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民众瞩目的重大问题都进行了报道,重要人物涉及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章太炎、蔡元培、袁世凯、黎元洪、唐绍仪、段祺瑞等,重要事件如宋教仁被刺、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唐绍仪被迫下野等。
黄远生有一名文,题为《外交部的厨子》,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切入当时中国社会之生态。此厨子在前清“声势浩大,家产宏富,乃至能力回西太后之意,与中外赫赫之李鸿章对抗”;民国成立,仍盘踞外交部,利用“官长之爱财物未必不同”的心理,优游于官场;及至被开除,“犹可辇致巨金之外国银行,遨游青岛天津上海之间也”。
黄远生的研究者张光芒认为,新闻并非他全部的历史贡献之所在。“从更深层的价值与更为深远的意义来说,他又是作为一位新文化先驱者的形象而存在的。”
张光芒在周恩来1918年的日记中曾见到这样的记载:“……晚间观黄远生遗稿”,“我昨天从任白涛那里取来黄远生从前的通信看了一遍,觉得他所说的元、二年的光景,于我的将来政治生涯有很大关系。”
黄远生死后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其影响所及仍然遍布整个思想文化领域。仅就当时思想界影响最大的《新青年》及《新潮》而言,提到他名字或涉及他言论的文章不下30篇。甚至有人言,《新青年》所提出的文学革命、思想革命正是黄远生的未竟事业。
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把黄远生推为新文学发“先声”的人物。此种评价为后来的新文学史家所认同,所撰无不视他为先驱人物,甚至连周扬在延安鲁艺的讲义也没有例外。正如张光芒所说:“可见,新文学史上本已有黄远生的大名。”
然而这个名字后来被抹去了。“黄远生为什么在新文学史上突然消失?”张光芒对此唏嘘不已。
网上有人讲过一个故事:在书摊看见一本梁启超题名的书,题的是“黄远庸遗作”,想来梁任公为其题字,作者当非等闲之辈,但却从没听说过。一问价,五元,在书摊上是高价,犹豫再三,终于没买。没过多久,得知黄远庸是民初大记者,当日的风云人物。于是赶紧再到书摊寻觅此书,已不知去向,“只有空留余恨到天明了”。
孙伏园:他走了,副刊死了
孙伏园(1894—1966),浙江绍兴人,著名副刊编辑、散文作家,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
如果《晨报副镌》的编辑孙伏园不出那趟差,也许《阿Q正传》会写得更长。
鲁迅被孙编辑“折磨”了两个多月,有些想把连载中的阿Q结束掉的意思。但孙伏园认定:“《阿Q正传》似乎有做长之趋势,我极盼望尽管宽心地写下去。”说过此话,孙伏园出了趟差,由另一位编辑代理编务,鲁迅便在1922年2月12日的报上发表了“大团圆”一章。等到3月底,孙伏园返回北京,阿Q已被主张“惩一儆百”的“把总”枪毙一个多月了。
其实,阿Q本就是被孙伏园“催生”出来的。据鲁迅回忆,“他(孙伏园)来要我写一点东西,阿Q的影像,在我心目中似乎确已有了好几年,但我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意思,经这一提突然想起来,晚上便写……”
从1921年12月4日开始,《阿Q正传》在孙伏园编辑的《晨报副镌》上连载。鲁迅说,孙伏园“每星期来一回,一有机会,就是:先生,《阿Q正传》……明天要付排了”。
在曹聚仁的笔下,我们能看到,孙编辑的催稿艺术可谓“已臻化境”:“(孙伏园)不仅会写稿,会编稿,而且会拉稿;一脸笑嘻嘻,不容你挤不出稿来。我们从周氏兄弟的随笔中,就可以看到这位孙先生的神情。圆圆脸,一团和气,跨进门来,让你知道该是交稿的时候了。”
孙伏园接替李大钊编辑《晨报》副刊,最初叫《晨报附镌》,是他请鲁迅起的,结果写报头的书法家写成了《晨报副镌》。后来,徐志摩接替孙伏园,改名为《晨报副刊》,“副刊”一词方始确定下来。
《中国大百科全书》的相关辞条说,孙伏园是中国编辑报纸副刊种数最多、历时最长的人之一。
“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有四大副刊成为文化舆论界的重镇:北京的《晨报副刊》、《京报副刊》,上海的《时事新报》副刊《学灯》、《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其中,前两种都是在孙伏园主持下,开出一代风气的。
作为著名的副刊编辑,孙伏园一生遭遇过两次停编事件:一次为了鲁迅,一次为了郭沫若。
1924年10月的一天,本已被孙伏园编入《晨报副刊》大样的鲁迅诗稿《我的失恋》被代总编刘勉己抽去,他正在生闷气,刘勉己走过来解释,说是那首诗实在要不得。孙伏园一时火起,举手一巴掌打过去,刘勉己躲过,他还要追着打,最后被同事拦住。第二天,孙伏园便辞去了编辑职务,后来被邵飘萍邀去编《京报副刊》。
1942年1月,郭沫若写出历史剧《屈原》,一些报刊争相要发表,最后应《中央日报》副刊编辑孙伏园的请求,发表在《中央日报》上。有国民党要员气急败坏地说:“怎么搞的,我们的报纸公然登起骂我们的东西来了!”于是下令撤销孙伏园的编辑职务。
北大中文系教授陈平原认为,“大陆报纸的副刊在上世纪50年代之后就没有多少出色的”,其中有“从报纸的总编辑到具体的副刊编辑本身的问题”。
他说:“在我看来,从晚清到‘五四’时期,再到三四十年代,报纸副刊的活力在于它是相对独立于报纸的。报纸的副刊主要是委托外面的人编的,是著名的作家、学者来编的。当年,北大、清华的教授们介入北方的报纸,中央大学的教授介入南京的报纸。而且他们只负责稿子,不负责营销。老板是把副刊当做报纸的门面来考虑,不考虑这个版具体的读者量问题。现在是摊平了,副刊是报社内部编,基本上已经没有独立性了。这样就造成副刊水准的下降。”
当年,邵飘萍创办的《京报》最多时拥有23种副刊,他曾发表声明:“各种副刊上之言论,皆各保有完全的自由,与本报无须一致。本报编辑部,从不对于各副刊上参加一字,此皆鄙人所首先声明,可为与各团体真诚合作互助,而绝对不含有他种作用的确证。”
孙伏园30多岁就蓄起一大把胡须,时人戏称为“伏老”。1926年,他的散文集《伏园游记》出版,封面由蔡元培题写书名,其弟孙伏熙为其画像。出版史研究专家王建辉评价:“颇传神”。
如今,孙伏园在人们记忆中已十分飘渺,一如报纸副刊在人们印象里已十分寡淡。
方大曾:传奇消失在1937
方大曾(1912 ̄?)北京人,中国早期摄影记者。
前方,卢沟桥,战斗正在进行。
炮声隐约可闻。小方从火车座位上跳起来,对同行的记者陆诒说:“听,老陆!这是中华民族求解放的炮声。”隔几分钟,他又坐不住了,把老陆拖到车窗前,手指青纱帐起的原野说:“你看,我们的军队正在向前线开拔!”
在长辛店下车后,小方继续沿平汉铁路徒步前进。他笑嘻嘻告诉老陆:“我要去拍下铁甲车在前线参战的镜头。”长辛店距卢沟桥不到5里。两个小时后,小方从卢沟桥前线回来。铁甲车已经后撤了,但他仍不虚此行。他在前线为一个29军的年轻战士照了相。16岁的战士,高个儿,大眼睛,脸色红润,身背大刀和步枪,手里拿了缴获的日本军官指挥刀和望远镜,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是1937年的7月28日,已是战地记者小方第二次奔赴前线。
此前,“七七事变”爆发仅3天后,小方即离开北平的家前往卢沟桥采访。
“我在第一时间到达。”他在报道中写道。
那一次,小方完成采访后顺利回到北平,写出战地通讯《卢沟桥抗战记》。而这一次,他没有回来。
和陆诒、范长江在保定分手后,小方以上海《大公报》战地特派员身份继续采访平汉线战讯。9月30日,上海《大公报》刊载了“本报战地特派员小方”的最后一篇战地通讯,题为《平汉线北段的变化》。文末注明,9月18日写于保定,寄自蠡县。
从此,战地记者方大曾不知所终。
人们说:“对从事他这种职业的人来说,消失则意味着死亡。”名记者陆诒称他是“抗战初期第一个在前线采访中为国捐躯的记者”。然而半个多世纪里,他的家人却宁愿相信,他只是失踪。
妹妹方澄敏靠小方留在家中的837张底片来怀念哥哥,等待他的归来。这些底片放在一个棕色油漆的木盒子里,每张都套着一个发暗的粉红色纸袋,那是上世纪30年代冲印店常用的一种纸袋。
这些照片是小方在“七七事变”之前的作品,包括抗战初期著名的“绥远抗战”,以及华北大地上的各种影像。
评论家午马称,变乱、流离的中国是方氏影像的重要内容。“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摄影家们还热衷于聚集在上海、北平这样的都市里展示他们改良过的类似国画或时装照的摄影术,而出生于官宦之家的方大曾身上具有的朴素的民本思想却使他与这种沙龙气氛格格不入。他年轻的脸庞儿径直贴近冰冷的生活。人力车夫、纤夫、矿工等底层劳力者频繁进入他的取景框。”
他拍健美的人体,拍农家孩子灿烂的笑脸,拍北平中央公园里的日本妓女,拍北方旷野里独立朔风的哨兵……
午马认为小方“几乎是凭着直觉感受并运用了摄影纪录的力量”,“在他之前以及失踪之后的半个世纪里,中国一直没有过自由摄影师,而方大曾的行为方式却近乎无师自通地具有这种职业的影子。”
作家余华迅速地被“方大曾”这个陌生的名字所吸引。小方那些才华横溢的作品栩栩如生地向他展示了一个遥远时代的风格,“像是30年代留下的一份遗嘱,一份留给以后所有时代的遗嘱”。
然而小方没有遗嘱。这个“喜欢旅行、写稿和照相”的英俊青年只是传奇般地消失了。
中国摄影出版社资深编审陈申,多年前曾到北京协和胡同10号方家旧宅拜访过方澄敏,听老人细说过小方的故事。在他的推介下,出版了《寻找方大曾——一个失踪的摄影师》,拍摄了电视专题纪录片《寻找方大曾》。这个飘散在历史风尘中的名字,始在今日为人所知。
有人把方大曾和他最著名的同行罗伯特·卡帕(匈牙利籍战地摄影记者)联系在一起,虽然,“卡帕有好莱坞式的浪漫经历,而小方甚至连一次像样的恋爱都没有”。
当年,妹妹叫他“小方”,中法大学经济系同学叫他“小方”,摄影社一拨儿朋友叫他“小方”,范长江、陆诒这些记者同行叫他“小方”,他发表文字和影像作品也自署“小方”。
1937年,这段个人的传奇永远定格在了25岁年轻的“小方”。
今天,追慕他的后辈们,仍旧叫他“小方”。也许正如余华所说:“方大曾的形象几乎是纯洁无瑕的。他25岁时的突然消失,使他天真、热情和正直的个性没有去经受岁月更多更残忍的考验。” (记者 徐百柯)
王小亭:缺一半的抗战影像
王小亭(1900~1981)北京人,当年“明星级”的摄影记者。
上面这幅照片比王小亭本人有名。1937年那个多事之秋,全世界有1.3亿人看到过这幅照片。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淞沪会战爆发。8月28日,日机轰炸上海火车南站,炸死候车妇孺200余名,整个车站沦为一片废墟。当时任职于美国赫斯特新闻社的中国摄影记者王小亭在现场目睹:一个满身是血的幼儿坐在铁轨上号啕大哭。他用最后一点电影胶片拍下了这一瞬间,这些胶片,画面放出来只有十几秒,于是他截取其中一个镜头,成为上面这幅照片。
胶片被美国海军军舰送到马尼拉,又由飞机送往纽约,两个星期后,刊登在美国影响极大的《生活》杂志封面。
传播学者分析,公开发表的这样一幅照片有力地影响了当时的美国舆论,并引起了强烈的国际反响。由于上海南站远离战区,没有任何军事设施,日本的轰炸完全针对无辜平民。罗斯福总统立即向日本提出抗议,各国也纷纷谴责日本的行径。
面对国际舆论压力,日本诡称当时飞行员误以为站台上是调动中的中国军队,所以发生“误炸”。同时,日军高额悬赏捉拿王小亭,他被迫逃往香港。
除了这幅“上海南站日军空袭下的儿童”外,人们今天能看到的当年淞沪会战的影像资料,大部分也都出自王小亭之手。
其子王健龙回忆:当年处在炮火中的上海,差不多每天遭到日本人的轰炸,有时一天轰炸多次。父亲每天扛着拍新闻纪录片的电影摄影机,身上还挂四五个照相机,奔走于战区。其时沪上各家报纸所登载的战地照片,大都出自他的镜头。
王小亭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说:我整天奔走拍摄,尝试用镜头记录下动荡的中国社会。
王健龙记得,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回来很兴奋,有时回来话都不愿讲。“他每天拍摄着那些他看到的地上已经死的和正在死去的人,心里非常难过。”
一天,王小亭回到家中,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去拍摄四行仓库八百壮士的孤军血战,眼见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去。
这段史实是:1937年10月27日,第88师262旅524团团长谢晋元奉命率领该团主力进驻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执行阻击任务,与日军血战4天4夜。当时隔岸观战的中外人士曾发现,枪林弹雨中还出现过一个手提摄影机的人,这便是王小亭。
然而这已是一个模糊的名字了。
记者先向一位著名的摄影记者打听。他拍着脑门说,王小亭,他拍的那幅日本轰炸上海火车站的照片非常有名。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