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文静转身，大步往营地走去，“我现在心里很乱，想睡觉了。”
她一直不知道她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这个生命有什么意义。起初，她以为她是为文渊而来，为了一段或许的千年奇缘，所以才不惜跨越千年时空与他叙一世情缘。却不知，转眼之间，她所谓的千年奇缘，不过只是镜花水月。当她去触碰时，就烟消云散，文渊与她，只是匆匆过客。
再后来，她也想过，或许，她是为米那而来。因为文渊，她愿意守护米那，以生命去守护。所以，她才可以跟着宁煊出征南海，平了南海海贼；所以，她才可以继续在往西关的路上去，西关之战因她而起，虞绍对她也不同常人，或许，这一战，最终也可以因她而圆满落幕。
她是这么想的，南海平，尼西退，这是文渊的愿望，是他这辈子无法实现的愿望，她来此，为他完成。这样，无论是文渊还是米那，她在他们中间找到了一个接点。她以为，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尽管这日子这过程，她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地痛苦。但偶尔在痛苦的时候，却也庆幸着，庆幸有这些痛苦，这是她的人生。正因为这些痛苦，她所以才有活着的舞台，一点一点地有着自信，相信她也可以活得灿烂。
可是，现在小洁却来告诉她，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她在这里，因为她一个人孤单在这个时空，所以，她为陪伴她来了。
原来，她依然只是个配角。
望着身边快马疾驰的小洁，绿色的衣衫兜着夏日的暖风，马蹄溅起青草连连，潇洒利落的骑马姿势。这原本是她胜过小洁少有的长处之一，现在也不存在了。
文静突然犹豫了，她甚至不知道她去西关是要做什么了？小洁呵，她是天下第一公子沈落潇的妻子，是南月国皇帝风天澈心底深深迷恋的女子，是这世界里所有人好奇的传奇人物。这一趟去西关，她是不是又会创造什么奇迹？
也好，她是小洁啊，有她去西关，西关一定会没事的。小洁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文静这么自我安慰着，突然问了一声：“灵儿，你会游泳吗？”
这是小洁的要求，她说在这里，她只是灵儿，要她这么叫她。而她，现在也不再是小静，而是天香公主，在什么地方，就该先认清并接受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仍然是灵儿，她仍然是天香公主。
她曾问小洁，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天香公主。小洁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不是啦。”
原来天香公主最擅长的是画画，其次，是在脸上画画，换句话说，叫化妆，但在这里，还有另一种说法，易容术。
原来天香公主出门在外时，为防引起骚乱，都会易容成一般面貌的小厮。她却大模大样地顶着这张倾城之貌从米那到南月，想不让人怀疑也不行。
原来在她们再次碰面时，小洁问的关于她出行麻烦的问题，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天香。
好吧，小洁一向就是这样聪明的，她无话可说。
小洁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眯了眯眼。“我会不会游泳，你不知道吗？”
文静有些心虚，答道：“你以前也不会骑马。”
小洁笑了。“不会不行啊，这里就这个交通工具还算快。我也是被逼的，累死也得会呀，不然哪里追得上沈落潇？”
“马快就能追上吗？”宁雪诧异地凑过头来，很是苦恼，“我骑马也很快，怎么追不上风南礼？”
这一路同行，小洁也知道了宁雪对风南礼的一番心意，见这个平时聪明机灵的公主遇到感情的事就跟呆了一样，不由得又笑了。“就算追不上，至少跑不掉。”
多了个人，路上说说笑笑，行程倒也不至于无趣。文静也慢慢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念头，既然小洁在这里，她也就习惯性地躲到了她身后。尽管有时会自怨一番，十八岁时跟在十六岁的小洁身后，如今她二十五岁了，却依然习惯地跟在她身后，尽管此时二人真实年纪相差了六岁。
有机会二人单独在一起时，文静还会问问小洁真正的天香公主是怎样。出乎意料，小洁也不愿意多说，最后总是开玩笑地说，天香公主应该管她叫婶婶，然后闹着要文静也这么叫。
文静自然不肯。“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天香公主从来不称呼沈落潇为叔叔，只叫落潇哥哥，那我为什么要叫你婶婶？”当时会让小洁怀疑，除了不用“易容术”，还有一点就是对沈落潇毫无情意的全名称呼，她可是记得清楚。
小洁却不以为意，仍旧笑道：“嘿，就算不是沈落潇，我可是你七皇婶的妹妹。你还是得叫我一声姨。”
天香公主辈分低，她是早见识过了，那次家宴之上，比她大个三四岁的人是叔叔，一般年纪的人则不是婶婶就是姨，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只是她是公主身份，叫不叫，也没那么重要。如今碰到小洁闹，她也不客气地回话。
“本宫乃一国之公主……”正想这么说时，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等等，你是七皇婶的妹妹？”
七皇婶是丞相之女，闺名秦楚羽，秦楚翼的妹妹。她若没记错，七皇婶只有一个，关于这个妹妹，南月只有不多的记载，那就是当今皇上那个早夭的太子妃，秦楚……灵。
灵儿？
文静嗖地盯着小洁，“你是秦楚灵？”
小洁毫不在意地笑着：“算是吧。”
“早逝的太子妃？”
小洁脸上的笑容僵住，眨眨眼。文静嗖地把她揪起来，“你诈死骗我皇兄？！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想念你……”
噼里啪啦，文静一通狂轰乱炸。小洁则是越来越黯然，最后几乎是求救地低喃着：“别再说了。”
望着小洁红红的眼眶，文静稍微平了些气。听小洁道：“我没有骗他，是我对不起他。”
于是称呼事件以玩笑开头，却以感伤结束。原来皇兄思念的，真的是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他是皇上，他还要思念多久？
她们不曾相互参与的，与灵儿有关的这些事，与天香公主有关的这些事，就此都告下段落。她依然叫她灵儿，她也还是叫她天香。
有宁雪在时，偶尔歇脚，她们也会一块儿聊天。都是花样年纪的女子，除了偶尔担忧西关之事，最常聊的永远脱不开感情问题。宁雪对风南礼的抱怨，小洁对沈落潇的气恼，还有文静。
她却无法埋怨文渊一丝一毫。
起初她不敢提及文渊，就怕心痛。但是对着小洁，她却无法保留，所有的委屈痛苦，有声的无声的，她都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有小洁在她身边，陪伴、安慰、鼓励。
渐渐地，想起文渊，心中不再是痛，文渊是她过去所有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她深信不疑。文渊是会让人在想起他时，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的男子，她是这样认为的。
有时候，想着、想着，她也会慢慢想到宁煊身上去。想到他的每一次告白，想到他的每一次深情注视，更想到那段她最伤心的日子里，宁煊对她无底限的纵容与陪伴。再想到在这条路尽头的西关，宁煊在那里不知道面临着什么危险。想到这些时，她就再也无法悠闲地坐着聊天了。急忙起身，催着赶路。
她与宁煊，她隐瞒了小洁。事实上，就连小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她可以考虑一下对她情深意重的秦楚翼时，她都没说出，一个真正对她情深意重的宁煊——秦楚翼情深意重的是天香公主，而宁煊，她相信，是她。
宁煊从来不是她考虑的对象，她心里只有文渊，她也答应过文渊，只会想着他。仅此而已。此去西关，她会努力完成对文渊的承诺，然后，她会跟着小洁，天南地北，陪她寻夫。就算对宁煊心中再有抱歉，也只能如此。就像小洁说的，她心里只有沈落潇，就算对风天澈有歉疚，也只能对不起他。
第103章 尼西夜袭
西关在望，马不停蹄，再不过半日之后，她们抵达西关北城。苏将军的快马传令官已在半日之前先行到达，对天香公主亲上战场一事做了说明。于是不受任何阻碍的，她们进城了。
风南礼见到同行的小洁与宁雪，极是诧异。小洁似乎与风南礼很是熟络，随意打了招呼之后，便自行退到一边喝茶去了。风南礼吩咐好生礼遇着，倒是文静被他念了好久，宁雪更是没得到他的好脸色。
宁雪这次学乖了，他不给好脸色，她也不给，哼一声，掉头就走。“本宫乃米那护送天香公主回国的使臣，你算哪棵葱？凭什么赶本宫？不过，既然任务完成，这是非之地，本宫还是离开为妙。沭王爷就不必送了。”
文静知她是要回西关南城与宁煊会合，于是想跟她一块走。和宁煊在一起，她有足够的自主权，留在风南礼这里，不过是换了个被管束的地方。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孰料风南礼竟一口应允。在他的安排下，三人当晚就到达了南城。宁煊见到文静，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
见到安然的宁煊，文静原本很高兴，却被他这句话问得顿时心情阴霾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该来吗？当初是谁说等我回了南月国再到西关来的？结果根本就就没打算我来的，是不是？”想起这事心里就气恼，嘴上天花乱坠还以为他有多理解体贴，心底里其实根本就知道她回南月必定是一去不复返的。
钟燕翎站在一旁一脸看好戏地望着宁煊，小四与阿祥也极其惭愧站在一旁。小洁看着这样发脾气的文静倒是少见，悄悄地问宁雪：“怎么回事？”
宁雪简要说了一下当初的情形，后来又补充一句。“我二哥喜欢天香。”
小洁听言，挑眉朝宁煊望去。宁煊正一脸无辜地向文静解释着。
“怎么可能？我只是奇怪你来得快。原本与你六皇叔约定好，你来时，他告知我，我去接你。没想到你倒先来了。”其实宁煊与风南礼并没有约定什么，只是文静如今追究起他当初的刻意哄骗，他也无奈，不敢说出当初的打算的确是让她留在南月国，等他有把握破解尼西兵了，再去接她回来。以文静那性格，他若说出这种话，绝对会马上提枪上战场，证明她完全不需要他的保护。
小洁又低头与宁雪咬耳朵。“他就是天香当初和亲的那个皇上？”
宁雪点点头，有些幸灾乐祸。“所以说，我二哥是活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就该这么治他。等哪天风南礼回头来求我，我也非好好整治他一番！”
小洁看着宁雪一脸狰狞的模样，嘴角笑得极其阴险，猜想着她会想到什么恐怖的刑罚来折磨风南礼。然后心里也跟着想，要不要等找到沈落潇时，也好好出一番恶气？一辈子时间多有限，他却把这时间都浪费在你追我躲之上了。
回头望着文静，文静被宁煊一番话说得也消气了，问及尼西情况。宁煊大致说了一番，原来虞绍依着银岭山驻军，与南城北城呈鼎立之势。一方面他们以主要兵力攻打北城风南礼，另一方面又防着南城偷袭。虞绍兵强马壮，北城受扰不断，好在风南礼早有准备，城关守得死，倒并不像传入京城的文书那般，兵败如山倒，死守着城门。
文静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风南礼并不阻止他们要来南城了。南城对北城是选择性地支援，而北城则是必须性地迎战，危险多了。她们在南城，到时候虞绍攻打北城，宁煊出兵与风南礼前后夹击，她们也完全可以躲在南城不出去，安全着呢。
这些事情弄清楚后，文静才想起似乎还没向宁煊介绍小洁。宁煊原本并未注意到小洁，以为不过是宁雪手下的飞雪女兵，见文静如此郑重地提到，又听说是沈落潇的妻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再见文静与小洁关系似乎极好，暗暗称奇，同时又心喜不已。
“不知沈夫人为何来此？”此乃军营，非一般人能进来，更何况是女子。文静得皇上特许，宁雪也有先皇特权，且她二人武功均可防身，这瘦瘦小小的沈夫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也不像会武之人，跑到战场上来做什么？若是天香不反对，应该送她离开才是。
“我来找我夫君。”小洁笑盈盈地道，完全忽略宁煊的赶人意图。文静当小洁敢来，必定是能应付，也不担心，只向宁煊讨了住处，与小洁一起。她这一说，宁煊就算有再多想遣人的想法也不敢表达了。只好自我安慰，既然是沈落潇的妻子，那普通的外表之下也许武功超绝。
夜睡正酣，突然听到外面吵闹，火光亮堂。浅眠的文静，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衣物披上，就往外跑，正好碰到前来的宁煊。
“出什么事了？”
“尼西夜袭北城。”宁煊一派从容，“你……”
“我和你们一起去！”文静边说着，勾起倚在桌边的长剑，回头叫一声，“灵儿，我们走！”
“我？”跟着被吵醒起来的小洁，听说是准备支援北城抗敌，原本正要重新倒回去睡觉，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去哪里？”
“尼西夜袭北城，我们与六皇叔接应，前后夹击。”
“拜托，我又不会打仗！”小洁重新要倒回去，“你们当心点。”
文静见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倒是宁雪从外面进来，全副武装地准备出发，看到文静还只穿着单衣，有些惊讶。
文静慢慢地弯起嘴角笑了。“好，你先睡觉，等我们回来。”
小洁“嗯”了一声，真个倒下睡了。文静着好装出来时，兵士早已准备齐全待出发了。宁煊如此如此地吩咐一番之后，各队领命出发。
薄薄的月色下，夜雾潮湿。文静在行军队伍中，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激动。宁煊见她开心，原本有些凝重的脸色转柔。“你很开心？”
文静灿笑着点头。宁煊脸色黯然下来，垂眸偏头。文静沉浸在自己跃跃欲试的兴奋中，半点不曾察觉。
行军很快，及至北城一段距离时，已看得见那火光滔天里的喊杀之声。遥遥望去，城墙之上隐约有人正搭着云梯，要抢上城去。城楼上火光明亮，已是刀光剑影，一片混战。城楼下面则是黑压压的军队，等着攻城成功，将城门打开。
文静看着担忧，转头问宁煊。“我们怎么办？”
宁煊转头注视着她，缓缓启唇：“努力活下来。”
宁煊话音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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