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伤口发炎自然引起发烧,她这几天精神高级紧绷,竟连发烧都没注意,只觉得小四的手冰凉,却未曾发觉是自己发烧。于是乖乖地接过退烧药,接触到程可笑温暖的大手,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可笑甚觉奇怪,笑道:“怎么,怕我给你毒药?”
文静白了他一眼,料想他能要来药,自然自己也是吃过的,于是不再多说,乖乖地吃下退烧药,再一路折转往东走去。
这样又走了一天一夜,当太阳自前方冉冉升起时,程可笑那挂在嘴角的懒散笑容顿时消失了,勒住马缰绳,停止不前。
“怎么了?”
程可笑细思一会,“天香,如果我们这回去,遇到虞绍拦阻,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瞅到机会只管往前跑,东方行不通就向南,千万别停。”
第55章 虞绍
文静他神情肃然,料想前面必有大关。想了想,取下颈项的血玉玦。这几天有血的滋润,那血色似乎更加妖艳了,流光溢彩。
文静将血玉玦递给程可笑,“程可笑,当初你为鼓励我逃出,把这个血玉玦还给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送到文渊手里。”
程可笑没有接,“既然是天香送给相公的礼物,自然该亲自送给他。”
文静道:“天香无用,无力保护他人,不需要心系旁人,只要有机会自然极力逃脱,就算没机会也会努力创造机会,决不放弃。但程大侠侠义心肠,见他人无恙便放心,如此,天香不得不担心。若程大侠因天香而有什么差池,天香日后难免心中不安,请容天香自私,求一个心安。”
程可笑道:“我当初只答应救你出尼西,出了尼西,回到西关城,我自会离去。程某云游四方,四海为家,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兰都城,又哪里会有机会将此玉玦交给你相公。你若求心安,就该相信本大侠武功盖世,若无自信也不敢承诺帮你。”
文静听到他嘴里的“回兰都城”,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再细想,还是将玉玦重新戴上,轻轻赶着马往前,低头慢慢道:“天香从不愿念及过去之事,也不愿问程大侠为何会从兰都城千里远去腊原城。但天香一直以为,烟竹关往西关这一路,天香亲见那些被程大侠所杀的盗徒匪类,虽然人们都说死有余辜,但越到后来,杀伤却越来越小,到五龙岗那种坏事做绝的山贼窝里,程大侠最后只伤头领,而将其他山贼或送交官府,或送回家从良,如此侠义宽大之心,与当日莲花节时所遇无差。”
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那个被她们留在烟竹关的受伤的宁煊,如果他也能像程可笑一样,将过去的伤痛渐渐化解掉,该多好?
该多好?文静又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的自私,为了自己获得谅解而宽心,就希望别人把伤痛深埋在心里,这样她眼不见,也不会内疚了。可是,程可笑的伤痛化解了么?他只是伤痛过后,尽管心痛,他却仍然选择了善待他人。
这一瞬间,她突然又有一种渴望,渴望知道他过去的事,到底是怎样的怨恨,让他就连在梦里都全是痛苦,而他又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将那样的痛苦不着痕迹留在心底,仍旧留一份善心给别人,明知这一趟凶险万分,却还是义无返顾地以性命来帮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抬头看去,程可笑也正看着她,那长年洒满阳光的眼眸正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文静亦对上他的眼眸,净是坦荡与真诚。
四目相对,程可笑突然勾唇笑了,“世间之人多可笑,总以为世界是围绕自己转动,总以为自己多么了解别人。我不过就是顺手耍尼西兵玩了一番,天香就以为我是多么好的大侠了,却不知杀人救人于我不过在一念之间。”
文静也跟着他笑了,“善恶原本就是一念之间。不管世界到底是绕哪里转,也不管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不也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活法么?”
程可笑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最累的,恐怕就是这‘坚持’二字了。”再摇摇头,喝一声“驾”打马而去。
文静也策马跟上。
不出半日,当远远看见阳光下的银光翻滚时,文静禁不住心中大喜,“是银领山!”
程可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是银领山。”
“那就是我们快出尼西了!”
程可笑忍不住大笑起来,回头指着西面遥远处天地交接处的青黑,道:“尼西最往西去也有一座高山呢。那,你可看见了?”
文静白了他一眼,“我望梅止渴,不行啊?”
程可笑道:“行,行,当然行。不过……就怕你望的梅是淬了毒的梅。”
文静不懂。程可笑道:“你道为何我们这一路过来,再没遇见尼西兵?”
“为何?”
“因为他们早瞧出了我若要将你带出尼西,必定往东走,所以,现在只怕都在那守株待兔呢。”
“那……”
“怕了?”
文静挺起脊梁,“谁说我怕了?”
“没怕就好。”程可笑的手又绕起了肩头垂下的发丝,“待会,血玉玦还有小四,可就交给你了。”
文静伸手抚上胸口的玉玦,回头看一眼坐在她身后的小四,郑重地点头。
当虞绍严整的军队严整地出现在面前时,文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按程可笑的说法,他们这一路上,必定有尼西兵遇见过,只是他们都未曾出现,只是暗暗跟随,报告虞绍,集中兵力,将他们一举拿下。
“程可笑,你还要逃往哪里?交出王妃,本王留你一个全尸。”马背上的虞绍,意气风发,一双丹凤眼挑着阳光,睥睨而视。
程可笑浑不在意地挑着一缕头发在指尖轻捻,“多谢王子殿下美意。只可惜程可笑对全尸没有兴趣。王子殿下若能保证留程可笑一条命,程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哼,你所剩不过半条命,如何叫本王留你一条命?识时务乖乖交出王妃,本王保证让你死得好看一点。”
文静看着他们一来一去地对答,知道程可笑是在等待时机出手,可是如今的情况,还能等待什么时机,一旦交上手,他们还有什么机会逃跑?上次是因为林中宜躲,追人不易,他们才有机会趁乱趁夜逃脱。这一次,放眼方圆十里都是青草地,半点没有躲避之处,还能如何?有没有可能,尝试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虞绍放过她呢?他来追她,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是王妃,他以为她喜欢他,以为她是被程可笑掳走,所以不愿放手,要救她回去。
“王子殿下。”文静大声道,“天香是自愿的。”
虞绍正懒得再与程可笑废话,挥手正要发兵,听闻文静说话,立时住手,“你说什么?”
“天香是自愿离开的。”文静重复道,“天香从来不愿意嫁入尼西。烈女不嫁二夫,天香早已与米那国晋文渊结为夫妻,文渊对天香极好,天香敬他爱他,从来没有欺他之意。被掳去尼西实是身不由己,所以才让程大侠帮忙,救天香回国。如今大王既逝,请王子殿下高抬贵手,放天香回国夫妻团聚,来日天香必谢王子大恩。”
虞绍一双丹凤眼顿时眯起,眸中露出狠戾,“你再说一遍?”
“请王子高抬贵手,放天香回国。”
虞绍看看她,又看看可笑,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流转,眼眸逐渐转柔,最后锁住文静的视线,“王妃,父王已逝,尼西国没有米那的无子殉葬之说,你不用担心。且子承父妃,你如今已是本王的妃子,跟本王回去吧,不要怕。”
文静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她是听说古代有下任皇帝继承皇位的同时,也继承皇帝的妃子,却不知尼西竟然也有这样的风俗。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王子殿下,请恕天香不识好歹。天香早已嫁人,在米那,已婚女子若无休书,断不可另嫁他人,就算有婚嫁,也可作废。所以,天香从来不是大王的王妃,也自然不可能是王子的王妃,请王子放天香离去。”
“王妃!”虞绍眼眸顿时眯起,眸中疑色顿起,“当日林中,你如何与本王说?”
文静心中瑟缩,抱歉道:“是天香对不住王子,当日情急,天香想着脱身之道,不得已出口欺骗,王子……”
“你说什么?”虞绍的声音如雷吼炮一般响起,狭长的凤眸透露出浓浓危险的味道。文静惊吓之下,又被旁边的程可笑制止,将下面的话吞入口中,瑟缩地陈情。
“天香……天香实乃情非得已。”
半晌无言,虞绍双目圆睁,阳光下的他全身却像罩上了一层冰霜一般,阴冷至极。文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此刻的虞绍再也没有那种混合的气质,此刻的他完完全全地阴冷酷戾,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一抹柔美或豪爽了。
“你是说,林中所言,是欺骗本王,想让本王帮你从父王身边逃离?”一字一句,如冰雕霜打,像从南极冰川里捞出来的语言。
文静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不敢接言,程可笑轻轻赶马立在她前面。
虞绍突然仰天长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四下空旷一片寂静,到处都回响着那凄厉的“哈哈哈哈”,懊悔,不甘,愤恨,怨怒,以及……毁灭。
文静眼前忽然一闪,程可笑的灰布衣衫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忙抬头寻去,程可笑与虞绍已在半空中激斗了起来。但虞绍似乎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拼着受他一扇,绕过他直接拿刀砍向文静。
程可笑迅速回身,又绊住他。虞绍不耐烦地回身一刀,唤士兵拦住,他自己仍旧将目标锁定文静。程可笑不管身后的士兵,也只追着他。虞绍几番突围竟突围不过,突然大吼一声,刀光顿时化作千万缕,叮叮当当不绝入耳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像飘飘仙乐一般悦耳动听,但却是催人命的仙乐。
程可笑丝毫不让地接着他的刀招,二人衣衫被风鼓气,一时之间,那周围的士兵竟无法上前帮忙。
半晌,程可笑终输在气力不如,精神不足。虞绍将他逼退后,飞身再起,举着大刀朝一旁忘了逃跑的文静砍去。大刀映着日光在瞳孔里放大,放亮,周身被刀风锁住,文静几乎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光越来越近。
她不懂,她不过就是欺骗说喜欢他了,就算是欺骗了他的感情,他恨她,理所当然,可是,至于如此愤恨么?那神情,竟像要毁天灭地一般。
刀光落下,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文静回过神来,望着停在面前的刀锋,正明晃晃地映着她惊恐呆滞的容颜,而架着刀锋的,正是程可笑的折扇。
察觉到身上的重量,她方才回头去看,原来关键时刻,竟是小四救了她。小四是个傻子,只要遇上打架时,她叫他抱紧她,他就绝不松手,如今看到刀子落下,傻傻的他不懂害怕,只知道刀子落在身上很疼,于是抱着他喜欢的姐姐躲开了那致命一刀,这才让程可笑赶得及挡住了虞绍的大刀。
“本王今日若不杀你们,誓不为人!”虞绍说完,大刀抖动,挑起程可笑的扇子。扇子顿时挥开,封住大刀的攻势。
“还不快走!”
程可笑低喝一声,文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马逃开。
“拦住他们!”
第56章 绝望
文静听到身后一阵动乱,人马哀鸣,知道定是程可笑阻住了追上来的人,她不敢回头看只赶马不停地往前跑去。
连日奔波的马自然跑不过那些以逸待劳的战马,不多时刻,被阻一时的人马又追了上来。文静拔出大刀,阻挡着靠近她意图使她停下来的人马。
斜刺里大刀砍来,文静亦不想让,挥刀拦住,虎口一震,酸麻无比,划开大刀继续往前冲。又一人飞脚踢过来,文静俯身避开,却不料小四在她背后。小四被人踢中,仍死死地抱着文静,差点拉她一起掉下来。
文静头也不回,挥刀砍向踢来的腿,那人迅速撤去。文静亦不追,只顾着赶马逃去。身后马蹄声渐少,文静亦不敢回头去看,只是腰间突然一松,心中一惊,回头去抓时,小四已经掉落马背。
文静大惊,慌忙勒马回头,却看到一路上人仰马翻,小四落在地上,正爬起来朝她赶来,文静来不及细想,策马回跑。
眼看着对面的人追上来,文静别无他法,使劲夹着马肚子,催促着往前,只希望能够敢在尼西兵的前面,救起小四。
小四举着双手向她奔来,尼西兵举刀在他身后追赶。那一刻,文静突然发现阳光碎在了小四正大的圆瞳里,那一向清澈无物的眼眸里,此刻竟盛满了恐惧与愤怒。
一时间她有些愕然,却不及多想,伸手拉着他举起的胳膊拉上马背。小四迅速抱着她的腰,将头贴在她背上,“娘亲,娘亲!”
文静没有太挺清楚小四在说什么,她全副精神只在调转马头,然后空出一只手握紧大刀,以备敌人追上。
一来一去耗时不少,马背上多了小四,速度降了下来,尽管文静全力驱策,还是无望地被身后追来的尼西兵赶上。两匹马左右上来夹击,文静举刀正要挥开一条出路,握刀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文静大惊,缩手要躲开,却被人顺势夺走了兵器,心下一慌,便要抢过来。
眼前刀光闪过,随即喷出血光,右边的追兵从左肩往右胁,长长的伤口,血喷涌而出,那士兵犹自圆瞪着眼睛不敢相信。文静亦不敢相信,不及向后去看,左肩膀处一热,又一人倒下了。
腰间一松,文静挥手去抓,没有抓住,转头去看,小四横刀而立,向骑马追来的尼西兵冲去。矮小的个子几乎就要被那高抬起的马蹄踏成肉饼。
文静不忍去看,正要闭眼,眼前却出现了奇迹。小四大刀砍过,那马从他头上越过,却跌在了地上,倒地不起,那尼西兵也随之摔倒。
大刀占满鲜血留下,小四没有一刻的停留,马上回头,空中一道耀眼的弧线划过,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小四脸上开出美丽的花朵。
文静大脑一片空白,又一片鲜红,眼里全是小四脸上的血迹,还有他眼里那陌生的杀意与仇恨,以及那手起刀落的狠辣。
小四他……是什么人?
小四嘴里仍是喃喃自语着,大刀挥下,力敌千钧。文静惊诧过后,很快就看出来,小四根本就是神志不清,挥着刀只顾着砍杀,这样救急可以,长期下去,他非得力竭虚脱不可。
“小四!”大声喊着小四的名字,赶着马到他身边,小四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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