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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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的警号-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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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清晰的面孔,交替不停的活动着。他们一个个都还是老样子,程和生目光坦诚,嘴角藏着微笑,老吴眼光机警,老李那热情过分的笑带有强烈的感染性,陈一峰对一切都无所谓地斜仰着的脸,西里龙夫一副学者稳重的神情,尾崎庄太郎典型的日本人那种谨慎稳重、沉着应付的气势,白井行幸干什么都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劲头。在他们这一群背后,还有他知名未见面或者见面不知名的共产党员们的身影。有多少?没法细数点。他们组成一道厚厚的人墙,人墙的后面,又攒动着无数的人头。。
  他一夜没合眼,始终噙着泪水。任得山倒是轻轻打起鼾声。直到天亮,那三个被叫出牢房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早饭,中西功一口没吃。他没有碗筷,给他那一勺只有几粒米的混汤,任得山竟喝个干净。
  上午大约10 点钟,看守来开了铁门。两个官员走进来,把中西功的眼镜、手表、牙刷、毛巾等等一件一件交给他。这时候,看守背后出现了个30 多岁的女人。梳个飞机头,穿一身旗袍,双手空空,伸长脖子向牢房里望。任得山怯怯地站起身。看守向他歪了一下头,他便走出门去。待两个官员出门去后,看守又锁上了门。
  这女人的出现,使中西功心头一怔:“他的妻子没在重庆为他活动?”
  “对,昨夜他说过,他妻子正在和他们谈判,当然不在重庆。”
  “可见不是上层人物。”大约过了10 分钟,任得山被看守送了回来,面部毫无表情。戴上了眼镜的中西功仔细看了看他。他的脸型,那么宽扁,不像台湾人。他熟悉台湾人那颧骨突出的脸型。他自己的脸型倒略有些和台湾人相近似。“那位太太是你的夫人?”任得山点点头。“带给你什么好消息?”
  “大概本星期六,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噢,可是,你的夫人不是在重庆吗?”
  “她到上海了。所以,我不会到重庆了。”
  “明天她还来吗?”
  “要来的。”中西功不响了。这个任得山现在和日本方面是怎样一种关系呢?这是必须弄清楚的。重庆方面有那么一种人,他们自己和汪精卫方面的汉奸们,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时又和日本方面发生接触。但是不管怎样,要利用他。要尽力把危险缩小到最低限度地利用他。只要他能给带出一个警报去,那么,上海、南京、北平的同志们就可避免一场毁灭性的损失。时间要争取快,那怕早半点钟,早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昨夜拜托你的事,如果你夫人再来,请你转为拜托她,可以吗?”
  “叫她怎么办?她不会到重庆去了。”
  “叫她到上海霞飞路国泰大戏院附近找到一家叫弗利浦的俄国书店,问店员,塔斯社在哪里,会有人告诉她。”
  “然后呢?”
  “请她到塔斯社所在地点,告诉那里的人。就说中西功被捕了。“噢!”“开始,塔斯社的人可能装着不理会她,这没关系,只要她说出是我——中西功请求你,拜托她去送的这个消息就行了。”
  “培斯社是俄国机关,她一个中国女人进进出出是很惹人注意的,再说,我这种案子,她也要被宪兵监视。一旦被发现,要出大事啊。再追究我,就没命了,而且,她不懂俄语。”
  “是啊,是。”
  “如果你在塔斯社有熟人,可以把名字告诉我,我叫我太太通过电话和他联系,倒是可以的。”
  “那里有我们的人,可是,能叫上名字的熟人,我没有。”
  “那么,你有没有要好的中国朋友?或者,最好是日本人,我太太会说日本话,那就方便多了。”
  中西功沉默了片刻,事情虽然紧迫,却绝不能把“满铁”特别调查班班长程和生这个名字告诉这个结识不到20 小时的人。但是他想到了在“满铁”的津金。于是说:“我有个朋友在“满铁”任职,叫津金,是个日本人。可以叫您太太到“满铁”去找他。托他去通知塔斯社也是可以的,如果津金不在,可以请您太太到公共租界香港路“同盟社”去找一个叫管沼的人,如果他也不在,就请您太太找个同伴,两人到霞飞路,像朋友相见那样高兴地大声说话,就说:“你知道吗?听说日本人中西功被宪兵逮捕了。”在一个地方说过以后,换个地方再说,这样,人群里或许有知道我的人,他们自会去活动的。
  “这太冒险吧?”
  “是啊,所以请求您,如果怕这样做危险,就请您太太请个人到南通附近的启东去,在那里可以找到新四军,请她把这里的情况报告新四军,新四军一定会非常感激你们的。”
  任得山沉默了好一阵,皱眉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把你被捕的事张扬出去呢?”
  “事关重大。”中西功着急地重重点下头。
  “希望他们营救?”
  “我根本不需要,那是徒劳无益的。”
  “哪是为什么?”
  “关系到我们延安方面的行动,关系到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千千万万生命。”
  “你的事情这么重大吗?”
  “是的,所以,无论如何,请求您答应我。”
  “好吧,我一定努力。但是,最好你告诉我一个我妻子能很容易找到的中国人。”
  “找到津金或者昔沼就可以了。”
  “好吧。我妻子明天也许会来,我告诉她。”
  中西功眼睛里充满了激动的泪光。很想向任得山深深鞠躬致谢,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不能也不宜。他只能用感谢的语气,清楚他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您,我的同志们一定会感谢您。请您转告您的太太,我恳求她,无论如何,费心了,拜托了。并且,告诉她,“满铁”上海办事处的电话号码是:13480。13480 您记住了?”
  任得山轻轻点点头。
  为了坚定任得山,中西功又向他说了许多中国必须打败日本,日本必定要失败的道理。也讲到希特勒必败的各种根本条件,墨索里尼必定失败的各种军事政治的条件。其中特别强调支持战争的经济实力比较:钢铁、粮食、石油、橡胶。这方面是他在“满铁”几年的研究专业,说起来,数字清楚、准确。他也说到了目前国共双方合作的危机和对将来的估计,力劝任得山不要参与破坏抗战团结的活动,做那种事,对不起子孙后人。任得山听着,频频点头,有几次,脸色羞愧似的苦笑。
  第二天,任得山的妻子又来了。
  任得山出去10 分钟就回来了,死眉呆眼地愣神。中西功问他:“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明天我要离开这里了。”
  “你好像不高兴?”
  任得山一直不说话,只默默地发呆。
  中西功深感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看任得山,像在思索什么重大行动决定,一直沉默了一天。当夜也未和中西功说什么话。第二天,他离开牢房前收拾东西的时候,轻声问中西功:
  “有没有我可以直接去找的中国人给你送信?”
  中西功紧握他的手低声说:“没有,一切拜托,这是关系到千千万万中国人和日本人的生命啊!”
  中西功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转为共产党员以后,在情报战线上,尤其在反对日军侵华战争的活动方面,功勋卓著。但是,当身处囹圄时,对敌斗争的经验却十分不足。完全凭一腔共产主义者信仰的力量,正气凛然地指导自己。这绝对没有错。但是在特定环境中,在无人帮助下,他由于着急,担心同志们的命运,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地轻信了任得山,实是一大憾事。
  然而,对这一点,我们毫无理由,也绝不能指责他,任何时候都不能。
  任得山,本名林得山。他不是台湾人,而是朝鲜人。他的原籍是朝鲜平安北道铁山郡石风古洞。但是他又确实是中国人。大正十五年,他用林亨一的名字,在重庆取得中国国籍。他有两个妻子,一个朝鲜籍,一个中国籍。中国籍妻子给他生下两个孩子,这是事实。在大正八年,他因为轰动朝日的“万岁事件”被日本方面检举,逃亡到上海。大正九年,被缺席审判,判刑十年。当时他已在设于上海法租界的“大韩临时政府”财政部任职,并当选为“大韩议政院”议员。他是朝鲜民族革命党的资金调度。随着侵华日军的进攻,国民党政府军步步败退,他也到过汉口、重庆、桂林,并到香港,他在香港被捕,并非日本广东领事馆检举,而是在上海投敌的蓝衣社头目陈恭澍派人持信去见他劝降的结果。
  他既能说中国话,又能说朝鲜话和日本话,很快便和宪兵方面合作了。双方的条件是:他为日本警视厅服务,而日本警视厅在两年后撤消对他的判刑。如在合作期间有越轨行为,双罪同罚。正当他要收拾出狱时,突然接到了帮助“特高课”官员审查一个日本要犯的指令,这个“特高课”官员就是松本和野村,这个要犯就是中西功。时间非常紧迫,只限三天,要求他在牢房中套问出中西功和中共哪些人有联系。姓名、特征、职业、地点。
  他表演得不错,分寸掌握恰当。基本完成要求。虽然未得到中国人的线索,却得到了两个日本人:“满铁”的津金和“同盟社”的管沼。
  这两条线索关系,符合中西功的身份。东京警视厅警部补高桥兴助密电通知松本和野村,不要马上惊动他们。交由上海宪兵派人去监视,以便发现新线索。林得山立即出狱,利用中西功委托的身份,接近津金和管沼,探明他们和中共的联系,进而探明中共和中西功联系的人员。
  这是个看去轻易实际艰难的差事。
  而且中西功对他讲解的那些动人心腑的道理,对他也并非没产生一点影响。想当初,他也是为挽救祖国挺身而出的一个一心救国的朝鲜人,今天落到这个地步,听任日本宪兵驱使;实在有损初衷,并且,这种差事也太不符合一个“大韩议政院”议员的身份了。
  所以他离开牢房前愁闷不语。
  出牢房后,在监狱门口,有一辆汽车在等着他,他的妻子坐在车里,也满脸愁苦。看样子,她也知道他的差事了。
  林得山出狱后,牢房里只剩下中西功一个人,这期间松本和野村又和他“恳谈”过两天,以后便再也不来了。因为他对他们一本正经他讲解共产主义,再三再四地阐述他是为挽救日本才反对侵华战争的。松本和野村大伤脑筋。
  松本和野村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吏和司法警察官,是高桥兴助的得力臂膀。在东京警视厅内部,他俩以办事干练著称。颇有名气。这次到中国来,是受高桥兴助亲自指派。
  东京“佐尔格案”发,东条英机借端逼近卫文魔下台,由他组成内阁。他对日本宪兵机关和警视厅反间谍系统的无能大发雷霆。整个警视厅从上到下,个个战慄不安,尤其特高部门,人人自危,不知自己是否会由于某一失误而受到重罚。高桥兴助审讯佐尔格时受到的震惊程度,他人不能想像。一个俄国间谍,在东京住那么长的时间,送出那么多的重大战略情报,警视厅竟毫无察觉,不管对友对敌,都丢尽了脸。
  他在发现“兰端”小组里没有一个中国人时,便意识到可能会有另一个佐尔格式的“兰端”小组存在于中共。他专心致志地查阅佐尔格和尾崎秀实的每页档案资料。竟也没有嗅出一点与中国人有关的味道。仅有一个名叫中西功的人,和尾崎秀实交好。而这个中西功却是“满铁”上海办事处调查室的首席调查员。明白地说,他干的是和高桥一样性质的差事,有什么可疑呢?而且,这个中西功在“满铁”任职近十年。八年前,东条英机升任关东军特务机关长时,曾密令宪兵对驻满洲的军、政、宪、特机关中的每个成员进行秘密审查。那次审查,对有不忠于大日本的言论者,概以“涉赤”镇压。那次镇压,由于捕杀过多,在舆论界引起轩然大波。像中西功这样的老“满铁”经过了秘密审查,应该是可靠的。但是,他还是不放心。首相秘书尾崎秀实就是活生生的例证。事发前,有谁怀疑过他?高桥决定发个密电给“满铁”上海办事处,调阅中西功的全部档案和有关材料。同时,在东京布下网罗,各处侦察与尾崎秀实有过来往的人员的一言一动,在尾崎秀实、水野成和洪津良胜家中安下眼线,坐待不知情的大鱼撞网上钩。
  两个月过去了,迟迟不见“满铁”上海办事处寄来中西功的档案,倒是收到了他们一份复电。内称:中西功君已被借调到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任嘱托(顾问),“满铁”无权调动其有关档案云云。高桥兴助差点被这个复电气疯了,最后通过陆军部调来存于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中西功的“详录”一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全是些显赫功劳的记载。再看一遍,仍无半点可疑和破绽,俨然是一位出色的帝国情报专家,难怪结论上写着:中西功是一个忠于大日本帝国的情报专家,中国问题专家,中国通。
  “这么说是无庸置疑了!”高桥兴助由失望而泄气。但是他仍迷惑不解。因为尾崎秀实出差去大连和上海时,都曾和中西功会晤过,他们之间,原是没有公务来往的。若说仅是朋友关系,那么作为情报专家的中西功竟未嗅到尾崎一点“赤色”气味,那还算什么忠于大日本的情报专家?如果说他们的来往不含政治内容,那才不合逻辑呢。
  而且,“佐”案的最大特点便是合法的甲胄厚而硬,潜伏时间意外的长。
  无奈,高桥兴助找来他的左臂右膀研究,一个是特高课长、警部补松本,另一个是他的老搭档、警吏野村。
  “你们有什么可报告的吗?”他问他俩。因为在东京所有的侦破点线,都属他俩掌握。“没有。”野村说。“一点没有?”“没有。”松本作证。“一点可疑的也没有吗?”野村看了看松本,吞吞吐吐他说:“好像,有人给尾崎秀实家通过电话。
  按说,在东京,现在再不会有人为什么事和他通话了。”“哪是什么人呢?”“不知道,尾崎家的电话,在搜查时被拆卸坏了。”“噢!”“有个人给水野成家通过电话,说是水野成的叔父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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