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南峰等的,真的是那一大片白色的海鸢花么?
文静坐在船头,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海燕在浪头翻飞,清风吹乱了一头秀发,发丝在风中纠结。一身白衫像天边撕下的云朵,缥缈美好。
“天香。”
一张清颜回眸,在那风清云澈里,看起来犹为动人。
“你不怕掉下去?”
她朝海坐在船舷上,双腿垂在外面,稍不平衡,必定栽进海去。就这个姿势她还敢扭着身子回头,真不知道该说她大胆还是胡来。
文静微微一笑,挑动眉毛,不屑一顾。“有什么好怕的?”
那夜的疯狂,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尴尬。第二天,宁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嘲笑她有病,雷雨天还非要跑去海边练剑。
文静当然没有真的糊涂到把自己做过的事都全忘了,虽然知道是自私,但她还是很感激他什么都不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没有时间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宁煊看了看她,走到旁边,双臂撑着船舷,望着滔滔海水。“这世上有你怕的东西?”
文静歪头认真地想了想,咧嘴笑了,一口白牙灿烂。“好像没有了。”
宁煊嗤笑一声,偏过头来看着她,抬手拾起风送到手边的一缕秀发,在指间绕玩。文静瞥一眼,拢了拢头发,那一绺发丝便从宁煊手里滑落。宁煊也不在意,收了手,绕起自己颈边的落发,缓缓地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这一次,我们的船又沉了,你会怎么做?”
文静“呸”了一声,瞪着他。“你知不知道,向来最灵的就是乌鸦嘴?”
宁煊笑了。“还说没有不怕的么?”
“我又没说我怕!”
“好,那若现在沉船了,你会怎么做?”
“做什么?再找块浮板游到岸上去呗。”
“如果只有一块浮板呢?你抱着浮板游走了,那不光是我,小四、阿祥、钟姑娘、华军师、康正,大家都会葬身在这大海里了,没想到你这么狠心!”
文静愣了愣,望着宁煊夸张的表情,半晌不知该如何言语。宁煊渐渐地笑了,重新拾起清风送至手边的青丝,轻轻捻着。
“天香会担心我们了呢。不过,”幽幽的话锋一转,变得不正经起来。“我却不痛快了。下次真沉船了,记得分一半浮木给我就行,不用管他们。”
文静仍然傻呆呆地望着他,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很快地闪过,却来不及捉住,再去细究,又只剩下一片茫然。
“怎么了?”宁煊见她傻愣愣地,更放肆地将那一绺发丝凑近鼻尖轻嗅。
文静甩甩头。“没事,我在想一些事情。”
“哦?”宁煊挑眉。“想什么?”
文静伸手按在胸前,将那个装着文渊骨灰的小瓷瓶掏出来。“这个……是你留下的么?”
宁煊愣了愣,勾唇笑了,收回手,潇洒地放开了指尖的青丝。“我又没死。”边说着,捶捶胸口示意自己活得好好的,一把骨头还在这里呢。
文静小心地将小瓷瓶放回衣襟之下,按着船舷跃回甲板,转过头面对着宁煊,认真地鞠了一躬。“宁煊,谢谢你。”
依文渊的风格,绝对不会留下骨灰给她,宁煊擅作主张,不过是想让她认清这个现实。
“怎么,谢了蓝傲澜,又来谢我?是在提醒我们,其实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么?”宁煊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想起中途海路分道时,她郑重其事地向蓝傲澜道谢,感谢他愿意与米那和谈,现在又来跟他道谢,他怎么会不知道她道谢的理由。
文静直起身子,摇摇头。“米那和谈是你的责任,代文渊保护米那是我的责任,我不需要跟谁道谢。但蓝傲澜看得起我愿意给我们和谈的机会,我当然要向他道谢。”边说着,顿了一顿,抬眸望向宁煊。“除了谢谢,我还要跟你说对不起。”再鞠一躬,“对不起我以前那么任性,谢谢你都不跟我计较。”
宁煊很是诧异,双眼却异常光亮,挑着唇角的笑容,话里却带着吊儿郎当,喃喃道:“唔,还差一拜。”
文静没有多理会他说什么,继续道:“我现在看清楚了,也接受了,文渊……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不是我再能拥抱得住的了。我若还想着去拥抱,收紧双臂,必定什么都不存在。但是,”伸开双臂,闭上双眼,“我若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去感受,文渊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他一直与我在一起。”
文静收回双臂,伸手解开发带,如瀑的长发顿时四面散开。摊开手掌,风带走发带,在空中飘荡,又缓缓落入海涛,在其中翻滚几下,然后慢慢沉入水底。
“我是天香。”
文静说完,灿烂一笑,足下轻点,跃上那高高的船楼,站在大海之巅,让那三千青丝在迎面的海风中更加恣意地凌舞着。
宁煊站在甲板上,仰望着她,被那耀眼的日光和那炫目的容光所迷惑,眯着眼,半迷胧。忽然,按着船舷也飞跃而上,站在她身边。
文静回头看到他,舒心一笑,正要说话,却被宁煊按着她肩膀,望进她眸底。
“天香,我喜欢你。”
他不容置疑的表情,笃定深情,文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宁煊“嘘”了一声,伸手按在她嘴边,“听我说完。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心外都只有文渊,但我会等,等哪天文渊不再是你生命的唯一时,你再来决定是否拒绝我。在那之前,你只需要知道这三件事:我喜欢你、是认真的、在等你,其他的,都不用多想。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一起出海,一起出征,回到米那,我们再一起去打尼西,保护米那。好不好?”
文静脸上的僵硬笑容逐渐又柔和起来,看着宁煊,眼里浮现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但她还是轻轻地摇着头。
“我在这里,只有文渊,就算他不在我身边,我也还是只有他。我不想骗你,我不能保证你等的那一天会到来。”
宁煊浅笑,再次用手指压着她的唇角。“现在不要说这些。需要我重复吗?你只需要记住三件事:我喜欢你,是认真的,在等你。其他的,都不用多想。”放开手来,转头望一眼大海深处,然后回头笑得云淡风轻。
“更何况,我觉得花姨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等待的那个时间没到,那个人没到,仍然能幸福乐观地等下去。那些我们所希望得到的还不完整,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眉目如画的女子,眉眼慢慢弯下,唇角也慢慢弯起,半晌,轻轻点头。
“好。”
只是,花姨是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时候开始痴痴傻傻的等待与期盼。宁煊不笨,更不傻,花姨等了一辈子除了一个梦里的约定,什么都没有等到,他不是那个天真无瑕的花晓语,他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消极地等待。所以,他不会只默默地在她身边守护,任她全心全意只放在文渊那一处。他要她记住,牢牢地记住,他喜欢她,他在等她,等她也喜欢他。
呵,当你记住这些时,心里分明就已经装了他了。他明确地告诉你了,天香,我在等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傻文静啊,你还真以为宁煊会甘心任你心中只想着文渊,甘心与你当一辈子的并肩战友么?当一个有勇气的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时,永远不可能只是站在远处,甘心她心里没有他的存在,甘心只能在一旁看着,不能靠近,不能拥抱,还要潇洒地说,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求回报,宁愿默默地守护你。
宁煊,从来不是这种人。当他爱上一个人时,当他衷心地希望那个人幸福时,当他知道自己能给她幸福时,他就绝不会只愿意等待。
文静笑着,很轻松,完全不知道从她这一刻让了这一步开始,就一头扎进了宁煊密密织织的情网中去了。
她只顾着感受着,这天真蓝,这海真蓝,这风真清,这日光真舒服;她只顾着感受着,当她张开双臂时,这每一片阳光每一缕清风里,似乎都有一个文渊。清雅的白衫,温润的面容,那噙着笑的嘴角,永远都是那么美好。
回头看到船后拖着的大木筏上,康正与阿祥两人抱着剑,大眼瞪小眼。想起他们因为舍不得辛辛苦苦扎好的木筏,出海时,非要拖着木筏下海,系在大船后头,跟着一起漂洋过海。文静微微笑着,足下轻点,风吹发丝清扬,衣袂翩翩,凌空虚踏两步,落在木筏之上,溅起水浪无数。
康正与阿祥先迷惑了冰雪仙子入凡尘,随即被差点打翻的木筏惊吓得回了魂,慌忙稳住。
“姑娘,当心呐!”阿祥一张恐怖的脸慌得更加扭曲,奔过去要去扶她。文静轻身功夫不到家,刚待跳过船只时,真气就已散了,实打实地以全身重量跳下木筏,也的确因脚下滑溜溜,差点摔倒,但是随后跟着她落到木筏上的宁煊很快扶住了她。
小四钟燕翎等在船上看到他们下到木筏上来了,也跳过船舷,落在木筏上,就剩下华秋瑜闻声出来,站在甲板上,伏着船舷,笑这一帮不懂享受的人,舒舒服服的楼船不坐,舒适的船舱不去休息,非要在这摇晃的木筏上瞎折腾,回头都掉进海里去。
人一多,木筏几乎与海面相平,那浩浩汤汤的海水都在身边翻滚,仿佛站在海浪之巅,飘摇,向四周看去,无垠的大海看不到尽头。人,多么多么渺小。当自顾自怜时,就越变越小了;而当放开心胸时,心胸便随着大海无边地开放了。
回头遥望着那早已远去得没了踪影的烟罗岛,以及那经过的大大小小的南海海岛。文渊,我可不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你说,我做到了?这南海,没有海贼了,他们不再是海贼了。天香公主这张脸,我终于不是用她来惹祸了。
虞绍,尼西,你也等着,绝不会让你侵犯米那的!无论你有什么原因,绝对不允许!
情海篇:遗澜憾,青衫静风情
第95章 出征被阻
文静做好了百分百的心理准备,回到米那,奔赴西关抵御尼西。虞绍不像蓝傲澜,他原本就是陆地英雄,原本就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再加上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不会天真到,这一次仍可以靠什么互惠共赢就能保证互不侵犯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兰都城,她先要面对的,不是强悍的尼西兵,而是剽悍的女人,宁雪。
宁雪比她晚了两天回来,文静原本想问她西关的情况,谁知却得到她一鞭子甩过来,毫不留情。文静如今武功大有增进,宁雪抖鞭之时,她已察觉,待得鞭到,侧身很轻松就避了开去。
“喂,怎么了?”
“哼!”
宁雪咬牙切齿,双颊因怒气涨得通红,又见文静避开了她的长鞭,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狠招迭出,一股脑儿地向文静招呼去。文静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只得全副精神来应付她。这些时日不见,宁雪的鞭法也有进步,但文静也进步不少,一番打斗,宁雪的长鞭竟然占不到她半点便宜。
钟燕翎闻声过来,看到也有一个使鞭的在,顿时好胜心起,问了问情况,解开长鞭也加入了战争。
“你是何人?”宁雪突然见到一个生面孔,竟然还敢对她挥鞭,自然更加不客气了。
钟燕翎微微一笑,从容应对。“你们米那请来的客人!”
宁雪听说是客人,又见她这么维护文静,直觉地以为是南月国的人,当下怒气更重,内力灌注,鞭上的倒刺全部参差出来,出招更加狠辣。
“去你的客人,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我米那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钟燕翎见状,正合了口味。“那要先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双鞭顿时缠上,钟燕翎的鞭上竟也生出倒刺,将宁雪的长鞭勾住,两鞭相并,一时竟然分离不开。
文静趁着她们打得激烈,瞅着空档跳出了战圈,回头问宁煊:“雪儿怎么了?”
宁煊抱着双臂看了一会那鞭来鞭往的两个人,见文静过来,也转身懒得再理会。
“怎么了?嘿,哪次她从西关回来,不要在练武场上这样搅和一阵?今天幸好是你和钟姑娘,不然,倒霉的就是我的部下喽。”
文静皱皱鼻子,哼哼两声。“为了保护你的部下,就拿我和燕翎当枪使,哼,亏你说得出口。”
宁煊完全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反正你和钟姑娘就权当白捡了一个对招的。”
“说到对招,你不觉得雪儿这次……她以前也会生这么大气么?”知道宁雪每次在风南礼那里碰了钉子,总是有一番闷气要出的,但是,这招招置人于死地的模样,是她平时生气的模样?
宁煊微微一笑。“放心,回头就好。不过就是又被拒绝了一次,只要还愿意坚持,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静听他话里有话,不想再说这个,转而问他点将之事。一路回兰都城,他们一直讨论着尼西铁甲骑兵的对策,但始终没有一个好的结果。精兵良将非一日能得,宁煊想要的那种锋利有力的弓弩,也需要时日来研制。但回城没两天,宁煊就奉命钦点兵马,择日西赴支援守关,抵御尼西进犯。
宁煊摸摸鼻子,望着前方正在操练的兵马,眼眸逐渐深邃起来。
“天香,如果面对的是一场明知会输的战争,你还会打吗?”
“当然!”文静想了没想就回答道,“逢敌必先亮剑。就算一定会输,也要先打上一打,不然怎么能确定一定会输?”
宁煊笑了笑,接着她的话道:“没准儿,还不一定输呢,对吧?”
“不是不一定会输,是一定不会输。这一仗,只有成功或失败,没有输赢。”
宁煊明白她的意思,战争中没有输赢,就算战败,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是认输。她想完成文渊的遗志,就算到最后,也绝不认输。
“就是,不能认输!”宁煊挤挤眼,笑道,“就算死也决不认输。”
一个“死”字,说得掷地有声,完全说进了文静的心里。文静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铁甲骑兵又怎样?什么无坚不摧,自古众志成城,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一心向前,就没有破不了的兵!
文静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壮志。文渊不准她无谓地殉情,那样他会后悔当初救她,那她就不殉情,活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是,她为保护米那,战死沙场,也算是对米那有功,等将来见到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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