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嘴一呕,嗔道:“今晨起来,尚未离开此楼,平空问孙女一双盗剑之人,真是好没来由。”
老叟怒笑道:“淘气丫头,你当我不知么?往昔什么事你均抢在前面,如今反倒装做糊涂,不声不响,明明你这丫头发现两人,有意将他们藏起,还不叫他们现身见我。”
少女嘟起一张小嘴,嗔道:“爷爷,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那两人并非东方黎明所说的盗剑宵小……”
“胡说!”老叟面色一寒,喝道:“东方黎明侠名久著,威望日隆,行事出手均异常谨慎,决不无因而发,他如无所见,岂肯亲自现身。”
少女气得一跌脚,道:“他们两人决非盗剑宵小,爷爷似对东方黎明畏惧异常……”
狄康关穆突走出,躬身抱拳一揖,狄康道:“老前辈不可责怪令孙女,是晚辈一时情急,翻入宅墙,但晚辈并非东方黎明所说的盗剑宵小。”
这时狄康已摘下风帽,丰神如玉,英俊不凡,老叟暗忖道:“此子真个不凡,怪不得这丫头偏袒于他。”怒容未敛,冷笑道:“无论你等是否盗剑之人,随老朽至宅外与东方黎明说个明白。”
少女目露惶急之容,道:“东方黎明不是离去了么?”
老叟鼻中冷哼一声,道:“他岂肯就此甘心离去,此宅己在他严密监视之下。”
狄康神色安详,微微一笑道:“晚辈并非惧怕东方黎明,奈不欲卷入是非漩涡中,即是将晚辈两人交与东方黎明,老前辈也脱不了干系,惟恐弄巧成拙,作法自毙!”
黑衣老叟忽疾伸右臂,两指骈戟,一式“飞钓金鳌”,幻出一圈指引,诡幻奇奥点向狄康“眉心”穴。
以指代剑,明为一式,其实暗含混元指太极剑两招绝乘武功,辣毒凌厉。
少女惊极娇呼道:“爷爷……”
狄康竟似若未睹,不闪不避,右臂外弧,五指一翻,疾如电光石火向老叟腕脉要穴扣去。
老叟心头暗惊,忖道:“好快!”右臂疾沉,由指化掌,吐劲如山,攻向狄康“气海”要穴。
那知狄康五指趁势“推云迎月”朝老叟“期门”穴按下,迅如奔雷闪电。
狄康身形疾转,右掌亦连攻出三种招式,几乎包含了各家之奇。
屠龙方朔关穆双眉微皱,暗道:“怪呀,狄老弟胸罗武学,竟浩瀚若海,兼收并蓄,愈用愈奇。”只见两人愈打愈快,瞧得目眩眼花。
蓦地——
两人对拚了一掌,呼的脆响,老叟只觉心神一震,飘身退後,摇首长叹了一声,道:“真是後生可畏,难怪你狂傲自负,老朽退隐至今,武功一日并未搁下……”
狄康忽躬身一揖,道:“老前辈只用出三成功力,晚辈才能立於不败。”
黑衣老叟正色道:“你也未尽量施展所学,但招式之奇生平罕睹,真气虽能收发由心,却似嫌不匀,若非你天赋奇佳,根骨绝乘,初学之人,能在老朽掌下接过十招以外,堪称绝未仅有。”语声略顿,又道:“老朽尚未瞧出你武功来历,看似禅门武学,却其实非是,假以时日,或可凌驾东方黎明,望好自为之。”
少女忽道:“爷爷是说东方黎明武学胜过你么?”
黑衣老叟黯然太息,道:“难道爷爷甘心就此终老花间么?”
关穆忽道:“老前辈可是卅年前名震南天的‘锦豹子’鲍永弼么?”
黑衣老叟点点头,似勾起一腔往事,目光不胜黯然。
狄康道:“晚辈虽是无心误入老前辈隐居之处,却为老前辈带来一场困扰,实令晚辈歉疚难安。”
鲍永弼两道银眉一剔,道:“老朽真是怕事么?只怕未必!”说着延请关狄二人入厅,询问经过详情。
狄康避开盗剑及交与鲁英峰之事避开不谈,余均委婉叙出。
关穆道:“最近在下隐约察知东方黎明外托仁慈,却内藏奸讵,阴险嫉刻……”
鲍永弼颔首道:“这个老朽亦略察知,怎奈无有确证,不慎说出,立罹杀身惨祸。”
关穆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直言无隐,鲍老英雄隐居在此似有隐衷?”
鲍永弼黯然神伤久之,望了黑衣少女一眼,太息一声,道:“两位知老朽为何归隐么?”
狄康道:“晚辈末学初涉江湖,武林之事概不知情。”
鲍永弼凄然一笑,说出归隐经过。
锦豹子鲍永弼卅年前,一身武学神化旷绝,因久居苗疆,苗人敬畏有如神明,其子鲍连详家学渊源,内外兼修,但年少气盛,血气方刚,难免开罪江湖人物,日久自然不在少数,十五年前一大风雨深夜,老人抱孙女赴一苗民喜宴未归,第二日返家时,发现其子媳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却遍身找不出一丝伤痕,或谓制住穴道,但又无法可解,三年过去,子媳虽能张目饮食,但不能言语,而且神智不清……
关穆诧道:“亦未找出一丝端倪么?”
鲍永弼目中神光暴射,道:“留有一函,责老朽犬子心狠手辣,行事太绝,故略予薄惩,尚恫吓老朽须从此退出江湖,并迁出南疆,否则对老朽不利……”
黑衣少女凄然一笑,道:“爷爷,你老人家就从此封刀归隐了么?”
鲍永弼怒道:“倘非因为杏娃之故,老朽怎可忍气吞声,逗留苗疆三年,竟查不出仇家是谁,惟日夕调治子媳,一日清晨,老朽醒来,不禁大惊,瞥见杏娃颈旁两侧插着两柄雪亮苗刃,幸而杏娃未醒,稍一转动,立即身首异处,壁上并墨书警语,令老朽三日之内离开苗疆,老朽迅即拔下苗刃,携杏娃迁来长安,取道西川,在嘉陵江畔结识乾坤圣手东方黎明……”话声略略一顿,望了关穆一眼,接道:“东方黎明强邀老朽去他府上作客,一游江南山水之胜,并允相助,查出凶手是谁?”
黑衣少女道:“爷爷为何不允同往江南?”
鲍永弼冷笑道:“老朽那时怎会把东方黎明瞧在眼中,何况他语音之外,多少含有自负意味,立即拒绝,东方黎明与老朽结伴来在长安,老朽重金购下此宅,藉东方黎明之口,传出老朽埋名归隐,但有一点,不准武林人物妄入此宅……”
狄康微笑道:“老前辈定是瞧出东方黎明有可疑之处?”
鲍永弼不禁默然色变,忽闻宅外传来一声长啸,神色微惊,又淡淡一笑,道:“两位请速离去吧!”
黑衣少女嗔道:“现在走也来不及了,两位快藏在我房内。”
鲍永弼喝道:“杏娃……”
黑衣少女充耳不闻,拉着关穆狄康迳往套间内走去。
鲍永弼无可奈何,面上浮出一丝苦笑,忽闻廊上生出衣袂带风之声,蓦的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一双面色苍白如纸黑衫人立在门外。
这一双来人不类生人面孔,两道锐利慑人眼神注视在鲍永弼脸上一瞬不瞬。
鲍永弼冷笑道:“两位可知老朽禁例?”
两人同声应道:“略有耳闻,鲍老师如交出巨阙剑,我俩立即就走,绝不损尊府一草一木。”语声寒冷如冰,面色一无表情,却目光森厉。
鲍永弼冷笑道:“两位当是黑龙会中朋友。”
一双来人互望了一眼,同声答道:“不错!”
鲍永弼哈哈大笑,道:“两位中了东方黎明借刀杀人诡计了,倘巨阙剑落在老朽手内,东方黎明岂能甘心就此轻易离去!”
“那是东方黎明自己的事,与黑龙会风马牛各不相干。”
鲍永弼两指迅疾无伦点出,“二龙取水”点向一人,左足倏地踢向另一人下腹。
二人身影倏分,四掌幻出缤纷掌影攻向鲍永弼,招式精奥奇绝,挟带无形罡劲。
这两人一动手辛辣迅快如电,鲍永弼姜是老的辣,劈削点拿无不神化,而且拿捏奇准,*得两人无法取得先机。
突然,鲍永弼一声大喝,叭叭两声,两人各自肩上挨了一掌,踉跄倒退了数步。
忽楼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鲍老师武功不同凡俗,无怪昔年威震南天。”
鲍永弼冷笑道:“尊驾何不现身出见?”
楼廊人影一闪,转出一身穿锦袍金脸长人,目光森肃,双手过膝,步履安详,行云流水般踱入厅内,冷冷笑道:“可惜鲍老师被人陷害,竟不自知。”
鲍永弼愕然诧道:“老朽不是好生生地在这儿,有何人陷害老朽,尊驾无须危言恫吓!”
金脸人道:“试问南荒今日是何人天下?令郎令媳现在何处?敝会主洞悉东方黎明外托仁义,内怀奸诈,欲置整个武林在其卵翼之下,密谋歼除异己,鲍老师尚不知处身之危么?”
鲍永弼心神暗震,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请问来意,志在何物?”
金脸人道:“在下潘子渊,职司黑龙会金鹰堂香主,敝会主虽洞悉东方黎明之奸,无奈近数年来东方黎明势焰更甚,不愿明目为敌,延揽武林俊彦,徐图良机,揭发其罪,在下奉了敝会主之命,意欲敦请鲍老师入会,若蒙首允,不失一堂香主之位,但请三思。”
鲍永弼闻言不禁心中一动,沉吟未答。
只见金脸人向一双面白如纸汉子,沉声道:“盗巨阙剑之人为东方黎明察知形迹,匆匆追去,你俩可守住宅外,若发觉东方黎明爪牙立即啸声传警。”
两人闻言窜出楼外而去。
鲍永弼沉吟良久,仍未作答。
金脸长人潘子渊不禁长叹一声,道:“鲍老师为何仍执迷不悟,东方黎明察知鲍老师对他生疑,已萌杀机,此刻却急於攫夺巨阙剑,是以暂时隐忍,如在下所料不差,最迟明日东方黎明必遣高手重来尊府暗害鲍老师。”
鲍永弼道:“这个老朽早就料到,只是老朽不解东方黎明为何将巨阙剑借与花鸣霄手中。”
金脸长人冷冷一笑,道:“其实花鸣霄亦是盗剑之人,东方黎明为了失剑极为震怒,如非花鸣霄迷恋烟花,岂有此失,敝会主为此痛心疾首。”
这话虽然简短,却已说出花鸣霄事实上系黑龙会中之人,遣往东方黎明处卧底,取得东方黎明信任後,窃取巨阙剑逃逸。
鲍永弼不禁恍然大悟。
蓦听两声弓弦微响,鲍永弼、潘子渊两人发出一声闷哼,身躯踉跄,只见两人右肩上各钉着一支蓝汪汪毒箭。
楼外疾若惊鸿射入一条黄色人影,身影一定,显出一个形若人猿黄衫怪人肩披一弓,面部披覆寸许长短茸茸黄毛,眼中发出闪闪奇光,冷笑道:“不打自招,黑龙会总坛现在何处?从速说出,还可留得命在。”
语声未了,黄衫怪人突感胸後一片绵软罡劲压来,不禁大惊,闪避不及,罡劲如山压下,心脉震断,眼耳口鼻中鲜血齐喷,栽仆于地,气绝身死。
鲍杏娃、关穆、狄康三人身形现出,狄康取出一柄月牙形犀利小刀,向鲍永弼道:“老前辈请暂忍痛楚,容晚辈取出毒箭。”
潘子渊痛得发颤,闻言忙道:“箭身附有奇毒,稍沾人肤,郎窜入毛孔,蔓延全身。”
狄康道:“无妨!”
月牙小刀望鲍永弼伤处迅疾纵横划了两刀,毒箭粘附着刀锋起下,伤处涌出一股黑血。
只见狄康将一片墨绿药块放在口中嚼碎後敷在伤口上,鲍永弼顿感清凉舒适,真气运行自如,不由大感惊异。
狄康小心翼翼取下粘在刀锋上毒箭,向鲍杏娃道:“姑娘请用火毁去毒箭。”语落手腕一振,金脸长人潘子渊伤处划开,毒箭起出,敷药止血。
潘子渊目露感激之色,道:“承蒙疗治,不胜铭感,可否赐告姓名来历?”
狄康风帽已然遮住面目,答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鲍老前辈,我等要告辞了。”
鲍杏娃星眸显露忧急道:“真的要走么?”
狄康道:“舍祖惧惹火烧身,我等留此将为令祖孙带来不吉,何况令祖已下驱客令,厚颜留下更为不美。”
潘子渊道:“两位想走也是走不了,这猿面黄衫人乃北兴安岭八灵之一,名唤穿云猿罗杰,八灵向来出手共进共退,其他七人定潜伏在宅外……”
关穆惊道:“兴安八灵也投在东方黎明门下么?”
潘子渊道:“目前东方黎明声势浩大,黑白两道名手十之五六悉被网罗,暗中互通声息,东方黎明只退居幕後,指挥若定,眼下无暇说明,两位不可急着要离去,片刻之後定有东方黎明爪牙来侵袭。”
关穆答道:“也好!”一把抓起罗杰尸体藏在楼角暗处。
狄康慢慢走出厅外,藉楼檐圆柱掩身,凝目远望过去,只见天地同色,白雪无垠,大小雁塔在怒吼,狂风刮起漫空雪尘下隐约现出两座屹立塔影,肃杀凄凉,禁不住泛起一股无名惆怅。
宅外雪野苍茫中突飞起七条人影,沾足在高墙上,冷峻如电目光*射在狄康存身这座阁楼上。
狄康瞧出这七人均在五旬开外年岁,神态森沉冷漠,暗道:“这就是潘子渊所说的兴安八灵无疑了!”
忽见一鹰鼻尖嘴老者,道:“那手执巨阙剑的蒙面人武功甚高,竟被此人冲出五道伏桩,连伤十数高手,东方令主震怒已极,亲自率领高手追下,绝不容巨阙剑为此人得去。”语音尖锐刺耳。
“那人是何来历,令主未从他武功上瞧出么?”
“令主神色异样难看,似已瞧出此人来历,若非此人藉巨阙敛之助,岂能让他逃出,冲出之际,此人猝施奇招,令主虽身法神奇避开,袍幅却被剑芒削去一截衣角。”
兴安七灵默然须臾,鹰鼻尖嘴老人诧道:“罗老四怎的尚未得手,莫非凶多吉少?”七条身影如灰鹰般穿空腾起,纷纷掠入楼廊。
狄康沉着不动,只听厅内传出鲍永弼语声,道:“是那位武林朋友光临?天寒地冻,疏懒成性,恕老朽未出迎了!”
七人惊疑地互望了一眼,迈入厅内,只见鲍永弼与其孙女杏娃并肩立在厅内,情知有异,鲍永弼呵呵大笑,道:“七位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鹰鼻尖嘴老人抱拳冷冷一笑,道:“兄弟赖元,世居关外兴安岭……”
鲍永弼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兴安八灵,老朽失敬了!”
赖元道:“赖某四弟罗杰奉命蹑随黑龙会一位金面匪徒,只见这金面匪徒竟翻入尊宅,鲍老师曾有严例,江湖人物恃强侵入,定遭刺足惨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