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剑英俯面目注白天虹,似笑非笑地道;“老弟,我有话要跟你好好地谈一谈,你是先用午餐,还是……?”
白天虹淡淡一笑道:“先谈你的吧!”
冷剑英笑道:“问题并非是我冷剑英个人的,而是属于咱们两人的!”
白天虹冷然接道:“对我而言,都一样!”
老弟好像情绪不太正常,冷剑英笑了笑,接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怎么样?”
白天虹漠然地道:“我正听着哩!”
冷剑英接道:“你的助手们,都已经平安地离开了。”
白天虹不禁心神一震道:“我的助手?你指的是谁?”
冷剑英道:“季东平、袁玉琴、陈素娟、绿珠……”
接着,并将晨间所发生的一幕突围恶斗,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不过,对于绿珠的因中毒钉而死,冷剑英并不知情,所以,他只说绿珠曾绎负了伤,末了,并补充地问道:“这些,对老弟而言,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这消息,白天虹是相信,也足可证明这消息并非凭空杜撰。
而且,由于徐丹凤及时救援,并带来口信,短期内将亲自前来作一了断,这也等于是说明徐丹凤已明白他目前的处境,在谋定而后动的情况之下,当不致有铤而走险的行为。
所以,这委实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他暗中所担心的问题已减少了一半,虽然他对绿珠的伤势的严重与否,殊为关心,但这种事,在一个敌人面前,自不便问出,纵然问出了,对方未必知道。
于是,他暗中轻吁一声,表面上却平静地反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干吗?”
冷剑英笑道:“难道这些人,不是你所关心的?”
“不错。”白天虹冷然接道:“但我心中,有更值得关心的人!”
冷剑英自我解嘲地笑道:“看来,我这马屁是拍在马腿上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你心中更关心的人,是否指的是令尊和令堂?”
白天虹冷笑一声道:“我心中关切着谁,与你不相干!”
冷剑英意味深长地道:“老弟,如果我猜得没错,而你也自信是一个孝子的话,眼前,倒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白天虹披唇一哂,未答理。
冷剑英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听?”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办不到的事,最好是免开尊口!”
“一定能办到。”冷剑英含笑接道:“而且我也相信你,必然乐于去做。”
白天虹一听对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不由眉峰一蹙道:“那么,你说出来试试看?”
冷剑英道:“你是否很希望你的父母,能还他本来,恢复自由之身?”
“这还用问!”
“那么,我可以成全你这一心愿,不过,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白天虹冷冷一笑道:“这条件,想必不简单?”
“不!”冷剑英笑道:“这条件,简单得很。”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接道:“只要你肯点头,你的父母,立即可以还他本来,恢复自由,而你也仍然是本教的副教主,老夫的继承人,也就是将来的通天教教主。”
白天虹忍不住笑道:“这条件,委实是既简单,而又对我有利无弊,只是,你不怕我会阳奉阴违,暗中倒戈相向么?”
冷剑英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白天虹仰首注目道:“此话怎讲?”
冷剑英沉思着接道:“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有一件事情,我要先行问问你。”
白天虹笑了笑道:“你最好先行估量一下,不该问的话,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这个,我自有斟酌。”冷剑英注目接问道:“你与徐丹凤,是平辈论交?”
“不错!”
“你们之间,已有婚约?”
“还没有。”
冷剑英不由眉峰一蹙道:“那么,你算是谁的徒弟?”
白天虹俊脸一沉道:“冷剑英,你应该想像得到的。”
冷剑英眉峰一蹙道:“你算是伯元师弟的徒弟?”
白天虹嗔目怒叱道:“冷剑英,你还配称先师为师弟?”
冷剑英苦笑道:“天虹,能否容许师伯我……”
白天虹截口冷笑道:“冷剑英,我特别提醒你,别在我面前再谈甚么师门渊源!”
“好,不谈就暂时不谈。”冷剑英苦笑如故地接道:“可是,让我解释几句,总可以吧?”
白天虹披唇冷哂道:“解释有甚么用!任凭你舌烂莲化,也改变不了你那欺师灭祖,罔顾伦堂的罪行!”
冷剑英道:“不管你爱不爱听,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总不能不将当时的事实,说个明白。”
微顿话锋,才长叹一声道:“白天虹,我承认偷盗师门秘笈是实,也承认伯元师弟夫妇是我所杀,但其中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天虹冷笑道:“就算是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吧!难道说,这不得已的苦衷,就能掩饰你的罪行!”
冷剑英道:“你先别打岔,让我将话说完。”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我之所以偷盗秘笈,是因师尊处事不公,一时气愤之下所为,至于伯元夫妇之死,更非蓄意,而是基于自卫行动,失手误杀……”
白天虹冷笑着接道:“够了!冷剑英,退了万步说,姑且算你所说的都是理由,如果你我异地相处,你会原谅我么?”
冷剑英长叹一声道:“白天虹,我也承认自己罪孽深重,但这些年来,我内心深处那种内疚神明的痛苦,也够受的了。”
白天虹哈哈大笑道:“冷剑英,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会内疚神明,如果你真还有点人性,那你就该横剑自刎,以谢师门,和你那冷氏祖先的在天之灵!”
冷剑英脸色一沉道:“白天虹,你骂得好……”
白天虹截口怒叱道:“骂你?哼!冷剑英,有朝一日,我会将你挫骨扬灰!”
冷剑英冷笑道:“白天虹,可惜你目前已自身难保,要想将我挫骨扬灰,只好求诸来世了!”
白天虹也冷笑道:“未必见得!”
冷剑英道:“这些,咱们暂时都不必谈,好在我的话已大致说明,谅解不谅解都由你,现在,还是言归正传吧!”
话锋微顿,才淡笑着接道:“方才,咱们说到‘阳奉阴违,倒戈相向’的问题,是不是?”
白天虹点点头道:“不错。”
冷剑英神秘地一笑道:“那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防止你阳奉阴违,倒戈相向的方法,就是现在控制你父母的方法。”
白天虹冷笑道:“好办法!可惜我不答应。”
冷剑英阴阴地笑道:“白天虹,难道你不想解救你的父母?”
白天虹默然垂首。
冷剑英阴笑着接道:“白天虹,这是救你父母,也是你自救的唯一方法,你要多多三思!”
这刹那之间,白天虹几乎动摇决心,而接受对方的条件了。
不错!在目前情况下,他自身能否脱困,都是一个问题,退一步想,纵然顺利而安全的脱困了,对于援救他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也迄今无妥善的办法。
那么,是否该暂时从权,先解救他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之后再说哩?
可是,如果自己一旦受制于人,而助纣为虐,那后果又岂能设想!
他也想到,他曾经服过千年金斑白鳝的鲜血,可以终身百毒不侵,如果对那迷神药物也能不受禁制,那就再好没有了。
然而,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万一所望成空,岂非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遗憾。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凭他目前的身手,真要是一旦受制而被人利用的话,可就难得有人能制服他了。
因此,一时之间,心头千回百转。却是拿不定主意。
冷剑英老奸巨滑,自然能看透对方的心意,此刻一见对方沉吟不语,不由又淡淡一笑道:“白天虹,我替你借箸代筹,你接受下来,对你是有利无弊。”
白天虹披唇一哂道:“敬聆高论?”
冷剑英道:“这道理很简单,既可救你的父母和吕伯超,又可自救……”
白天虹截口冷笑道;“这种陈话,毋须再谈了!”
冷剑英平静地接道:“也许你担心我会利用你替我打天下,而为害江湖,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我决不会要你去做坏事,同时,你也该信得过,冷剑英与古太虚联手之下,当代武林中已难逢敌手了,又何必要你去作孽!”
白天虹道:“既不要我去作孽,那你为何还要控制我的神智?”
冷剑英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控制你的神智,可以使老少两代铁板令主,不敢阻挠我的行动;第二、就是你自己所说的防止你‘阳奉阴违,倒戈相向’。”
白天虹笑道:“这也能算是对我有利。”
“不错。”冷剑英正容接道:“不过,这种利,要等你我合作统一武林之后,才能见到,那时候,你就是现成的教主了,难道还……”
白天虹截口笑道:“白天虹德薄能鲜,可不敢做此非份之想。”
冷剑英笑道:“天命所归,你不想也不行。”
顿住话锋,神色一整地接道:“白天虹,我再提醒你一点,目前,你已失去自由,纵然你不自动接受,我也可以暗地下药,控制你的神智,那时候,你照样被我利用,但却连解救你父母和吕伯超等三人的权利也消失了,你是聪明人,应当善加抉择。”
这段话,还是威胁的成份居多,白天虹微一沉思之后,才点点头道:“你让我多考虑一下。”
冷剑英满意地笑了笑道:“好,晚间我再来听候你的答覆,现在,你好好地用午餐吧!”说完,转身离去,室顶铁窗也随之关闭。
此时,白天虹的心中,像塞上一团乱丝,不能理,也没法剪,哪还有心情进餐。
尤其是当他想到冷剑所说的:“纵然你不自动接受,我也可以暗地下药,控制你的神智”,这几句话时,更不敢贸然进食了。
但他略一冷静沉思之后,又觉得冷剑英的这几句话,大有研究的必要。
试想:“冷剑英既然可以暗中下药,控制他的神经,又何必费恁多唇舌,来说服他自动就范呢?”
难道说,冷剑英真那么好,竟诚心要让他的父母恢复自由么?
要不然,那就是在下药的技术上,有甚么困难,或者对他还有所顾忌?
当然,冷剑英不会那么好,也没有理由要来讨好。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在技术上有困难,和对他有所顾忌了。
想到这些,他坦然取过杯箸,准备自斟自饮起来。
但当他将覆在食盘上的酒杯翻过来时,却不由目光一亮地,为之心房狂跳不已。
原来那酒杯底下,竟覆盖着一个小纸团。
他来不及深思,一把将那小纸团抓起,立即打开来,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所有饮食,请安心服用,同时,请随时注意倾听,如果那幅无名氏的山水画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时,请将椅子移过去,届时我当以真气传音向您报告一些机密消息。”
这一纸便条,虽然没头没脑,也没署名,但是为了给他白天虹而写,却是毫无疑义的了,而且可以想见,写这便条的人,冒着极大的风险。
白天虹看过之后,立即将纸条纳入口中,和酒咽了下去,接着,他故装泰然自若地,自斟自饮起来。
当然,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他明白,像这种事情,仅凭胡猜乱想,反而会将自己导入歧途上去,倒不如暂时抛开。任其自然发展为妙。
于是,他于酒足饭饱之后,立即先行将椅子移到那幅山水画下面,半倚半躺地,假装着闭目养神,静待那神秘纸条上所说的声音到来。
寂静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幅无名氏的山水画上,陡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弹指声。
这三声弹指声虽然很轻微,但因墙壁是生铁所铸,弹指的人又贯注了内家真力,而白天虹又是靠着铁壁凝神倾听,所以,听起来却是特别响亮。
白天虹方自心神为之一震间,耳中又传人—丝微弱而清晰的语声道:“白令主,这幅山水画底边的铁壁上,有一个黄豆大的小洞,如果您已经听到我的话,请将咀唇接近那个小洞,以真气传音来回答我的话。”
白天虹头部所靠的墙壁,也就是那幅山水画的底边位置,他闻言之后,装着漫不经意地将画边微微揭起,目光一扫之下,只见那个黄豆大的小洞,就在他头部的旁边,似此情形,他用不着变更姿式,只要将头部微微一偏,双方就可以交谈了。
当下,他强忍心中激动,传音答道:“我已经听到了,朋友是谁?”
那小洞中语声道:“我是教主的徒弟,也是他的仇人。”
白天虹不由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小洞中语声不答反问道:“令主知道这摘星楼是谁所造么?”
白天虹苦笑道:“不知道啊!”
小洞中语声道:“这就是我师傅的杰作……哦!对了,令主听说过‘赛鲁班’向日葵这个人么?”
白天虹道:“听说过,那是江湖上对土木机关最有心得的第一位高手。”
小洞中语声轻轻一叹道:“可是,他老人家于建成这座摘星楼之后,即神秘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白天虹“哦”了一声道:“朋友你就是向大侠的高徒?”
小洞中语声苦笑道:“不是高徒,是劣徒。”
白天虹道:“朋友别太谦,那么,令师是怎样失踪的?而朋友你又怎会投入通天教主手下的呢?”
小洞中语声道:“这真是说来话长,目前我只能简单地说明,家师受聘设计这一座摘星楼时,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乃事先绘好一张设计图和一封信,托人暗中交与我,当时,因家母卧病,我正亲侍汤药,才未在家师身边,否则,如今我也没法在这儿存身了。”
白天虹若有所悟地道:“哦!朋友你是遵奉令师传书的指示,才投入通天教中的。”
小洞中语声道:“是的,不,当时,我只知道是四海镖局。”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当我进入四海镖局时,这摘星楼刚开工,家师与我,虽然经常见面,却是除了难得的互以书信秘密交谈之外,彼此都装成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