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颌闭目一叹,心中略微发苦。
淳于琼这是要恶人先告状,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来转移袁绍的注意力,同时也推脱他战败的责任。
果然是皇城出来的将军,政客的伎俩玩的炉火纯青。
在洛阳对函谷关捷报翘首以盼的袁绍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得到了一份来自淳于琼的状告信。
言之凿凿,理据充分。
张辽与张颌在函谷关前lu出惺惺相惜的姿态。
张辽劫营,只打淳于琼,张颌两次都袖手旁观。
张辽与张颌两军对峙,张颌不战而退,反倒折损近千兵马。
……
袁绍心惊不已,在房中来回踱步。
张颌,难道真的投敌了?
得知消息的谋士们全部赶来面见袁绍。
审配见到袁绍时第一句话便是:“主公,隽乂将军断不可能通敌。”
郭图和许攸没表态,既不为张颌辩解,也不支持淳于琼。
毕竟事情的真相,他们不是当事人,仅凭淳于琼一面之词,不能轻易下结论。
他们在河北怎么争权夺利打压异己,现在可是在洛阳,大战在即,事情轻重,他们还分得清。
袁绍犹疑不定,他不信张颌通敌,可淳于琼的理由看起来很有道理。
沮授适时出列,走到袁绍跟前,用只有二人听得的声音郑重道:“主公,阵前将帅不和,兵家大忌,还望主公早作决断。”
优柔寡断是袁绍的缺点,那往往都在关键时刻,现在嘛,袁绍倒是脑子清醒,兵法他懂一些,打仗要靠将帅齐心,这是个读书人都明白。
所以,不能让张颌与淳于琼同时留在函谷关外。
可,调谁回来呢?
袁绍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张颌调回洛阳,让淳于琼独自领兵攻打函谷关。
这是袁绍对张颌不放心,若调淳于琼回洛阳,张颌如果真的通敌,那形势将会急转直下。
同时,也是袁绍对张颌的试探,命令他将兵马全部jiāo给淳于琼指挥,如果张颌不肯jiāo出兵权,则是心中有鬼。
张颌与淳于琼,袁绍闭着眼睛不用想都知道谁的忠诚更加令他放心。
单骑快马,张颌不但完全遵从袁绍的命令jiāo出兵马给淳于琼,而且快马加鞭地朝洛阳赶回。
夕阳西下,洛阳近在眼前。
张颌面沉似水,狠狠挥舞马鞭。
赶到洛阳后,张颌第一时间就要求见袁绍,却没料到袁绍根本不愿见他。
在袁绍下榻府邸外,张颌面对这个消息目瞪口呆。
望着那阔气却又紧闭着的大门,张颌表情呆滞地转身。
“主公,函谷关的五万三千将士,恐怕永远也回不到家乡了……”
张颌失魂落魄地走在洛阳萧索的街头,心凉如冰。
函谷关城楼上,张辽望了望天边晨曦,而后朝身旁宽衣广袖的贾诩一拱手道:“先生妙计,张颌已遭袁绍猜忌,眼前这个淳于琼将不足为虑。”
贾诩面sè如故,淡然似烟。
挑起敌军将领之间不合,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不过贾诩设计,攻心为上,将略其次,张辽佩服贾诩的地方也在此处。
函谷关外的统军敌将只有淳于琼,张辽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郭嘉jiāo代的任务,他已有八分把握如期完成。
第五十八章天定之子
夏侯兄弟领着两万老弱残兵依旧在武关东面营造对峙之势,随着时间推移,扎下稳固的防御措施后,二将开始遵从曹cào的军令,隔三差五sāo扰武关,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小战役,锦帆军已经被调离,坐镇武关的严颜与庞统损失不大,而曹军每次攻城要么损失数百,要么损失近千,在武关的军事力量对比,逐渐在兵马人数上的差距开始缩小。''
淳于琼接管张颌留下的兵马,他汲取教训,开始稳扎稳打,张辽也不再劫营,稳如泰山地防守令淳于琼寸步难进,每隔三日,淳于琼便会攻打函谷关,每一次都铩羽而归,五万三千的将士,在一个月内,已经迅速缩减到了三万不到的数量。
天下谁也没想到袁绍和曹cào合兵攻打关中,一个月过去了,竟然是如今这个局面。
郭嘉,似乎在关中安枕无忧啊。
益州涪陵郡
自从郭嘉实行科举取士后,张白骑便搬离了太守府,而是自家兴建了一处新的宅邸,他行太守之职也在当年徐和叛乱后被郭嘉撤去。
毕竟他当年是有过si自扩军的举动,这放在别的诸侯帐下,已经是死罪难逃了,而郭嘉不夺他的兵权,只是把他本就有名无实的行太守官职撤去,换了其他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官员担任涪陵太守,同时,郭嘉保留了张白骑的俸禄,原本是一年两千石,后来郭嘉推行高薪养廉政策,提升到了两千四百石。
从实际出发,郭嘉一开始手下能用之人少之又少,文武不分家,武将担任太守或其他内政型官职,都不为过,可郭嘉科举取士后能用的人才多了,也就指派新的官员上任地方要职,不光是张白骑,周泰,张燕等人都被撤掉了治理地方的文职,就连汉中太守的职位,郭嘉也在拿下关中后,让阎圃取代了张辽。
如果一个武将在地方既有兵权,又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军政之权集于一身,是不易掌控的,郭嘉要分权,既要防范政要结党营si后拥有兵马大权,同时也要防范武将在地方养兵自重。
这是长远规划,不是针对谁,打压谁,在这方面,郭嘉是一视同仁。
张白骑本是粗野雄壮的汉子,这些年养尊处优变得大腹便便富态横生,府中莺莺燕燕,张白骑实现了古往今来不少男人的梦想之一:妻妾成群。
“老爷,老爷……”
妻妾十余位在府中娇声轻唤,张白骑身处huā丛之中,应该是人生得意之时,他却穿庭过院,愁眉不展。e^看
享受,人之常情。
可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是苦日子。
他喜欢听歌观舞,他喜欢高朋满座饮酒狂欢,他喜欢锦衣美服珠光宝气,他喜欢众美环绕……
在立足涪陵郡初期,这些,他都拥有。
他自家就有舞姬歌伎,美酒美食,绫罗绸缎,他一样不缺一样不愁。
可是,时间流逝,风光不再,不是郭嘉给他的待遇降低,而是张白骑府中的收支不平衡,支出巨大,收入只有每年稳定的俸禄。
他的妻妾越来越多,伺候妻妾的下人越来越多,他的儿nv越来越多,他府中要张口吃饭的嘴巴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如今的他别说挥霍,能够勉强养活家人已经是不错。
以供他si人消遣的歌舞团遣散出府,绫罗绸缎只能换成粮食弥补府中紧缺,摆下酒宴也要jing打细算。
有时,张白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人活着活着就变得如此负担沉重呢?
财政往往光靠节流是不够的,张白骑也想过开源,只是益州豪族先前还巴结过他,后来张白骑在郭嘉麾下地位逐渐降低,他的价值,甚至比不上涪陵太守。
张白骑,只是一个普通将领,他对郭嘉的功劳,算不上丰功伟绩,即便是顶天的功勋,也只是在郭嘉心里,外人眼中,张白骑无足轻重。
不能怪郭嘉不重用他,而是张白骑在来到涪陵后就逐渐壮志消逝,他在涪陵的享乐,郭嘉每个月都能耳闻,不过郭嘉不在意,他不会抹杀张白骑的功劳,该给张白骑的,郭嘉不会少他一分一毫。
既然你要安享一生,那就成全你。
只要刘表不进犯益州,涪陵的兵马就一直驻扎下去,郭嘉想来,张白骑能有一天寿终正寝,绝对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善终
想一想太平道中的将领,不算那些无名小卒后来成名成雄,三十六方渠帅中,又有几个不是死于非命的呢?
迈着沉重的步伐,张白骑面无表情地孤身来到府中后院,走进一处偏僻的房间,张白骑推开角落的一处暗门,迈步进入昏暗的密室之中。
密室,古时候在大户人家中司空见惯。
地主藏钱,政客藏机密等等,甚至很多大户人家在府邸中修建地下室,各种机关暗道层出不穷,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白骑走入密室之中,点燃墙边的蜡烛,而后在一张矮桌前跪坐下来,矮桌上放着一个锦盒,张白骑动作轻柔地将锦盒打开,望着锦盒内的圣旨,张白骑神sèyin晴不定。
圣旨
张白骑一辈子,哪怕是他祖宗数代,恐怕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接到圣旨
平民老百姓根本不可能单独受到皇帝的圣旨,而张白骑做梦,也想不到,他有一天可以拿起天子才有资格下达的圣旨。
圣旨的内容,张白骑早已知晓,他此时此刻,伸手轻轻抚在圣旨之上,心中做着ji烈挣扎。
背叛吗?
背叛吗?
背叛吗?
大汉天子要他协助袁绍曹cào攻打郭嘉。
事成之后,封他为汉平侯,世袭罔替。
自汉武帝实行推恩令后,爵位世袭是每一代比前代都要削弱一级,这是帝王心术,制衡和打压势大诸侯的手段。
世袭罔替不同于世袭,世袭罔替则是下一代完完全全继承先辈爵位,而不受削弱。
在当下有爵位的诸侯不少,可已经没有了世袭的规矩,比如乌程侯孙坚战死,他的爵位孙策就继承不了,后来割据江东,以及孙权继位后,上一代的爵位,能不能继承,都要看曹cào的脸sè,曹cào挟天子令诸侯,把爵位给他,才是他的。
其实张白骑并不在乎是世袭罔替还是世袭,他更在乎的是爵位的高低,汉平侯,是指汉平县,这是县侯,虽说封侯不是把土地和人口封给张白骑,却拥有了汉平县的经济大权,这份收入,是太守的俸禄难以相比的。
有了这份对张白骑而言天大的收入,他眼下的苦境将会扭转。
而且,张白骑面对圣旨,那是发自心底的敬畏。
从前,他是太平道将领,是反贼,他的后代,也将被冠以贼名。
成王败寇。
郭嘉胜了,才是王。
郭嘉败了,就是贼
张白骑也想给子孙一个清白的出身,一个高贵的出身,而不是过街老鼠。
天下三大诸侯在关中会战,举世聚焦
公孙瓒一定希望袁绍被打败,最好全军覆没,连同袁绍本人也葬在关中。
吕布和刘备多半希望曹cào也葬身关中。
至于刘表嘛,恐怕既不希望郭嘉败,也不希望袁绍曹cào败,最好三方纠缠hun战,打它个天昏地暗,打它个旷日持久,要是能打一万年,就最好不过了。
孙策袁术对这场仗的态度应该与刘表相同,他们都需要时间休养和强大自身,关中大战,最好不要速战速决。
张白骑的手开始颤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一个抉择定生死
啪
猛然合上了锦盒的盖子,张白骑长长呼出口气,如释重负。
袁绍和曹cào的兵马打不进关中,他不敢反啊
圣旨中说刘表会率军支援,可刘表在荆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张白骑就一万兵马,拿什么反?
汉平侯,触手可及,却又如同远在天边。
这份圣旨是曹cào早在开战之前便命人秘密送至张白骑府中。
曹cào拿捏jing准地给张白骑一个县侯作为you饵,要知道曹cào迎天子到许都后安抚袁绍,也只是封了袁绍一个亭侯。
当然,曹cào还可以封张白骑一个公,一个王,但是那太假了,张白骑知道自己有几分几两,让他当个侯爷,收入多一点,地位高一些,这都合情合理,要是封公封王,张白骑直接就把圣旨烧了去。
张白骑面sè如常地离开密室,返回院中和妻妾寻欢作乐。
他有反心。
因为背叛的筹码,曹cào已经给足。
可是,背叛也要有把握才行,不然偷ji不成蚀把米,功败垂成的话,新主不悦,旧主反目,那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张白骑要坐观关中战况发展再说,至少现在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造反,毕竟现在郭嘉可是以弱制强,牢牢占据上风。
张白骑在益州东部涪陵郡紧张地观望局势发展,远在扬州九江的袁术也一日三问,迫切地想要把关中战况了解清楚。
在寿chun大兴土木建造了宫殿的袁术负手立于阶梯之上,俯视城中景况。
仰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袁术也已年过四旬,张口轻声喃喃自语。
“得传国yu玺者,应是天之子。帝位,帝位,帝位……”
第五十九章决战前奏
袁术一生难以释怀的便是袁绍这个庶子压在他的头上。
这不是官位高低,上下级的问题,关键之处在于天下人眼中,袁绍代表的才是袁家,而袁术,则与袁绍之间相距甚远。
嫡子本应承继家世,如今却嫡庶反差,袁绍以庶子身份统领士族,成为名符其实的河北霸主,三分天下都在袁绍手中,而袁术,只能蜗居扬州一隅。
称帝的想法,在袁术从孙坚遗孀中巧取豪夺传国yu玺后便已萌生。
近日,称帝的念头越发强烈。
称帝是古往今来只有两代王朝的奠基者成功做到的事情,秦皇嬴政,汉帝刘邦。
至于王朝后续的传承者,或许也只有刘秀算半个自己打回江山的人。
袁术想要称帝,或许是异想天开,同时又是不自量力。
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初衷,除了狼子野心之外,政治号召力与地位的考量,也是他想要称帝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是一方诸侯,若是称帝,他便是皇帝
投靠诸侯和投靠皇帝,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诸侯是臣,皇帝是主。
人臣之功莫过从龙之功,袁术称帝若有人来投靠,其意义与袁术是诸侯有人来投效是截然不同的。
既然袁绍已经统领士族,曹cào也挟天子令诸侯,袁术不能坐以待毙,称帝的话,或许,可以招来四方想要攀龙附凤的英豪投效。
只不过袁术看轻了天下志士的眼光。
郭嘉一直就认为诸侯强盛,实力是先决条件,有什么样的实力,才能决定有多大的属地,有多高的地位。
别说袁术,哪怕是比他属地广,钱粮多,兵马盛的袁绍若是称帝,多半下场都是惨不忍睹。
为什么?
因为天下不能有两个皇帝,因为诸侯不能容忍有地位凌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