓箭手也都退下,函谷关肃杀的气氛消散无形。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死有全尸,哪怕是太监,死的时候下葬也要将不完整的那一部分一并埋入棺内。
人死如灯灭,尸骨却要尽力保全,也因此,古时候放狠话,经常说要让对方死无全尸,这就不光是要杀对方,还要让对方死也不能体面。
望着函谷关,张颌百感jiāo集,心情沉重的同时也升起一股敬意。
派出小队将士去收集阵亡将士的尸体,张颌打扫完战场才引兵归去,函谷关的守军并未发难作梗。
归去的途中,张颌心事重重,对攻打函谷关的前景并不乐观。
关键不是怎么打,而是主帅是淳于琼。
张颌之所以同意今天来攻城,是有策略和步骤的。
先与张辽关前挑衅,若张辽敢出城来战,那两军冲杀,袁军胜算极大。
若张辽不肯出城来战,那么就要做好攻城的准备,至少要把两个兵种hun杂在一起才行。
刀盾兵与弓箭手,刀盾兵举盾护顶以来抵挡箭雨,弓箭手在shè程之内便可还击,步步推进,攻克道道难关,尽管也要付出伤亡作为代价,却不可能犹如刚才战场之上一面倒地被屠杀。
唉
张颌深感束手无策,攻城方略,他自有一套,却对淳于琼这种意气用事不按兵法套路指挥作战的将领没有任何办法。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颌宁愿独自领军来战,也不愿被淳于琼乱来而损兵折将。
回到袁军南边大营的淳于琼气愤难平,在帅帐中发了脾气后开始喝酒消愁。
一兵一卒没有损失反而杀敌近三千,张辽并未得意,淳于琼与张颌的兵马损伤并不惨重,这是相对而言,他们有六万兵马,损失三千不算什么,若只有一万兵马,三千可就是个不小的数字。
回到军营帅帐中,张辽将今日战场的点点滴滴都告知了贾诩。
风轻云淡的贾诩放下《左传》,他少时就读过这书,只是如今他还挂着郭烨师长的名号,温故知新,要教书育人,他也不能懈怠。
“哦?如此,将军就按先前定计行事吧。”
贾诩说完,再一次拿起了书简,继续阅读,似乎胜败得失都不放在心上。
张辽拱手一礼,而后退出帅帐。
在函谷关,张辽是主帅,但他对贾诩的态度,既是尊重长辈,又有对上级的敬畏。
酉时刚过,天sè昏暗下来,函谷关内军营之中,灯火通明,张辽站在千人队伍之前,他的身后,一张案几上落着不少酒碗。
这千人的队伍各个神情雄毅,视死如归。
有士兵抱起酒碗给来到队伍前,一人一个发了下去,而后又抱起酒坛给他们一人盛满。
张辽端起酒碗朝他们一敬,肃容沉声道:“今日,死士营成立诸位将士,你等皆是我军中虎狼之兵,辽在此承诺,死士营阵亡或负伤不能再战者,辽都将会向主公求取一份能够让你等家眷安享一生的抚恤,若辽做不到,就犹如此碗”
大口饮尽碗中酒,张辽猛地将酒碗摔在地上。
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