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一见蚁群多得出奇,喊声不好,忙吹口中银笛。两面崖顶蛮人早有准备,各将火把点燃朝下掼落。上面俱都涂有石油,做一圆圈由外而内往里烧去。地下藤草,早被引燃。火和潮水一般齐往中心涌到,一时浓烟上腾,整座山谷成了一片火海,烧得那些凶犀焦头烂额,狂迸乱跳,加上那无量数的黑蚁被火一烧,膏汁经火,越发助长火的威力,发出一种奇怪难闻的臭味。因是火由四面包围,齐往中心烧进,当日又没有风,蚁穴所在四面均是密层层的油藤,加上许多野草灌木和牛的膏汁,遍地皆火,谷口一面更成了一条火弄。那些蚁群已被火烟包没,看不出来,偶有几只凶犀在火焰中狂窜,身上依;日黑一片紫一片。忽然一股火浪往上一涌,那紧附在身上的黑蚁首先烧焦,凶犀跟着倒地,转眼成了焦炭。因其四面隔断,无路可逃,火势又猛,先还听到火中悲号跳掷之声,不消片刻,大量群犀全都横七竖八跌倒火中,被烈火围上烧了起来。
再用望筒仔细一看,那黑蚁也真多得出奇,地下一条条、一片片都是死蚁烧焦的黑影,中心一带全被布满,蚁蜉中心更多,想是被火逼紧,齐往穴中逃回,无奈火势太大,照样烧死,已成了几条焦炭残灰,搭向穴口附近。最大的一群竟比犀牛还要粗壮。因那火光发紫,容易分辨,先还当是烧焦的树木,看出那是烧焦的死蚁而后,兰花业已赶回,在旁笑道:〃今日万想不到除此一个大害。这毒虫本来聚居在银坑寨旁绝壑之下崖洞之中,不知何时移来此地,相隔这近,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如被突然之间大群涌来,全寨的人畜休想逃得一个。且喜机缘凑巧,一场大火将它烧光。照这火势,离地面十丈之内都被烧红,就是它下面洞穴还有余留也被烤死。好在这里环着山脚这条大水沟,火起以后水被烧开,就有几个逃出来的也无法越过。下面草木又多,油质着火全燃。此时全谷皆火,大家都被烤得难受,低处山石业已滚烫,不能立足,我们快些走吧,莫等危崖被火酥熔,随同滚落,死得才冤枉呢。〃
说时三人遥望谷口,两面崖顶的蛮人业已避开,多半聚在谷后相隔里许的峰崖之上,手持弓刀,正在戒备。耳听犀群奔驰怒吼之声,由谷口旁边飞驰而过,忙同退下,由谷后崖壁用长索缒将下去。等到下面,那数十丈厚的山崖俱都发热,崖势又高又陡,下面又是一条泥沟,等到越往对崖,互相对看,全都成了灰人,从头到脚都是灰尘泥污,周身热汗四流。总算时已申西之交,山风迎面,甚是凉爽,又朝火谷那面吹去,当时身上一松。兰花大喜道:〃方才我真胆寒,一面是那多的独角犀牛,谷中又发现大量毒虫,实在逼得无法,才用紧急信号招呼爹爹他们留守的人快些发火,将路隔断,哪怕引起野烧。好在中间隔着几片石山溪流,就被延烧过去再想法子,也比毒虫之害要好得多。他们似因此事太险,先还不肯,总算犀群业已绕过崖角,快要走到第三条大壑附近,才命人拿了火把在后追逐犀群,过壑不远,方始发动野烧。此时我才看明,今天样样凑巧,那片野地草木虽多,一则油藤极少,好些地方不易点燃,两面均是石崖,不致引起大火。
就这样,还恐下午风向不对,烧往我们那面。照此情势,野烧已不致引起,这样零零落落的几处小火只烧掉一些树木,草都不会点燃,再好没有。早知如此,决不会用此火攻之计,白烧这许多犀牛。我们附近有此毒虫,却是凶险极了。〃
王翼笑道:〃我也觉着犀牛虽然凶恶,周身都是有用之物,留在那里慢慢猎取岂不是好?无奈这东西为数大多,实在无法,其势又无法留出一些,只想一烧而光,永除后患,不料无意中去掉这样一个大害,犀牛也未完全烧死,你是怎样放它逃走的呢?〃兰花笑答:〃我早就想到这东西从头到脚全都有用,全烧可惜,又恐这条山谷容纳不下,一个回头惊窜,照样有害;来时想好主意,谷外两处火堆均有专人把守,可以移动,又在斜坡那面设下两处火堆,谷口发火之后,犀群自然望火惊避,旁边火堆业被我们的人拆散,让出一路,来路又起了野烧,逼得它们只得向前。到了前面平崖,再被火一挡,只有坡下空宽无火,自然不顾命顺着斜坡惊窜下去。犀牛颇有机心,受此重创,以后恐不会再来了。因其天性猛恶,就是这样,火初起时,当头数十只狂窜过来,收势不住,仍往谷中窜进,被火烧死。你说这东西又有多厉害吧。〃
说时,众人已走往最高之处,遥望谷那面犀群正和潮水一般纷纷顺着斜坡滚窜下去,互相践踏,怒吼之声震动山谷,望去万头攒动,仿佛一大片灰黑色的瀑布顺坡急驰,地方之大,数目之多,分外显得惊人。再望来路,也有一二十处火头带着浓烟顺风涌来,时断时续。当地草木肥鲜,虽不易全数引燃,吃风一吹,浓烟滚滚,也似大小十几条黑龙蜿蜒滚转,随风飞舞。犀群后路已断,奔驰更急,地又宽大,只陷身大壑那许多死伤的犀牛被火隔断,又无法起立逃走,只在壑中怒吼而外,还有零零落落一二十只走单的犀牛隔在野地无火之处尚在怒吼,往来惊窜走去,不消多时便可过完,一块石头落地,收获更多。
众蛮人早由不得同声欢呼起来。有的还想等它过后跟踪追杀,多打它些回去,兰花忙即传令止住,说:〃为人不可太贪,今日已是万幸,得了不少犀群,过完便要想法灭火,免留后患。天上虽然有云,是否下雨拿它不定。还有口袋谷蚁穴也要仔细查看,毒虫是否死光,有无遗留。野地里那些残余的犀牛打它先非容易,此次犀群多得出奇,也许别处还有,如不全数搜杀,与人遇上,就能将它打死,也不免于伤人。方才我看大壑下面死伤的犀牛至少近千,沿途死伤的还不知多少,聚集起来这一笔财便两年不去采荒叔公也都喜欢,不致见怪。现在我便做主,至少放你们三月工,只在山中耕地,种出稻来,又是许多食粮,再种上菜,以后不打猎也有吃的。牛肉先吃不完,只盐没有那多,须要你们各人去采,到时每人约可分得一条牛,只将皮骨交还,想腌起来的盐要自采,莫非这还不足么?〃
众蛮人以前所得全数都要缴上,除每日两饱外,一点也得不到,心想拼性命去往林中采荒,任得多少,俱都无份,虽然不敢不去,十九没有心思。自从近年兰花管理全山,赏罚分明,量力而分所获,一面又请了人来学会织布,妇女无须去往林中采荒,以免丧亡。男多女少,常起争杀,众蛮人方始有了私财与家室之乐。所分物产也由兰花暗求凤珠与老王说好,和公物一样运往山外,去换他们心喜的衣物用具,不消一两年大家都有了衣服用具,好过得多。不似以前身上只围着一片兽皮,冬夏一样,冷热不均。因此众人对她万分爱戴,只管令出必行,刑法严厉,极少有人怨恨。
孟雄叔侄虽觉此是创举,一是爱女力争,一是爱妻之命,不能不听;兰花和众蛮人也真争气,果然行了新法,所得反比以前日有增加。兰花乘机又和老寨主订下一定岁贡,只要所得物产超出;日例一倍以上,便可休息,以养人力,做点兴建之事,并还分班操作,比采荒轻松得多,好些均是蛮人公众之用。每遇这类彩头,众蛮人格外高兴,全都踊跃争先。牛肉又极好吃,一听每人可以分到一条,不禁欢声雷动,喜出望外。内有好些年纪较大的蛮人竟纷纷抢将过来跪伏地上,要四人用脚踏他的头。有的便将旁立蛮女的脚捧起亲了又亲,全都欢喜已极。那风虽由来路吹来,众人所立峰崖恰巧偏在一旁,只管黑烟滚滚,舞空而过,一点也吹不到身上,前后一二十里长一片奇景全在眼底。因那峰崖斜往一角,与来路不相连接,还有好几里长的犀群正似潮水一般由斜刺里涌过,尚未过完。这些犀牛连日连夜随同大群奔驰,大都饥疲交加,离开火场稍远,前面的虽仍狂奔乱窜,后面来势已渐渐缓慢下来,看出还有些时才可过完。那追逐在犀群后面的蛮人均恐被火烧伤,兰花又两次命人吹动竹笙发令,不许再追,俱都停步,各持刀矛、弓箭、绳索之类将大壑中的伤犀杀死,一面把死的拖了回去。
兰花看出犀多人少,全山连妇孺老弱不过七百余人,去往森林采荒的强健男子不过三四百人,估计牛比人要多出两倍,惟恐天气太暖,不能久存,众人还要连夜洗剥,连风带腌,少说也要好几日夜不停才能料理清楚。惟恐事久腐烂,忙又传令,分出二百个强健蛮人抄路赶去,吩咐众人先不要打那落单的犀牛,先在壑旁和来路设下几处火堆,以防逃犀侵害,多备火把,小心防御,一面将那死犀运往湖边,先把腹中脏腑去尽,吊在树上风干起来;一面把寨底存盐全数取出,就着盐量挑那肥嫩的送往各处溪边开剥腌好,除准备犒劳的暂时都不要沾生水,以防时久腐臭。实在来不及收拾的,送往地洞之中暂时保存,可以多放些日。另外再命那二十个蛮兵带上三十名壮汉,随时留意,乘天未黑,查看黑蚁踪迹,是否还有漏网。
众蛮人领命走后,隔了半个多时辰,遥望金牛寨那面,许多山民父女连十来岁的幼童都各持有刀斧用具赶往壑旁相助,抬的抬,拖的拖,远望过来又成了一条人和牛组成的长龙,男女蛮人欢喜歌唱之声相隔十多里均能听到。中间还发现两处走单的犀牛向人冲扑,仗着人多,好些拿有毒镖毒箭,也都打死。就这样还是伤了几个人。四人要等牛群过完才能回去。身边还有数十个壮汉,正准备牛群一过赶往前面野地将那些着火的草木余烬扑灭,以防引起火灾。眼看犀群只剩一两里长一段没有过完,步法散漫,有的还在路旁吃草,天色业已将近黄昏,谷中火势始终未熄,火头高起数十丈,低处烈火早已快过崖顶,大量浓烟由谷中朝空直上。人虽立在上风,相隔里许,那焦臭之味仍是触鼻难闻。四人见那浓烟有好几丈粗细,并成一股,朝下风群犀逃路一面滚滚飞扬,内中杂有大量火星。虽是升出崖顶不远便即熄灭,内中并未带有火星的残枝断树,终恐火灰随风飘扬,落在油质的山藤枯树上面引起野烧,又是祸害。而谷中蚁穴所在地底是否还有道路也不知道。天却快黑下来,空中浮云又多,各处山头均有云雾,滃然欲起,夜来月色决不会好,难于查看,归途还有不少的事,身上满布灰尘泥污,想要回去又不放心,人也不够分配。
正在犹疑,越看形势天色越觉可虑,王翼正说:〃后面犀群走得大慢,不等它过完,最要紧是这谷中毒蚁如何查看?我和二弟带上几个人绕到它的后面仍用火攻,催它快走如何?〃兰花方答:〃犀群走得虽慢,黄昏前后必可过完。此时我们人少事多,尚有危机,还是不要惹它,免得又生枝节。方才你也由望筒中看见,共总两三只犀牛有多厉害,我们那多的人,还带有镖矛毒箭,仍不免于有人受伤。这东西随同大群向前狂奔,由后打它无妨。此时其势已衰,反倒招惹不得,其势又不能插到中间,再用前法引逗激怒,这里油藤又多,火攻更来不得,只有候它走完,别无善法。〃
二人正谈论问,忽听殷殷雷鸣之声,仰面密云层中已有电光,金线一般闪了两闪,跟着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晃眼之间天空阴云越密,已看不出一点青色,风也偏向一旁。
那草原上的十来处野火本已自行熄灭,只剩几株着火的大树还在冒烟,空中只当顶一片被火光映成红色,来路那面只有几股黑烟还在随风飘动,相隔颇远,已吹不过来;忽被狂风一吹,好些余烬未完的草木立时熊熊火起。谷中烈火浓烟也被这一阵狂风由谷底卷起,耳听危崖纷纷崩塌之声越来越密,黑烟如龙,被旋风裹起,带着万点火星冲霄直上,威势突比以前猛恶十倍。二女和男女蛮人全都惊慌起来。姬棠正说:〃此时不降大雨,照这风势,野烧非起不可,到时风头一变,我们这里虽是石崖,两头都被烈火隔断,休想回去。那些抬牛的人更是危险。那一带草木最多,崖洞之中到处都有干石油,只要星星之火被风吹进,或将那些有油的藤树点燃,立成野烧,连救都没法救,这却怎好?〃
二人心方一惊,猛瞥见犀群逃路斜坡侧面有一石山,挂起一条黑印,映着斜阳,闪闪生光,忙取望筒仔细一看,正是大群毒蚁在彼移动,忙告二女同看。兰花首先口喊〃天爷〃,庆幸不已。王翼便问:〃这许多毒虫必由谷中逃走,如何高兴?〃兰花笑答:
〃你哪里知道这东西最是灵警,虽然天性猛恶凶残,但与人兽未对面以前稍有警兆立即大群迁移。我们留此不去,最注意的就是附近还有它的巢穴;漏网无妨,最厉害是它的道路和巢穴,如往我们一面,却是凶多吉少。总算风火帮忙,方才一烧,风将毒蚁死后的臭气连同蚁灰吹往前面。看这形势,不是谷底还有一处蚁穴,便与谷底相通,闻到同类烧死的气味,地再一热,不敢停留,立时倾巢逃走。也许方才没有留意,看这蚁群并不甚多,已快逃光,否则后面不会这样稀少。照它天生特性,这一迁移去路正是银坑寨旁老巢一面,此去不会再来。至少三五年内不会见到它一点踪迹。想不到二位哥哥一来,非但接连发生大喜之事,并还逢凶化吉,去掉两个大害,真快活呢。〃话未说完,便将王翼抱紧,直呼:〃哥哥亲我!〃王翼本就喜她生得美艳,人又天真聪明,胆勇灵警,知其情热,忙随手抱住。正在夸奖、亲热,忽听震天价一个大霹雷自空直下,震得山摇地动。目光到处,瞥见来路野烧地里电光一闪,一株大可数抱浓阴密茂的大树已被雷火劈成四片,一半分裂歪倒,一半仍立地上,跟着由树腹中发火燃烧起来。一雷打过,空中雷电交鸣,金光闪闪,未过完的犀群也受了惊,纷纷低着个头连纵连跳往前窜去。
时再兴心想,这样猛烈的雷电第一次看到,念头还未转完,同时耳听一声惊呼,姬棠身子一歪,似要晕倒,连忙一把扶住。姬棠业已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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