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邹邹的话说得着实拗口,这个婚期后延的结果,其实是大力支持的,如果可以,直接取消了更好。不愿意娶,她还不愿意嫁呢。可惜,这怨念她也只敢放在心里。
压抑着小心陪太后说了会话,宁煜也偶在太后问起时答两句,不多言,也不无言,不过是随口谈些米那风情,南月风俗。文静对此一无所知,只勉强借着书里电视里的一些古代常识,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常识以外的就闭口装文静了。还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太后也觉无趣,借口身体困乏要歇息,将她交予宁煜引导,说是多熟悉皇宫环境。
之前尽管气氛不好,但好歹还有太后说话撑着,不至于多尴尬冷场,现在就剩他俩,文静只觉得心里发麻,秉承着大家闺秀娇羞文静的态度,安静地跟在他身后,随他引着。二人一路文静,听着宫里宫外偶尔的人声风声鸟叫声,默默地从一个宫殿到另个宫殿。文静心里哀嚎,却也自在。
“公主只需安心在行宫歇着,大婚事宜已在准备,只待皇上龙安,并不会耽搁多久。”
文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小小惊吓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敛起心神,确认是宁煜在跟她说话,微微抬起下巴,“如此甚好。劳烦大皇子替本宫问候皇上。”
文静也跟着学着摆着公主的架子,有模有样。再走过一段小路,隐约听闻有女子的说笑声传来,正觉奇怪,旁边的宁煜也停下了脚步。诧异抬头间,宁煜又提脚继续往前了。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他人已经在前面很远了。文静快步跟上,只见他转过前面的花墙,然后花墙后面的隐约笑声停止了。
“殿下。”清脆的宫女的请安声。
“煜哥哥。”一个温婉的声音,如出岫白云一般柔软,拂得人心也跟着柔了起来。
文静脚步稍顿,转过花墙,正好看到宁煜箭步上前,将要从秋千上下来的粉衫女子扶住,“毋须多礼。”
眼前花园姹紫嫣红,春意盎然,一只秋千裹着青翠动人的藤蔓,微微斜荡着,却是宁煜接手了旁边的宫女,帮着秋千上的少女荡着,但似乎又担心将秋千上娇小的人儿惊坏了,只是轻轻晃着。
言语神态温柔得叫文静直以为换了个人。温柔体贴,原来雪儿没有说错呢。
秋千上的女子很快注意到了有其他人的到来,从秋千上起身,含笑地看着文静,略带羞怯的眼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文静也同时打量着面前肌肤白皙长相甜美的女子,淡淡娥眉,烟蒙春水,娇柔纤细的身躯,似乎轻轻一阵风就能吹走。粉色的宫装曳地,穿在身上束出纤腰柳肢,像极了昨日窗前那支不胜春风的芍药花,但这女子娇柔有余,艳丽不足,比起芍药更多三分惹人怜惜。
文静将眼光移向她身后的宁煜,发现他正一脸温柔地看着那女子。觉察到文静的视线,宁煜抬眸,“依柔,这位就是南月国的天香公主。”
依柔,依依柔柳,倒是贴切至极的名字。
被唤作“依柔”的女子恍似梦中惊醒一般,美丽的小脸随即漾出灿烂的笑容,雾气蒙蒙的双眸闪着水汪汪的光亮,“对不起,依柔失礼了。早就该猜到的,这么美的姑娘。”
依柔一边说着,走下秋千,向文静盈盈一福,“公主。”
文静不知该如何答礼,看向她身后的宁煜。宁煜解释道,“依柔是太后的义女,受封青柳公主。”
文静忙同礼作福,“青柳公主。”
依柔早过来扶起了她,“叫我依柔就好了。等你和煊哥哥大婚,依柔还要叫一声皇嫂呢。”
提起“煊哥哥”,依柔脸上黯然难过的神情一闪而过。低头的文静并未察觉,只是觉得这柔软的声音听起来真有青柳扶风的舒适之感。
这个大皇子对义妹的感情不一般呀。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又多看了宁煜一眼。
据雪儿昨晚所言,宁煊是“留诏出走”,将皇位传于他。为何今天太后却说宁煊是抱恙休养,丝毫不提他继位之事,而他似乎对这个皇位也并无贪恋。
奇怪,这和从小到大二十几年里对古代帝位的认知完全相悖。那个能让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帝位,在这里竟成了所有人都不屑要的东西了么?
还是,只是因为这帝位与她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恨乌及屋了?
天香公主有这么让人讨厌么?
*
下午回到行宫,雪儿又神出鬼没一般出现在文静身边,“公主,关于皇上的事情,太后怎么说的?”
“皇上龙体抱恙,婚期后延。”文静淡淡地回答,心思依然放在上午遇到的依柔和宁煜身上。
“抱恙?”雪儿似乎并不相信。
“对。”文静回头直视着她,“雪儿,你怎么知道皇上留诏出走的事?”
雪儿笑道,“这事估计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只是不敢说而已。皇上把诏书挂在他寝宫门口,一大早就传遍了,虽然宫里极力隐瞒,哪里又瞒得住?”
文静张口结舌。退位诏书挂在寝宫门口?这倒省了宣旨的人。只是,既然整个皇宫都知道,那太后与宁煜这么掩耳盗铃是想要欺瞒谁呢?还是他们以为堵得住皇宫悠悠众口?
“对了,雪儿,你知道青柳公主吗?”
“知道啊。”雪儿轻松道,“护国将军的女儿。简将军十二年前为国捐躯,夫人跟着殉情,留下当时六岁的女儿孤苦无依。太后娘娘怜悯,收为义女接入皇宫亲自抚养,册封公主。你见过她了?”
雪儿跟她说话时,语气一直都比较随便,文静不是真的公主,且自顾不暇,又哪还有精力去在意其他。宁煊公然地悄悄退位,指定的继承人却“抗旨不遵”,反而与太后联合起来隐瞒。
为什么?
想不通。
想不通就算了,留给别人去想。这是文静的一贯宗旨,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若无其事地呆在行宫,继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多话,不多动,彻头彻尾地贯彻着她的名字,装文静。
但这个世界永远不是你装作平静,它就平静的。文静外表装着文静,于是行宫也仿佛跟着一切平静,但在她的手与眼够不着的地方,早就翻滚得波涛汹涌,动荡不安了。
皇帝出走,尽管太后与宁煜极力掩盖,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遑论是千洞百孔的宫墙,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没几天,这消息就传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甚至连皇上的诏书内容都传得一字不差,一时间掀起波涛澎湃。有欲兴风起浪者催促宁煜遵诏即位,有老实守旧者主张极力将皇上找回来,以正视听,更有图谋不轨者暗中派人寻找行刺出走落单的皇帝,以期改朝换代。大街小巷,皇城内外,明里暗里,如今到处都是寻找宁煊之人,有人欲杀之,有人欲护之。转瞬之间,原本因和亲止戈而逐渐稳定的朝堂又再起风波、人心晃荡,就连原本重重守卫让文静得以埋头的行宫也不得安宁了。
“皇上出走了,传位大殿下,那南月公主是不是也一并转让?”
“大殿下岂不是美人江山,左拥右抱了?”
“你们知道什么?这天仙般的公主,皇上怎么可能不要,谁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秘密?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大殿下根本就没打算继承皇位吗?”
“大殿下不想继承?为什么?那可是皇位!”
“谁知道那些当皇帝的都怎么想的呢,宁可流落民间被人追杀也不当皇帝。”
“哎,别说了,别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美人左拥右抱,总会有人来收拾的。”
文静悄悄掩上窗户。是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总会有人要当皇帝的,自然,总会有人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她只需要到时候嫁给那个当皇帝的就行了,只希望到时候没有天下大乱。话说为什么宁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都不要皇位,宁煜赌着米那国的安危也不去当那个皇帝呢?他们的龙椅上是插刀子了么?就算是插刀子也不应该这样吧。
文静当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屋里,任外面各种猜忌争议,任朝堂各种明争暗斗,她只管高高挂起。偶尔雪儿缠着她聊两句,她也并不当回事。
“公主,你一点也不担心吗?”公主不急丫鬟急。雪儿或许不是个合格的侍女,但对文静的关心却是真的。
“我来米那国是和亲,只要两国友好,谁当皇上,与谁和亲,又有什么关系?”自古以来,和亲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命运么?文静自认语气平静,轻松而言。
雪儿像不认识她似的望了好一会儿,“公主你听说了吗?市井有传言,皇上之所以出走,就是因为不想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而大皇子迟迟不肯继承皇位,也是同样的道理。传言是否属实,我不敢妄论,但是这个传言……”
“传言而已,不用管它。国不可一日无君,总会有人继承皇位的。”或许是自欺欺人,或许是自我安慰,她需要这样的催眠。
雪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文静没去看她的眼神,所以完全不知道雪儿眼里最后流露的是对她的轻鄙。
雪儿这一出去,足足两天没再见到人影,而两天后,文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若只是个寻常的待嫁闺女,等着愿意娶她的人来提亲,这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她如今作为嫁到米那国和亲的公主,婚约已定,皇上却下诏退位,偏偏指定的继承人也不愿意继位。且不管真实与否,外面传言都已经他们是因为不想娶她,所以都不愿当皇上。
这……已经不是最后她嫁给谁的问题,而是……就算只是普通闺女,被人退婚也是会颜面扫地,更何况她还是个公主,一个和亲的公主,被人如此羞辱,那被羞辱的就不止是她本身了,而连带着是她身后代表的南月国。
想到这一层时,文静顿时被周身的寒气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涔涔直冒。原本鸵鸟着,不想理会这些事,却原来不得不理会。以她庄文静,管这些呢,她肯留在这里同意和亲已经够给面子了,还去考虑其他?可如今好死不死地变成了非管这些不可的天香公主。天香公主为了国家安定千里迢迢离乡背井来和亲,她是不是多少也应该成全一下她的这些牺牲?
第3章 必须讨个交代
米那国意图撕毁和亲条约,置和亲公主于不顾,这对于南月国来说,无异是脸上被掴了一巴掌。作为南月国的代表,千不愿万不愿,文静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太后,讨个交代。
随着宫女的指引,文静一路跟着往“凤阙宫”里去。
门口遇着一人迎面而来,引路的宫女侧身行礼,“晋公子。”然后继续引着文静往里走。
文静心里担忧,其他事情放不进眼里,只礼貌性地朝停步站在一边的“晋公子”轻轻颔首,未作半点停顿地跟着那宫女往里走,余光只注意到那人好像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
晋文渊站在原处,泛着浅笑的嘴角轻抿出淡淡的酒窝,右手握着一节玉箫带着沉思的节奏轻轻敲着另一只手掌掌心,带着审视地目送着她们消失在宫门的阴影里。半晌,停下玉箫轻敲的动作,将其紧握在手,转身缓缓离去。
很多时候,一次偶然的邂逅往往就能改变人一生的际遇。文静与文渊的邂逅亦是如此,尽管此时的文静在文渊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处在进退两难风雨之颠的受害者,顺带是知交好友所爱慕的女子,顶多再加上拥有国色天香之姿的公主。但这已经足够了,对文渊而言,这样就够了。
但此时的文静却并不知道,她与文渊的这一次完全没有意识的邂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要改变她今后的遭遇了。所以,她仍是按着天香公主原本被计划好的人生路走着,走在去见太后的路上,走在去为南月国为天香公主讨个交代的路上。
太后这一次没有再隐瞒,坦言皇上的确留诏出走,但否认放弃和亲。
“休听外人胡说,你是我米那国的媳妇儿,待皇上回来,哀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能否抓得住皇上的心,就凭你的本事了。”
虽然态度并不太亲和,但对文静而言已经够了。太后那威严隐藏之下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忧虑,文静纵然察觉不出,但多少是明白的。她原本就不擅长外交辞令,只要目的达到,争气什么的,挣不来就算了。见太后,这事看来也不是那么可怕嘛。原本以为要与太后据理谈判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
文静一面后怕,一面又庆幸,暗地里还偷偷表扬自己一番。顺便看看四周亭台楼阁,美景胜画,不想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
“打就打,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到时候,他也不过是手下败将,正好趁我心意,看他还嚣张得起来!”
清脆的娇斥声,嚣张傲慢,听着有几分耳熟,抬眼寻去,却没想到竟会看到雪儿。
雪儿一身米黄色的衣衫,腰部束着一根白色宫绦,袖口裤脚处都用金色丝线紧系,干净利落,娇俏可爱。手里握着一根长鞭,正神采飞扬地与另一名类似打扮的女子从另一条路往这边走来,那眉目之间的傲气神采竟是从来没见过的。
平素文静并未多在意她的装束,如今看来,突然发现这身打扮出现在宫里显得多么不伦不类,且那衣服质地明显比普通宫女要好得多。
疑惑之下,不知不觉地出声,“雪儿?”
雪儿听到有人叫她,停下脚步,立刻就看到了文静,“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文静惊讶过去,敛眉正色道,“本宫未曾问你这两日去哪了,你到反来诘问本宫了。”
雪儿一愣,旁边一名女子正要开口帮忙,雪儿制止了她,随即笑道,“雪儿原本就是皇宫之人,这两日宫里事多,故回来帮忙,不想却怠慢了公主。”
文静重新打量雪儿一番,“帮忙?”
雪儿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长鞭,“雪儿不是普通在宫里当差的宫女,是在练武场上当差。”
文静惊讶地看着她,心道,难怪她会武功了。当下微微笑着,“你现在是要去练武场?”
雪儿摇头,“不,我要去练兵场?”见文静不懂,雪儿补充道,“近来米那国外交不稳,大皇子下令加紧练兵,以防万一。”
雪儿说完,与同伴离去,文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引路的宫女提醒方才回过神来。
雪儿话里有话,米那国外交不稳,加紧练兵,他们防的是哪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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