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也没了。
她的这一声尖叫可算是把太子从那堆奏折文件中给叫回了魂,也提醒了他,她的存在。
当太子抬眼看到站在门边拼命揉脑袋的花若惜时,表情有些吃惊,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呃……”花若惜听了他这话,觉得好笑,什么叫做她怎么还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有叫她退下过么?
当然,虽然她心中有些不爽,但表面却不敢露出来,于是只得温声道:“太子殿下都尚未休息,若惜怎敢退下。”
“呵……如此看来,倒是本宫耽误了你的休息了。”太子闻言,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若惜不敢,请殿下切莫如此以为。”花若惜闻言,连忙低头福身道。
“行了,你在本宫面前毋须如此小心翼翼,难道你忘了,本宫说过,要给你自由么?如今虽不能让你马上离开,去过你口中所说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你在本宫身边,也应感觉自由才是啊。”
“谢殿下如此为若惜着想,若惜感激不尽。”太子这话听在花若惜的耳朵里,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你可知,本宫今夜一直在烦些什么?”太子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然后语气一转,问道。
“若惜不知。”花若惜摇了摇头,实际上,她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是花侍郎的女儿,自小也是饱读诗书,明白做人之道理,那么本宫问你,在你看来,法是不是可以容情呢?”太子从花若惜的表情中读出了她对他的烦恼不感兴趣,可是她愈是如此,他便愈想告诉她。
花若惜一听他问自己这个问题,立马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她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巨大的事件,刘沁身为太子,既然提到了法跟情,看来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事情,确实很负责,一定是自己的人犯事了。不然,他根本就不用愁。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因为她压根就不明白太子心中倾向于那种答案,若是回答得跟太子的想法一样,那么她应该可以马上收工,回去睡觉去了。
但是如果她回答的答案跟太子的想法相反,估计她今晚上都不用睡了,太子会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一直到天亮也未必能做出决定。
思来想去,都没有更好的回答,花若惜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回道:“若惜愚笨,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世间有句成语叫法不容情,但却也知道,世间还有一句话,叫,法律不外乎人情。”
“法律不外乎人情?”太子闻言,突然笑了,他反复的咀嚼着花若惜刚刚说的这几个字,最后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别在这里伺候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殿下,等下您洗簌该怎么办?”花若惜见自己总算是得到解脱了,不由得内心一喜,但转念,她又还得假装关心的问道。
“难不成你以为没有你的时候,本宫日日都没有洗簌不成?”太子看着花若惜,好笑的反问道。
“是,若惜知道了,那若惜就先行告退了。”花若惜闻言,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然后俏皮的笑了笑,说完,就抬脚往门外走去。
等她出了门之际,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从门外探入她的小脑袋朝又准备继续看奏折的太子道:“殿下,如果你下次碰到那种难以抉择的问题,就捏两个小纸条抓阄吧,虽然有点儿戏,但是却很有效的,方便帮你下决心。”
说完,她便迅速缩回了自己的脑袋,往院外走去。
太子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抓阄?
国家大事用抓阄来处理,这个花若惜,可真是把治国当儿戏了啊。
不该看的奏折
翌日清晨,花若惜起床洗簌之后,便来到了太子住的院子里,准备服侍他起床。
当她来到太子的住处时,与以往看到的太子已经起床在院子内练剑不一样,此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而太子所住的小木屋内,门窗皆紧闭着。
花若惜心中好奇,难道太子还没起床?
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啊。
走到门口,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伏在书桌前正熟睡中的太子。
花若惜见状,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又轻轻的将房门带上,跟着悄声走到床边,将那挂在床边的一件狐狸绒披风取下,动作轻柔的盖在了太子的身上。
桌上的油灯此时还没有熄灭,花若惜身体微微前倾,将油灯吹灭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开,让太子好好休息。
可是,在她转身之际,目光不小心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封摊开的奏折上,她一眼便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几个大字“奸佞祸国”,而紧跟在这几个大字后面的,便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赵逸霖。
不知不觉,她的视线便被那封奏折给吸引住了,往下看去,她不由得被这封奏折的内容给震惊了。
这是一封言官用来骂赵逸霖的折子,本来这折子是应该在皇上的御案前的,但是这些年因为太子年纪渐长,且为人处事深得圣心,皇帝便开始对他委以重任,尤其是当皇帝决定求仙问道之际,更是将批阅奏折的权利交到了太子手中,让他监国。只是后来皇帝在修道期间得知太子结党营私,欲取他代之,大怒之下,又让赵逸霖给分去了他一半的权利,批阅奏折之事,从此要经赵逸霖之手。如今皇帝出关,本应开始亲自处理政务,奈何身体却每况愈下,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根本就是力不从心,所以内阁便还是同之前一样,将各地上来的奏折分到了太子手中,让他继续批阅,皇帝对此也没有做出异议。
如今这封大骂赵逸霖的折子很显然是内阁故意分到太子手里的,因为若是传到了皇帝眼前,赵逸霖一定会借故叫屈一番,接着让皇帝将这言官轻则罢免,重则板子伺候,跟着下狱,株连……
而太子拿到这封奏折,便能暂时压下来,不做处理,等到言官们的愤怒出现井喷时,再一次性全部摊开到皇帝面前,到时怕是皇帝想赐罪也不成了,所谓法不责众嘛,皇帝再怎么宠信赵逸霖,总不至于为了他把天底下的言官全部都杀了或者抓了,文人本就傲气难训,如此一来,怕是天下的读书人都将加入这场口诛笔伐中来,到时候连着皇帝一块儿骂进去,皇帝想保赵逸霖,怕是也难了。
这是太子党内心中的预谋,他们准备在蓄势待发。
然而,花若惜却在看完这封奏折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可以直接影响到他们这个计划的结果。
那就是,虽然这奏折很大的篇幅都在骂赵逸霖蛊惑君心,让皇帝不问政事,只知修道。但是在末尾,却很清楚的写着,圣体抱恙,久不能临朝,妖道蒙蔽圣心,误君误国……此类文字。
如此看来,皇帝的身体真的快不行了。
要是皇帝突然驾崩的话,那太子能赶回朝中继位吗?
花若惜心中想着这些问题,一时间,竟失了神。
“看来,你并不似表面的那般不问世事啊。”突然,一个略微有些暗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刘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睁开了眼睛,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花若惜的脸。
花若惜闻言,瞬间回过神来,她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一脸惶恐:“请殿下恕罪,若惜并非有意偷看殿下的奏折。”
“不是跟你说过在本宫面前毋须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么?起来吧,本宫并没有怪你。”看到花若惜吓得脸色都白了,刘沁又笑了起来,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
花若惜起身后,内心很是疑惑,为什么刘沁连她偷看他的奏折都不生气,但是此时他这般说,她也不敢接茬,只垂头站在他面前,'。 '大气都不敢出。
“好吧,既然你看到了这奏折,那你且跟本宫说说,本宫该如何处理这些大骂赵公公的奏折呢?”刘沁语气状似随意的问道。
“殿下……”花若惜内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一句。
“嗯?你说,本宫在等你的答案。”刘沁微微抬眼看着她。
“在殿下心中,若惜是什么人?”花若惜也需要他的一个答案,其实从她跟太子第一次见面以来,她就隐约感觉到,太子对她,似乎很有好感,不然,他不会在她躲在御花园偷懒睡觉的时候,不但不教训责罚她,还偷偷给她盖披肩。而且在并州城,他见到她被人欺负,本是隐匿身份的他,还是让自己的人出手相救,并且见了她一面。还有如今,他说要给她自由,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等待着那一天。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透露着一个讯息,花若惜虽然此前故意忽略,不愿多想,但是如今,她却不得不去正视了,因为这关系到她今后对太子的态度。
提醒
太子很显然是没有料到花若惜会突然反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他表情微微一滞,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或许应该说,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吧。
他承认最开始之跟她的接触,多半是因为她的身份。
他对这样一个敢抗旨不尊,放出豪言宁嫁太监不嫁王爷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然而在宫里的几次接触之后,他始终觉得这个表面看上去小心谨慎的女子,内心似乎还有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并非精神不正常之人,他相信,她说宁嫁太监这样的话,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一直未曾得到结果。
一切直到皇后背着他给若惜下毒,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竟怒气冲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当赵逸霖从他的手中把花若惜带走之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仿佛沉到了海底。
再次见到她,他心中百味杂陈,又喜又气。
喜的是,她总算是活了下来,留着一条命在。气的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给她解的毒,他甚至对那个帮她解读之人,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嫉妒感。
后来,花若惜生病,便一直请假未曾去宫里,他也因为朝中之事忙碌,便将这一切暂时抛到了脑后。
原本,时间或许可以将他对花若惜那种并不明朗的情结给冲洗干净,然而,这次并州相遇,却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如果当时他没有碰巧见到她被人欺负,如果他见到她被人欺负不出手相助,如果他出手相助之后没有叫自己的下属请她上楼一叙,如果……
只是,这个世界是从来都没有如果,所谓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她飞身为他挡下暗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开始下决定,这个女人,他要保护!
再后来,她对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理论,字里行间中透露出来的对自身所处环境的厌恶,他仿佛是见到了另外一个从来只在潜意识里面存在的自己,花若惜的话字字句句砸在他的心中,惹起阵阵涟漪。
于是,他便更想帮助她实现她的愿望,给她她所想要的自由。
如今,花若惜一脸沉重的问他,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是怎么看她的,他知道,她在等他的答案,他也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她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他能说实话吗?说她是对他来说,一个很特别的存在,至于特别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暗暗的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清亮的眸子静静的盯着眼前的花若惜看了数秒,最终开口道:“罢了,这些事情本与你无关,毋须将你牵扯进来,本宫不问你了,你且出去打水进来给本宫洗簌吧。”
花若惜原本内心正煎熬着等待他的答案,可没想到刘沁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的内心,着实震惊了一下。
微微的福身,她转身准备出房门,可走到门口之际,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要提醒他,于是脚下步子一顿,微微转过头来,看向刘沁道:“既然皇上病重,殿下何必在留在这并州呢?难不成并州之事比皇上的龙体更加重要?”
刘沁闻言,心中猛的一颤,他立刻眼神紧盯着花若惜,道:“你的意思是,父皇的病……”
“虽然若惜不知道为什么殿下您会在这个时候来并州处理公务,但是如今皇上病重,殿下实在是应该在病榻前照料服侍,以表孝心不是么?这公务之事,自可让身边大臣为您分忧啊。”花若惜说完,便不再啰嗦,立刻抬脚出了门去。
其实刚刚,她差点就脱口而出皇上其实不是病,他应该是吃那些所谓的仙丹吃多了,身体重金属中毒了。只是,她若是这样一说,那么太子肯定会立即回宫彻查此事,那么赵逸霖可能就……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现在很恨赵逸霖,很想逃离他,但是一想到若他此刻真的被人扳倒,他可能落得的下场,她的心,竟又有了一丝犹豫。
所以,在关键时刻,她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在太子跟赵逸霖的这场拉锯战中,她不希望任何的一方能迅速占据上风,她太清楚一旦太子或者是赵逸霖得势,那么他们对付对方的手段应该都不会很仁慈,这两个男人,一个对自己很好,一个是自己之前爱上的男人,她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命运因此而变得很悲催,如今这种平衡的局面,是最好的……
人间仙境
下午时分,花若惜伺候完太子用过午膳之后,便见有几个中年男子求见他,这些人从表情衣着跟举止上看,便知不是一般人,花若惜知道,自己早上对太子的提醒已经被他听到心里去了,看来,他这是打算商量对策了。
不想知道得太多,花若惜很自觉的从院子内退了出来,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小睡一下,补充体力。
可她才出太子所住的院子,就被一个白色的身影给拦住了去路,一时间,她只能在心里哀叹,怎么又撞见了这个麻烦的家伙。
“见过上官公子。”虽然心内不爽,但是她还是很客气的朝他行礼。
上官浩泽见花若惜脸上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道:“怎么着?你好像见到本公子并不开心啊。”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能见到上官公子那是若惜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怪,花若惜嘴上夸张的讨好着上官浩泽,内心却在狠狠的腹诽。
“算你识相,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上官浩泽听着花若惜嘴里那言不由衷的奉承话,脸上露出个笑容,伸手一把抓住花若惜的手腕,就准备走。
“去……去哪里啊?”花若惜有些担心的问道,她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他们古人不是最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吗?
“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