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桓(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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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桓(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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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不信相术!”      
  他们没有理会相士的话。对于这些意气风发的人们来说,无论天命还是权势,都不曾放在他们的心上。而他们现在为之奋斗努力的事业,正是推翻高高在上的权力者,改变天命的走向!      
第七回 妇人们      
  离开檀凭之府第后,孟昶的情绪仍处在亢奋之中。      
  不过,当他冷静下来时,心里却泛起了愁云。      
  他是个三十岁出头,清清秀秀的文人,出身微贱;但是,却娶了吴地豪门周氏的女子为妻。      
  因此,家境比较殷富,他之所以在会上表示愿意承担义军兵粮,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这个倒插门的女婿十分畏惧妻子,如果要动用财产,非得让妻子批准不可。      
  他十分烦恼。      
  路边有一座石桥,桥上生满了青苔,几丛芦草在风中摇摆。      
  孟昶在桥边坐了下来,望着天空冥思苦想。      
  天色渐渐变暗,晚霞布满了西山,把半天染得彤红。      
  就这样过了许久,他突然用力一拍大腿,笑着跳了起来。      
  “用苦肉计!”      
  他自言自语着,心情爽朗地快步走回家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妻子周氏迎了出来,是个风风火火,削瘦有神的女子,怀里抱着还未足岁的女婴。      
  “我有要紧事和你商量,进去再说。”      
  孟昶板着脸,让下人把好门,和周氏一同走进卧室。      
  “嗳,到底什么事,这样神秘兮兮?”      
  周氏好奇地问。      
  孟昶坐了下来,蠕动了一下嘴唇,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愤恨和悲哀的神色。      
  “刘迈向桓公进馋,使我前途尽毁!”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决心做贼造反!因为不希望卿受牵连,特来告知。卿最好能暂时与我断绝夫妻之情,倘若大事可成,我再迎卿回来;失败的话,也决不连累了卿!”      
  说着,孟昶的脸上流下泪来,倒有七分是假装出来的。      
  听了丈夫的话,周氏如遭雷殛,愕然了良久,也不由自主地低声哭泣了起来。      
  哭完之后,她用袖子抹了抹泪水,毅然决然地抬起头。      
  “君父母在堂,还要建此非常之谋。看来也不是妾身能劝阻得了的!如果大事不成,妾身自当在家中为君奉养父母,绝无归家之理!”      
  “啊。”      
  孟昶有点不知所措,默坐了几分钟,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无从开口,怅然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前时,后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周氏追了出来。      
  “等等,妾身还有事要对君说,请回房再谈。”      
  两人又走回卧室。      
  “是什么事呢?”      
  孟昶有点沮丧地问。      
  周氏注视着丈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君刚才的举措,一定不是特意来和妇人商议大事的。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想要财物吧!”      
  “这……不,不,卿误会了。”      
  孟昶万分窘迫。      
  周氏用手掩着嘴,敛去了笑容,认真地说:      
  “不管是不是,妾身也一定会倾囊相助夫君。”      
  她指着怀中的婴孩,神情肃然。      
  “就算卖掉此儿,也在所不惜!”      
  “谢……谢。”      
  孟昶不禁哽咽了。这一回,是真正的哭了出来。      
  第二天清晨,周氏来到了堂妹家里。      
  “是什么风把堂姐的大驾吹来了?”      
  胖胖的堂妹笑嘻嘻的迎了出来,她的家境也十分殷实,丈夫是孟昶的弟弟孟顗,两家亲上加亲,关系融洽。      
  然而,周氏却满面愁容。      
  “我昨天做了一个不祥之梦,梦见堂妹家中将发生不幸。”      
  “什么!”      
  堂妹大吃一惊。      
  “不过,在梦中,也有人告诉我说有办法破除这个恶兆。”      
  “怎么破除呢?”      
  堂妹焦急地问。      
  周氏微笑了起来:      
  “其实也很简单。他说,只要把卿家里绛色的东西都由我来保管七日,便可破除凶事。”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      
  周氏一笑,“说起来也只是一个梦罢了,也可能不会应验的。”      
  “不,不。”      
  堂妹连忙说,“就请堂姐来帮我破除凶兆吧。”      
  “那好。”      
  周氏快步走进院中,四下打量。      
  “红色的窗帘,红色的毯子,啊,还有这个……你也来帮帮忙呀!”      
  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搬运,两姐妹和几个下人才把所有的红布都取了出来,用一辆牛车装好。      
  “那么,我七天之后再把这些东西送还!”      
  在青空白云之下,周氏笑吟吟地对堂妹喊着,驾车离去。      
  ——后来,这些红布都变成了义军的军袍和被服。      
  把孟昶夫妇的事暂时放在一旁,让我们再转到何无忌家中——      
  和深宅大院的孟昶家相比,无忌的家就窘困得多了。只有三四间灰尘脱落的破房,四周的篱笆也很久不曾修整,足以让几个成年人通行自如。      
  家里,就只有母子俩人。      
  无忌没有把起义的事告诉母亲刘氏,白天,他只是在四处走来走去,构思檄文。打了几通腹稿,他又坐下发呆,心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忧愁。      
  ——吾儿这段时间可不寻常哪!      
  何母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生疑。      
  她是以前的北府军统帅刘牢之的妹妹,父亲、兄长、丈夫、儿子都是武人,使得她也多了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和果断。      
  虽已年届五旬,但手脚仍十分麻利,很有精神。      
  ——莫非是要造反了?      
  她暗暗思忖着,对于逼死她兄长,并在建康市开棺戮尸的桓玄,她早就深恶痛绝,但一个妇道人家,也无从报仇。想到儿子或许正要反叛桓玄,她心里不禁窃喜。      
  但是,也有深深的担忧。      
  ——一旦举事不成,那就连未来的希望都没有了。      
  当晚,母子俩吃晚饭时,何母试探了一下儿子的口风,但无忌十分警觉,立刻岔开话题。      
  “今晚都早点睡吧。”      
  饭后,无忌这样说,于是两人都分别回房睡觉。      
  在黑暗中,何母睁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从屋顶的破洞中,可以看见满天闪烁的星光。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无忌的房中终于有了轻微的响动。      
  “开始了吗?”      
  何母自言自语,蹑手蹑脚地翻身起床,用一块大碗罩着蜡烛的光,小心翼翼地秉烛照路,悄悄走到儿子房门前。      
  在一扇屏风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无忌正奋笔疾书。      
  屏风边上,有一副木梯,何母轻轻放下蜡烛,登上梯子,越过屏风向前望去。      
  此时,无忌正在起草檄文,十分入神,没有留意到背后的动静。      
  何母屏息凝望着无忌写作的内容,不一会儿工夫,她举手捂着嘴,情不自禁地开始了抽泣。      
  “谁!”      
  无忌惊慌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拿案边的短刀。      
  “是我呀。”      
  何母抽着鼻子,快步走到短小精悍的儿子身边,抚摸着他坚毅的脸庞,泣不成声地说:      
  “虽然都是东海人,我可远远比不上东海吕母了!(新莽时人,为给儿子报仇,举起数万义军反抗王莽。)汝能如此,我还有什么遗憾!”      
  “妈!”      
  无忌惊魂未定。      
  “和你同谋的,还有哪些人呢?”      
  何母又发问。      
  “刘裕、刘毅、孟昶、魏咏之等数十人。”      
  “刘裕是主谋?”      
  “嗯,他是我们的盟主。”      
  何母激动地说:“有他出马,大事必成!”      
  接着,她又向无忌阐述桓玄必败、义军必胜的道理,说了半个多钟头,她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      
  “真是有点太罗嗦了吧。你能这样就好,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么,你就努力而为吧。一定要打倒桓玄,给你母亲瞧瞧!”      
  “是的!”      
  无忌用力点头,眼圈也红了。      
  “那就不打扰你了,老身这就去睡觉。不过,恐怕也睡不着了吧!呵呵。”      
  何母笑着说,走出门,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母亲……”      
  无忌心潮澎湃地站了片刻,这才回座书写文章。      
  ——一定打倒桓玄!      
  他的嘴角边不禁荡漾起了自信的微笑。      
第八回 前夜      
  二十七日。      
  一大早,刘裕就带着道怜、道规和几名部曲从家里出发。      
  他们都穿着轻便的猎装,三兄弟各自骑马,佩着弓矢和刀剑。      
  “去东郊打猎!”      
  路上,他们不时大声叫喊着。从各条街巷中,也陆陆续续有人跟了出来。      
  不一会儿,已经聚合了一百多人。      
  这一行人走到城门前,门口的哨兵小校认识刘裕,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      
  “刘下邳,这么多人去打猎吗?”      
  “是啊!”      
  刘裕也笑着回答:      
  “春天,正是鸟兽活跃的季节,人也不应该辜负这大好辰光。去打猎,去游泳,去野营,这才是适合这个时令的事情哪!”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们晚上要烧烤猎物,来一顿野外大餐,闹个通宵,也许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吧。”      
  “好的。”小校羡慕地说,“要不是公务在身,我也真想和下邳一道去玩个痛快。”      
  “的确是有点可惜,下次一定叫上你!”      
  “那我就先多谢了!开门!”      
  小校一挥手,后面的士兵“吱呀呀”推开了大门,刘裕一行人生龙活虎,大呼小叫着走了出去。      
  离开京口城,这支欢快的游猎队伍顿时安静了下来,整齐肃穆的行进在前往东郊猎场的路上。      
  “清点人数。”      
  刘裕对孟昶说,孟昶立刻离队,默默计算队伍的人数。      
  片刻之后,他策马靠近刘裕,报告:      
  “二十七骑,一百一十六名从者。”      
  “差不多有百五十人了。”      
  刘裕点点头,不言不语地继续前进。      
  大家的神色都很紧张激动,经过半年的谋划,现在终于走到最后一个环节了。      
  不过,在这一百四十多人中,却有一个年轻人好像毫无感动似的,完全没有生死交关的紧张感。      
  他是檀凭之最小的侄子檀道济,大约二十岁出头年纪,长相有点笨拙丑陋,鼻子、嘴巴、耳朵都很大,耷拉着下嘴唇,骑在一匹和他一样难看的骡子背上,翻着一本竹简书。      
  “道济,你还有心思看书?”      
  边上的一个大汉好奇地问,他是道济的长兄檀韶,性格粗豪好酒。      
  “嗯。”      
  道济漫不经心地回答:      
  “起义也好,打仗也好,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呢。学习的时间却很紧迫,这个月我打算要背熟《司马法》的,已经到月底了还差四分之一,正着急呢。”      
  “这家伙……”      
  檀韶不由伸了伸舌头。      
  一行人走了二十来分钟,已经进入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再往前,是森林和群山。      
  清晨的雾已经完全消散了,阳光从东方像亿万支箭般射了过来,草地上的露珠亮晶晶地放光。      
  “就到这里吧。”      
  刘裕翻身下马,骑者们也都下马走近,从人们则在外圈站成几列。      
  “诸位!”      
  他朗声说着。      
  “不管诸位以往是抱着怎样的意图,为了什么目的而加入这个团体。到了今天,也必须都忘记自己的本心,和大家融为一体,拧成一股绳!”      
  “若是不同心协力,没有赴汤蹈火的决心,那怎么样也不可能干得成这件大事!”      
  他紧紧握起拳头。      
  “是身败名裂,还是一鸣惊人,就看这次的表现了!”      
  “噢!”      
  众人都大声回答。      
  “开始念檄文!”      
  刘裕向无忌努努嘴,让对方站到中间。      
  无忌快步向前,拿出昨晚定稿的文章,清了清喉咙,以他那独特的大嗓门念道:      
  “夫治乱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圣明。自我大晋,阳九屡构。隆安以来,难结皇室。忠臣碎于虎口,贞良弊于豺狼。逆臣桓玄,陵虐人鬼,阻兵荆郢,肆暴都邑。天未亡难,凶力繁兴,逾年之间,遂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沉沦,七庙毁坠……”      
  念着念着,队伍中不少人都开始低声哭泣,他们或是想起了被桓玄杀害的亲友,或是感怀社稷沦丧,无不悲痛欲绝。      
  “……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启处者也。是故夕寐宵兴,援奖忠烈,潜构崎岖,险过履虎。辅国将军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镇北主簿孟昶、兖州主簿魏咏之、宁远将军刘道规、龙骧将军刘藩、振威将军檀凭之等,忠烈断金,精贯白日,荷戈奋袂,志在毕命。……裕辞不获已,遂总军要。庶上凭祖宗之灵,下罄义夫之力,翦馘逋逆,荡清京辇。……望霄汉以永怀,眄山川以增厉。授檄之日,神驰贼廷!”      
  无忌朗朗念完,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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