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空中铿锵一声脆响,截断的残矛四处飞射,黑色巨锤也被楚云的全力一蹴踢出两丈之外,寒光如雷电齐现,不可思议的贴地卷来!
金甲士郦三鼎怒吼连连,挥起左手仅存的金色铁链狠格猛拒,银甲士尉迟元的厚背砍刀也施展得更加拼命了。
在极快的时间里,双方又丝毫不停的迅速攻拒了三十余招,兜鍪双豪二人已被硬生生的逼退寻丈之外,再后面,便是一道高约三尺的田坎了。
那边——
狐偃罗汉左手握着始才坠地的黑色巨锤,左手却拿着一截断矛,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口中一面叫道:“叮叮叮,当当当,破铁敲烂钢,两个现世货,一对老窝囊。”
一边叫着,一面又不断的向正在激斗得头晕脑涨的兜鍪双豪挤眉弄眼,那忖德性,实不够瞧。
凤目女黎嫱这时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见了狐偃罗汉的怪相,不禁忍俊不住,掩口轻笑,悄然道:“严大哥,你已经一把年纪了,在江湖上威望亦隆,却老是没尊没小,怪样百出,也不怕别人笑你。”
狐偃罗汉用力一敲手中断矛,“当”的一声大响之后,低声说道:“好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这叫攻心为上,本来那两个怪物还能再挺个百十来招,这一气之下,最少也要减低他们顽抗五十招的力气!”
黎嫱又不禁笑了,笑得实在美,狐偃罗汉又自顾自的敲打起来,只是,一旁的大漠屠手却似发现了什么,一双浓眉有些忧虑的轻轻蹩拢。
这时——
楚云又厉啸连连,一声跟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来得激烈高亢,震得人耳膜疼痛欲裂,在他的啸声中,剑芒挥动飞舞,纵横上下,仿佛雪花片片,又似落叶缤纷,晃如长河倒悬,更似群星崩殒,萧煞已极,也狠辣极了。
在每一剑一式之中,在任何一个攻击的角度位置下,每一出手,每一变幻,都带着圈圈的圆弧,闪烁耀目,往来飞舞,生生不息,好像太阳在雾中散映的光圈,又如轻纱朦胧下盏盏环转的宫灯,明知这任何一招一式都是极度高深的剑法威力显露,明知这都是杀人的技艺,但是,却又这般美丽悦目,这般飘忽奇异,令人产生一种美感。
兜鍪双豪的甲胃之上,已隐隐沾着一层雾云,这是他们毛孔中汗水大量蒸发的结果,与这层雾气相陪衬的,便是二人口鼻间不停的吁吁喘息,是的,他们已经疲累了。
于是,在紧迫而厉烈的气氛中,在兜鍪双豪对楚云那威力浩荡的剑势竭力抵抗下,又过了十招。
双方较手进退,速度之快,宛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然而,这是在一旁观战各人的感觉,在兜鍪双豪二人此刻羞怒惊恐的心理中,每一招式的经过与结束,却是何其漫长啊!
自兜鍪双豪与楚云交手以来,二人已将修为三十余年的卓绝武功完全施展了出来,金甲士郦三鼎的“雷锤蛇链三三手”与银甲士尉迟元的“大劈刀法”“闪虹贯心十二矛”,都是武林中艺业精华的最高显示,兜鍪双豪仗着自己的一身功夫,在二十年前已经在西康全境赢得了江湖黑白两道第一把交骑的地位,他们生平极少离开康境,心高气做,目高于顶,在二人威震西康之后,便自认能藐视天下的武林高手,于瓦洛江上游之青蛇顶定居下来,过着一种半隐退的的生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这数十年的漫长时间里,虽然他们与人比武过招的机会不多,但是,无论是慕名或是挑衅而来的武林高手,只要与二人对起仗来,没有一个不是身残命亡,落个凄惨的结果。因此,兜鍪双豪虽然尚未在武林中正式横行过,却有着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心理了。
在他们适才以自己专擅的内家至高功力——“天牛鸣”对抗天狼冷刚与大漠屠手之时,本以为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便可击败敌人,但是,事实却大出二人意料之外,非但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更险些栽于对方手中,在与楚云拼斗之后,他们已经倾出全身的潜力,哪知结果却更令二人对自己的武学感到万分的沮丧与绝望,他们甚至已在怀疑往昔数十年咤叱风云的光辉日子是如何得来的了!
而此刻的形势,任何人只要一眼就可以分判出双方情态的优劣,无可置疑的,兜鍪双豪已经到达“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楚云唇角正浮起一丝微笑,这丝微笑异常冷酷,异常阴森,在一连串挥霍纵横的疾攻之下,在漫空飘忽的银弧寒圜中,他生硬的道:“生死为谁?”
兜鍪双豪目前哪里还能分心说话?二人并肩连膀,双攻双守,进退互辅,一条金芒闪闪的长链哗啦啦暴响不绝,那柄宽阔的雪亮砍刀挥舞得有如泼风洒雨,交织在长链之中,掠舞翻飞的力拒漫空飘来的冷锋银弧。
于是——
双方几乎已接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了,完全是近身的博刺拼杀,也唯其如此,才更显得惊险与危殆。
楚云的剑式,连绵不绝的循环运用了,完全以小手法组合成的大招式,完全用细腻而微小的动作代替方才的急攻猛打,而兜鍪双豪二人则整个的采取了守势,谨慎至极的企图自保,可是,他们在如此情形之下,要想全身而退,却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旁侧的狐偃罗汉忽然低声问大漠屠手道:“库环主,看样子楚老弟是赢定了,他那套剑法实在精博深奥得无以复加,令人惊悸叹服,俺自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人使剑能超过楚老弟的,俺这位老伙计可真有两下子!”
大漠屠手微微一笑,道:“严兄,盟主所使的乃是本盟至高至尊的不传之秘‘弧光剑’法!”
狐偃罗汉想了一下,皱着眉道:“弧光剑法?俺好像没有听过……”
大漠屠手轻拍狐偃罗汉肥厚多肉的肩膀,笑道:“假如天下人尽皆识得此套至高剑法,那就算不得‘不传之秘’了,严兄,你说是么?”
狐偃罗汉正待回答,楚云的凄厉长啸又似血池地狱下的冤魂尖号,令人毛发悚然的倏然响起,而各人眼中也在这刹那之间充满了大大小小,层层重重的闪亮银弧,甚至连空中的烈阳光辉,亦被这漫天飘射的银弧遮挡,投下的阳光都淡了。
这正是弧光剑法中的四大绝式之一,“星残弧落”。于是——
当各人的瞳孔尚被那飘忽闪烁的圆弧银光所充斥着的时候,两条人影已蓦地腾空而起,直飞空中六丈之高,略一盘旋,又宛如两只大乌般倏然落在田野之中,随着自空中溅洒而下的,尚有片片铜钱般大小的金银二色钢片!
每一双眼睛顾不得尚在昏花,急忙转首瞧去,只见楚云正洒脱的挺立不动,手中的苦心黑龙长剑微微垂直的触着地面,唇角上那抹冷酷的微笑依旧,双眸中却显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韵注视着站在田野中狼狈不堪的兜鍪双豪。
是的,兜鍪双豪的确实狼狈极了,不但四只尊足陷入日地的烂泥中半尺之深,每个人的甲胄前摆及胸前更被刮掉一大片钢片!全身四处亦溅满了点点污泥,实在不雅观之至!
空气寂静了一刻,没有一个人出声,兜鍪双豪隐在头盔后的四只眼睛已失去了原先的光影,是如此黯淡而颓丧。
楚云淡漠已极的一笑,轻轻归剑入鞘,他爱惜的抚摸着白玉雕就的剑柄,头也不抬的道:“二位,能告诉在下那三位什么公子的大名么?”
兜鍪双豪沉默的凝注着楚云,良久,没有作声。
楚云微喟一声,道:“假如在下失手败了的话,二位或者不会如此平和的对待在下,是么?然而如果二位不愿告诉在下什么,那么,也毋庸勉强,现在,二位便请自便。”
金甲士郦三鼎忽然大声道:“败了就败了,生死也不过如此,兜鍪双豪宰了不少活人,也不妨被人家宰上一遭,你小子用不着这般假仁假义,有什么心理不妨摆明一句话过来,看看我们兄弟到底窝囊不?”
银甲士尉迟元则仍旧阴森森的道:“小辈,阴沟里也会翻船,何况在风云变幻的武林之中?你这一套猫哭耗子的把戏收回去吧,兜鍪双豪见得多了。”
楚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爽朗的笑了:“两位朋友,二位是否认为双方一旦分出胜负之后就必须要有一方面流血才行?或者二位有这个习性,但在下却不习惯如此做,不过,这也要看对哪一流的失败者而言。”
兜鍪双豪全身一震,互望一眼,金甲上郦三鼎宏声道:“小子你可是说我们兄弟到底还算得上是个人物?还称得上英雄?还够得上作个铁铮铮的男子汉?”
楚云豁然大笑道:“在下正是此意。”
金甲土郦三鼎双目神光倏射,道:“好,就凭这一句话也就够了,瓦洛江我们仍旧可以毫不内疚,大马金刀的称雄道霸,因为击败我们的人认为我们败得够种,败得光彩,哈哈,虽败犹荣也是英雄!”
要知道,武林中人,最重面子,尤其是一个曾经咤叱风云过的人物,对“名声”二字更是斤斤计较,决不稍懈,往往有很多事情,不论其如何严重,只要有一言面子争回光彩,保得名声,也就将发生的任何事件分解得烟消云散了,为了这虚无飘渺的假名假誉,不知道流溅了多少鲜血,丧失了多少有为的生命啊。
楚云深深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更明白兜鍪双豪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因此,他又紧接着说道:“二位说得对,似二位这般艺业高强的劲敌,在下近年来尚是初次遇到,凭二位一身修为,已足可睥睨一时,傲啸江湖,适才之斗二位尽可放心,哪怕是一言一字在下决然不会宣扬出去。”
金甲士显然已受了感动,他豪迈的大笑连声,又回头瞧了拜弟一眼,银甲士尉迟远却冷冷的道:“朋友,你真是这么想么?可休要出什么花样。”
楚云一拂衣袖,道:“二位想必是西康首流人物,在江湖中混,也该知道信义二字之重要,较诸生命更有过之,人若无信,与禽兽何异?在下如若言而不实,尚有何颜对武林朋友?又有何颜再与二位相见?”
银甲士尉迟远哼了一声,阴恻恻的道:“可能你是个难得的人,不过,今日假如吾兄弟得了手,现在你的首级早已在我们裹囊之内了,兜鍪双豪从未放过一个败军之将生还,他们的头颅都安静的沉在瓦洛江底,他们的魂魄亦必极愉快……”
说到这里,银甲士又回头道:“阿大,告诉他所想知道的事,算是我们酬劳这人战胜不杀之恩,等告诉他之后,恩怨从此两消,异日相见,又是陌生不识,友敌任吾。”
楚云急急使了个眼色,阻止住已勃然动怒的天狼冷刚及大漠屠手等人,自己则轻松的一笑,淡然道:“悉随尊便。”
银甲士尉迟远冷冷一笑,道:“这件事,在我们兄弟或者不当作一回事,在你则一定是很重要的,对么?”
楚云微一耸肩,道:“阁下倒明白得很。”
银甲士沉吟的道:“那么,阿大,我们便告诉他!”
金甲士郦三鼎宏亮的道:“请我们来此的乃是百角堡的三羽公子。”
此言出口,楚云脸上立时骤然色变,全身如遭雷殛般蓦而一颤,有些站立不稳的退了一步。
银甲士冷淡的道:“朋友,以你的武功你必不会将三羽公子摆在眼中的,虽然,他们在中原武林也算是一流人物。”
楚云以手抚额,良久,始缓慢的道:“三羽公子现在何处?”
金甲大有些奇怪的望了望楚云一眼,刚想说出,银甲士已迅速的一摆手,含有深意的道:“朋友,你想找他们么?”
楚云深刻的瞥了银甲士一眼,但他看不见什么,除了那闪烁着银芒的怪异头盔,就只有隐在盔内那双沉鸷的眼睛。
半晌,他道:“不错!”
金甲士仿佛想讲什么,银甲士却微微摇头,又生冷的道:“那么,你可随我兄弟二人前去,我不知道你们中间有什么纠葛,也不明白三羽公子千里迢迢遣人专程往青蛇顶厚礼卑颜的邀请我兄弟所为何事,但朋友你与三羽公子间必不会友善调和,对么?”
楚云含有深意的一笑道:“你说得不错。”
银甲士又紧接着道:“愿意和我们同去不?自然,后果也许不会太愉快!”
楚云微微一沉吟,道:“远么?”
银甲士又一次阻止了想要出口的金甲士,淡漠的道:“朋友,你不该问得大多。”
于是,又沉默了片刻,楚云萧煞的道:“你们既明白在下此去极可能对三羽公子不利,而你们又是三羽公子‘厚礼卑颜’邀请而去的助力,却为何会让在下与二位相偕而行?”
银甲士双目深沉得看不出丝毫变化,冷然道:“这是我们的事,假如你有点智慧,你便可能知道一些,但是,这就要看你自己如何去想了、三羽公子邀请我兜鍪双豪并没有说不欢迎有人与吾等同去,而且,我们去了之后,要想怎么做也还在我兄弟二人自己。”
楚云嘴唇深陷入齿内,他在迅速的考虑着银甲士所言的确实性及二人心中此刻所存的企图,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断言的,兜鍪双豪必不会存着什么好心,更不可能会对楚云的任何一件事情有所协助。
半晌,银甲士有些不耐的道:“怎么?取决不下么?”
蓦地,狐偃罗汉从斜刺里插上一嘴:“喂,你老兄说得倒是刮辣松脆,轻描淡写,和你们两个怪物呆在一起,别说要提心吊胆地预防二位抽冷子来那么一下,就是光教人家看把戏也够看的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南天门哪个天兵神将下凡哩!”
银甲士脸色一寒,阴沉地瞪了狐偃罗汉一眼,又做出一股不屑之态,昂首望天,不发一言。
狐偃罗汉这一番话正有部分与楚云心中此刻所想的相吻合,但是,他为了要彻底消除这多年来越积越深的血仇,为了要抹平心头上的创痕,这日子已等待了一个不算短的时间了,已等待得太长久了,他要做一个可以安心的人,他想过一种平和而安静的生活,可是,这大仇血恨只要一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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