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僧乙乙和尚哇哇大叫的道:“老头儿,咱老佛爷一片好心,陪你洗澡,你怎地把咱老佛爷的袈裟僧衣偷走?”
白发老儿还是嘻嘻笑了声,道:“出家人与人方便,咱老头儿拿走你架纱僧衣,跟你自己穿上不是一样。”
这时,彭宗铭目的已逞,手执太玄银笛,从院子隐处出来。
白发老儿一眼瞥见彭宗铭,突然收敛嘻笑脸色,郑重而含了一份惊诧的口吻,缓缓的道:“孩子,你方才吹奏琼楼十二曲音律绝学,敢情就是昔年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收列门墙的衣钵传人?”
彭宗铭这时虽然还有几分怀疑,对方是否茶客于七白布留字所说的愚叟王九,可是对方既道出自己师承来了,就即以晚辈之礼,进见道:“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正是晚辈彭宗铭恩师。”
白发老儿缓缓颔首轻哦了声。
彭宗铭执礼甚恭的道:“敢问你老人家,是否愚叟王九老前辈?”
白发老儿恢复嘻嘻稚笑的脸色道:“孩子,你们今晚一下出来四人,就要咱愚叟王九现相,你干吗再问这些话呢?”
彭宗铭一听对方果然是愚叟王九,喽的声跪落地上,真挚企求的道:“鄂北老河口三官集欧庄被毁,儒侠欧振天父女行踪不明,乞求王老前辈指示迷津。”
梁上客廖清见愚叟王九露相,在旅店后院说话不便,就肃容请他进入客房里,接着笑吟吟地道:“愚叟王老,你请咱吃只死老鼠,咱这里却有满桌佳看,在恭候你这位佳宾呢!”
愚叟王九嘻嘻一笑,坐落桌座后,吴碧影已替他斟上满杯酒,这时他含蓄而惊奇似的朝彭宗铭看了眼,这才道:“孩子,你要寻访儒侠欧振天父女俩,怎地找到咱老头儿身上来呢?”
彭宗铭不善辞令,正拙于应答时,梁上客廖清已胸有成竹似的一边接口道:“愚叟王老,你送咱一只死老鼠,送往武当山玉殿峰太乙阁,五梅帮帮主云海银燕楚铃处,却是大袋子的黄蜂,厚彼薄此,你王老分明跟五梅帮有几分交情。”
愚叟王九听得圆睁了一对眼,闪烁不已,喃喃惊疑而含有一份怒意的道:“武林双奇中梁上客廖清,果然有你一手,咱送黄蜂至玉殿峰太乙阁之事,既然你已探得,咱老头儿索性告诉你吧!
“咱老头儿退出是非江湖多年,跟五梅帮并未有所过节,因近时来五梅帮恶势乖张,穷家帮中白衣丐死灰复燃,跟他们串通一气,造孽江湖。
“星星之火能燎原,咱老头儿既知此事,就不能袖手不理,是以北上太乙阁不过惩戒他们一番而已。儒侠欧振天,乃是武林知名之士,诚然,昔年虽与老夫有几分交往,而在咱身上要人,未免言之过甚。”
梁上客廖清接上道:“愚叟王老,昔年你既与儒侠欧老儿有所交往,眼前他的行踪不明的事,倒看这孩子的一番哀求,你可不能不管啦!”
说到这里,指了彭宗铭接着道:“这孩子不但是半脸神尼昭元师太衣钵传人,还是儒侠欧老儿未过门的乘龙快婿。这孩子虽然命中多舛,选逢挫折,却是命根厚,艳福不小,一肩挑两房,一房是儒侠欧振天掌珠婉丽姑娘。”
话落此,指了吴碧影又道:“一房是这丫头,咱梁上客廖清的师侄女吴碧影。”
吴碧影给他说得粉脸绯红,螓首垂胸,羞得抬不起头来。
梁上客廖清接着又道:“吴碧影吴姑娘乃是二师兄苍松睡客罗奇之徒。”
愚叟王九听梁上客廖清此说,惊异不已的吟哦了声,抬头看了他一瞥,不胜意外地喃喃道:“小偷儿,原来你是昔年叱咤江湖莫不婆婆金傲霜的师弟?”
架上客廖清淡淡的笑答道:“信不信在你,咱不多说啦!”
话落,言归正题似地道:“愚叟王老,咱们不敢在你身上要回儒侠欧振天父女,你今日乃是武林硕存的前辈人物,你得替咱们出个主意才是。”
愚叟王九经梁上客廖清重刑逼供似的追问,不耐烦似地喃喃道:“小偷儿,咱们知道的就是这些。”
说到这里,陡地想起似的颔首轻哦声,道:“昔年穷家帮中白衣丐,曾与儒侠欧振天有过一桩过节,虽然事隔多年,龙拐铁杖穆木重掌白衣丐舵主,难忘这桩胯下之辱,可能会找儒侠欧振天兴师问罪。”
再则,目前穷家帮中白衣丐,已跟五梅帮杭瀣一气,狼狈为奸,可能白衣丐舵主龙拐铁杖穆木,有求于五梅帮帮主云海银燕楚铃,再找上儒侠欧振天的晦气。
愚叟话甫落此,吴碧影忽想起似地道:“廖师叔,何不打开茶客于老前辈留给咱们的那只黄色锦囊一观,或许他老人家又有一番新的指示。”
梁上客廖清被她这么一提,显出极不愿意似的,从贴身衣袋里,取出黄色小袋,嘴里喃喃埋怨地道:“茶缸子,作弄人,耍你家爷爷的猴子戏。”
愚叟王九看了梁上客廖清手上这只黄色小袋,微感诧异地问道:“小偷儿,你手里这枚黄色小袋里,盛装何物?”
梁上客廖清一边揭开黄色小袋,一边应道:“这是烟酒茶客痴癫僧中茶客于七留下的催命符。”
愚叟王九听得一怔,喃喃惊疑地自语道:“催命符?”
这时,梁上客廖清拆开黄色小袋,在看里面这幅尺来周方白布上的蝇头小字,半晌,微微惊哦了声,抬头朝愚叟王九道:“王老,咱提起一位武林前辈,你不会不认识吧?”
愚叟王九急促、诧异,而不耐烦地道:“小偷儿,谁?”
梁上客廖清一边睁看白布上字,一边含蓄似的道:“提起此人大名鼎鼎,乃是昔年威镇蜀、滇、黔大西南三省的铁剑定魄孙浩东孙老前辈。”
愚叟王九听得倏然一震,不胜困惑的道:“小偷儿,你何以突然提起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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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布上的字迹
梁上客廖清一边观阅白布上字,一边缓缓接着道:“儒侠欧老儿给白衣丐和五梅帮所扰,初时要寻访你王老,仗义评理,出手相助,你老人家行踪飘忽,无法寻找,是以,极可能儒侠欧老儿父女俩,已首途蜀南秦江石角岭,去寻找铁剑定魄孙浩东。”
梁上客廖清话落此,倏地向王九问道:“愚叟王老,你拿了大袋黄蜂,送给五梅帮帮主云海银燕楚玲,你可知道这妞儿的身世来历?”
愚叟王九茫然摇头,旁边疯额僧乙乙和尚感到不耐烦的大声喝道:“小偷儿,说就痛快的说下去,干吗婆婆妈妈,罗罗嗦嗦,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梁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须,抬头朝乙乙和尚瞪看了眼,这才摇头晃脑,显得拍案惊奇,叹为观止的接上道:“五梅帮帮主云海银燕楚玲,原来就是铁剑定魄孙浩东的女儿。”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里,别人倒并未显有意外神情,愚叟王九听得两眼睫皮一翻,眸神炯炯的惊咦了声。
梁上客廖清看了这块布,接着又道:“铁剑定魄孙浩东,原是正派武林中前辈人物,家门出此不孝女儿,与匪人为伍,悲愤激怒之下,金盆洗手,退出武林,息影在蜀南綦江石角岭。
“不但将此女逐出门庭,且在任何人跟前,不承认有此女儿,是以这妞儿闯行江湖不冠加孙字,仅以楚玲作名。”
这时愚叟王九喟然轻吁了口气,倏地道:“小偷儿,你说出这段秘辛,与咱愚叟王九又有什么相干?”
梁上客廖清听愚叟王九这话,抬头朝他嘻的笑了声,一手指着旁边的彭宗铭道:“王老,你方才曾对这孩子说过,出手相助,救人于危,乃是侠义门中分内之事,可是需有门路才行,据这幅催命符上说来,你愚叟王老,跟这位威镇大西南的铁剑定魄孙浩东极有渊源,一客不烦二主,你看在这孩子份上,伴咱们往蜀南一行,造访铁剑定魄,教这老头儿好好管教自己女儿,免得造孽江湖。”
梁上客廖清顿了顿又向愚叟道:“王老,咱梁上客廖清,你送来的死老鼠吃了,骂亦骂了,嘴亦说干了,这下你该答应了吧?”
愚叟王九似乎亦给他一份热忱所感动,沉吟半晌,才颔首缓缓道:“昔年铁剑定魄孙浩东,虽与咱老头儿有深厚渊源,可是关山遥隔,音讯杳然,不知故人是否无恙。”
这时,彭宗铭见时机成熟,倏地上前又道:“王老前辈,儒侠欧伯父失踪之事,犹希老人家插手相助。”
愚叟王九对彭宗铭此话,喟然叹了口气,颔首道:“咱老头儿息影江湖多年,想不到又会掉下浑水里,孩子,既然你有段原委,咱伴你往蜀南一行便了。”
浮云苍茫,大江东去。
彭宗铭等五人,却是逆水而行,自鄂西进蜀,沿长江西上。
五人雇下一艘篷船,愚叟王九、梁上客廖清和疯癫僧乙乙和尚三位风尘奇人,有时围坐舱里,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为了芝麻大的事,各逞一说,互不相让,有时谈笑风生,煮酒论英雄。
彭宗铭、吴碧影这对小儿女,盘坐舱前,倏而轻言柔语,娓娓轻谈,倏而纵目远眺,浏览河山胜境,波光云影。
及至长江三峡,虽是江水激流,风云幻变,四周绕上不见天光的崇山峻岭,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艘篷船里这三位风尘奇人,诚是浪迹江湖的武林前辈,自不怯惧,吴碧影乃是南海八禾岛水乡岛国生长的女儿,当然不会感到可怖,即使以彭宗铭说来,目睹浪涛泛澜,江流激冲,更是激发了他风云际会的一股浩气。
是以,水程匆匆,不多日已抵蜀南巴县,彭宗铭等五人弃舟登陆,往綦江方向而来。
众人在巴县逗留一宵,翌晨首途启程。
晌午时分,来到一处罗星集小镇,这里住户疏落,街市萧条,彭宗铭等五人在直街一家简陋的食铺里用过午膳,没有耽留,出罗星集小镇。
一出镇郊,景色秀丽,官道一侧横卧一条碧绿澄清的溪水,另一边却是翁郁葱翠的山麓。
官道转角,突然眯眯妈妈传来一阵鼓乐吹打声音。
彭宗铭诧异地道:“前面什么声响?”
他话落此时,官道转角处,出现掖麻戴孝,手执哭丧棒的出殡行列。
众人不得不退落官道一边的树林隐处,让这伙送殡的过去。
吴碧影一对晶莹澄澈的美目,睁看着这伙出院行列,禁不住轻哦了声,倏地旋首向彭宗铭悄声道:“铭弟,真怪,怎地这些出殡送丧的都是些男的?”
吴碧影问出这话时,彭宗铭有所同感的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旋首跟梁上客廖清轻语的道:“廖叔父,送丧的这些人,不但没有一个女的参入,且都是彪形大汉,在他们脸色神情上,更没有一点悲感的样子,真怪!”
出殡行列中十六名扛棺材的,气喘吁吁,汗流狭背,这时虽没脱去上衣,似乎因着凉爽起见,都把农袖卷到手臂齐肩处。
这时,只见愚叟王九双肩微晃,速若一瞥流电,身形闪进山麓树林,前面出殡行列,突然的停了下来。
传来一片喧哗争闹声音,还参夹着愚叟王九呼啦呼啦的大哭声。
彭宗铭不禁霍然一怔,旋首朝梁上客廖清看时。
梁上客廖清这时居然一脸侠义门中义薄云天之色,只见他悻悻地道:“愚叟王九吃亏啦,咱们前去呼应。”
彭宗铭听得不禁心里一阵惊疑,暗自嘀咕道:“愚叟王老前辈,乃是当今武林中硕存的武林前辈,怎会吃亏在出殡行列中孝子孝孙手里,即使吃了亏,亦不致会大呼大叫的哭起来。”
彭宗铭等正值一脸困惑,迷惘之色时。
梁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撮短须,突然咧嘴嘻的笑了声,含蓄似的又道:“咱们前去可装了不认识才是。”
这时,彭宗铭和吴碧影等有几分会意过来。
梁上客廖清旋首又向痴癫僧乙乙和尚道:“老怪物,到时该出手时,你就别客气,展使你一套饿狗吃巴掌照顾在这几个孝子孝孙身上。”
痴颓僧乙乙和尚听得一肚子困惑,本想问个底细原委,又怕令梁上客廖清碰上一鼻子灰,是以,只有含糊的嗯了声。
梁上客廖清嘴里喃喃悄声自语地道:“这些扛棺材的汉子,手臂上一个个都烙下五朵梅花,分明又是五梅帮里的爪牙,这些家伙想得绝啦!居然想出孝子送殡的把戏出来,这口棺材里说不定踏破铁鞋无觅处,就是藏着……”
这时,只听得殡行列中一名汉子,在向愚叟王九大声叱喝的道:“老头儿,你再扭住杠子不放,别怪爷爷性起,一拳把你打成肉饼。”
梁上客廖清大步走前,戟指方才说话的汉子,怒责的道:“你这厮好没由来,怎地欺侮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出殡行列里这伙汉子,正值驱走愚叟王九时,蓦不防身后闪出一个文巾儒衫的汉子,竟插手管这闲事,正要迁怒发作时,见后面紧随着一对英姿挺拔,身穿疾服劲装的少年男女,再后面却是一个高仅三尺,肥若牯牛的和尚。
愚叟王九敢情正如彭宗铭所说大智若愚,他这份戏演得逼真非凡,只见他呼啦呼啦,如丧考妣似的哭道:“你们这几个贼强盗,目无王法,光天化日,准备破棺盗尸,抢走咱老伴的棺木。”
敢情愚叟王九说这话,大出这伙送殡汉子的意料之外,不禁蓦被震愕了半晌,相瞧对看了一瞥,似乎在某种极度不安的神情,要找出分辩的理由。
这时彭宗铭等,因迫近他们身沿之故,亦看到这些汉子每一个手臂上,都烙有五朵梅花。
敢情,这伙送殡的汉子,正如梁上客廖清所料,这具棺木里藏有不可告人的玄虚,紧经他这么一问,竟支吾得答不出话来。
梁上客廖清一见眼前这份情形,知道以愚叟王九试探,已有了七成把握,倏地旋首向痴癫僧乙乙和尚道:“老怪物,这下轮着你啦!”
痴癫僧乙乙和尚一响闷哼,探出肥秃秃肉掌,猛朝抬棺材的这些扛夫身上演出饿狗吃巴掌的绝学。
几乎在同一时候。
这些送殡行列的汉子,已发现眼前这几个武林人物,可能故意向自己这伙人寻衅扰事,是以,一声呼啸,就在痴癫僧乙乙和尚出手之际,手执兵刃汹涌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