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是宁煊了,那天香与他相处得怎样呢?”
脑海里浮现方才宁煊躲在她身后的模样,想着他唤着“好王妃,好公主,好天香,我知道错了,高抬贵手吧。”
文静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顿感心情舒畅。
文渊了然,也笑了。
若不是她自己发现,若宁煊自己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是宁煊。那她与宁煊之间该是多么尴尬,她可还记得阿祥乍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他是宁煊时的心情。
“文渊,你说得对。宁煊……他真的很好。”
文渊停下手里拣棋子的动作,抬头看着她,问道:“天香喜欢他么?”
“喜欢啊。”文静不以为意地捡着棋子,见文渊还看着自己,微微奇怪,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轻咬嘴唇,道:“文渊喜欢的,我都喜欢。”
文渊淡淡地笑了,垂眸继续将棋子收进棋盒。文静心里却不平静了,看着文渊低头收着棋子,没有任何表示,偏又垂眸低头,教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到。
到底文渊,对她是什么心思?
文静真的很想知道。虽然她有跟他耗一辈子的觉悟,可是,文渊这态度,有时候真的教人心里又急又痒。
摆摆头,甩掉心头的烦闷。想起洪源翔的事,文静又唤一声:“文渊,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文渊抬头,清明的眼眸带着柔暖宽容的微笑:“何事?”
文静心中微感失落,把洪源翔的事大致跟文渊说了。
“我想,那就留他在府中。不然,他在外面没去处,又重操旧业就麻烦了。”
文渊略一思索,心里已有了计较。“让他跟着宁煊吧。”
“啊,他肯吗?他跟宁煊……哦,好吧。”每次一对上文渊温和带笑的眼神,她就什么疑问什么意见都没有了。任何事情,只要是文渊说的,那就一定没问题。
等文静再找到宁煊时,她算是明白为何文渊会提议让阿祥跟着宁煊了。他二人经过下午那一番决斗,也不知宁煊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对他恨之入骨的阿祥转而对他恭敬有加,再不提当初的恩怨。当她提出让他跟着宁煊时,他竟然一口应承,爽快得文静都有些怀疑他是否另有所图了。当然,如果不算后来洪源翔跟着宁煊成为米那第一猛将,他的确另有所图。不过,此是后话,不多说。
宁煊哈哈笑着,“不要小看了男人之间的友情。”
“你们之间有友情吗?”
“拜你所赐,友情不少呢。”宁煊放下手中正在审阅的折子,停顿了一下,“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文静呵呵笑着,“不用谢我,是雪儿要救的。我们都以为……”抬手指向他,代替没说出来的两个字。“说真的,我很好奇,当时你为什么会留下他一命?”
宁煊靠在椅背上,右手又不知不觉地绕上了发丝,望着摇曳的烛火,眼神逐渐飘远,“我看到了那块玉佩……”
一句话足矣,文静脑海里立刻勾画出了那时候的宁煊。迷茫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乍一眼看到依柔的玉佩,心智回体,却睹物思人更加伤心,满腔愤懑怨恨,一心想要发泄,却又下不了狠手。
但从来快刀斩乱麻,没有一剑毙命,反倒让阿祥生不如死受了更多的苦。再回过神来时,四周围全是尸体全是血,没有一个人能明白他的痛苦。
心不自觉地跟着疼了,“宁煊……”
“我没想过会回来的。”宁煊笑道,“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尼西遇到你。幸好你没认出我,不然那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文静回想当初的情景,宁煊一方面对她不甚友好,一方面又努力帮她救她,那时候的她没多想,只当他是个义薄云天的江湖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算两肋插刀性命相抵,也在所不惜,武侠上的江湖大侠本该如此,所以,虽然以二人素昧平生,却能得他如此相助而感恩,心底里却仍是存着一丝理所当然。如今再回想,那时候他们何止是素昧平生,若是宁煊多一点点小器,多一点点记恨,她根本就回不来。
宁煊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那时候我想,如果我能放下与你的恩怨,也许这些都能放下了。”
“哈,原来当时你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帮我?亏我还当你是义薄云天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话也不能说这么说,至少本大侠的确帮你了。虽然你这人开始看着笨笨的,叫人气恼,但是多接触之后,倒也觉得可爱,所以,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帮了。”
“喂,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不明显吗?说你笨还不承认。我告诉你,我宁煊这辈子活到现在,做的最差劲的决定就是帮你逃出尼西。”
文静气呼呼地看着他,“喂,刚夸你两句就翘尾巴了?”
宁煊见她气呼呼反而笑了。“若是一般情况,或者被掳去的就算是雪儿,我都只会劝她留在那里。而不是像你,明知道你要挑拨他父子相残,还在旁边推波助澜。最后帮你逃回米那,给米那惹来无尽的麻烦。”
“你……”想起虞绍对她的恨意,她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第67章 一笑泯恩仇
“尼西铁骑所向披靡,我必须回来。天香,我们曾一同出生入死,我知道你不同于一般女子,所以这些事我不想瞒你,也不能瞒你。那一天到来时,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纵然文渊处处护你,也难免有护不周到的地方。”
“你……你告诉文渊了?”那文渊会怎么想她?勾引虞绍非她所愿,如果文渊知道她曾经做过那种事情,会不会心有芥蒂,更加不喜欢她了?
“不得不说。不过你放心,我只说了结果,尼西王父子共争天香,最后儿子弑父,仍得不到天香之爱,于是迁怒于你。这个厉害关系文渊与皇兄都不能不知晓。”
文静心里稍稍放下心,想起文渊日夜钻研兵策,破解尼西铁骑,原来也都是因她而起。他日虞绍真率兵攻打米那,铁骑不破,城池难保。米那国文风盛行,前些年太平盛世更是重文轻武,若尼西来犯,着实危险。
“宁煊,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何事?”
“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正式的,剑法、内功、还有轻功,点穴,我都想学。” 文静心想,她没本事上战场去带兵打仗,但练好武功,到时候总是有用的。
宁煊挑眉一笑,“想学功夫,可是要拜师的。”
“拜师就拜师,我现在就拜。”文静边说着就去端茶,宁煊慌忙跳起,蹲在椅子上伸手推却她的奉茶。
“停停停,这我可受不起。论辈分,我还得唤你一声皇嫂呢。你有这心,学武原本不难,能吃苦就行。”
“没关系,我不怕。”
“知道你不怕,我怕行不行?照你练功的架势……”宁煊边说着,扫了一眼文静仍缠着布条的手。
文静试着握握手,道,“一点小伤,今天好多了。”
宁煊哼道:“到了明天又会添新伤了。你想吸引文渊的注意,也不用这样吧。”
“你胡说什么?”文静皱起眉头。她没那么自虐好不好?就为了吸引文渊的注意,手掌的痛又不是痛在别人身上。“对了,说起练功,昨天你怎么了?昨晚文渊是去找你了么?哎,是兄弟就不要隐瞒,我最狼狈的时候全被你撞见了,让你说件事来听,不至于舍不得吧?”
宁煊一愣,随即笑了,“哪有什么舍不舍得?就怕你耐不耐烦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其实他就是不说,文静也猜到是什么事了。能让宁煊心情不好的,除了依柔,还能有谁。只是,如今在经历那么多恩怨之后,能与宁煊坦然处之,这难得的一份情,她希望二人能够成为真正的知己好友。他有心事时别对她一笑道“没事”了之,她不开心时,有些不能和文渊说的,也希望他能在身边鼓励她。
果然,她心念未了,宁煊就说了。“其实,也不是心情不好。我应该高兴,虽然……也很不甘心。我想,我还是自视过高了,也许将来哪天我再见到依柔与皇兄,也能心平气和了,但是现在……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昨天……对不起了。”
虽然希望自己能帮他分忧,但宁煊真的这么说出来了,她却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事已至此,宁煊比她更明白,又有什么好安慰的。且这依柔一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安慰来安慰去,最后别变成她的检讨认罪就好了。
张张嘴,无话,最后干脆手一挥,豪迈道:“嗨,说得这么客气,你对不起我的事多的去了,可不止一件两件了。哎,我有个提议,来来来,拿纸笔来,这样,”文静拿起宁煊放在砚边的毛笔,蘸了蘸墨,又拉过一沓宣纸,在中间划一道竖线,“左边写你欠我的,右边写我欠你的,然后算一算,看最后到底谁对不起谁多,谁欠谁多,然后今儿一块结清,以后过去的事,我们就都别提了,你觉得怎样?”
宁煊被她笑容感染,也颇觉得有意思,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来,蘸了墨水准备着。文静道:“我写左边,你写右边。来,我先说,你欠我的。嗯,昨天用折扇伤了我的脖子。”
看她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倒真像要算账似的,宁煊也不甘示弱,道:“今天你不准我还手,让阿祥伤了我胳膊。”边说着,提笔在竖线的右边龙飞凤舞。
文静“哼”他一声,“你欺骗戏耍我这么久!”于是竖线左边又多了一个“欺骗”。
宁煊道:“你来米那我就接见你,本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竟然认不得我。”
文静道:“本公主国色天香,你竟然见了一面就留诏悔婚出走。”
宁煊道:“你向皇兄献策娶依柔为妃,抢走我的心上人。”
文静道:“你逼迫太后皇上,让我陷入绝境。”
宁煊愣愣地看着文静写在左边的字,文静见他不说话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帮他补充一条:“我欺瞒你助皇上登位,抢了你的江山。”
宁煊见纸上多出一条“江山”,用笔划去,“这个不算,是我自己退位的。”
文静“哦”了一声,又道:“莲花节你救了我一命。”帮他在纸上写上“一条命。”
宁煊这次倒没意见,文静见他那边的追上来了,冥思想了半天,道:“你装神弄鬼,让我在烟竹关担惊受怕胆战心惊。”
宁煊道:“你好端端的齐御王妃不留在米那享福,跑到尼西去搅了我难得的游兴。”
如此你来我往,是的不是的,想到一丁点理由都往上填,一张纸不够,二张纸,两张纸不够,三张纸,到最后,就连“你这么晚不睡觉,害得我也抛弃了美容觉来这里陪你熬夜”都被文静扯了出来。
宁煊不甘示弱,立刻加上一条:“你异想天开要写什么恩怨簿,糟蹋我笔墨宣纸不说,还浪费我心神。”
最后二人看着一地散乱的宣纸,早就读不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字了,文静笑得气喘吁吁,宁煊也是半晌无语,最后看着文静那乱七八糟的字迹,问一声:“你这写的什么字?”
文静立刻加上一条抗议:“你言语攻击我写的字丑,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让我脆弱的心灵受到了难以平复的打击。”
宁煊更绝,跟着加一条:“你写的字难以入眼,严重伤害了我的视觉感官。”
最后写到铜灯如豆,骤然间一片黑暗。文静反射性地问了一句:“停电了?”
“啊?”宁煊不解,晃然火折,重新点亮烛火。文静将地上的纸张都捡起来,“算了算了,这么算下去,算到天亮也算不出来。既然我欠你这么多,那么……”文静将宣纸放到桌上,郑重地合拳作揖,极其女侠风范地说了一句,“多谢!感谢宁煊大侠一直以来的帮忙和照顾。”
宁煊笑了,随即也豪爽地回礼,“同谢!感谢天香女侠长期的体谅与关怀。”
二人抬头,相视一笑,自此过往,便尽付这一笑之中了。
宁煊把“恩怨簿”叠好,看到最上面一页里还能辨认的字迹,眼眸微微闪动,看着洗笔的文静,语气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你知道吗?当时文渊是有办法让皇兄继位然后娶你的。”
文静一愣,眨眨眼,看着宁煊暧昧的笑容,想想他的说话内容,心跳骤紧,脸不由自主地发烧起来,“那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又下意识地否认。那时候文渊根本就不认识她,怎么可能是喜欢她。若是喜欢,为何又提出假结婚?
“谁知道文渊怎么想的。”宁煊有些泄气,将那一摞宣纸叠放整齐,“说起这事我还气呢。若不是他……哎,不说不说了。文渊这人事事求好,他既然帮你,就会帮你到底。他不让你嫁给皇兄,便是替你留个选择,也为将来能还你自由之身。”
“文渊他……”
当初文渊提议约章而婚,给她的条件便是过了此次危机,去留任由她来决定,她以为他是为了两国和平,但随着在米那时间越长,再加上宁煊这番话,她才意识到,当初的文渊,分明一心只为她在着想。他知道她远嫁和亲,政治联姻多属无奈,所以他不愿为了成全宁煊而让她嫁给宁煜,他不想她不甘愿地当个得不到皇上宠爱的皇后,所以,他娶她,把选择留给了她。
为什么?文渊,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天香,文渊心里有个结,我们谁也解不开,你好自为之。”
宁煊最后讳莫如深地留下这么一句话。文静隐隐知道,却又无法具体知道,要问宁煊,宁煊抢在她前面道:“别问我,我也没法子。”
望望窗外,藏青色的隐隐透白。不是吧,快天亮了?糟了,文渊!
文静慌忙告辞离去,宁煊在身后叫住她,“天香,我又要欠你一条了。”
文静回头,“什么?”
宁煊有些无奈,道:“雪儿。”
文静曾告诉宁雪,她欣赏的那个程可笑大侠回了兰都城,且如她所愿从军为国效力。宁雪心喜,几次想见都没见到,现在想来,是宁煊有意避开了。如今说开了,若宁雪知道程可笑就是宁煊,他回来了却避而不见,以她的性子,就算心里高兴二皇兄平安回来,也会先找他一顿麻烦再说。
文静唇角逐渐漾起笑容,“哼哼,看本姑娘心情。”
文静一路从宁煊住的小院往回跑,路过揽浩阁,下意识地望了一眼。
灯火摇曳,湖光荡漾,阁楼的窗子,人影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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