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罗平和地道:“刚才说话的可是西宁老叟沙放天的儿子,沙公一掌之威可使巨柏枯毁,不知沙千里你功力比之沙公如何?”
西宁派派以三老最是有名,三老便是‘老叟’沙放天、派主‘九指飘香’庄节,和出仕朝廷的‘灭情手’叶素冬,而刻下在二楼的简正明虽是叶素冬的师弟,但年龄武功都差了一大截。沙千里则是沙放天次子,隐为西宁新一代的第一高手,与简正明和另两人,合称西宁四大高手,声名仅次于西宁三老,在八派中卓有名望,故而才如此气焰迫人,可惜今天撞上的是连八派所有高手加起上来,也不敢贸然招惹的庞斑和乾罗。
乾罗一出声,整个小花溪立时静得落针可闻。
沙千里的一个厢房固然愕然静下,其它所有客人也竖起耳朵,看看沙千里如何回答这么大口气的说话,一时都忘了自己的事儿。
沙千里的声音悠悠响起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若是家父之友,千里愿请受责。”
他终是名门之后,到了这紧要关头,说话既具分寸,亦不失体脸。
乾罗刚要说话,忽地心中一动,凭窗望往下面的庭院。几乎不分先后地,庞斑的目光也投往院内。
墙头风声响起,一位健硕的青年已跃入院内正中的空地上,扬声叫道:“怒蛟帮戚长征,求教简正明兄的西宁派绝学。”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所有人都挤到对正院落那边的窗旁,观看这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
坐在二楼的‘游子伞’简正明心中大奇,怒蛟帮为何消息竟灵通至此?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不过这种公然挑战,避无可避,心想除非是浪翻云或凌战天亲来,否则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正要好好表演一番,顺势镇慑楼上那口气大无可大的人。性格火爆的双悍将洪仁达已怒喝道:“何用简兄出手,让我洪仁逵会会这等黑道强徒!”
穿窗而出,还未脚踏实地,两枝长四的精铁,已迎头往戚长征劈下。
他打的也是同样心思,希望三招两式收拾了戚长征,以显慑人之威。
怜秀秀凭窗而望,只见戚长征意态轩昂,身形健硕,貌相虽非俊俏,但却另具一种堂堂男子汉之坚毅气质,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庞斑定睛望着戚长征,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
乾罗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似在全神品尝着美酒。好一会才望向院里。
双一先一后,劈脸而至,使人感到若右手的前一不中,左手的后一的杀着将更为凌厉。
刀光一闪。
戚长征的刀已破入双里,劈在后一的头上,发出了激汤小花溪的一声清响,刀中时,洪仁达如此悍构粗壮的身体也不由一颤,先到的一立时慢了半分,戚长征的刀柄已收回来,硬撞在上。
洪仁达先声夺人的两击,至此冰消瓦解。
庞斑将目光由院落中拚搏的两人身上收回来,望向干罗道:“乾兄可知道我今夜约你来此的原因?”
乾罗仍望着院落中两人,先嘿然道:“若洪仁达能挡戚长征十刀,我愿跟他的老子姓,以后就叫洪罗。”接着才自然而然地向庞斑微笑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庞兄请直言!”怜秀秀真不知要将注意力摆在窗外还是窗内,那厢是刀来往,这厢原本说得好好地,忽然辞锋交击,丝毫不让,凶险处尤胜外面那一对。
“当!”
洪仁达左手脱手掉地,刚挡了第九刀。
风声急响。
戚长征刀回背鞘,倏然后退。
简正明和沙千里两人落在脸无血色,持的手不住颤抖,已没有丝毫‘悍将’味道的洪仁达身前,防止戚长征继续进击,这时夏侯良才飘落院中,道:“戚兄手中之刀,确是神乎其技,有没有兴趣和夏侯良玩上两招?”
戚长征暗忖此人眼见洪仁达败得如此之惨,还敢落场挑战,必然有两下子,微微一笑道:“夏俟兄请!”
一把低沉但悦耳的雄壮声音,由三楼传下来道:“下面孩儿们莫要吵闹争斗,都给我滚。”
众人一齐发呆,三楼上一人比一人的口气大,究是何方神圣?
戚长征大喝道:“何人出此狂言?”
乾罗的笑声响起道:“不知者不罪,只要是庞斑金口说出来的话,我乾罗便可保证那不是狂言。”
众人一齐色变。
已力尽筋疲的洪仁达双腿一软,坐倒地上。高踞三楼的竟是称雄天下的魔师和黑榜高手乾罗,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就像个活生生的噩梦。
沙千里等恍然大悟,难怪察知勤如此有恃无恐,霸去怜秀秀的竟是庞斑和乾罗。
戚长怔一怔后,再仰起头来道:“庞斑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不能像狗一般将我赶走!”
乾罗的声音再响起道:“戚小兄果是天生豪勇不畏死之土,可敢坦然回答乾某一个问题。”
戚长征心中暗奇,这乾罗语气虽冰冷,但其实卸处处在维护自己,他当然不知道乾罗是因着浪翻云的关系,对他戚长征爱屋及乌。
戚长征恭然道:“前辈请下问!”
最不是味道的是沙千里等人,走既不是,不走更不是,一时僵在一旁。
靠在窗旁看热闹的人,都乖乖回到坐位里,大气也不敢喷出一口,怕惹起上面两人的不悦。
乾罗道:“假设庞兄亲自出手,将你击败,你走还是不走?”
戚长征断然道:“戚长征技不如人,自然不能厚颜硬赖不走。”
乾罗道:“好!那告诉乾某,你是否可胜过魔师庞斑?”
戚长征一呆道:“当然是有败无胜。”
乾罗暴叫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一个焦雷,镇慑全场,喝道:“那你已败了,怎还厚颜留此?”
戚长征是天生不畏死之土,但却绝非愚鲁硬撑之辈,至此心领神会,抱拳道:“多谢前辈点醒!”倒身飞退,消没高墙之后。
简正明等那还敢逞强,抱拳施礼后,悄悄离去。
他们的退走就像瘟疫般传播着,不一会所有客人均匆匆离去,小花溪仍是灯火通明,但只剩下察知勤等和一众姑娘。
怜秀秀盈盈离开古筝,为房内这两位盖代高手,添入新酒。
庞斑道:“乾兄!让庞斑再敬你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
庞斑眼中浮起寂寞的神色,淡淡道:“绝戒死了,赤尊信死了,厉若海死了,明年月满拦江之时,我和浪翻云其中一个也要死了,乾兄又要离我而去,值得交往的人,零落如此,上天对我庞某人何其不公?”
乾罗微笑道:“庞兄何时知道我已决定不归附你?”
庞斑道:“由你入房时脚步力量节奏显示出的自信,我便知道乾罗毕竟是乾罗,怎甘心于屈居人下,所以我才央秀秀斟酒,敬你一杯,以示我对你的尊重。”
乾罗长笑道:“乾罗毕竟是乾罗,庞斑毕竟是庞斑,痛快呀痛快!”
怜秀秀喜悦地道:“连我这个局外人,也感到高手对垒那种痛快,让秀秀敬两位一杯。”美人恩重,两人举杯陪饮。
庞斑手一扬,酒杯飞出窗外,直投进高墙外的黑暗里,平静地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杯酒。”再向怜秀秀温柔一笑道:“秀秀小姐怎会是局外之人,今晚我特别请得芳驾,又乘自己负伤之时,约见乾兄,就是不想和乾兄动手流血,致辜负了如此长宵。”
怜秀秀感激低头,忽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台头问道:“先生勿怪秀秀多言,刚才先生提及的人,是否都在先生手下落败身亡?若是如此,那就不是老天对你是否公平的问题,而是你自己一手所做成了。”
乾罗仰天长叹道:“小弟是过来之人,不如就由我代答此问。”
庞斑微笑道:“乾兄,请!”
乾罗向怜秀秀道:“假设生命是个游戏,那一定是一局棋,只不过规则换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这生命的棋局里,每个人都被配与某一身分,或攻或守,全受棋局控制,纵使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无能拒绝。”指着庞斑道:“他是庞斑,我是乾罗,你是怜秀秀,这就是命运。”
怜秀秀道:“但秀秀若要脱离青楼,只要点头便可办到,若两位先生收手退隐,不是可破此棋局,又或另换新局?”
庞斑奇道:“那秀秀小姐为何直至此刻,仍恋青楼不去?”
怜秀秀流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幽幽道:“我早猜到你会再问秀秀这个不想答的问题。”
停了停,蒙上凄伤的俏目瞅了庞斑一限,又垂下来道:“在那里还不是一样吗?秀秀早习惯了在楼内醉生梦死的忘忧世界中过生活!”
干罗击台喝道:“就是如此。命运若要操纵人,必是由‘人的心’开始,舍之再无他途。”
庞斑截入冷然道:“谁能改变?”
怜秀秀娇躯轻颤,修长优美的颈项像天鹅般垂下,轻轻道:“以两位先生超人的慧觉,难道不能破除心障,择善而从吗?”
庞斑长身而起,负手遥观窗外灯火尽处上的夜空,闷哼道:“何谓善?何谓恶?朱元璋杀一个人,叫以正国法;庞斑杀一个人,人说暴虐凶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何谓正?何谓邪?得势者是正,失势者是邪。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怜秀秀低头不语,仔细玩味庞斑的话。
庞斑深情地凝视着虚旷的夜空,向背后安坐椅上的干罗道:“要对付乾兄的不是庞斑,而是敝徒夜羽。乾兄请吧;恕庞某不送了,除非是你迫我,否则庞某绝不主动出手,就算这是对命运的一个小挑战。”
乾罗长身而起,向怜秀秀潇地施礼后,走到门前,正要步出,忽地停下奇道:“若没有庞兄,难道还有人能将干某留下?”
庞斑道:“乾兄切勿轻敌大意,夜羽手中掌握的实力,连我也感到不易应付。”
乾罗淡淡道:“因为他们都是三十年来你苦心栽培出来的,庞兄早出手了!”
大笑而去。
庞斑脸容肃穆,默然不语,也没有回过头来。
怜秀秀看着乾罗的背影消失门外,想起了楼外的黑暗世界。
第七章 密谋复国
离小花溪东三十里,位于黄州府郊的一座小尼姑庵的瓦面上,一道人影掠过,贴着墙滑落至后院,站在一间静室紧闭的门前。
秦梦瑶清脆甜美的声音从室内传出道:“范前辈何事找梦瑶?”
室外空地上的范良极全身一震,讶道:“秦姑娘能发现我,已使我大感意外,而竟一口便叫出是范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难道姑娘能看穿木门吗?”
“咿唉!”
木门打了开来,美若天仙但神情庄严圣洁的秦梦瑶缓步踏出,在范良极五、六步外站定,淡淡道:“前辈不去跟踪保护贵友,却来此找我,未知有何急事?”
范良极恼怒道:“这小子转眼便不见了,嘿!就算想送死也不须那么心急呀。”
秦梦瑶似早就预料到有这种情况,道:“若真如前辈早先所言,韩柏确是魔教种魔大法的传人,前辈追失了他,自是毫不稀奇。”
范良极叹道:“这小子果是进步神速,什么东西给他看得两眼便能学上手,难怪庞斑要趁早干棹他,以免给魔种坐大。”
秦梦瑶道:“要杀韩柏的不是庞斑,而是方夜羽。”
范良极愕然道:“这难道有分别吗?”
奏梦瑶平静地道:“前辈有此疑问,乃是由于不知庞斑和方夜羽的真正关系!”
她的声音有若空谷清音,使人打从心底里感到安详宁逸,好象世上再不存在丑恶的事物。
范良极眼睛爆起精光,静待秦梦瑶即将说出的天大密。
在离开黄州府的官道,星光下隐约可辨出两旁疏落的林野。
风行烈、谷倩莲,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
一阵风吹过,树摇叶动,沙沙作响,谷倩运打了个抖嗦,加快脚步,赶至和风行烈并肩而行,怨道:“这么晚了,还要匆匆离开黄州府,假如撞上了游魂野鬼,该怎么办?”
风行烈皱眉哂道:“脚是长在你身上的,怕黑便不要跟着我!”
谷倩莲施出拿手本领,两眼一红,委屈地道:“为了跟着你这狠心的人,虽怕黑又有什么办法。”
风行烈听她语含怨怼,心中一软,苦笑道:“你跟着我,实在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蓦然停步,解下背上的革囊,取出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红枪。
谷倩莲讶然道:“你要干什么!”
风行烈在路旁一块石坐下,慢条斯理地装嵌红枪。
谷倩莲叫声谢天谢地,乘机找了另一块石坐下歇息。眼光凝注在红枪枪身,露出迷醉的神色,心想不知风行烈舞动红枪时,可有厉若海的英雄气概。
风行烈摩挲着红枪,眼中射出深沉的哀痛,其中又含有一种悲壮坚决的神色。
谷倩莲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风行烈猛地惊醒,灼灼的目光在谷倩莲娇俏的脸庞来回扫了几遍,出奇地和颜悦色道:“紧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不可离我二十步之外,那是丈二红枪可以顾及的范围。”
谷倩莲吐出了小舌尖,肯定地点头,神情既愿意又欢喜,这恶人原来也关心她的安危的。
风行烈心中一动,谷倩莲的女儿娇姿,确使人百看不厌,自从识了靳冰云后,他已很少留意别的女性。
谷倩莲坐得舒服,见他有起身之意,忙道:“谁要对付我们?”
风行烈潇一笑,摇头道:“他们要对付的只是我,所以谷姑娘若扭头便走,包你能平平安安回抵双修府。”
谷倩莲垂下头,咬着唇皮轻轻道:“你笑起来时很好看。”
风行烈霍地站起,将丈二红枪移收背后,高健的身体像厉若海般自信挺直,眼神定在官道漆黑的前方。
谷倩莲慌忙起立,像怕风行烈将她撇下。
风行烈往前大步走去。
谷倩莲追着他道:“你明知有人会对付你,为何仍要离开黄州府,在那里起码有你那两位好友能帮助你。”
风行烈失笑道:“风行烈既有红枪在手,若还需要别人助阵,怎对得起先师。”
官道还方蹄声骤起。
风行烈淡淡道:“来了!”
谷倩运芳心一震。
到了此刻,忽然间她明白了为何风行烈被公认为白道新一代最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