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说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提醒宁煜,青柳公主不得为后,却并非不得为妃。是妃是后,后宫女人的地位依赖的无非是皇上的态度。宁煜是个聪明人,只需打破那个后与妃的思维定势,其他的,一切都好办。
春去夏至,绿肥红瘦。眼看着春日花信落,夏阳初照人。黄鹂鸟飞尽,荷花香入门。当万物以那盎然的生机勃勃生长于热情明艳的日晞里时,文渊依然挂着他苍白的脸色,放下手里的书册,缓缓起身,慢慢绕过书桌行至窗前,推开紧闭的窗子。
徐风而来,送至三两缕清凉,传出一两声清咳。
窗外是万里晴空,晨辉初洒,鸟雀呼晴,掠过檐下而去。初阳并不浓烈,伴着清风徐徐送暖。一望碧清的荷叶,点点缀红透洁。风荷举,芙蓉开,闻笑始觉,芙蓉是面荷是衣。叶开白鸟飞,棹动湖光起。一茎轻折,轻闻低嗅,素手慢开,牵衣而摇,晃动绿荷水珠滚落,轻折阳光数重。
许是被那折射的阳光迷惑,文渊一时竟移不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逐一开过的荷叶丛里,粉色罗衫的绝色女子,慢慢移着船桨,偶尔抓过一两只初开的荷花在凑近低闻,然后放开去,和身后那与荷叶一色剪裁罗裙的婢女笑语,在她们身后,千顷的荷叶轻摇,缕缕送香。
“文渊!”文静抬头看到窗下的文渊,举桨高呼。木桨滴落水帘,自脸庞滑下落至颈项,惹得她一阵轻笑,瑟缩一下脖子。
船靠近轩楼,文静小心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招呼,“要不要下来玩?趁着此刻阳光不烈,荷叶上还有水珠儿,亮晶晶的很可爱,还有荷花初开,可香咧。”
文渊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你们玩吧,我看着。”边说着,微倾下身子,将胳膊支在窗台上,用手托着下巴,一副专心欣赏美景的模样。
文静笑了,“远远看着哪有自己亲玩来得快活?一会我划到岸边,把晴儿赶下去,你上来吧,趁着日头不烈,就当休息一会。呀,下次我在上头支起纱帐,就算日头大了还可以在里面午休。”
朝堂的政事,皇位的归属,还有依柔的事,她的事,眼看着都解决了,文渊最近也多留在府里休息,没那么操劳了,看着一切都顺心如意,她心里自是快活极了。
晴儿听她这么说了,努着嘴不开心,“夫人,这船儿够大,奴婢留着也好伺候公子和夫人。”
文静听言,回头依然笑着邀约文渊,“你看晴儿都玩的不舍得下去了,下来玩儿吧,别总闷着看书,出来透透气嘛。”
文渊仍是一副悠哉的神情,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欣赏她一会开怀一会委屈一会又撒娇的模样,耳里只听着她悦耳的声音,偶尔夹杂一两声鸟鸣,清淡的荷香在身边缭绕,嘴角那一贯的笑意不知不觉深了三分。
文静嘴皮子磨破都没见他有任何表示,不竟有些泄气了,正懊恼着想回去,突然发现文渊眼底那抹揶揄逗人的微笑,不觉愣了,随即又气了,沉下脸道,“文渊,你故意闹我是不是?”
文渊满脸无辜,“这真正是欲加之罪了,我只刚刚确有说看着你们玩儿吧?”
文静娇嗔地瞪他一眼,“那我说了这么久,你是下不下来?”
文渊最后笑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起身离开了窗子。
文静把船就近划至离“揽浩楼”最近的月白桥,文渊已站在桥边等候了。满目的青翠凝碧,文渊一身白衫在哪里看着都是温润动人。
文静先扶着文渊伸过的手跳上岸,待晴儿也下了船,吩咐她去叫厨房炖些消暑的凉品,然后拉着文渊再坐回船上去。
二人一人一只桨,慢慢划着,轻轻拨开那满塘的荷叶,及至中心处,停下木桨歇在莲下,偶尔低语,说些闲话,都很自觉地不去谈及那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清风自荷动而起,沁人心脾,不多会,文渊竟真的躺在船上睡着了。
第21章 俪人行
文静近看着他的睡颜,心头温柔过去,又止不住地心疼。上次风寒好过,不及休养安康,又为太后与宁煜之事奔波疲累,再加上心忧宁煊,整个人更显憔悴。好不容易前些日子事毕,幸好所剩不过是一番礼仪准备,宁煜体怜他太过劳累,放他假日在家休养。登基告示已发,宁煊仍不肯露面,估计仍是防着万一临时起变,非等最后尘埃落定了才敢现身。
倒是心思稳重呀。文静心里一阵感慨,你怕回来了仍旧被推为皇帝,岂知等你回来,一切成空了。江山也好,美人也好,两手空空呢。你莫要怪文渊,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为了你们,也操了多少心啊。
日头逐渐上升,文静折了支荷叶当阳伞,帮文渊遮着。文渊还是很快醒过来,睁眼看着文静一手一支大荷叶,一支顶在自己头上,一支撑在他面前,荷丝绕腕,清风牵衣,不觉会心一笑。
上岸回屋,暑气渐重,文渊折了几只荷叶交给下人做些粥品烹食消暑,然后往后院里去。后院一个小庭院,正是最初文静不知是何用途的小院,后来方知,原来是休闲避暑之用。
独成院落的一个阁子,简单分成花厅和卧室,再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颗参天古木枝桠浓密,春时撒花,夏日遮荫,外面阳光惨烈,独这里清风幽静,凉风习习,丝毫不觉正处夏日伏天。
原本文渊问文静是否会弹琴,文静支吾道不会。文渊也没多说什么,躺在树下的卧榻歇息,只捡一片树叶遮着眼睛,文静也跟着躺在一旁,数着树上青涩的小果子。无多言,只需陪伴。
“闷吗?”半晌,文渊突然发声。文静收回那早已不知数到多少的小果子,回过神来,看着文渊。文渊清亮的眸子正落在她脸上。
文静自然早就闷得发慌了,但又不想让文渊为难,正要否认,却发现他眼底的笃定。心下疑惑,方才发现原来被她抠着的,早不是自己的手指了。文静闲时喜欢抠手指,刚才就是一边抠着手指一边数着果子,却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抠到文渊那里去了,难怪一点都不疼了。
低头看一眼,文渊修长白皙的手指内侧,早被她抠出了一道猩红的印痕,似乎随时能见鲜血破肤而出。文静吓一跳,不自觉地“呀”声出来,捧起他的手指用嘴唇润湿,希望减少他的疼痛,“怎么不说一声?”
文渊心里异样顿起,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指,掩饰着道,“想些事情,不知不觉也没注意。”
文静心里歉疚,想要拉过他的手再来看看,文渊起身避开,“西郊园林是避暑的好去处,这几日想来应是热闹的。”
文静心喜,“真的?我都没听说过呢,来这里这么久,出去逛的时候少得可怜。”文静眼巴巴地看着文渊,满脸的期待。
文渊笑了,眼带宠溺,“倒是我疏忽了,今日我们一起去那游玩一番。以后也不用跟着我,若有想去的地方,只需说一声,带几个人跟着,只要保证安全,想去哪都成。”
文静兴奋地抱着他的胳膊跟上,连连点头。
文渊受不得日晒,二人坐着马车出门,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文静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人群往来,马车走得很慢,她可以将每一家铺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玉器店,哪里是饭铺子,还有街边的糖人摊子,大人牵着含着糖葫芦的小可爱,也没人怕日晒,热热闹闹的,满是生气。
突然一个酒旗映入眼帘,文静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呀,我来过这里。”
文渊顺着往外望去,脸色微变,随即掩去,听文静继续叫着,“这家‘醉君阁’的菜名都取得好雅致,什么桃花鳜鱼,斜风细雨不须归,真正有意思。”
文渊微笑着解释,“这是时令特色菜,你初进兰都城时来的?”
文静心一惊,轻轻点头,不自觉想起那段担惊受怕暗无天日的日子,一阵后怕,放下车帘往文渊身边挤了挤。
文渊耳听帘外小二的吆喝声,轻轻握了握文静的手,“如今转夏,菜色会换。晚上回来时,我们就在这里用晚膳吧。”
西郊园林是兰都城郊一座较大的园林,花草树木,亭台楼榭,湖泊小山,一年四季都是游玩的好去处。文人骚客,豆蔻佳人,游园会友,都喜到此处来。文静以天香公主的身份来到米那,初始居于行宫,自然不得外出,后来嫁给文渊,因为担惊害怕,成天与文渊出入皇宫,也没有多少时间出来。况文渊身体不好,平时连远路都不走,出入必定乘轿坐辇,也不便出来游玩。雪儿倒偶尔喜欢拉她出来,可惜雪儿意不在此,且总是缠着她问她不知道的那些问题,文静对她畏而远之,是以她来这兰都城近三个月,竟没好好游玩一番,连这西郊园林也才刚听说。
及至园林,车撵不便进入,文渊方携了文静下车,缓步顺着蜿蜒小径而入。碧草如茵,树木丰茂,有的枝桠上飘下一两根长绢,文渊解释是春天留下的许愿绢。兰都城三月三的花信日,传说是百花仙子诞辰,写了心愿往花树上上仍,若能绕于树上不掉下来,那便是仙子收了心愿,必许可成。
文静顺手接住一条掉下来的黄娟,展开却只见到模糊一片,想是风吹日晒的,墨迹风干了。习惯性地想寻找垃圾桶,随即自嘲一番,最后见绿草地上几丝黄绢静躺,反多了些情趣,倒不觉得是垃圾污染,索性也摊开手掌,让风将那绢儿带走。
再沿着草坪,往旁边树林里行去,蜂飞蝶舞,好不热闹,树下三三两两的游人有的玩着游戏,有的低头私语,少不了一些带着丫鬟和情郎私会的千金小姐。文静每见此景,都忍不住会心笑一番,然后偷瞄一眼身边的文渊,不知他是何感受?
文静只道自己看着别人家有趣,殊不知她与文渊同行至此,早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绿草如茵,绿树如盖,一对俪人相携而行,男子温润,女子明艳,白色素雅,粉衫娇俏,时而抬首赏景,时而引颈低语,为这园林添了多少景致,增了多少诗情画意。
走走停停,路过一个亭子,里面引着流觞曲水,一群文人饮酒作诗。文静掩口轻笑,拉着文渊立足一旁观看。她原意只是想看看流觞曲水行酒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忘了身边站着米那国的文坛巨星。文渊一靠近,就有人认了出来,再看看他身边的绝色佳人,自然都猜出了是那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天香公主。
文人多好色,见了便不让他们离开,硬拉着文渊文静落座。难得的机会,文静也附庸风雅一番,及至酒至跟前,文静端起酒杯却不会作诗,只得求救文渊。谁知文渊虚端着酒杯若无其事看向他方。文静无奈,娇嗔的粉拳轻捶他一下,回头还得自己应付。想着只剩剽窃一条路走,奈何她记忆的古诗词着实有限,况作诗有现场的韵脚主题要求,这下子,任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半句来应付。最后只得装作豪爽举杯,大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何苦凑诗使人累?”
此句一出,众人均是一愣,随即豪爽大笑着连连称是,敞开怀饮酒作乐。一时间觥筹交错,笑语连连,流觞曲水只作了玩乐之用。倒是那些自水上取了杯盏,酒过半酣者,诗兴大发,摇头晃脑敲着酒令,诗作不断,有作记录者,笔不停歇,洋洋洒洒。后来审视,竟多以“天”为韵,以“香”为题。幸而文静不知,不然,她该是得意,还是羞惭?
文静见大家不再强索诗作,以酒为乐,暗喜这脑袋还不算太差劲,竟能凑出这么一句话来躲过一劫。偷偷去看文渊,文渊不喝酒,只与周围的人笑谈,脸上仍是那春风淡然的形貌,在她投过视线时,他也正望过来,相视一笑,眼里满是赞赏。文静不觉脸上一红,撇过头去。
别了那些看似无忧无虑又多愁善感的文人骚客,再往园林深处去,多是杂草满地,参差树木,无甚好玩之处,是以人迹减少,但蜂蝶见多,蜻蜓翻飞,不知名的鸟儿隐在林间,草丛里也是各种昆虫蚂蚱,人脚踏处,总是一番热闹。
文静故意一脚一踏地踩去,惊起鸟叫虫鸣,还有或许是那轻捷的叫天子,受到惊吓突然从草间窜出,从眼前啪嗒而过,吓得文静连连倒退,然后看着那消失在天际的黑点乐得咯咯直笑,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一般。
文渊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看着她在阳光里嬉闹,眼里笑意更深。手搭凉棚抬头看着阳光明媚,最后垂下眼眸,只觉一股怅然之感,心里隐着莫名的失落。
文静回头想叫他,心喜地发现竟有一对彩色的翅膀歇在他肩头,张口结舌地慢慢往回靠近,轻轻地说着,“文渊,你肩膀上有一只蝴蝶,你看到了吗?好漂亮?”
文渊稍一斜眼便看清那可爱的小客人,眼里眉梢溢满微笑。文静靠近过来,那蝴蝶像是受惊一般,扑扇着美丽的翅膀飞走了。
文静无不遗憾地望着蝴蝶飞远,“真机灵,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呢。”
文渊笑着,伸出手来,放在面前。文静不解地看着他,却惊讶地发现,不过一会儿,又一只彩蝶儿飞过来,盘桓片刻,翩翩落于他指尖,翅膀慢慢地一张一合,可爱极了。
文静由初始的不解,到惊讶,最后一脸崇拜地望着文渊,因为怕又把这只小蝶吓走,她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开口,“文渊,你是香妃么?”
文渊轻皱眉头表示不懂,文静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做到的?你身上的药香也能吸引它们过来么?或者,哦,我知道了,你会武功,用内力吸着她们过来?”
文静想着各种可能的解释,文渊轻笑不语,手指微动,送那蝶儿飞走,直至不见,方才回过头来,“香味引蝶是投其所好,内力只是一时的强力,能不能吸引它们我不知道。但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当他们意识到危险时,自然就会避过,对他们无害的,自然不会想到要避开,也就不知不觉地靠拢过来了。”
文静似懂非懂,看着文渊再次伸手,这次竟停下来一只红蜻蜓,文静惊诧地眨眨眼,再次抬手去看文渊,文渊一脸沉静地看着指尖的蜻蜓,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阳逐渐西沉,洒下彩霞满天,文静意犹未尽,“原来兰都城这么热闹,比我们……京城差不了多少。”
文渊道,“明天是六月初六,是米那国一年一度的莲花节。大家都趁着时节出来游园避暑,歇息半年的劳作,为下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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