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衣丐平素求人布赐,安份守己,且暗中行道江湖,做了不少善事,至于白衣丐……”
梁上客话刚落到此,吴碧影忍不住又接上道:“廖师叔,白衣丐该是像蛇翁沙天郎等这伙人啦。”
旁边彭宗铭豁然所悟的接着道:“酒丐康老前辈是赤衣丐中带头人物,于是就将白衣丐伸讨敉平,做了现在穷家帮帮主,廖叔父,是也不是?”
梁上客廖清朝他们两人看了眼,才接着道:“当时白衣丐的暴行,令人发指,不胜枚举,不但穷家帮中各辈人惊怒已极,已引起武林正派中人士所共愤。”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桩极重要事似的,轻轻吟哦了声,含蓄地向彭宗铭道:“是啦,那时你那准岳父儒侠欧老儿,亦曾参与这事,想不到事隔多年,竟会死灰复燃。”
彭宗铭听得心头一震,忖道:“欧伯父金盆洗手,息影武林多年,想不到还有这伙仇家。”
彭宗铭与吴碧影在村落隐僻处,脱去农家大褂,换上疾服劲装,这时又回复英姿挺拔的本来面目。
出村落后,行不多时,在官道边沿山麓处,看到一座硕大无比的花圃,里面嫣红姹紫,群芳争妍。
吴碧影看得欣愉不已的向彭宗铭道:“铭弟,你看前面花圃里花多美!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咱们前去采几朵。”
说着,牵了彭宗铭花圃奔去。
两人来到花圃的竹篱外,正欲跃进去时,敢情女儿家细心,秀目眺看了花圃里,轻嘘了声,俏声道:“铭弟,花圃里有人呢,咱们稍待会。”
彭宗铭抬头朝里看时,不由暗暗一怔,心道:“怎地他也在这里,哦,在干吗?”
原来是在青峰岩小镇,跟梁上客廖清和彭宗铭,在一家同昌客店贴邻投宿,赤身裸体在客房里挥舞木剑的那老汉。
这时只见他一手拿了竹筷,聚精会神,在花丛深处,用竹筷在钳黄蜂,只见他出手不落空,一只一只的钳进布袋里。
其实梁上客廖清看得惊愕不已的,倒不是他在钳黄蜂的事,而这老汉居然能用一双竹筷,出手不空的钳住离隔数寸,翩翩飞舞的黄蜂,就凭这一手,如若没有炉火纯青的内家造诣,极难展使出的。
敢情,这老头儿用竹筷钳夹黄蜂处,正是花丛蜂蜜醇厚所在,老头儿正在举筷钳夹时,陡然嗡嗡作声,飞来大群黄蜂。
这时,老头儿仿佛渔翁张网,等着大堆鱼群游来似的,咧嘴嘻嘻一笑,只见他竹筷闪动,映成一片影幕晃动,就在刹那间,翩翩飞舞的黄蜂一只不剩,尽数给他钳入布袋里。
花圃篱笆外,暗中窥看的彭宗铭等三人,看得叹为观止,惊奇不已。
老头儿用竹筷这一出手,眨眼间把黄蜂藏满斗米的布袋,对篱笆外有人窥看一则,仿佛浑然不知似的一拐一拐从花圃的另一角出去。
三人暗中追踪老儿走,到斜阳西下,傍晚时分,来到一处颇热闹的小镇上,只见他转弯抹角,在这小镇牲口市场里,买了一头甫落母胎的乳猪,然后一手提了藏满黄蜂的布袋,一手抱了这头乳猪,投进一家客店里。
三人看得惊疑嘀咕不已,不知这位白发皤皤,脸肌长得却又若稚儿少女似的怪老儿,在搞的什么玄虚。
梁上客廖清见他投入横巷静僻处一家客店里,忙不迭的朝彭宗铭、吴碧影示意一瞥,倏地衔尾跟进。
敢情这家客店这时已仅剩下外厢—间,和进深二间的三间客房,怪老儿进店后,落宿在外厢客房里,彭宗铭等三人只有留宿分住在进深的二间客房里。
夜晚,彭宗铭禁不住惊奇又问道:“廖叔父,你行道有多年,有没记得起像方才怪老儿的这样人物?”
梁上客廖仿佛给他问得不耐烦似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一边脱衣就寝,一边喃喃道:“小娃儿,婆婆妈妈似的问得真叫人烦,天下之大,你我不就是苍海一绣花针,人外有高人,山上有高山,你廖叔父就是官家的地保,也不会知道得这么的清楚嘛,再说有些风尘侠隐之流,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即使咱们当面见到,没有攀谈前,怎地会知他是何许人呢!“今日武林上,堪称翘楚之流的前辈人物,在大西南威镇蜀、滇、黔的有位铁剑定魄孙浩东,可惜这位老人家近年来好像在江湖上遭到某种刺激似的,突然金盆洗手,息影下来。
“在大江南北说来,亦有—位杰出的武林前辈,据说这位老人家虽然身怀上乘绝学,江湖上却少有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他叫……”
梁上客廖清话落半节,掩嘴连打了三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他的名号,咱—下可记不起来了,小娃儿快睡吧,等咱想起来时,再告诉你是啦……”
话没说完,梁上客廖清鼾声呼呼已酣睡过去。
翌日清晨,三人离店经过外厢这间客房时,房门洞开,这怪老ㄦ早巳不知去向。
梁上客廖清叫恨不迭的道:“可恨,怪老头儿给他溜走啦!”
彭宗铭道:“廖叔父,咱们此去该就到欧伯父的三官集欧庄啦!”
官集在离鄂北老河口的十来里路,不到晌午时分,彭宗铭等三人,已到这处小镇上。
人在三官集镇上,已绕过一匝,彭宗铭的脸上突然显出一层骇人的苍白。
仿佛一幕可怕而不幸的事,就要映演在眼前一般。
三人越过直街闹处,来到三官集小镇近郊处,彭宗铭颤抖的指着不远处,一堆焦土瓦堆,残墙废墟的地方,道:“廖叔父,这里是不是欧伯父的欧庄?”
当他问出这话时,睁大了眼,满含着期待的神情,一眨不眨的凝看了梁上客,希望他回答不是二字。
彭宗铭用手这一指,梁上客廖清抬头顺着他手指处看时,陡然,猛拍下自己后脑袋,张嘴惊奇不迭的哦了声,倏地旋首仿佛辨识方向似的朝四周拢过一匝,才骇然不安,结口呐呐的道:“这……
这不是欧老儿的欧庄?怎……怎地会烧成一片焦土。”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时,彭宗铭优急焚心,禁不住热泪簌簌的流下来,掩脸痛哭的道:“照此看来,欧伯父与婉丽姊姊遭人毒手了。”
彭宗铭这么一哭,吴碧影亦不由得珠泪盈眶,凄苦幽怨之色。
粱上客廖清手掌搓磨,惊愕忧急的喃喃地道:“欧……欧老儿父女俩……果真……会遭着意外……”
说到这里,一摸口袋,突然想起似的悻悻地道:“茶缸子不是东西,好事说不着,坏事料如神,这番可给他猜对了。”
梁上客廖清说从贴身腰袋里,取出红、黄、白三只寸来见方精致的小口袋。
这时掩脸哭泣中的彭宗铭,—份忧虑焦急的心,稍有平宁下来。
梁上客廖清拆着那只红色小袋。
这时旁边的彭宗铭、吴碧影满显出一份期待、不安的神情,睬看着梁上客廖清在细看这张尺来见方白布上字迹。
彭宗铭一边忍不住喃喃地问道:“廖叔父,于伯父这幅白布上写的什么?”
梁上客廖清看得显出一份不耐烦神情似的大声道:“茶缸子说话在真见他的鬼……咱们正主儿欧老儿父女俩还没找到,还要叫咱们去找不相干的人。”
说着,把这幅白布扔给彭宗铭。
彭宗铭接过白布,与吴碧影依在一起,细看上面所写的字。
经有半晌,彭宗铭满脸困惑的问道:“廖叔父,于伯父在白布上所指出的愚叟王九是谁呀?”
这时,梁上客廖清遥望了远空飘浮的一朵白云,仿佛在沉思着一桩突然发生的难题,听彭宗铭此问,并不旋颈过来,还是凝看着天空一朵浮云,缓缓地道:“昨晚在旅店客房里,曾跟你提起的那位行踪出没大江南北的武林前辈。”
梁上客廖清在迷惘的回忆中,追找这缕传闻,半才缓缓地道:“此老在武林辈份甚高,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少有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是以传闻事迹甚少。此老行踪,可遇而不可求,咱廖清行闯江湖这些年来,亦只有传闻到他的名号,而未曾有谋面一次。”
彭宗铭听梁上客廖清此说,果然颔首嗯了声,同吴碧影移步离开已成废墟败墙的欧庄。
三人因着要寻访愚叟王九,漫无目的地顺着上鄂中流水而下,这日来到离樊城不远的太平集小镇。
沿途上来,梁上客廖清嘀咕不息的责怪茶客于七,来到这镇的宜街闹处时,已晌午时分,一手揉了揉肚子,抱怨不迭的又在道:“茶缸子害人不浅,凭他催命符似的一块白布写上几个字,可把咱廖清二条腿跑断了。
一家酒肆食铺门前,梁上客廖清悻悻不乐的闷哼了声,掉身走进这家酒肆里。
彭宗铭、吴碧影衔尾进入后,梁上客廖清已吩咐店伙端上现成的荤素数碟,和一壶暖酒。
就在这时间,店门外走进三名身穿劲装的彪形大汉,在店伙招呼下,落座在他们贴近的一张桌座上。
这三个彪形大汉,居中落座的一个,满头脸长了一颗颗腥红突起,犹若黄豆大的剑伤,敢情其脸本已一份狰狞凶相,这时更显出丑陋骇人。
三名汉子落座后,已大声吩咐店伙端上酒菜来。
这时,居中座的汉子,一边执壶斟酒大口吃喝,一边显得不胜激愤地道:“真见鬼,把俺马雄这张脸肌弄得这般模样。”
横边坐的汉子,仿佛替对方负荷了一份愤怒,却是同情而怜悯似的问道:“马大哥,敢情你遭着仇家的暗器,才会落得这份样子?”
马雄放下酒杯,一手轻抚自己脸颊,恨恨地道:“要是俺误中敌人暗器,还咽得下这口怨气,偏偏是成群飞舞的大黄蜂。说起这种事令人惊疑不已,帮主云海银燕楚铃,和几位五梅帮中好手,在武当玉殿峰太乙阁,商讨一桩重要事情时,突然大厅上所有窗门、厅门好像给一阵狂风刮过似的,啪啪啪全都合上。”
这时,邻桌的梁上客廖清,听汉子马雄说出五梅帮,和帮主云海银燕楚铃,不胜意外似的震愕了半晌。
马雄执壶斟满了杯里酒,接着再道:“当时俺马某正轮值守卫太乙阁大厅,突然一阵嗡嗡怪响,不知从什么地方涌现出成群结队,数不清的大黄蜂。
“咱们这几名守卫弟兄,不待帮主吩咐,纷纷要打开门窗,要把这些大黄蜂赶走。
“说来也怪,被大风刮上的门窗,怎么的推也推不开,咱马雄就给可恶的黄蜂叮了满脑袋。”
横座的汉子,喃喃惊愕地道:“给风刮上的门窗,怎地会推不开?”
马雄仿佛责怪对方岔嘴似的看了眼,倏地执起满杯酒喝了一大口,道:“帮主和几位五梅帮高手,挥掌驱散黄蜂时,见咱们推不开门窗,知道太乙阁有了意外惊变,帮主不愧当代武林一位巾帼英杰,只见她一声娇叱,玉掌指弹,劈出一股劲风,才把厅门震开。”
横座另—位汉子禁不住插嘴的道:“马大哥,太乙阁大厅里众人,是不是都给黄蜂咬伤啦!”
马雄把杯里剩酒大口喝完,点头嗯了声,道:“怎么不是呢,连帮主那张嫩白的粉脸上,亦给黄蜂叮了不少处。听帮主和几位高手说来,大厅里突然涌现出的这大群黄蜂,都曾喂毒豢养过,其中有几名守卫兄弟,被黄蜂叮得哇哇急叫,当场晕死过去,后来帮主命侍女玉红姑娘,分给大厅上每人一颗红红的解毒丸子,才算没事拉!”
邻桌上彭宗铭等三人,听汉子马雄说时,不意中发现了一桩惊人秘密,江湖上果然有了这五梅帮的组织,且从他们说话中听来,帮主还是一位容貌姣好的美妇人,这些人出没之处,却在武当山玉殴峰太乙阁的所在。
马雄三人草草用过酒菜,付过酒帐后,离店而去。
这三个汉子走后,梁上客廖清仿佛沉思似的用手摸了下嘴唇上端一撮短须,喃喃自语地道:“五梅帮、五梅帮……云海银燕楚铃……”
吴碧影惊奇不已的道:“廖师叔,五梅帮帮主居然还是女的,你以前江湖上有没听到过云海银燕楚铃这名号?”
梁上客廖清缓缓颔首的道:“略有所闻,前几年活跃在蜀、滇、黔大西南一带,据说是位异疆高人之徒,身怀之学,要远在菩提门掌门之一的珠蕊宫主卓英之上,她的外号亦称云海银燕,不知目前五梅帮帮主是否是此女!”
三人在酒肆里吃喝过后,离太平集,准备沿鄂中汉水而下寻访愚叟王九。
出了太平集小镇,走不多时,拢目过处,溪流纵横,水田连绵,在官道斜角一侧,一片葱翠浓荫,隐隐传来一缕沁脾人腑,令人闻之极感舒畅的幽香。
吴碧影纤手朝树林处一指,微带忸怩地道:“廖叔父,咱们到前面树林处休息再走。”
梁上客廖清怪眼一瞪,诧异地道:“小女娃,咱们刚从小镇酒肆里出来,走没几步,你就累啦!”
吴碧影粉脸微微一红,朝两人飘过一眼道:“你们在官道稍候片刻,咱去了就来。”
话落此,跃身一纵,直奔树林隐处而去。
吴碧影跑到树林边,转身飞奔过来,粉脸苍白,娇喘盈盈地向彭宗铭道:“树林边,一头黄茸茸的不知是什么野兽,见咱奔去,在蠕蠕地爬动,铭弟,你……你去看看!”
梁上客廖清突然一变往常专爱向别人挖苦、揶揄的习性,一抹嘴唇上端一撮短须,大步走向树林处,喝声道:“谓,何处山魈旱魃,竟敢光天化日下山出现,伤害无辜。”
树根脚沿一团蠕蠕爬动的东西,突然伸出一个滴滴发光,肥秃秃的大脑袋,却拉开铜钟似的嗓喉,大声的向梁上客廖清道:“小偷儿,穷叫穷嚷的干吗?”
梁上客廖清见这团怪东西,伸出人脑袋向自己说话,不由吓得一大跳,忙把衣袖拭了拭眼睛,朝树根脚隐处去时,蓦地又被错愕怔住。
旋首朝身后不远处彭宗铭、吴碧影看了一眼,大声喝道:“老怪物,你不穿僧衣袈裟,披了破麻袋,见不得人似的躲在树林里干吗呀?”
疯癫僧乙乙和尚一见他们走近来,忙不迭的把破麻袋紧紧的裹住身体,却是转苦了脸的向梁上客廖清道:“小……小偷……儿,你……行行好事,快替咱老佛爷去找遮体衣衫来,咱……咱破麻袋里光溜溜一丝不挂的身体,怎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