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璟瑜一步一步走向那冰雪覆盖之处,冰冷的雪水将他的鞋子浸透,冷如刀割刻入骨髓,却未能阻止他向前的脚步。
就在那冰凌倒挂之处,他俯身走入,却意外的被一阵暖意扑面而来,顿时寒意消散,暖意轻柔将他包围,携着他无数次梦回思念的清新。
“烟。”他不禁轻唤。
可回应他的却是洞内的回音,与铁锁的环环相相碰的清脆。
循着那声音来处,只见拐角处依稀有光,他满怀希望大步走去,却落了犹如堕入深渊般的失落。
哪里有记忆中人儿素白的身影,只有令人惊心的玄铁链高悬,将一灰白的身影困缚。
而那身影似是也知他的到来,缓缓抬起头来,在那头凌乱的发丝内露出一张让鄞璟瑜惊心的面容来,但也终让他确定了这人便是鬼颜。
那张面容尽毁,狰狞而恐怖,但那每一道狰狞的疤痕处都能清晰的看出,是火焰肆虐所留下的痕迹。
第五十五章 再战为何
这样一个面目狰狞,其眸光透过发丝凌乱的间隙,幽幽渗出阴森深沉恨意的人,就似一个已堕入魔道却依然执迷不悔的人,也终明白道溪子为何会将这样的一个人困在此处。
因如此身怀仇恨深怨之人,一旦重返人间,定会掀起复仇杀戮的血雨腥风,那将会是人世的不幸。
可不知为何,鄞璟瑜却不畏惧这人的恨意。
隐约中,那份恨意透着让他熟悉的淡泊,一种欲放手尘世的淡泊,就像无数次在远处守望着的人儿,她眼中所透出的淡泊。
人儿纵然有恨,但他能感觉到她也不愿背负仇恨,只想挣脱一切飞升在红尘外。
故而当初他才不顾一切的激起她对他的恨,因也只有恨方能让她留在尘世,留在他身边。
哪怕恨将他们都伤的体无完肤,也希望她能在身边。
“你就是鬼颜?”鄞璟瑜有些迟疑的问道。
回应他的是那玄铁锁链的匡啷,鬼颜拧头向一旁。
鄞璟瑜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后,“你的恨让我感觉到很熟悉,曾经有一个女人也有这样的恨。”
他突然说这些,让鬼颜有些诧异,其实鄞璟瑜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说这些,只是觉得该这么说。
“其实我是知道的,她并非愿意背负那些仇恨,倘若可以,她绝对不会沾染任何俗世的纷争,归隐世外。可尘世并未给予她淡泊的机会,一次次将她推向纷争的顶峰,一次次的成为纷争的牺牲品,让恨将取代她的淡泊。而我更是为了私欲,卑鄙的一再给予她恨,加深她的恨,只为了她能和我一样沉沦在恨中,永世不可自拔。”
说到此,鄞璟瑜才再度抬眸望向鬼颜,“因只有这样我和她方有在一起的理由。可在她将剑送入我腰腹的那刻,我才知道我带给她的不单是恨,还有不欲生的痛,所以她才会投入火海了断自己的生命。”
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后,“上天庇佑,她还活着,可那些我所给予的恨怕是早已铭刻在她心了,就算她还活着也是痛苦的,故而,我要结束她的恨,还给她那颗平静淡泊的心。”
鄞璟瑜上前一步,“但如今她在哪里,我却不知,所以我决定再战。再战不为一雪前耻,不为收复河山,只为能在这乱世中将她找回,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平定乱世。”
“哈哈哈……。”鬼颜蓦然大笑而起,声嘶如力竭,哑然不清。
“好一个再战不为一雪前耻,不为收复河山,只为能将她找回,”鬼颜少顿片刻,“就算你将她找回了,又能如何?让她再刺你一剑?还给她平静淡泊的心?你拿什么来还?”
鄞璟瑜顿时默然,凤尾眸中闪过流光无数,终在他想再说些什么时,一抹白色身影闪入,是鄞璟瑜的师父。
“就算他这般做已于事无补,难道你就不想知那无敌到底是谁?你就不想知那无敌为何会用火炮吗?还有孩子,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孩子去了哪吗?”
本是一滩死水般的鬼颜,蓦然翻腾而起犹如骇浪来袭,只见其灰白的身影倏然出现在白色的身影跟前,其速度之快令鄞璟瑜不由得一惊,欲保护白影已迟,不由得惊呼道,“师父,小心。”
然,白影却纹丝不动,只见刹那间鬼颜的身影被定住,玄铁锁链令其不可再向前,但鬼颜的指尖已可触及白影的颈脖,一道令人惊心的血红赫然出现在上。
“你们到底把我孩子带去哪了?”鬼颜声虽嘶哑,却冷厉慑人。
第五十六章 鄞氏家丑
“你放心,孩子很好。”女人有些愧疚的垂下了头,但依然未动身形,任由着鬼颜尖利的指尖掠过颈项。
“月溪岚,你和道溪子一样,都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鬼颜暴怒控诉着女人与其夫君的罪状,“只会用卑鄙下作的手段来威胁我。”
“难道你便没过错吗?”月溪岚厉声道,“如今这乱世,你有几分责任,你自己清楚。多少无辜百姓命丧战乱,多少孩子痛失父母,多少家园被战火摧毁,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别一副仁者爱民的嘴脸,说得你们自己是多么的大公无私,”鬼颜咬牙驳斥,“其实你们这对狗男女比谁的都自私,特别是你月溪岚,抛夫弃子,只为跟道溪子做那苟且的夫妻。”
“住口。”月溪岚扬手扇了鬼颜一个耳光。
一丝想红溢出鬼颜的扭曲变形的嘴角,但鬼颜却反而笑了,“怎么?在自己儿子面前,不敢认了?”
“自己儿子?”鄞璟瑜一震,满腹的疑问,但他知此时不该问,但他非笨人,多少已猜出些真相了。
“你们苟且是你们事,可你们不该道貌岸然的还在这高呼什么正义,最自私就是你们。有那个朝代是可千秋万代的?有盛世便有乱世,而乱世正是另一个盛世崛起的开始,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可你们这对狗男女却为了私心而让赤夏继续苟延残喘,只为了让你月溪岚的儿子能安坐帝位。”
鬼颜直言道出了惊人的秘密。
鄞璟瑜惊呆了,月溪岚更是扭头一旁低泣。
“母……亲?”鄞璟瑜颤颤的唤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鬼颜答他了,“她月溪岚,正是当年释帝极宠的岚妃,但却和皇叔不伦恋,那皇叔就是道溪子,最终的结果就是这女人抛夫弃子,这子就是你。”
“住口。”月溪岚喝道。
鬼颜话末的你字和月溪岚的住口几乎同时,但鄞璟瑜还是听清了。
听闻鬼颜的话,再看向月溪岚愧疚满是的脸,鄞璟瑜出人意料的平静。
“就算我月溪岚有千般的不是,也由不得你这罪人来评说。”月溪岚也是经历无数的风雨的人了,说这话是她已恢复了镇定了。
“罪人?”鬼颜冷冷的哼道,“你以为今日这番乱世起因,与你完全无关吗?”
鬼颜一指鄞璟瑜,“正是因为你的抛夫弃子,才让他们父子不和,内乱是迟早的事。你还厚颜无耻的说我罪人?也罢,那是你们的家事,但你和道溪子利诱不成,反而挟持我儿,要挟我助你们定天下,如今还将我囚在妙高山,这样的卑劣之举,既然敢做还怕人说?”
突然间,月溪岚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跪倒在鬼颜跟前,“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为何你就不了解做父母的心?”
月溪岚声音哽咽了,“我承认,我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我可抛弃一切。为了儿子我更是自私的,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就算背负骂名,但我的自私并未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
“你,为了一己私仇,将整个天下牵扯入烽火战乱之中,中有多少无辜性命丧生,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悔意吗?你也是为人父母的,难道你就没想过哪些痛失孩子的父母吗?他们又是如何的心痛?我不怕告诉你,你的孩子我们已放入乱世,倘若你再不出手定乱世,那你孩子将代你偿过失。”
第五十七章 月溪岚的交易(上)
鬼颜怒极而笑,扭曲狰狞的面容仿若地狱深渊中的魔鬼,“那我告诉你,倘若我儿有何闪失,那,”其指尖直点一旁的鄞璟瑜,“我就让他给我儿陪葬,且让他的名声遗臭万年。”
“你……不可救药。”月溪岚瞪着鬼颜。
月溪岚的怒,鬼颜的笑,分明的怨,深沉的恨,这两人的背后是一幅交织着为人一生爱恨情仇的画卷。
在沉默许久后,月溪岚似是做下了一个绝然的决心,“陛下,你暂且回避,老妇人,有些话要与鬼颜单独而谈。”
“你……”鄞璟瑜看着月溪岚,想与她说的话似是有很多,可要出口时,却只有一字。
后,他突然间走向了鬼颜,让月溪岚蓦然惊心拦在他面前,“如今你还不能靠近她,她太危险了。”
鄞璟瑜不语,轻轻推开了月溪岚,带着无畏的沉着走向鬼颜。
不论是鬼颜还是月溪岚,都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他却毫不忌讳鬼颜那一身肮脏与狰狞吓人的面容,紧紧将其抱住。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便走了,带着几分心愿已了的落寞走出了洞窟。
“他认出了?”月溪岚惊讶道。
鬼颜垂首,那凌乱的发丝将她的狰狞悉数遮掩,无人可看出其现在的神色。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不论如何兜兜转转,都绕不开那段情缘。”月溪岚感叹道。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月溪岚沉默了片刻后,很突然道。
但鬼颜却无动于衷,月溪岚深知其所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鬼颜在乎的不是这片天下,不是鄞璟瑜,更不是黎民苍生,而是一个孩子,一个鬼颜在鬼门关前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
“一切都因我而起,不论是你师父道溪子,还是释帝,他们想让我的儿子登上帝位稳坐江山,以安抚我这个因自私而无法尽到一个做母亲责任的女人的愧疚。”
“烟儿。”月溪岚突然唤鬼颜为烟儿,让鬼颜微微一愣,似乎许久没人这样唤她了。
烟?难道她真的是尹非烟吗?
“请你别怪你师父,要怪要恨便冲着我来吧,一切的因皆由我而起,这果就应由我来承受。”
月溪岚说得动容,可鬼颜除了方才的一愣,便不为所动了。
“念凡是你的孩子,也是璟瑜的孩子,更是我的孙儿,我岂有不疼惜的道理?”
月溪岚此话,无疑已表明鬼颜的身份,鬼颜正是尹非烟。
可尹非烟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呢?
那日,她的确是万念俱灰毫无留恋的走入了火海,火焰的灼热与窒息无情的便掠夺了她的意识吞噬她的生命。
就在那一刻道溪子突然到来,将她救出,也顺带救了在火海之外的鄞璟瑜。
可就算她的命终是保住了,火焰的炙热依然留在了她的身上,并刻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狰狞疤痕。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曾经几度再欲寻死,是腹中孩子给予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闭嘴,他只是我一人的孩子,和鄞璟瑜无关,和你更无关系。”
尹非烟嘶吼着否认月溪岚,更否认鄞璟瑜那个男人。
洞内的暖流蓦然起风,将尹非烟的话轻轻送出了洞窟,送入了那个站在冰封雪地里的男人耳朵里。
凤尾眸被眼帘幽幽遮掩了眸光,几许如烟的痛从眼睫处透出,和着雪地飘渺而起的寒气缭绕着他。
洞内的对话在继续着,月溪岚笑的淡然,“既然如此,那你我皆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交易。”
第五十八章 月溪岚的交易(下)
“交易?”尹非烟冷冷的笑道,“别在这无耻的宣扬你的母爱了,我不会再相信你和道溪子了。”
月溪岚首微垂,“你的弱点是念凡,那你师父的弱点便是我。”
她忽然这一语,任尹非烟再聪明都想不明,她到底想做甚?
“只要以我为挟,你师父不会坐视不理的。”月溪岚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用我来交换念凡。”
“你又想拿念凡做甚?”尹非烟不在乎月溪岚要怎么对付自己,唯一担心的是孩子。
“你师父唯怕我一时心软,就未将念凡的去处告诉我,就算我问他也不说,只说入了乱世回归他本命了。”月溪岚似是自言自语般,“由此可知,就算念凡入了乱世,也是无碍的,因你师父曾说过念凡乃帝王星临世。”
“不,我不会让念凡成为你们的傀儡。”尹非烟再掀怒气。
月溪岚笑得凄然,“烟儿,就算你师父通晓天象,可观人世之先机,但也难以窥察先机之果,故而谋事在人,成事也只能在天。也便是说,我与师父虽百般的筹谋,也难知结果,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月溪岚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拂凄然,“就算如此,我也要尽人事,哪怕最不可能的一招棋。”
“我就是你们最不可能的一招棋?”尹非烟对于她的听天由命说,嗤之以鼻。
“也许你不信,但你和非凡皆是异界亡魂转世,你们是这世界的异数,就连天象不曾有你们的存在。”
尹非烟不语,因月溪岚此话的真伪她比谁都清楚,而且她和非凡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他们来自异时空。
“故而,”月溪岚继续说道,“倘若你能干预这世间,许会开创另一番景象。只要你能答应平定这乱世,我便为你的筹码,让你师父将念凡还给你。”
尹非烟挑眼向她,满眼的嘲讽,“你会乖乖成为我筹码?你当我三岁可期的小儿吗?”
但月溪岚的却笑了,如似临别般,“我知道你不会信的,也不敢奢求你现在便相信我的话。”
月溪岚边说边用一枚别致的钥匙,打开了尹非烟的玄铁锁链。
就在那锁链松开的瞬间,尹非烟如迅捷之鹰般指掌倏然成爪,直逼向月溪岚的咽喉。
月溪岚也不是省油的灯,身形忽然扑朔迷离,尹非烟只觉掌中扑空,再定睛之时月溪岚已在一旁。
“别枉费力气了,你不是我对手。”月溪岚自信道。
只见月溪岚慢慢走向洞窟的深处,最为炙热之处。
妙高山顶峰常年冰封,但妙高山其实是一座活火山,而这洞窟的深处正是火山口,因此洞窟内有别于洞外的冰天雪地。
“我临来前,已给你师父留下遗言了。”月溪岚边缓缓迈步进深处,边说道。
“遗言?”尹非烟微微诧异了。
“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以我的尸骨所埋处为筹码和你师父谈……判了。”月溪岚突然口吐鲜红,倒地不起。
“你……。”尹非烟惊呆了,因她真的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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