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着,有些凉意,秋天了嘛,当然不会燠热,但是,楚云抚着额角,怎么自己却觉得全身好似在热得冒火呢?
他望着苍茫夜色,笑了,那是心里热啊,缓缓的踱着,他在一条挣淙的小溪前停住脚步,溪水清澈流长暮霭沉沉中,像一条闪闪发光的丝带,也像那妞儿的一头秀发啊。
楚云蹲下身去,轻轻拨动着溪水,一阵冰凉而寒冽的感觉,使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自午后开始,他就没有平静过一刻,不错,他又要成婚了,这已无可置疑是他人生的路途中最后一次婚礼,他永不愿再使住昔那相同场合的回忆再次映人他的脑中,那足可使他魂断神伤。
但是,那一次……那人生的阶段跨人另一个新的境界的那一次……
环佩叮当的龙霞凤冠,那蒙头红中被掀起时刹那间四目的凝注,那含情脉脉的睬视,那低柔缠绵的呼吸……宾客盈门,喧闹叫嚷,酒大杯大杯的喝着,人影歪斜的摇晃着。老人家笑呵呵的张着大嘴,慈颜与红颜充实了他的一切,令他在异日的悲惨与伤痛之前迷恫,在心的啃嚼与苦的酸涩中哀号,那曾占去他心的女人,那毒如蛇蝎的贱妇——萧韵婷!
一掌击去,溪水“哗啦啦”的四处迸溅,而当溪水尚在空中飞洒,一道银电的寒光已暴起穿回,流质的点点水珠竞被浑厚的臂力分为两半,似阵雨飘落。
楚云怔怔的立在地上,痛苦的拉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呢喃着:“我还要找她……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贱人,每一思起,她那形影就宛如魔鬼般的使我颤栗与痛楚……这蛇蝎……”
风,仍在平静的吹着,四周的山壁,一片黝黯,自这里,可以隐约望见山洼之外摇曳的红灯笼,在明灭的眨着眼睛,有着温暖而殷切的气息,望着这些红灯笼,楚云开始在心中滋长着甜蜜与缓和,他摔摔头,像要将那女子摔得无影无踪,然后,轻轻的归剑入鞘。
一阵轻捷的步履声,这时急然遥遥起自山洼之外,轻快的,又已进入楚云的视线之中,两条人影,迅速向他这边急奔而来。
楚云目光凝聚,哑然笑了,他清朗的道:“班兄、严大哥,二位也到这里来了?真是好大雅兴……”
来人果然正是五岳一剑班沧与狐偃罗汉严笑天,大罗汉哇哇怪叫道:“老班,俺说的不错吧,俺就知道楚伙计那德性,俺们专找幽静黝黯的地方去寻,管保可以将他拉出来……”
楚云微微一笑,狐偃罗汉已有些喘息的吼道:“你还好意思笑呀?明天就是新郎棺,新姑爷了,大批的宾客盈门,你这位大姑爷却不去招呼一下,竟自个儿躲到这里松散来了,俺忙里忙外,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黎丫头片子又三番四次的叫小丫鬟来请你,要你去帮她选择明天大礼时该穿的衣裳,可恨你却溜之乎也……”
五岳一剑静静的瞧着楚云,等大罗汉吼完了,他才低沉的道:“楚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前的一切,不是比往昔更真挚,更永恒,更值得留恋么?楚兄又何苦不把握今后的幸福而去回忆那丑恶的以往呢?”
楚云全身机伶伶的一颤,狐偃罗汉也呆了一呆,半晌,楚云缓步行向五岳一剑,紧紧握着这位中原第一剑士的双手,恳切的道:“班兄,谢你数句良言解我困扰,在下会尽量不去回忆,当然,只是不去回忆那些悲痛与丑恶的……”
五岳一剑欣悦的笑道:“楚兄能接纳在下之言,在下实觉欣慰……”
楚云淡淡的一笑,道:“班兄说得对,一想到那些刺骨之痛,在下不觉杀机又起……”
狐偃罗汉拖了楚云往外便走,边道:“好了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有报,只争迟早,你不找那对狗男女,自有老佛爷将他们天打雷劈,神魂皆灭,现在,赶快给俺回去换身衣服,到黎丫头片子那里报个到,免得俺日后受这妮子白眼……”
五岳一剑笑着拍’了拍楚云的肩头,道:“严兄说得不错,客人也来得很多,他们都想一睹新郎倌英姿,吾兄也应该去招呼一下了。”
楚云无可奈何的与狐偃罗汉、五岳一剑行出山洼,三个人边谈边走,不多一刻,已沿着一条小路来到观云阁之外。
吓!观云阁这时可热闹极了,蓝色劲装的彪形大汉们,穿着黑衣胸前纷搂着金色太阳的金雕豪士们,都已混成一片,像是自己人一样在忙着筹备一切,在忙着招待一批接踵而至的宾客们,嗯,除了那白煞詹如龙及南山一儒仍躲着不见外,连大洪山鹰游旗下的各位好汉,都忙着回山招呼了……
楚云等三人一到,立时被左拐子宋邦在老远发觉,他三脚并成两步的奔了过来,一把拉着楚云进入大厅之内,大厅中闹哄哄的挤满了人,坐着的,站着,一堆堆的,一簇簇的,好不喧嚣,左拐子宋邦一脚踏入,已被宾客们包围,他振吭大叫道:“各位,这下子可不能再难为兄弟了,兄弟身旁的这位就是金雕盟盟主,大洪山的新姑爷——”他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已完全被一片喧嚷的道贺声,赞誉声,恭喜声所淹没了,楚云忙着点头招呼,五岳一剑与狐偃罗汉已打恭作揖的帮着陪衬,左拐子飞快地为楚云介绍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楚云的两大护卫与大漠屠手库司,则不知何时已紧紧跟随在楚云身边了。
楚云的眼前像走马灯般移动着一张一张的面孔,耳中混杂的听着一些含意相同的贺喜词句,一样的每张笑脸,不论老少俊丑,一样的奉承捧赞,不论张王李赵,楚云觉得头脑混涨涨的,像要炸开似的,他抱拳微笑,一一为礼,口中说着一些连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客气话……
像冲出了千军万马,像经过了长途跋涉,楚云终于在大伙儿环护之下突出重围,自大厅侧门急急行出,左拐子宋邦一拍他的肩头,道:“贤侄,你先去休息一下,吃点什么,再到小馥那里去,这丫头已在发怒了,老夫还得回去招呼一番,今夜,恐怕睡不成了。”
说着,他又匆匆回转大厅,侧门之前是数道回廊,这时,大洪山万喜堂堂主苦伶悲者关宿先已大步行来,他额际汗水淋淋,一见楚云,忙道:“楚盟主,可忙煞本堂了,来客大多,有点招呼不过来,库兄、班兄,二位千万帮个忙,随本堂前去招呼一下……”
大漠屠手看看楚云,楚云点头道:“你们随班大侠及关堂主去吧,有严当家的陪着在下已经够了。”
五岳一剑及大漠屠手颔首一笑,与苦伶悲者率着快刀三郎及煞君子盛阳去了,狐偃罗汉伸伸舌头,道:“好家伙,大洪山的威风倒是不小,他奶奶这些宾客来得像潮水似的,这还只是些近程,远路的只怕更多了……”
楚云一言不发,拉着狐偃罗汉便朝里跑,大罗汉忙道:“喂,干什么?俺这一身老骨头可比不得你活蹦乱跳的,伙计,到哪里去啊?”
楚云回首一笑,道:“心境楼。”
大罗汉呵呵笑道:“会娇娥?呵呵,以后日子长着,别急得这么够瞧的,就让黎丫头片子等等也好,煞煞她的火
楚云瞪了大罗汉一眼,大罗汉忙道:“俺是说心火,他奶奶你老婆尚未到手已经敢向俺‘剥皮瞪眼’了,以后俺日子还能混呀?俺要以兄长之尊掌你以家法……”
楚云拉着他一路飞奔,闪过幢幢人影,边道:“好吧,算我这一眼白瞪就是……”
二人弯弯转转,经过了长廊、屋宇、园圃、小径,登向高处,片刻已来到心境楼之前,通过了十二名大洪山护卫之后,楚云已带着狐偃罗汉轻车熟路的上得楼去。
楼下是众香国,老妈使女来往嘈杂,楼上却十分宁静,只有一名丫鬟肃立在黎嫱的香闺之外,她穿着一身新的翠色衣裙,见到楚云等二人,已连忙敛衽为礼。
楚云吁了口气站住,客套的道:“小翠,小姐在里面么?”
那丫鬟似是一惊,嫣然笑道:“姑爷怎么知道小婢之名?
小姐正在屋里挑选首饰衣裳……”
楚云轻轻哂道:“你是小姐最喜欢的身边人,在下焉能不知?”
他又回头道:“老兄,我自己进去,叫小翠在外面陪你聊吧。”
狐偃罗汉嘻开大嘴,乐不可支的道:“请,请便,呵呵,俺不打扰小两口子说情话了。”
楚云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入,背后,已听到大罗汉笑吟吟的语声:“你叫小翠呀,这名字真好听,俺吗?俺是武林中有名的……”
楚云暗笑着掩上门,眼前,这迷人的闺阁里,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装饰,香味飘逸,彩色缤纷,黎嫱正咬着手指,在费煞苦心的一件件的检视翻弄着。
她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楚云,已一跺脚道:“唉,真急煞人了,云,到处找你不着,又不知道你喜欢我穿哪一种样式的衣裳,娘又忙里忙外,一时来不了,别人我又不相信,你溜到哪去了嘛?”
楚云三不管的涎着脸上去香了黎嫱的面庞一下,轻轻的道:“别生气,只要穿在你身上,什么款式我都喜欢,来,宝贝,先叫人弄点吃的再说,自中午到现在,除了几杯老酒,一点东西都没下肚……”
黎嫱一听心就疼,她急忙将楚云按在锦垫上坐下,自己出去吩咐了几句,回来埋怨的道:“你看你这人真是的,这么大了,饥寒都不知道,饿怀了怎么办?”
楚云满心甜蜜的笑笑,黎嫱又嗔道:“严大哥在外面不知道和小翠胡说些什么,见了我直做怪相,哼,他以为小翠好讲话呀?山上多少年轻人思慕小翠都闹了个灰头土脸呢。”
楚云舐舐嘴唇,道:“这老小子向来是老不正经,随他去吧……”
黎嫱忙得像花里蝴蝶似的往来穿翔,衣料哪,衫裙哪,首饰哪,环佩哪,一件件的亲手捧给楚云挑选,边香汗汗盈盈的道:“云,我看你真是迷糊了,买这许多东西干吗?
你只是娶我一个人,又不是像皇帝那样得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么多东西我怎么用得了,化了多少钱啊,哼,以后可不许这么化费……”
楚云迷着眼,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的道:“其实,我还觉得这点聘礼太寒酸,有些对不起你,以后,小嫱,你当了家自然一切都听你的,这些东西,全都是严大哥与龚宁亲自到沼阳去采办的,希望你还喜欢。”
黎嫱自几方精致小巧的银盒子里挑出几付镶珠耳坠与金凤钗,正在审视,楚云已走了过去,摇摇头道:“小嫱,金雕盟盟主的夫人不佩戴这些庸俗之物,你愿意留着就留着,否则分给丫鬟下人也罢……”
黎嫱嘟着小嘴道:“这些首饰也很不错嘛……”
她大眼睛一眨,银铃似的笑了起来:“对了,云,我可以将爹娘送给我的钗环玉佩拿出来派用场了好吗?”
楚云伸手人怀,取出一方镶着各色宝石的白金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正好安放着一对碧绿莹翠的小小鸳鸯,一幅镶嵌着粒粒明钻的白金手镯,一朵以银金丝缠就,形状像是灯笼花似的物件,一串大小一致,闪耀着幻异光彩的多角形七色宝石的项链,另外像还有一枚色做柔蓝,透亮晶莹的小小如意,这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刚好将那一方白金小盒塞得满满的。
黎嫱看得呆了,有些日眩神迷,她怔怔的拈起那对鸳鸯耳坠,却发觉每个耳坠都是并制成两只鸳鸯,稍微一动,那每一边的两只鸳鸯便轻摇摇摆,有如在绿波浮沉,而且,更令人惊喜的,却是这四只两对的小小鸳鸯在每一摇动,皆会自那米粒般的啄嘴里吐出红红白白的小舌,这对鸳鸯耳坠,其大只如小指头大小,更是绝顶碧翠所雕制,真是称得上名贵珍罕,巧夺天工了。
小小的鸳鸯,在黎嫱纤长如玉的指尖轻拈下微微摇晃,几点莹丝的光辉与浅蓝的灯影互映,美极了,雅极了。
楚云又将那串大小皆如龙眼的七色宝石项链,轻轻为黎嫱挂在颈上,黎嫱刚把耳坠子带好,忽然指着那像灯笼花的物件道:“云,这是什么?好好看啊……”
楚云露齿一笑,自盒里拿了起来,这串叠的金属己然垂展,成为一朵小巧的花冠,周缘缀着各种形状的碎珠玛瑙,晶玉火钻,当中,有一串坐佛形的垂饰,系由大而小的几座白玉佛像所连接而成,楚云为黎嫱戴在发端,嗯,这串由大而小的佛坐形白玉,便恰巧垂悬在黎嫱的额际了。
楚云站远了一些,左右端详了良久,深深吸了口气,赞道:“真美极了,你戴着这顶‘巧意花冠’,像是瑶池仙子下凡九天,清雅秀丽,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嗯,美人配名玉,宝刀赠烈士,果然此言不差……”
黎嫱娇羞的道:“你呀,哼,就是喜欢给人家戴高帽子,其实……我不管什么美人名玉,宝刀烈士,我只晓得黎嫱……黎嫱该配楚云……”
楚云高兴得一把将黎嫱抱入怀中,“啧”“啧”的香了两下,用脚尖转了两转,一直转到妆台的铜境之前,黎嫱满脸飞红,若不胜依的靠在楚云怀里,二人紧密相偎的形影,旖旎得让人沉迷。
黎嫱如醉似痴的看铜镜里映出的人影,也看着她自己那丰彩夺目的美艳,一阵出奇的冲动,使她眼圈儿一红,波然欲涕的道:“云……你真是……真是待我太好了……,我实在,不值得你这么爱的……我……我的生命及一切,都不及你对我情感的一丁点!我……我尽我的一切爱你,都不能使我对你的爱有所平衡……”
她抽噎了一下,跺着脚道:“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实在太高兴了,我只知道我爱,我爱你,我爱你,我要让我的所有都归于你,都包含在你那浩瀚热炙的情感里,哪怕是如此细屑的微不足道,我只需求一切给你已足……”
楚云静静的听着,神色深沉而平和,他紧抱着怀中玉人,悄然道:“小嫱,有了你,我此生已够幸福,我要容纳你的生命,你也会容纳我的全部,这里面包含了一切,实质的与精神的,我不会再作他求,你看……”
楚云举起黎嫱的皓腕,那雪自滑腻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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