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煊的威胁或许对虞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尼西兵中已有动摇,纷纷劝虞绍手下留情。虞绍横眉冷扫:“这个女人害死父王,死有余辜,谁再替她求情,以蛊惑军心论处!”
众将跪了一地,不敢再言。
“他们来了多少人马?”虞绍见没人再说,收起匕首,沉声问着。
“不……不清楚,夜里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四处都是火光,还有哗啦哗啦的马蹄声,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少说也有二十万……”
报告军情的将军,声音发颤。败仗之兵,被团团包围,穷途末路,如惊弓之鸟,这也难免。但文静心里,除了没有被抛弃的喜悦,却什么都喜不起来。
“哈哈哈——”虞绍突如其来的狂放笑声吓到了在场诸将,文静也被这笑声惊到,抬眸看向虞绍。只见虞绍脸露轻蔑之色,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文静道:“你以为他们来救你了吗?不过,本王倒是佩服他的勇气。卓将军,你领一路人马往东,乌将军,你往西,捉到宁煊,本王重重有赏!”
“大王——”被任命的卓将军与乌将军惊恐地望着虞绍,那眼神里泛着不解与同情,活像看待一个疯子一样。
虞绍怒道:“真是一群废物!枉你们常年征战,大小战役不下百次,竟然被如此雕虫小技所骗!”
卓将军与乌将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喜叩头领命而去。文静如今在战场久了,也渐渐明白了个所以然。宁煊以千里传音,不过是说与虞绍听,说与尼西兵听,不许任何人动她。
他其实……手下之人,绝不会超过五十人。
“王妃还指望他来英雄救美吗?”
文静望着一脸得意的虞绍,看着他慢慢伸过手来,粗大的手掌逐渐靠近她脸颊。文静侧头避开,虞绍捉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他。
“你若,当他发现他不顾性命来救的是一个丑八怪时,会不会死不瞑目啊?啊哈哈哈!”话了,狠狠一巴掌掴在了文静脸之上。白皙的脸颊顿时起了鲜红的指印,火辣地疼。
“你到底还会勾引谁!”虞绍怒吼着,阴狠地瞪着那被打偏过去的脸。
“大王!”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飘飘飞扑过来,跪倒在地。“大王手下留情!如今形势不明,留着天香公主,实乃最好的人质。”
虞绍顿了顿,回过头来望了飘飘一眼,又将视线重新移向文静那一边渐渐肿起的脸颊,冷笑着,声音却是轻柔无比,仿佛在三月春风里与人轻轻谈笑一般。“今日以她为饵,狙杀宁煊;留她一条命,明日去换风天澈。飘飘,你是这个意思么?”
文静强忍着痛,努力将嘴里的血咽进喉去,回头望着虞绍,嫣然一笑,极负自信,笑道:“大王依然认为天香有如此魅力,能让宁煊不顾生死,还能让皇兄放弃江山么?”
虞绍脸色一沉,“无耻的女人!”反手又是一巴掌。文静吐出被他打落的牙齿,轻轻擦掉唇角的鲜血,继续笑着,风情万种:“还是说,大王其实也舍不得杀天香呢?”
“贱人!”虞绍霍地拔出大刀。飘飘飞扑过去抢住,“大王,天香公主不能杀!”
“轮不到你说话!”虞绍飞踹一脚,将飘飘踹至一旁。飘飘摔倒在地,口吐鲜血,虞绍看了不看一眼,挥刀就朝文静砍下。
“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杀不杀得!你以为本王不舍得杀你么?大错特错!本王日夜所梦,便是恨不得生痰你肉!不舍得杀你?哼!”
寒光映着火光,在瞳眸中挥下,文静心里松了一口气,沉静地闭上眼。
宁煊,对不起。
料想中的疼痛与解脱都未曾到来,耳畔倒是先响起了飘飘喘息不定的大口呼声,以及虞绍恼羞成怒的吼叫:“飘飘,你敢违抗本王!”
文静睁开眼来,只见一根长鞭锁着虞绍握刀的手腕,而长鞭另一头,正是一身火云衣衫的飘飘。
“大王,天香公主不能杀!”飘飘趴在地上,嘴角淌着血,脸上也有着淤青,形容狼狈之极,一双纤纤素手紧紧握着马鞭,发白的指节已至极限,肌肤裂开来,沁出血丝,她却仍然不肯松开分毫。
文静望着飘飘莹莹双眸里闪着的两簇明亮火焰,一时懵懂。
“大王!”僵持中,一个士兵靠近来高呼着,“大王!不好了!南月与米那的军队真的杀来了,卓将军与乌将军已经阵亡了!”
“什么?!”虞绍回头,怒瞪着那报信军士。
“米那与南月,他们真的追来了!”
“该死!好好看着她!”虞绍瞪一眼飘飘,飘飘默然松手,随即起身,跟在虞绍身后跨马而去。
一整夜,刀枪剑戟,马嘶人嚎。文静被困在凹沟里,只能盯着那渐渐变弱的火堆,以及头顶那依然灿烂的星空皓月。明天,是个好天气吧。
黎明时,虞绍回来,身染一身血迹。飘飘跟在他身后,不住地劝说,劝他突击出去,但虞绍不听,一把揪过文静起身。
文静周身穴道被制,被人时刻盯着,又惊又怕又担忧地过了这一夜。虞绍早有防备地,让她连自杀都不可能。文静自此方知,英雄真的难为。就算她只想一死,就算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奈何早已身不由己的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控制了。
心力交瘁之下,对他这粗鲁的态度也无法反抗什么,只任由他揪着起来。
“有她在,本王不信引不出宁煊!”
从陆续的说话中,文静隐约知道了,宁煊在外以游击的方式要冲进来救人,但虞绍兵虽败,仍是守卫严阵,宁煊兵马不够,搅得虞绍不得安宁。而后风天澈的军队也追来,虞绍仍负隅顽抗着,一心想作困兽之斗。但最后见军队损失惨重,只得另寻他法。他生平自负,既然出军,就绝不允败仗而回,如今就算被困之下,也仍不忘灭南月米那的决心。
当初阳冉冉升起时,文静被带出山窝。初冬的空气自是清凉无比,干枯的风卷着远处雪山顶的冰晶,夹着黄沙,铺面而来。战场里昨日的惨烈仍可见踪迹,暖暖日头将这血腥冰冷的一切,照得如朝霞般瑰丽。
再见到宁煊,犹似隔岁。宁煊自来爱美,心气甚高,就连上战场都不爱穿护身的铠甲,还美其名曰行动自由。此时的他一身青衫跨坐在高头大马上,衣衫上染着些血迹,发丝也有些凌乱,暖暖的日头悬挂在他身后头顶,曦光顺着他周身轮廓泻下,在他前面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黄土地上。
文静盯着那黑黑的影子,盯了许久,直到虞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煊,你不是要救她吗?本王看你如何救!”
宁煊一见文静,望见她肿起的双颊,嘴角的血丝,那一身白衣早被泥土染得黄一块黑一块,还有那令他心乱如麻的血迹。所有的聪明所有的计谋,在她这一身狼狈之下,什么都不剩下了。一心只想她能安好。
曾经有人问过他,会死吗?会死吗?他一向认定,他绝不会死,至少,他不会比她先死。是以,就在刚才,他还想着,若虞绍以她性命相逼,他也不会相从。因他知道,他若死了,他喜欢的天香这一辈子都只剩孤单寂寞再加自责悔恨了。所以,他打定着主意,若真救不出她来,那么,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她为了文渊,也没想活的。若他真的为了她,把这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胜利拱手相让,恐怕就是他死她也不会原谅吧。
她,满心满眼,都把文渊的一切放在最上面。就算她死,就算他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渊想守住米那。若他放弃了,她会恨他到怎样?
既然这样,那么失去她的痛苦,让他来承受吧。
可是,当这样的文静真的在他面前出现的那一瞬间,这一晚上的计较,便被推了个天翻地覆。恨他又怎样?不喜欢他又怎样?就算她怨极怒极,他也只想换她一刻安好。
只是,天香,若我死了,你会像记着文渊这样,记着我吗?恨也好怨也好,记得我吧。就算你再不好过,我也希望你记得我。
宁煊挑眉,笑了,很干脆地摊手,一副很好合作的神态。“一命换一命,如何?”
第108章 第七次啦
文静早知道以宁煊这近痴的任性性情,断不会想到什么以国家为重,牺牲儿女小情。为了他的一点小喜好,就算是毁天灭地他也必定追随到底,更何况只不过是他一个性命,只不过是这小小一个米那江山?
可是,当她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时,心仍是不免一颤。
“如何换命?”
“听不懂吗?应该很好理解才对呀。你放了她,本王给你当人质,要杀要砍,悉听尊便。”
“宁煊,你若敢这么做,我绝不原谅你!”文静恍然回神,大声吼着,“你敢把米那交出去,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宁煊笑道:“天香,你说错了,你不会死的!”
“你……”文静气结,没想到在这关头他还记得挑她语病,当下更气,“你死了我更不会原谅你!”
“为什么?”宁煊似乎很期待地望着她,等着一个理由。一双眼睛晶亮无比,就算隔着远远的距离似乎也能看到日光在他眼里洒下的星星点点。
“你白痴吗!”文静真是无语了,懒得再理他,直接转向另一旁的风天澈。“皇兄,天香身为风家子孙,不能保疆卫土,却决不能连累将士无辜牺牲,让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付之东流。皇兄若为天香着想,就成全天香这番心意!”
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她依然在国家之间以死换取国家安宁。还是说,这原本就是公主的宿命,不管是天香公主,还是她。身为皇家女,肩上所负自不比一般人。
“江山重要,还是她重要?风天澈,本王不问你,宁煊,你以为呢?”虞绍在一旁袖手看着他们情深的情深,义重的义重,最后将目光转向宁煊。
“当然是江山重要!”宁煊回答得毫不犹豫,虞绍倒是一愣,文静也怔了怔。宁煊微微笑了笑,继续道:“只不过这江山再重要也与本王无关。虞绍,你若想保住你重要的江山,就放了天香,本王随你处置。”
“本王好不容易抓到她,就凭你就想让本王放了她?痴心做梦!你想救她,你们都想救她,本王就叫你们看看她如何死在你们面前!”虞绍边说着,目露凶光,将文静推上前来。
“虞绍!”宁煊抬手大声喝止,神色肃然。“本王说过,你若伤天香一分一毫,本王必灭你尼西全族,一个不留!铁甲骑兵已破,本王说到做到。但是,”话锋随即一转,面露微笑,极好商量的模样,“你若放了她,抓本王为人质,对你尼西江山而言,绝对有利无害。”
文静不再说话,默默地望着宁煊。宁煊对她的喜爱从来不隐藏半分,他总是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他喜欢她,好像生怕她忘了回头一样,不断地在她耳边说着,天香,我喜欢你,你回头看一看,我喜欢你。
周围的人都在阻拦他,劝他三思,康正甚至已经拔剑出鞘要拦住他了。宁煊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若三思,就什么也做不了了。谁敢拦我,军令论处!”
转过头来,宁煊仍是笑着,一派轻松悠闲地跳下马来,扔开马缰,步履从容地一步一步远离身后的军队,一步一步往尼西军中走来。
按照约定,他身不带兵,自封穴道,走过一段距离,虞绍也必须放了文静。一步一步,缓慢又急促,四目相对,情意交织,一步一步靠近。宁煊一直保持着微笑望着她,文静则一直静默,数着自己的脚步。
一步,两步……十一,十二……
终于靠近,文静脚步微顿,宁煊亦停止不前。文静嘴唇微启,想骂他傻,想怨他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言地望着他。宁煊突然弯唇,勾起微笑,伸手一捞,便将她捞在怀里,将她双臂反剪在背后,有力的双臂箍得紧紧地,像要嵌她入怀一般,然后不容任何拒绝地,俯身吻住她的唇。
文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扑鼻的热息随之而来,炽烈的湿滑启开她两抹朱唇,一双皓齿,然后黏住,纠缠,辗转。他一双睫毛真长,密密的两排羽扇,他眼睛幽深,看不到一丝别色。
在这如墨双瞳的注视下,思维变得混沌,文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双眼之外的朝霞黄土关在了视窗之外,将双耳之外的战场人马声关在了听觉之外,将心外的国家、民众也关在了心门之外。
剩下的,只有唇舌之间的热烈激缠,只有鼻息之间的男人气味。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渴望,他的歉疚,也感觉到他的绝望。她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渴望。
“天香,我爱你。就算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文渊,我还是爱你!”
唇间仍能尝到他的味道,鼻尖仍能嗅到他的气味,被摒除一切在外的听觉,突然灵敏了起来。轻轻的一句话,穿过那重重阻障,顺着耳膜直敲击进心房,在心膜之上,鼓鼓震动,像是琴弦上跳跃的音符。
睁开双眼时,他那一双含笑的眼眸始终未离开她。他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意乱情迷,看着她神魂颠倒。他突然有些相信,她……真的爱上他了。
可惜,迟了。
天香,对不起。
文静迷醉的双眼眯着眼前的宁煊,他们的方位不知何时颠倒了。朝阳映在他如玉的脸颊之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光晕,甚至可见贴肤那层细细的绒毛。那点漆的双眸里,晶晶亮亮全是阳光的碎影,在那碎影中间,她很清楚看到一个极美的自己,闪闪发光。他英挺的鼻尖上有一个层薄薄的细汗,每一小滴里都是一颗小小的太阳,让他整张脸上铺满了金色的阳光,灿烂无比。那一双唇,刚才还与她的贴在一块,还吻她,热烈地吻她,她也吻了它们,也尝过了它们的味道。
她无意识地舔着双唇,回味着那激烈的一吻,回味着他在她唇里的热情与渴望。
她想再吻一下。
她想她是疯了,她竟然还想吻他。因为他的唇看起来好像有些发白,她想再吻吻他,让他的双唇也染上与她同样的朱红。
腰肢上的手臂突然松开,被反剪的胳膊也骤然得了自由,一股力道传来,要将她推离。文静条件反射地伸臂要抱住他,却只碰到他推开她的手,来不及握住,只有指尖轻触,随即便被分开。
文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宁煊的身影在她视线里越拉越小,却也越来越完全。但她却只盯着他那在朝阳之下,晶晶亮亮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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