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老人,须眉全白,眉长盈寸,两人都是一样的满脸皱纹,一样的表情呆滞,一样双目开阖之间,有如闪电,如非衣衫上分为黄灰二色,初看之下,很难由外貌上分辨出谁是谁来。
这三个的后面,最左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道姑,她,面目姣好,身段苗条,配合上那双眼波欲流的媚目,与她这一袭灰色道袍显得不调和。
右首是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和尚,三十左右年纪,身裁修长,面相清癯,如果换上俗家装束,该算得上是颇为英俊的美男子。
这一僧一道的当中,是两个显然戴着人皮面具的青衫文士,和一个紫纱蒙面的宫装妇人。
这三个既然分别戴着人皮面具和纱巾,自然没法看到他们的本来面目。
柏长青目光匆匆一掠之下,不由心中冷笑着:“凭这几个人,要想在白马寺前创造奇迹出来,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这时,因群侠尚未出场,他的心念一转中,以真气传音向东方逸问道:“东方兄,今宵在这儿是谁主持?”
东方逸传音答道:“就是前排当中那一位。”
“那是谁?”
“老太君。”
“哦!”柏长青。接问道:“那么,左右那两位,就是天残地缺了。”
东方逸:“点头道:“不错。”
柏长青道:“那两位中,哪一位是天残……?”
东方逸截口接道:“穿黄衫的是天残司徒楚,而穿灰衫的是地缺司徒泽,—聋一哑,两人可不能分开,一分开就没法跟人打交道。”
柏长青乡笑了笑,继续传音问道:“后排那五位呢?”
东方逸含笑反问道;“江湖上有一对名声极不好听的‘释道双妖’,老弟当听说过吧?”
柏长青微微一楞道:“莫非这两个是那‘释道双妖’?”
东方逸道:“不错,左边是‘四全和尚’苟百里,右是‘三绝道姑’宇文洁。”
柏长青道:“他们的年龄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人了,看来却还如此年轻。”
东方逸道:“他们都精于采补,自然是驻颜有术啦!”
柏长青笑了笑道;“‘四全和尚’,指的当是酒、色、财、气,四大俱全,但那‘三绝道姑’的‘三绝’,又是哪些绝艺呢?”
东方逸笑问道:“这‘三绝道姑’的三项绝艺,老弟竟没听过?”
“是啊尸柏长青接道:“小弟虽然听说过这么两个人物,却不知详情。”
东方逸点了点头道:“‘四全和尚’委实是酒色财气,四大俱全,老弟算是说对了,至于‘三绝道姑’的三绝,是轻功、暗器、和……”
话锋忽然顿住,神秘的一笑道:“老弟,像你这般年纪,对宇文洁那第三项绝艺,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柏长青不禁蹙眉道:“那究竟是甚么绝艺呢?”
东方逸暖昧地笑道:“老弟,宇文洁的第三项绝艺,嘻嘻……只有在床第间才能领会到。”
柏长青讪然一笑道:“这‘三绝’的绰号,也真是绝到家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这两位,也已加盟本教?”
东方逸道:“是的,已受聘为本教特级护法。”
“特级护法。”柏长青不禁讶问道:“难道这两位的功力,已相当于当今的八大高人?”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过去是不能与八大高人并论,但如今可得刮目相看啦!”
柏长青接问道:“东方兄,并立双妖当中的三位是谁?……”
传音至此,以“神拳无敌”白云飞为首的邱尚文,施朴泉、云万里等四人已缓步走出白马寺大门,拾阶而下。
东方逸传音接道:“老弟,这三位,待会你就会知道,现在,好戏已经开锣,咱们好好欣赏吧!”
这时,白云飞等四人已在对方六丈远处并肩站定,施朴泉目光一掠对方八人,首先笑道:“诸位是冲着我‘十不全’而来的吧?”
那老太君冷冷地一晒道;“凭你也配!”
云万里道:“那么,诸位是——?”
老太君仍然是冷冷道:“咱们的铁板令主徐丹凤。”
云万里道:“尊驾何事要找令主?”
老太君道:“第一,要她交出施朴泉……”
施朴泉闻声一声冷笑,云万里却向他摇摇手道:“施大侠请暂忍耐一下。”
接着,目注老太君又问道:“尊驾与施大侠有仇?”
老太君道:“施朴泉虽然与老身无仇,却与本教的两位太上护法有杀徒之恨。”
云万里“哦”了一声道:“原来尊驾还是通天教中人物……”
白云飞同时拈须大笑道:“想不到位尊望覃的‘天残地缺’,竟也投入了通天教中。”
老太君冷笑一声道:“你呢?论‘位尊望重’,你决不比‘天残地缺’二位稍逊,可是,你所捧的却是一个做你孙女还嫌年轻的妞儿,你觉得很光彩!”
白云飞正容答道:“铁板令主,武林泰斗,寰宇共尊,老夫于垂暮之年,能承令主器重,当然觉得光彩。”
老太君笑道:“别肉麻了!白老儿,我都有点替你难为情。”
白云飞淡淡一笑道:“尊驾是通天教中的甚么人?”
白云飞于五个月之前,曾在四海镖局中与老太君有过一面之缘,但目前的老太君,不但戴着面纱,而且也服过变音丸,所以白云飞竟一直也忖想不出对方的采历,而不得不有此一问。
老太君答道:“白老儿,如果我说‘凭你不配问’,那是过于轻视你,不过,目前还不到我公开身份的时候,所以,我虽然不说那种过于轻视你的话,却也不会告诉你。”
施朴泉冷然一哂道:“连‘狗不理’这一对淫僧骚道,都敢堂而皇之的公然出现,而你却反而蒙着面孔,难道你竟比这一对无耻狗男女还不能见人么?”
“四全和尚”苟百里,因声名狼藉,江湖中人都以真姓氏之谐音戏呼之为“狗不理”,一如施朴泉之被称为“十不全”一样。
老太君那透过障面纱巾的目光陡地一寒,怒声叱道:“施朴泉,你再要口出不逊,当心老身一掌毙了你!”
施朴泉方自独目中厉芒一闪,云万里却摆手笑道:“施兄,请少说一句。”
接着,目光移注老太君道:“尊驾请说第二个理由。”
老太君沉声接道:“这第二个理由是:本教开坛在即,卧榻之侧,不容旁人鼾睡,所以在开坛大典之前,必须将对本教取敌视态度,而自命为侠义道酌人物,通通请出洛阳,徐丹凤既然以侠义道的领导人物自居,本教自当首先找她谈判。”
施朴泉首先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凭甚么?”
老太君道:“武林人物,凭藉的当然是力量!”
云万里注目接道:“还有没有第三个理由。”
“没有了。”
“好!你划下道来吧!”
“不!”老太君也注目接道;“老身的本意是先礼后宾。”
这时,徐丹凤、冷寒梅、申天讨以及业已化装成另一副陌生面目的江月娥等人,也刚好走出大门,徐丹风并立即接口问道:“‘礼’怎样,‘兵’又如何?”
说话间,已如行云流水似的步上广场,俏立白云飞的身旁。
老太君老气横秋地注目问道:“你就是铁板令主徐丹凤?”
徐丹凤螓首微点道:“不错。”
老太君“唔”了一声道:“见面胜似闻名,铁板令主,果然像那么回事。”
徐丹凤自幼娇生惯养,出道后,即继承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几曾受到过此等奚落。因此,闻言之后,不由俏脸一沉,美目中也进射出冷电似的寒芒。
但于四娘却抢着怒叱一声:“你是甚么东西胆敢对令主无礼!”
老太君冷哼一声道:“这就算无礼,无礼的还在后头哩!”
不等于四娘接口,目光移注徐丹凤道:“姑娘,你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
事实上,白云飞已将老太君的来意向徐丹凤低声复述,并且也快说完了。
徐丹凤寒着一张俏脸,静静地听完了白云飞的叙述之后,才目注老太君冷然说道:“本座已经知道了,现在,你答我所问!”
老太君故意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就是那先礼后兵的问题?”
徐丹凤点点头道:“不错。”
老太君“喋喋”的怪笑道:“这么简单的一司话,还要老身加以解释么!”
徐丹凤方自黛眉一挑,老太君又立即接道:“姑娘,莫发小姐脾气,且请平心静气,听老身一言,可好?”
火爆性子的于四娘铁拐一顿,抢先怒叱道:“有屁快放!”
老太君冷笑道:“于四娘,你最好是安份一点!”
徐丹凤连忙向横眉怒目,急待发作的于四娘摆摆手道:“姥姥,听她说下去。”
老太君语气显得颇为平和地接道:“姑娘,施朴泉本是应本教之礼聘而来,他,不单食言背信,投靠姑娘,并且还杀死本教人员,如果姑娘与老身易地而处,你能放过他么?”
徐丹凤正容答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施大侠能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这是很可贵的举措,如果本座与你易地而处,那我深深反省之后,也将起而效法……”
老太君笑道:“姑娘怎么反而向老身说起教来!”
徐丹凤微微一哂道:“那就等于是本座失言吧!好!请说下去。”
老太君微一沉吟,才注目问道:“看情形,姑娘是不肯交出施朴泉的了?”
徐丹凤笑了笑道:“你想我会么?”
老太君道:“那么对于请姑娘退出洛阳城中一节,是更不会接受啦?”
徐丹凤娇哼一声道:“这还用说嘛!”
老太君沉声接道:“老身重复一句,请姑娘多多三思!”
徐丹凤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先礼后兵’中的‘礼’?”
老太君点点头道:“不错!只要姑娘承诺退出洛阳,交出施朴泉,本教开坛大典中,姑娘当是本教首席贵宾,否则……”
徐丹凤冷然截口道:“不用‘否则’子,本座不妨明白告诉你,不行!不单不行!而旦还要治你对本座不敬之罪。”
微顿话锋,扭头一声喝道:“左右二侍听令!”
施朴泉、申天讨二人抢出,向徐丹凤躬身说道:“属下听候差遣。”
徐丹凤震声大喝道:“拿下这狂妄无知的老太婆!”
施朴泉、申天讨二人同声恭喏大步而出老太君连连摇手道:“且慢!”
接着,目注徐丹凤沉声说道:“要厮杀,有的是机会,但老身实在不愿兵戎相见,为保全双方的和气,也为维护姑娘这令主的颜面,老身自动让步,放弃追回施朴泉的要求,如何?”
徐丹凤冷笑道:“你一再藉废话拖延时间,难道还有甚么帮手没到?”
老太君哈哈大笑道:“你一定要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老身就成全你吧。”
微顿话锋,立即沉声接道:“姑娘,老身不必另等帮手,也不屑动用‘天残地缺’这两位护法,别瞧你这甚么左右二侍是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奇人,老身随便派出两位来,也能在百招之内,将你这左右二侍制服,你信不信?”
百招之内,将申天讨和施朴泉二人制服,而且是随便派出两个人来,这话未免太离谱了。
以申天讨施朴泉二人的身手而言,能在百招之内将其制服的,放眼当今武林,委实是寥寥可数,以目前对方阵容中人来说,纵然是“天残地缺”二人下场,也未必能办得到。
这情形,徐丹凤当然不会相信,她闻言之后,毫不考虑地脱口答道:“只要你所派出的人,是凭真实武功,于百招之内制服本座的左右二侍,立即自动离开洛阳城!”
“好!老太君目光一亮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徐丹凤冷然接问道:“如果你办不到呢?”
老太君道:“任凭姑娘如何处置,只要你有此力量。”
徐丹凤冷笑道:“你真是占尽了便宜,好!本座也不怕你飞上天去……”
这同时,冷寒梅以真气传音向徐丹凤提醒着甚么。徐丹凤俏脸微变地连连点首,那位老太君也在以真气传音向站立她背后的两个青衫蒙面人交待着。
徐丹凤听完冷寒梅的传音之后,沉声说道:“如果贵方下场的人是贵教正副教主,方才这协定可不能成立!”
老太君哈哈大笑道:“本教正副教主,是何等身份,岂能随便与一些二流角色动手!所以这一点,姑娘请尽管放心。”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姑娘是还有疑问?”
徐丹凤道:“没有了。”
老太君扭头沉喝道:“白吕两位护法请出场!”
老太君的话声未落,与东方逸暗中做壁上观的柏长青,可不由心神猛震地暗暗叫苦不迭。
那所谓“白吕两位护法”,可不就是他的父亲白晓岚和他的世伯吕伯超么!
在双方对话的这一段时间中,他的心中本就充满了困惑,但他也明白,纵然向东方逸发问,东方逸也不会告诉他,所以索性闷在心中,只凭自己的智慧去忖测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当那老太君说到“随便派出-两位来,就可在百招之内将申施两人制服”的话时,他的心中已若有所悟地发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目前,老太君口中的“白吕两位护法……”一出,已等于证实他的预感了,此情此景,怎能不教他不暗中叫苦不迭哩!
也就当他暗中叫苦不迭之间,以徐丹凤为首的白道群侠,也恍然大悟地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但在此时,那两个青衫蒙面人已大步而出,傲然卓立在施朴泉与申天讨的对面约八尺处,目光炯炯地凝注对方。
那老太君沉喝一声:“揭下人皮面具”
两个青衫蒙面人如响斯应地,抬手揭去人皮面具,可不赫然就是那神智已被迷失的“惜花公子”白晓岚和“神风秀士”吕伯超。
准此以推,那—位尚未出场的蒙面妇人,必然就是迷失神智的“白雪公主”江丽君了。
这情形,虽然群侠方面,已有此预感,但骤观之下,仍然禁不住脸色一变地,惊呼出声。
而群侠中最难堪,也最痛心的,当是与东方逸暗中窥探的柏长青,和业已改装易容的江月娥了。
尤其是柏长青,骨肉之情,本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