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点点头:“应该不会有问题,两帖药下去就会见效。”
“你怎么会去翻医术?”许家宝也好奇地问。
“叔叔有所不知,我爹在世的时候最爱买书,不单单是进学用的书,医书农书各色杂书都有。”庄善若解释道,“我爹娘都是得了病才去的,我想着翻翻医书记些常见的方子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许掌柜见庄善若面有戚色,眼圈子微微泛红,知道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便摆摆手道:“你再随意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众人听得突兀,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庄善若不知何意,也只得重新到柜台那里拿了纸笔,不知道写些什么好,就照着柜台上那些酒坛子上贴的标签,写了一溜的酒名:梨花白罗浮春霹雳春之类的。然后搁了毛笔,双手捧了给许掌柜看。
许掌柜细细地看了这张字纸,点了点头,道:“那日你说会识文断字,我知道定是谦虚,看这手簪花小楷,可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
“我爹督促着,也就这字还算是过得去。”
许家宝也探过头看了眼,道:“大嫂这手字,可是比我要强多啦。”
“唔,我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刚才和阿根对这个月的帐,统共就几页,对了一个时辰也没对上来。”许掌柜又咳嗽了几声道,“我看你也是心细的,又有决断,这铺子的事也一起料理起来吧。”
许家宝本来嬉笑着的脸色霎时定住了。
庄善若心里也是吃惊,她根本没想到要接手铺子里的事情,再说过了半年她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了,只得推脱道:“爹,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许掌柜欣慰地笑道:“莫谦虚,我看你懂得的可是不少。二郎,你将那账本拿来给你大嫂看看。”
小九机灵,赶忙去后面捧了账本过来。
许掌柜道:“趁着我现在还有精神,教你认认账本,你这般聪明,不过一日便会了。”
庄善若听许掌柜话里的意思,有把这杂货铺交给她管的意思,心下自然不肯,又见许家宝僵着张脸讪讪地去柜台那边招呼客人了,更是不自在了。
小九从后房出来,捧了一本厚厚的账本,在许掌柜的授意下交给了庄善若。
庄善若无奈只得接了过来,心里想着这许掌柜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哪里又让媳妇掌家业的,再说了她不折不扣是个挂名的媳妇,别人不知道,这个许掌柜还能不知道?
许家宝人站在柜台那边,眼睛却一直往这边觑,也恨不得多长一双耳朵听听他们在讲些什么。
许掌柜招呼庄善若到身边坐着,打开了账本道:“其实也容易,这个店总共这么大,左右不是太费劲。只是我这个年纪上来了,脑子也糊涂了,家里也没个能干人,要不然我这个年龄,早就可以享享清福了。”
许家安心不在焉地招呼客人,耳朵听到什么“家里也没个能干人”,心里不禁翻腾开了,难不成爹偏心成这个样子,大郎即使傻了,这份家业也得留给大郎吗?
心里一慌,手里一抖,差点打翻了一坛子的梨花白。
第50章 暗生龃龉
更新时间2014…2…11 20:02:07 字数:3016
庄善若面露尴尬,不知道这番话许家宝有没有听到。这个许掌柜果然是糊涂到亲疏不分了,再怎么轮,也轮不到由她来接管家业。许家安就是傻了不济事了,也有许家宝来继承家业啊。
庄善若看着许掌柜殷殷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道:“爹,这些我哪里懂,有您和叔叔在,哪里用得着我这个妇道人家来抛头露面。再说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只盼伺候好大郎,让他早日好转。”
许掌柜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定定地注视着庄善若,干瘦的脸上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望,浑浊的老眼里似乎包含着太多的情绪。许久,他才合上账本,徐徐道:“大郎媳妇,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好,这事等大郎的病好利索了再说。”
许家宝暗自吁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得再勤勉些了,老爷子的想法他也摸不透,不过看他这个大嫂也不像是个爱揽事的人。
庄善若看着许掌柜略略失望的眼神有一点心软,她硬起心肠,眼前的风平浪静,靠的都是她的隐忍,她一心软,恐怕又会搅乱这池子的水。她庄善若别无他愿,只盼着挨过这半年能够不再受命运的摆布。
想到这儿,庄善若起身,道:“爹说的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呢。”
小九机灵着早就将那个食盒装好了从后房里拿了出来,笑嘻嘻地对庄善若道:“大嫂,慢走。”
庄善若对着众人一点头,轻提裙角正待出门,听得许掌柜道:“大郎媳妇,往后送饭的差事就由你来担着吧。”
庄善若略略一吃惊,倒也很快释然,也是,左右家里没什么事可干的,小姑子因了那事不出门了,童贞娘要带元宝,就剩她一个闲人。反正这路也没几步,又能够出来透透气也不错。她很干脆地应下来。
晚上庄善若好好地炒了几个菜。
许掌柜吃饭的时候讲起白日里的付二的事情,是不住嘴地赞着庄善若。
许陈氏本来还没什么,听到庄善若还给付二家写了个方子,立马沉着脸道:“大郎媳妇,你逞什么能耐,万一这付二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给我们家找事?”
童贞娘心里想着怪不得许家宝一回家便是垂头丧气的,原来是这一回事,她难得偷次懒倒是让庄善若在老爷子面前抢了先机了。她给元宝夹了块肉脯,笑着道:“娘,你担心啥,大嫂可是个有本事的,不像我也只会带带孩子做做饭。”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妇道人家懂那么多没的惹事。”
“娘说的是。”庄善若也没分辩,只是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许陈氏只当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劲得很。
童贞娘听着许陈氏数落庄善若心里痛快着,偷眼看庄善若,倒是神情自若地给许家安夹着菜,心里不由得鄙夷地冷笑了一声,乡下人终究是乡下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终究还不是留了下来伺候这个傻子,要她看来还不是图许家的那几个钱。
许掌柜放下了碗,对着许陈氏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今天的事可得亏了大郎媳妇在场,要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了。二郎,你说是不是?”
许家宝没提防许掌柜问他话,不由地看了眼自己媳妇的脸色,讪讪地笑道:“可不是,娘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别提有多险了,那贺家两兄弟分明是要来砸店的架势。”
许陈氏这才骨嘟了嘴不说话了。
童贞娘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许家宝一脚。
只有许家安无知无觉,和元宝一样吃得正欢。庄善若本是心思玲珑之人,饭桌上的这番话哪里会不懂其中的弯弯曲曲之理,只是装作没听懂,随他们说去了。
这一幕落到许掌柜的眼里,更是看得他频频点头,这个大郎媳妇果然是个不急不躁,耐得住性子的人,对她更是满意了几分。
吃罢饭,众人又坐到一处喝了碗茶,说了几句闲话,便散了各自回房。
童贞娘一关上房间的门,便拧了许家宝的耳朵,低声喝道:“你是个死人还是个木头?我好不容易撺掇起娘的火气,你倒好,还帮着那位说话!”
许家宝吃痛,他本是个惧内的,忙不迭地捂着耳朵道:“媳妇,痛,痛!”
“痛?痛了你才能存个心眼!”
许家宝涎着脸笑道:“那能让我怎么说,反正事实就是如此。”
童贞娘的丹凤眼斜斜一挑,道:“你说爹真的把店里的账本拿出来让庄善若认了?”
“可不是。大嫂推脱了几次,爹还是死活拉着她认账本。”许家宝揉揉耳朵,本来吃饭的时候小腿也被童贞娘踢了个正着,他也不敢喊痛了。
童贞娘倒是不说话了,慢慢地坐在了床沿上,蹙着细细的柳叶眉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看来我倒是小瞧了她。本来你大哥出了这事傻了,也没个好转的迹象,我正要念阿弥陀佛呢,谁知道横刺里出来个庄善若,倒是惯会使绵里藏针那一招,把爹和小妹吃得死死的。”
许家兄妹素来亲善,许家宝听自家媳妇这么说他大哥,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只得勉强笑道:“大嫂也不过是比寻常乡下女子聪慧些罢了,我看她也是个没什么心机的。”
“你知道个屁!”童贞娘劈头一阵喝,道,“爹娘本来就偏心,要是再被那庄善若鼓捣个儿子出来,把娘也拉拢了,我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大哥那个样子……”
“乡下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童贞娘用手点着许家宝的脑门道,“你也长点心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也不想想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能安心地守一辈子活寡吗?手里捏个儿子才是有个保障。”
“怕啥,我们不是有元宝吗?”
“人家生出来就是长孙,能一样吗?”童贞娘一说这个就来气,“谁让你以前不争气,这个时候也不怪爹娘偏心,把家业放到你这个败家子的手里不出几年总得倒腾到烟花柳巷里,你这半年每日里起早摸黑也是白搭!”
许家宝本是个没心没肺的懒散的人,这半年来也全是靠着童贞娘在后面督促着才勤勉了些。他也没什么大志,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便好了。此时见童贞娘说得激动,一张白白的脸儿微微泛红,一对丹凤眼斜睨着,倒是与平日相比别有一番滋味,一时不由得火起,携了童贞娘的手嬉笑着求欢。
童贞娘兀自烦恼着,狠狠地挣脱了许家宝的手。
许家宝又是涎着脸,拖住了童贞娘嫩藕般的一截手臂,道:“媳妇,倒不如我们再生个儿子出来好讨娘欢喜呗。”
这番话说得童贞娘哭笑不得,实在是拗不过,也只得允了他去。
许家宝正和童贞娘胡天胡地之时,许家安这边却是风平浪静。
庄善若卸了妆,正倚坐在床头将今天在铺子里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细细地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许陈氏喜怒都露在脸上,许家宝也是个没有城府的,只有那个童贞娘是个不好相处的,行动说话皆阴阳怪气的,却又让人挑不到错处。看来是童贞娘将自己当做了假想敌,以后自己让着她点便是了。
“啪”,蜡烛炸了一个灯花,烛光霎时一闪突然又黯淡了下去。
庄善若赶紧起身拿了把小剪子凑到蜡烛前将烛芯修了修,抬眼看烛光下的许家安正在捧着一卷书专心地在读着,不禁多看了眼,原来是《论语》之类的进学之书。
庄善若正待回身,冷不防手被人拖住。
“媳妇?”
“嗯。”庄善若看着许家安放下了书,干脆用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双手温暖干燥,修长的手指,整齐的指甲,散着淡淡的墨香。庄善若就任由着许家安握住了她的手,也不反感,竟然觉得还有一丝的温暖。
“媳妇,你陪我说说话吧。”烛光给许家安苍白的脸颊添上了一丝橘色的温暖。
庄善若正在惊奇许家安突然说得条理清晰了,又听得他道:“你每天都不理我。”
“我怎么不理你了?”
许家安放开了手,掰着手指道:“你白天要陪小妹,伺候娘,帮弟妹带元宝,都不陪我!”
庄善若哑然失笑,这个许家安哪里像有弱冠之年,分明像是个吃醋的孩子在吵着要糖吃。她不由得有了丝悲悯之心,道:“大郎不是要用功吗?我怕是吵了你呢。”
许家安低了头,半晌不说话,再抬头的时候,眼中隐隐有了泪光,道:“我知道,你喜欢小妹,喜欢元宝,就是不喜欢我!”
庄善若心里又是一跳,谁说大郎傻,却是心里什么都懂,她不由得柔声道:“谁说我不喜欢大郎的,我是你的媳妇,自然是喜欢你的。”
许家安眼中一闪,霎时又黯淡了下来:“我都知道,你和秀儿一样,嘴上说喜欢我,终究还是会走的!”
第51章 惊喜
更新时间2014…2…12 20:01:39 字数:3068
庄善若心中大骇,这个许家安仿佛有读心术一般。
庄善若见许家安讲了那番话后更是殷殷地看向她,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既不想说违心话也不想骗他,只得重新握了他的手,道:“秀儿呢,去哪儿了?”
“秀儿?”许家安的脸上又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秀儿,她本来说要做我的媳妇,却是嫁给了旁人。”
庄善若微叹了一声,忖度着大概是许家安与秀儿青梅竹马,许家安出事后,秀儿就嫁给别人了。难为许家安即便是傻了,秀儿这个名字却是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看来也必定是情根深种。
许家安皱着眉,偏着头,努力地要回想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用手捶着自己的头,道:“我想不起来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为什么秀儿好端端地要去做别人的媳妇?”倏尔,他又紧紧地攥住庄善若的手道:“你呢?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去做别人的媳妇。”
庄善若见许家安像是要癫狂,忙好言宽慰着,安抚着。许家安的情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庄善若将许家安在床上安置好,给他盖上一幅红绫锦被,道:“大郎,你今日看书也看累了,好好歇着吧。”
“媳妇,你可别哄我。”
庄善若莞尔道:“你睡吧,我不哄你。”
许家安还是拉着庄善若的手不肯放,庄善若无奈只得任由他握着,温言劝着,许家安才慢慢地睡着。
这一日,庄善若正在院子里扫着月季花的花瓣。昨夜下了一场雨,这些刚打苞的月季花便都被雨水冲刷地凋零了。庄善若一边扫着一边觉着惋惜。
许陈氏今日难得出了趟门,没说去哪里,也没人敢问,穿戴停当就一个急急匆匆地出去了。
许家安依旧是在房里看书,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他这个人似的。
许家玉坐在厅堂里择着中午要吃的豆角,在家养了这些日子,似乎不再会想起那旧日的风波,尖尖的小脸也圆润了些,时不时也有个笑模样了。
元宝吃了童贞娘做的嫩嫩的鸡蛋羹和香香的桂花糕,将小小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择了一根树枝在庄善若身后也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