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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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艳后-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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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请旨,就见周怀政站在二道门的正中,笑眉喜眼地正向他摇着拂尘。周怀政在粉碎大阉贼王继恩“废太子另立”的阴谋中,跟张耆可谓一个战壕的战友,曾受命于已故宰相吕端,骗王继恩去了长庆殿东庑,将王继恩锁进金柜里。自那时起,他同周怀政之间彼此都颇有亲近感。如果周怀政不是一个阉臣,或者朝纲允许文武官员同阉臣深交,他们或许还会成为莫逆之交呢。眼下,他见周怀政站在那里向他打招呼,便断定是出宫来迎候他的,于是就下马迎着周怀政走了过去。果然,还相距四五步远,就听周怀政宣道:“皇上有旨,请张将军元弼,速到睿智慧仙宫正殿觐见。”宣毕,便带上张耆,两人一前一后,边唠着嗑儿边沿着大内的南北甬道朝睿智慧仙宫走去。
  到得睿智慧仙宫门首,周怀政示意张耆于门左稍候,自己先自入内禀报。张耆在原地站定正欲观看睿智慧仙宫周匝的百日变化,前面周怀政有点儿沙哑的公鸡嗓便又悠悠传来:“皇上有旨,宣张耆将军即刻觐见!”
  张耆应声“臣张耆遵旨”,便趋步踏进宫门,直奔北向的正殿。上得十三层台阶,周怀政早为他撩开了绯红色的锦缎门帘儿。他跨门槛向内瞟望,只见正中的御座上坐着真宗皇帝,左厢椅子上坐着刘娥,右厢的杌子上坐着枢密副使陈尧叟。张耆见状心里一乐,便冲正中的真宗叩拜道:“镇、定、高阳关行营都钤辖张耆,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爱卿平身。”言罢,真宗向站于身侧侍驾的周怀政瞟一眼,“赐座!”周怀政便立马搬过一个杌儿,放置在陈尧叟的下首。张耆便轻甩衣后退几步,挨陈尧叟坐下来。
  “张爱卿!”真宗侧脸儿唤道。
  “臣张耆,聆听皇上吩咐。”
  真宗索性侧身儿对着张耆肃然道:“王继忠乃朕藩邸旧臣,侍朕南府东宫,亦曾随朕出生入死远征西川,他同卿一样,是朕的亲近爱将之一。百日之前,朕至十里长亭为赴边将士送行时,汝等还是生龙活虎的两马并辔,而百日之后还朝的却是汝张卿一个——与汝并辔而往的王继忠却战殁于望都。据朕所知,望都位于莫州和高阳关之间,倘若莫、高二军有一军拼力驰援,王继忠亦不至于战至矢尽粮绝,陷于绝地。张卿作为王继忠的挚友和主帅,定知王继忠陷殁的原因。今日汝自当对朕直陈,使朕洞察真相,以便裁决。”
  张耆闻言,自知这是刘娥为他争得的一个面君陈事的机会,他岂能不珍惜?所以,他当即挺身而起,蹲身下跪,说声“万岁爷容禀”,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鼻子一酸,眼窝一热,话未出口便潸然泪下了。
  真宗是天生的心慈耳根软。他见从不流泪的张耆两颊淌滚着泪珠,便亦动了感情。他眨眨眼睛怜爱地说道:“张卿不必过分难过,前方战事尽管如实奏来。不管他是谁,亦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凡陷王继忠于死地者,朕都不会轻饶了他!”
  张耆这才擦拭一下眼泪说道:“皇上容禀:望都小县归莫州所辖,王继忠坐镇高阳关,本不应该亦不可能陷敌于望都。只因辽军进击莫州。莫州有人向高阳关乞援,并与王继忠约于望都康村合击辽师。王继忠依约而行,准时率麾下骑军驰至望都康村。可是,约王继忠合击辽军的将领却畏敌潜遁而去。致使王继忠孤军陷敌,乃至战殁疆场,以身殉国……”说到这里,张耆声泪俱下。
  “无耻!败类!宋军中的无耻败类!”真宗闻报,义愤填膺地击案打断了张耆的话,“张卿何不禀明,这个与王继忠相约合击辽师的无耻败类到底是谁?”
  然而,张耆不答。他专注地凝视殿堂外,然后垂首避开了真宗的目光。
  “缘何不答?”真宗余怒未消地斥问,“有朕为汝做主,谁能将卿奈何?”
  张耆摇摇头,上身匍地,脑袋扎到贴在地面上的两手之间,呜呜地哭泣着。
  “这……”真宗着急地支吾起来,“朕与卿之间,既是君臣,又情同手足。卿有何隐私,不好对朕明讲?”
  张耆直起腰身,脑袋依然垂着:“臣无隐私可言,只是怕犯悖君抗旨之罪不敢直言。”
  “直言好了。朕恕卿无罪。”
  “谢皇上。”张耆言讫又是三拜九叩地施一君臣大礼。而后方二目端详着真宗的脸道:“此欺君罔上之人正是被皇上封官加爵并赠以《喜捷诗》的范廷召。范廷召被汹汹辽师吓破了胆,在赴约去望都的行军途中,因遭遇了辽军狙击,他便背约率军潜遁,害得王继忠身陷重围尚不自知,以至于血染战袍,以身殉国!”
  “岂有此理!”真宗气不可遏,猛然起身,在御案后面匆匆横踱几步,忽然转向陈尧叟:“汝道朕当如何处置范氏?”
  陈尧叟听罢,愣神迟疑了一下,禀告道,“欺君罔上,按律当处极刑。只是当前……”他打个顿儿,揪揪鼻翅儿,求援似的注视着对面的刘娥。
  刘娥揣摸着到了说话的时候,便起身冲真宗蹲身儿拜了拜道:“以臣妾之见,皇上对范廷召的处置,亦无须太急了。因为功过是非,封赏贬罚自有定数,皇上这里都清清楚楚记着一笔账就是了——范廷召想赖亦赖不掉。所以,臣妾以为,对范廷召的惩处,亦当选一个有利朝局的时机。眼下,皇上的御批褒诗以及中书、枢密的《邸报》,前不久才颁发下去,今日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将御批褒诗以及《邸报》所刊内容,一古脑儿地全盘否定,恐无益于大局。不如先革去他的兵权暂搁置起来,留后惩处!”
  真宗皇帝怒气未消,依然急急地在厅内横移着脚步。他的面部表情,亦急剧地变化着,忽而苍白,忽而阴黄,忽又有一股潮红涌上来——羞愧,懊丧,愤懑和盛怒,几种情愫交加冲击着他,使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听刘娥说的在理上,暂时不处置范廷召,既有益于皇权天授的神圣性,又有利于朝局的稳定和避免边陲将士军心的宕荡,但不杀范廷召,又觉难解他心头之恨,更愧对王继忠的在天之灵——是范廷召将他的旧臣和爱将王继忠置于了死地,他却不能马上为王继忠雪恨申冤,作为一代明君,岂不窝囊?此时,他才恍然发现,张耆还在地上跪着,便忙道:“张爱卿不必太拘于礼仪——还有什么要奏的,汝坐着尽情面陈吧!”
  “谢皇上圣恩。”张耆再次叩头,但他并不起身入座儿。此刻,他憋久了的一腔激情,一肚子话,好似冲决地表的喷泉汩汩外冒。他依然跪禀道,“臣这次贸然返京,是作好杀身成仁准备的。因为此时的范廷召,已成了朝野共歌之,天下齐颂之的天朝勋臣;中书省和枢密院为了褒扬他的丰功伟绩,还特地为他出了一期《邸报》。臣看了中书和枢密联发的《邸报》,自知要揭穿范廷召,必犯悖君逆旨的重罪;但若不揭发范氏,听任一个胆小鬼、伪君子长期居于高位,那将是朝廷的奇耻大辱,臣之忠直正义之天性,亦将随之为邪恶所泯灭,沦为无灵魂无良知的行尸走肉。此乃臣所不愿也。今日,臣得以仰视天颜,并被恕免了直言犯上之罪,此乃臣之大幸也。今后臣将更加忠贞不贰地侍驾于左右,以报皇上天高地厚之恩。臣此次贸然返京,其要旨之一,在于揭穿范氏;其要旨之二,在于为王继忠报功请赏。臣于昨夜草就一纸奏疏,在奏折中详陈了臣对朝廷奖掖王继忠的具体意见,现当殿呈上,供圣躬参决。”
  张耆说到这里,抖抖绯红蟒袍的马蹄袖,将折叠整齐的奏折从衣袖中取出,捏在手里,双手举过了头顶。
  真宗向站在案侧侍驾的周怀政示意一下。周怀政便立马趋步近前,从张耆手里接过奏疏,复转回原处,躬身哈腰,双手呈递给真宗皇帝。
  真宗瞄一眼张耆呈上的奏疏,并没有即刻展折御览,而是压在案上俯视着张耆道:“据说张爱卿还欲详陈边事。此奏折里可曾阐明?”
  张耆看过刘娥手札,就摒弃了详陈边事的计划。今闻真宗垂问,乍感有些突然。但他思维敏捷,反应极快,转瞬即答道:“今言之边事,即宋辽之战事也。臣以为天道方利先举者——两国交兵大凡总是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者胜。”说到此,张耆审视着真宗的面孔,欲透过这张面孔,揣度皇上的心理。
  “张卿的意思是……”真宗沉吟少许,游游移移地又问。
  此时的张耆,已忘却刘娥函中之嘱咐,一吐为快地陈奏道:“臣以为,辽军之所以每每寇边屡屡得手,就在于先举也。乘我不备,突然袭击,待皇上惶然调兵遣将欲以重击时,他们便裹挟着所剽掠的战利品,风一般行无影去无踪地消失掉了,给我军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一望无际的破败和我军将士的累累尸骨,其悲惨之状目不忍睹。今春尤甚,河北滹沱河北之州县,无一不在辽军剽掠之列,连皇上之爱将、臣之挚友王继忠亦战殁了。陛下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乘彼回师不久还沉浸于胜利喜悦之时,突发奇兵以击之,一举尽收幽云。灭辽师之气焰,长我将士之威风!”
  见张耆慷慨激昂的样子,刘娥已知张耆逆了皇上心意,亦不好意思打断。真宗心里不同意,亦不便直言驳议,便言不由衷地点点头:“张卿所言不无道理。但,先举北征,先帝已有教训;况且事关亿兆生灵,须待中书省、枢密院详议之。张卿就不必积虑劳神了。再者,河北边陲乃张卿伤心之地,目前战事已息,汝就暂且不要返回定州了。且在京师歇息一段时日,不久朕将另有重用,卿意如何?”
  张耆一听,皇上不仅不采纳他的“先举突袭”战略,还要将他调离河北边陲要冲,心里自是不快。但他将心一横:既然叫我陈边事,我就得将话讲尽了。于是他勉强地颔首道:“臣之职守,全由陛下安排。但臣乃将军,前乞戍边仍为己愿,冀陛下虑之!再者臣以为边务之急有五:一曰择郡守;二曰募乡兵;三曰积刍粟;四曰迁将帅;五曰明赏罚。对此五急,臣且略陈大纲,皇上若欲详闻,臣将另折具奏。”
  真宗等张耆把话讲尽了,才左瞅瞅刘娥,右看看陈尧叟,见他们皆无说话的意思,便又转视张耆道:“张卿边塞劳顿,朕常念之。朕今日已命御膳房备宴,还特邀刘美人、陈爱卿作陪,我们君臣就在这宫里痛饮一场若何?”
  皇上赐宴,又有刘娥、陈尧叟作陪,张耆岂有不从之理?刘娥见真宗今日之言行均在自己的计划中,甚是高兴,便快活地起身,先到膳堂安排去了……
  次日,真宗皇帝降诏:为王继忠辍朝三日;赐王继忠为大同节度使兼侍中;官其三子;封其妻贺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还于王继忠后花园搭建灵堂,命文武百官前往奠祭。
  皇帝为殁者辍朝三日,这可是宰臣、亲王、使相、皇妃们方能享受的优渥待遇。使相是武臣之极品,赠王继忠为大同节度使,令战殁了的王继忠亦进阶到了军中顶尖的高位。搭设灵堂命朝臣奠拜,更是真宗对藩邸旧臣的破格纪念之举,当然,此举还有另一番深意,那就是朝廷和皇帝欲借对英勇捐国者的景仰与褒奖,鼓励全军的忠诚和士气。王继忠三个儿子中,最长者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幼子,自是料理不了父亲的丧事。为此,刘娥一个口谕急召其妹夫——西作坊副使刘美进宫,千叮咛万嘱咐刘美,要他一定要将王继忠的丧事办好。王继忠的妹妹,许配刘美为妻室。刘美作为王家的姑爷,即使刘娘娘不交办,亦有义务将妻兄的丧事办出个样儿来。况且,为王继忠办丧事,他奉诏效力,当属是一桩钦差,他也必须办好。再者,既然是皇上要操办的,其费用自当由官库支出。官库里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还何愁丧事办不好?于是,在礼部派员的指挥下,数日间,一爿坐北朝南的高大灵堂拔地而起。灵堂的左右二柱上,贴着皇上御赐的用魏碑字体写的挽联:上联是:豪气冲云天,为国捐躯,英名远播华夏;下联是:神威震敌胆,舍身成仁,忠魂流芳神州。横眉是:虽死犹荣。灵堂正中摆着一具五尺高三尺宽的油漆黑棺木;棺首居中贴着一个斗大的“奠”字。棺木两旁,披麻戴孝的孝子、哀妇、奴仆以及沾亲带故的众多陪灵者,伏跪成长长的两排,一俟祭奠者在灵前焚燃着了香火纸钱,灵堂里便伴之以呜呜啕啕的痛哭声。
  当年,刘娥从皇甫霸手心里死里逃生以后,有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就一直隐身于王继忠家后院北端的平房里。那时的王继忠,还只是韩王府的一名九品给事,有限的俸银赡养着老母女弟一大家子,家境拮据,自然无力将偌大的后院营造成一爿像样儿的后花园。于是,后院北端的几间简易平房便做了刘娥的栖身住宅。她和她的白马王子赵恒就是常常在此简陋的平房里秘密幽会的。后来,王继忠的官当大了,就将后院营建成了后花园。就因为这几间平房曾住过当今的宋天子赵恒以及他的红颜知己刘懿仙,就颇有了纪念意义,王继忠才没有拆掉它,保留至今日。如今,王继忠的灵堂就搭在后花园那几间旧平房的前面。而当初供韩王和刘娥的幽会之所,也权作了贵宾接待室,用以接待前来吊祭的权贵们。前来吊祭的达官贵人们,多数人虽然嘴里不敢说,心里却都清楚真宗同刘美人当年的这段风流史。因此,他们在拜灵吊祭之余,几乎人人都要到灵堂后的简易平房里歇歇转转,猎奇欣赏一番,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真宗早有明旨,为王继忠祭灵三日。但拜祭灵的多数人却集中在第二天的上午光临。而这天巳时正刻,当朝天子偕同刘娘娘的大驾垂临,更将祭灵的氛围推向了高潮。在灵前主事的刘美,原没想到皇上、娘娘会驾临。当周怀政骑着腰系白绫的菊花青马,胸戴素花,冷不丁来到灵前知会时,刘美临时抱佛脚,命分三班轮番演奏的九十名乐手齐刷刷列队于灵堂左右,还慌忙指定两名司祭,准备好专为即将到来的皇上和娘娘提供焚香烧纸……他还未布置完毕,就见真宗的銮驾和刘娘娘的十六抬凤轿已经出现在后花园门口。他身边的乐队指挥是个十分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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