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忽然一个激动,正待脱口说出,可是回头看看丛慕白,似乎也是跃跃欲试,祁灵又不觉将话缩了回去。
千面狐狸接着平静地说道:“祁灵!你们大概业已猜到,但是,却不敢断然出口,也就是不敢完全相信,这是事实,现在老夫要告诉你们,昔已导致老夫自毁双目动人,便是今日你们因他而来的人言犹未了,祁灵和丛慕白双双惊呼,这种惊呼仿佛是有些意外,又仿佛又在意料之中的感叹。
千面狐狸却平静如常地说道:“他就是今日为害武林的万巧剑客鲁半班。”
这几个字,真是惊人之笔,虽然,祁灵和丛慕白的心里,也猜想到了万巧剑客鲁半班,但是,这毕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如今从千面狐狸自己口中说出来,是何等的令人感到惊奇!
祁灵和丛慕白,当时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当千面狐狸靳一原说出“万巧剑客鲁半班”这七个字的时候,心中的悲愤,是如何的难以言喻?而且这中间,一定还有一段极其曲折的事实,他们要静静地听下去。
千面狐狸靳一原长吁一口闷气,平静下内心的激动,缓缓地说道:“以你们的聪明,在我未说出鲁半班之前,相信你们也已经猜想到了,相信你们仍旧是感到惊讶与意外。”
靳一原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之处,接着说道:“自从老夫遇到鲁半班之后,不仅打破不收门人的陈规,而且我还发现一个道理,我发现过去数十年所以没有动收徒之念,那是因为从未遇到过一个资质上乘的人才,当一个资质极佳的人才遇在当面,收徒授业,继承衣钵的观念,便油然而生。”
丛慕白在旁边接着说道:“老前辈之意,鲁半班资质之佳,为老前辈所仅见?”
靳一原点点头说道:“娃娃!不怕你们两个人心里不舒服,老夫要说一句老实话,若以你们天赋之佳,根基之厚,衡诸当前,应该是凤毛麟角了。
但是,卅年前的鲁半班,绝不逊于你们,而且他最使老夫赏识的,还是他在聪明伶俐之外的那志比天高、气吞四海的野心。”
说着话,靳一原又不禁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接着说道:“虽然老夫已有退隐山林之心,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者物以类聚,老夫靳一原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然更会赏识这位年轻的鲁半班了。”
祁灵缓缓地接着说道:“一个人志比天高,气壮河岳,有野心原本不是坏事。”
靳一原又露出惨淡的一笑,说道:“按理说,确是如此,一个人如果窝窝囊囊,没有一点野心,对武林固然没有害处的危险,但是,也对武林没有丝毫助益,这种想法,对于一个出世隐居的人来说,倒是最适合的,所以说,有野心的人,只要归之于善,而不流之于恶,这等人武林中原是不可或缺的。”
靳一原到此处,又摇头说道:“不过,老夫当时收容鲁半班之时,只是喜欢他那种勃勃欲起的志气,至于他为人到底如何,老夫没有去详加考究。”
丛慕白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问道:“靳老前辈对待鲁半班情比海阔,谊比天高,鲁半班只要稍具人生,他都应该感激于老前辈,终生记志不忘才对,为何他。。”
靳一原笑道:“慕白!这是你娃娃的想法,那是因为你没有狠毒之心,换过鲁半班就不同了。”
丛慕白正待分辨说些什么,祁灵却先他问道:“鲁半班随老前辈学习艺数年,难道老前辈竟没有丝毫察觉么?”
祁灵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不合自己身份,当时又立即接着说道:“以靳老前辈江湖历练之深,阅人之众,自是明察秋毫之末,鲁半班能够数年之内,隐藏本性,而不着痕迹,也确是武林少见。”
靳一原朗声笑道:“祁灵!你不必故意向老夫脸上贴金,鲁半班随老夫习艺数年,朝夕一起,竟然不能察觉他为人本性,任何理由,都不足以为老夫卸责,因此,一切结果,应该说是咎由自取,再就只能归之于天意,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难免没有作孽之事,天意命我折辱在自己徒弟之手。”
靳一原这几句话的时候,神情渐趋黯淡,朗朗的笑容,又归于消失。
停了半响,靳一原又朗声说道:“不过,鲁半班其人心计之深,与老夫隐藏之好,也是无可否认的实情,这其间,还有一件事,是关系着最大的原因,那便是老夫对他过于钟爱,鲁半班虽然于掩饰,工于心计,然而时日一长,难免总有露出破绽之处,但是,即使他有破绽,基于老夫这一点钟爱,使自己视听蒙蔽,也便不能发觉。”
靳一原说到此地,突然若有所感的,自我解嘲地说道:“多半不肖子弟,都是由于父母的溺爱、所以,归究起不肖子子孙与不良门人,为父母与师长者,是难辞其责的。”
祁灵这一段叙述,果真如神州丐道所言,曲折离奇,出人意料而且,还使人有感慨万千。
妙手空空第一个惊讶的叫道:“没有想到鲁半班是千面狐狸的亲传门人,怪不得他的机关埋伏,高明得很,原来是出逢名师,令人难怪了。”
金沙伯乐也接着说道:“我老儿虽然半生耽于沙漠,但是,对于千面狐狸的名声,倒是听过不少,没有想到他竟还是位真情真性的人。”
北岳秀士第三个说道:“千面狐狸亲手伤害自己双目,至失明,忍受数十年不见天日的痛苦,若是毫无用心,就不会如此苟延残到今日,我想他是早有清除鲁半班的打算,只是二十年来,他似乎成心等待机缘,这些至少说明,这位千面狐狸,昔年虽是跋扈一世,而如今却是将一切归之于命运了。”
紫盖隐儒微微沉吟一会,接着说道:“千面狐狸何以会与鲁半班反目?
这其间只是鲁半班的用心狠毒,恐怕还有一段秘情,如果千面狐狸靳一原当时将这段秘密,告知祁灵和丛慕白,那样一定还有更曲折的情节,祁灵和慕白未曾说出。
神州丐道呵呵大笑说道:“本来他们两个人没有说完,你们都忙着各抒所见,他们只好暂停不讲了。”
丐道人笑呵呵地转过头,望着祁灵和丛慕白说道:“如今你们究竟该谁接着说下去呢?”
祁灵望着丛慕白,丛慕白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还是晚辈接叙下去。”
祁灵却又于此时接口说道:“在丛姊姊尚未接叙以前,祁灵愿于此时先说一句,各位前辈都是料事如神,种种如见,靳一原老前辈他忍辱偷生,是有他用心之处,他的用心并不是向昔日的门人鲁半班报仇雪恨,而是预计到鲁半班这等不甘蛰伏的人,终久必为武林之根本大患,万一到那时候,靳老前辈也要以风烛残年,劫后余生,一则整顿门规,再则为武林最后一次效力。”
祁灵这样一说,大家都不由地深受感动,各自点点头,对于靳一原这位千面老狐狸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妙手空空古长青忽然又向祁灵问道:“老弟台!你说靳一原一则是为整顿门规,难道他还承认万巧剑客鲁半班,是他的门人么?”
祁灵点点头,丛慕白却在此时接着说道:“靳老前辈虽然对鲁半班的狠毒心肠,感到痛恨,但是,对于鲁半班的聪明才智,与悟性之高,却经常不自觉间出口称赞,而且他一直也没有说到将鲁半班逐出门墙的话,是主要的,他是以为:日后鲁半班果然为害武林,而又确实需他出而补平,他唯一的理由使他隐而复出,便是整顿门规。”
北岳秀士不觉叹道:“靳老竟是如此一个有心人,而且变得如此一丝不苟,令人敬服不已。”
神州丐道也收敛起笑容,正颜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靳一原他能返朴归真,自然处处都高人一等,此人是可敬,就在于此。”
紫盖隐儒却于此时叫道:“慕白!你该说到靳一原他为何与鲁半班,终于破颜相向?”
丛慕白应了一声,便接着说下去。。
在飞来峰三担种的茅屋之中,丛慕白也同样的感到奇怪地问道:“靳老前辈!你既然如此钟爱于鲁半班,而鲁半班又是如此于饰,装作温顺,为何又终于师徒破颜,乃至于几乎动手?难道又有一件隐藏在其中么?”
靳一原笑了一笑,说道:“慕白!你毕竟是纯的娃娃之见,你试想,老夫虽然让溺爱蒙蔽了自己,鲁半班虽然以掩饰,遮蔽了自己的真性真情,但是,这种隔膜,可以维持数日、数月乃至数年,但是,不会永远如此,鲁半班虽然难免有露出破绽之时,老夫也自有情感清醒之日,只要两个时间,凑巧碰到一起,这就叫做纸包不住火了。”
祁灵接着说道:“老前辈所论极是,这种不能相客与并存的情形,终久必会揭穿,不过,我丛姊姊和晚辈之意,只是不知道究竟为了何事,而导致老前辈师徒反目?”
靳一原突然向祁灵说道:“祁灵!你和丛慕白都是乍入江湖不久的后生小辈,见闻不广,知事不多,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一目大师其人否?”
这“一目大师”四个字,一入祁灵的耳朵里,不异于晴天突传霹雳,浑身为之一震,顿时想起许多往事,他便立即说道:“晚辈对于这位武林中的方外奇人,久已景仰,只是未能有幸一识这位方外奇人庐山真面目,常以为憾事。”
靳一原也立即变得有些奇怪,便接着问道:“祁灵!你既然知道一目大师其人,当然也自然会知道玉环的事了。”
祁灵自然俱已想起,他昔日在华山枫林山庄之中,倾听华山掌门人独狐叟铜脚叟谈一目大师的往事,如今一经思索,便一切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祁灵当时便接着答道:“晚辈也曾听说过一目大师将自己一身武功精华,记载于五块玉块的事。而且。。”
靳一原没等祁灵再说下去,伸手作势,拦住祁灵,他也接着说道:“你能知道这一件百余年前的武林旧闻,倒到深出老夫意外,而当年鲁半班露出他贪婪残暴而又刁钻阴毒的本性,正是为了这件往事。”
丛慕白记得在自己的记忆之中,还没有听过“一目大师”其人,更没有听说过五块玉块的事,如今一听靳一原和祁灵彼此一对说,不仅对一目大师感到神秘好奇,对于所谓的五块玉块,更是感到闻所未闻。
当时丛姑娘不由地童心大发,和靳一原央求说道:“靳老前辈,这一定是充满离奇的一段经过,老前辈若愿意详细的道来,为晚辈长一些见闻么?”
靳一原也被丛慕白这种语气,感到笑起来,他含笑掀着颏下银须,说道:
“慕白娃娃真是孩子气息未退,其实这件事祁灵也知道,还怕尔后不会告诉你么?”
丛慕白脸上一红,尴尬地说道:“既然如此,老前辈在说明鲁半班叛逆的起因,顺便提到时,再说明一些吧!”
靳一原笑道:“娃娃!你生气了么?其实老夫要说明鲁半班所以在我面前露出本性,便免不了要提到一目老师的种种切切,你娃娃留心听着吧!”
祁灵虽然对于一目大师的情形,多少知道一些,但是,他有了方才的经验,有很多传说,未尽然就符合事实,就像千里狐狸一样,传说中的千面狐狸,和当面的靳一原,不就是有了极大的差别么?所以他也留神倾听着,他相信以靳一原江湖经验之丰,而年岁之长,所知道的一目大师,必然比他所听说的要真实得多。
靳一原慢慢地说道:“这件事还是先要从鲁半班本身说起,他随我习艺数年,已经深得老夫所传,诸凡:武功、技巧、易容和医道,虽然有火候之差,但是,无一不是都已经登堂入室,老实说,以当时老夫的看法,再要费些时日,使鲁半班再多体验武林经验,他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祁灵趁靳一原缓气沉思的瞬间,接着说道:“能得老前辈一身技艺武功,已该心满意足,尚有何求?尚有何事能使鲁半班撕破数年来的假面具?”
靳一原大声叹道:“祁灵!你这几句话,谈何容易,可是,真正身体力行,却是事与愿违。有道是:知足常乐。但是,世间上,有多少人能够知足?
鲁半班他是一个何等包藏野心的人,他岂肯对老夫传授给他的功力,感到满足么?”
丛慕白不禁叹息说道:“这就难了!一身兼得医道、技巧、易容和武功四样才能,尚不满足,难道他要背叛师门,这等人尚有何说?”
靳一原反而笑了一笑,对丛慕白说道:“其实何止是鲁半班心里有这种不满足的感觉,即使是老夫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老夫虽不敢自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确信独视当今,是不容置疑的,所以鲁半班对于这几项,未来的成就,老夫也从不相疑。”
靳一原一口气说到此地,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下去道:“唯有武功一项,老夫自知不能独步当今,雄视宇内,自然鲁半班要在武功一项上面能有超过我的成就,也是几近不能的事了。”
丛慕白急着问道:“鲁半班当时如何暴露他的真面目呢?”
靳一原笑道:“娃娃!你不是要知道一目大师和五块玉块的内情么?趁此时老夫说与你听吧!”
说着,靳一原又转向祁灵说道:“祁灵!你既然知道一目大师的轶事,趁此时老夫说与你来听听。”
祁灵立即恭身说:“晚辈道听途说,恐有遗误之处,如果老前辈不以读神怪责,晚辈自当遵命陈述。”
靳一原微笑点点头,未作表示,倒是丛慕白在一旁说道:“既然灵弟弟已知其中详情,就请先为告诉,若有遗漏之处,再由靳老前辈补充好了?”
祁灵点点头,沉吟了一会,便说道:“一目大师晚明人氏,身世不详,但是,为人博览古今,学究极深,特别对于武林各项功力,熟悉自古至今各家各派之长,因而冶于一炉,一身武功虽不敢断言后无来者,但是至少可以说近百年之间,是前无古人。”
丛慕白接着说道:“这等高人,绝不会将自己一身武功,成为绝响,不知他是否有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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