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惊人之事尚不至此,令旗三下,那些人一手托船,就这样走上岸来。
每条船从头到尾,约有五六丈,吃水很深,可见舱底还有着压舱的石块,最轻的估计,也在万斤以上,否则就无法在大江中行驶。
现在每边托船的人不过十名,每条船仅有二十人,托起一条船,轻若无物,缓步登岸,有二三十丈的斜坡,有些地方滑不容路,他们如履平地,船身不斜不摇,队形不乱,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当然,这八十名大汉并不足以脾睨当世,群快中固然做得到,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不少能够做得到。
但他们都是成名一方的好手,而这八十名健汉操此贱役,在天魔帮的地位想来不会太高,假如一个供行走驱策的不入流的人物有此功力,而天魔帮中声势可想而知。
古秋萍不禁一叹道:“我们这次弄巧成拙了,即使这些人是他们挑出来的好手故意充做下役,但摆出这等声势也足令人胆寒,谁敢去樱逆其锋呢!”
钱斯民只得道:“挺下去再说吧,好歹总要胜他们几场,壮壮自己的声势,否则更助长他们的气焰了。”
四条大船到了上面,找了个空旷处一字排开。
刘光远在船头上起立笑道:“抱歉!抱歉!因为临时改了地方,我们来迟了一步,有劳各位久候了。”
古秋萍硬撑地道:“不算迟,只要崇黑虎来了就行,我们屠虎之筵,惟恐他不敢来,故以弄来头牛充数,披上虎皮也瞒不了人,有他一到,我就放心了。”
崇黑虎忍不住怒叫道:“古秋萍,我与你何怨何仇,你居然下此毒手,杀死我家中一十三口……”
古秋萍微微一笑道:“崇黑虎,是非曲直自有公评,我杀死你的家人,焚去你的庄,乃为了自救,否则游仙谷近百条人命都要被你困死在里面了,这件事起因在你,是你先对游仙谷展开攻击的,可怪不得我们。”
崇黑虎怒极,差一点就要飞身下船来。
刘光远却摆手笑道:“崇兄且慢,你现在是天魔帮主,天毒帮主,毒空色相,四帮一体,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由我们同来解决,千万不可逞个人意气而乱了章法。”
崇黑虎这才怒哼一声,愤然坐下。
刘光远朝四下看了一看笑道:“古秋萍,我听说你邀了不少帮手,想跟本帮一见高下,所以才带一部分人来,哪知道还是你们这几个,倒显得我们太大惊小怪了。”
叶开甲连忙躬身道:“启禀帮主,差不多江南道上的武林朋友都来到了,只是都杂在人堆里而已。”
刘光远故意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亮出身份公开站到那一边去呢?”
叶开甲笑道:“他们也许对是非曲直尚未了解,不便表示态度,所以才在一边看情形。”
刘光远点点头道:“你转告他们一下,武林之中,是非曲直很难说,希望他们明白表示,是朋友,就请到这边船上来,我们竭诚欢迎,要作敌对的,就站到对方去,我们另作了断,可不能脚踏两条船,站在一边观风望色,现在不作表示,将来可没有选择了。”
叶开甲闻言一拱手道:“各位都听见敝帮刘帮主的话了,就请各位立刻表示一下态度,以便敝帮明白敌友!”
他们一上来,先找那些看热闹的麻烦,倒是大出意料的,弄得那些人十分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江南钩侠吕慕岩忍不住发言道:“我们只是闻言前来看热闹,哪一边都不是,又该如何呢?”
叶开甲笑道:“本帮对各位都早已调查清楚,如果现在不表明态度,那就是表示各位从今退出江湖了,这自然不能勉强,那也请表明一下。”
吕慕岩道:“如何表明呢?”
叶开甲脸色一沉道:“天魔帮对武林朋友的态度非友即敌,绝无第三条路可走,如果台端想从此退出江湖,就请自毁兵器,永远不在江湖走动,谢绝已往交游,本帮不加干涉,否则本帮自有处制之道。”
吕慕岩怒道:“笑话!江湖又不是你们天魔帮的。”
叶开甲笑道:“从现在开始,江湖就是天魔帮的,只有两种人可以活下去,一种是与本帮交好,本帮除了表示欢迎而外,更将竭尽全力保护其安全,一种是公开明白表示与本帮为敌,本帮也尊敬其气魄,视情形而定,只要不太使本帮为难,本帮也尽量存其活命以示宽大,表示本帮有容人之度,不赶尽杀绝之举。
此外就没有第三种武林人存在了,因为本帮鄙弃那种厚颜无耻的江湖人,朝三暮四,态度忽明忽暗,绝对容不得这种人存在于江湖。”
吕慕岩怒道:“我就是这种态度,既不想做你们的朋友,也不愿跟你们为敌,更不愿就此退出江湖。”
刘光远一笑道:“很好,你江南钩侠不是无名人物,这种态度也颇可代表一般江湖朋友,但刘某言出必行,就拿你的双钩开始吧!周四,你去把他的兵器毁了,他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别伤他的性命,叫他回去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别在江湖上混了。”
周四是刘光远身后的一名锦衣武士。
闻言应了一声,双足一点,凌空飞跃十余丈,刚好落在吕慕岩面前,冷冷一笑道:“姓吕的,本人乃天魔帮中二等护法,这是帮主特别看得起你,其实只要一个三等护法也足够打发你了,乖乖把你的双钩拿出来,当着我们面前毁了,免得我动手了。”
吕慕岩虽不想与天魔帮为敌,到底是个成名人物,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怒吼一声,抛去外衣,亮出腰间双钩。
周四连看都不看,只一伸手道:“拿过来。”
吕慕岩双钩一举,疾往下落,对他手上砍去。
周四冷笑一声,手往上翻,以些微之差,由双钩的空隙中滑出,跟着一掌下劈,刚好击在吕慕岩的手腕上,轻轻一下,吕慕岩已震得腕骨脱出,痛哼一声,双钩脱手,被周四一把抄去,手指轻弹,将一对纯钢的护手钩震为四截。
接着身于一翻,巧妙地纵回大船前,朝刘光远一躬身道:“属下已遵谕完成使命,敬候帮主赐示。”
刘光远笑笑道:“办得还好,只是太过小心了,你就让他砍一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怕他砍伤了你?”
周四笑道:“属下想给他留点体面。”
刘光远微微一笑道:“很好,你做对了,不枉我平时告诫你们的话,虽然我们大部分人都出身黑道,但一旦成为正式的帮派后,就得遵照江湖道义规矩行事。
天魔帮敌友分明,令出必行,对武林朋友尤应如此,吕慕岩的武功不足论,但他们这份骨气却是值得敬佩的,叶总管,你去给他调理一下,记住,态度要和气一点。”
叶开甲含笑应声,轻轻一纵,落在吕慕岩的面前。
吕慕岩忍痛离开。
但叶开甲动作更快,轻轻一探臂,抓住了他脱骨的手腕,一抖一合笑道:“吕朋友,你别不知好歹,周护法用的是本帮独门错骨手法,我不给你凑上,你这条胳臂就永远地报废了,现在你活动一下是否好了。”
吕慕岩满心不情愿,但仍身不由主把手腕摇了几下,果然脱节处完全接上了,满脸羞惭。
叶开甲一笑道:“吕朋友,现在要你向本帮示好,你也拉不下这个脸,你如果要与本帮为敌,本帮也不在乎,一切由你自主,请吧。”
吕慕岩的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回头就走。
他的心情很痛苦,也很矛盾。
在江南地面上,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因家有老小,不敢直接参与讨魔行列,这次是来看情况的,却不知天魔找上了他,只派了个不知名的二流角色,就把他当小儿般地耍了一场。
尽管他的全心充满了怒火,此刻也无颜充好汉了,惟有掉头一走,从此退出江湖,以图残保余生。
他这一走,影响很大,人群中竟有二三十个,跟他抱着同样心情,同样处境的,也准备跟着走了。
叶开甲微笑道:“各位走不走没关系,只是别忘了刘帮主的招呼,把态度表明了再走!”
吕慕岩忍不住道:“你还要我们怎样表明?”
叶开甲笑道:“朋友的双钩已经搁下了,其他各位的兵器还没有亮出来呢,刘帮主说过了为敌为友,都不会有生命的危险,最怕态度不明,以后难以接待,各位如果真的想从此退出江湖,那些兵器带在身上也没有用!”
那些人仍不甘心交出兵器。
叶开甲脸色一沉道:“各位再不作表示,敝帮就代为解除兵器了,刘帮主的话是不能打一点折扣的,我们跟正点子的事还没有开始,可不能在各位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各位趁早作个决定!”
吕慕岩朝那些人看了一眼叹道:“情况很明显,各位自作决定吧,吾道不兴,道消魔长,这个江湖已无可恋栈!”
虽未心服,口气却很软弱,大概是劝大家别再逞强了。
于是有一大半的人纷纷解下了兵器。
有五六个实在受不了这种侮辱,一个魁梧的壮汉,人称云里金钢宋万山,首先大喝道:
“妈的!天魔帮实在欺人大甚,咱家宁可掉脑袋也不向这般魔崽子低头,老子跟你们作对定了!”
他拿的是一条水磨钢鞭,气呼呼地往古秋萍那边一站,那五六个人也跟着过去。
钱斯同立刻拱手道:“公道自在人心,天魔帮倒还不能压尽天下人,兄弟欢迎各位前来参加荡魔的行列,邪不胜正,我们最后一定会胜利的!”
弃兵刃的人面有愧色,只有一个长者,手捧了一对长剑,欲丢不丢,脸上一片恋惜与作难之色。
刘光远冷眼斜瞥道:“这位老朋友是谁?”
叶开甲躬身道:“他是镇江府的七星观主赵素文,这次穿了俗装,帮主不认得他了?”
刘光远笑道:“原来是赵老观主,五年前我还到七星观去玩过一次,那儿的素菜很有名呀,只是不知道赵老观主也是武林中人,真是失敬了!”
叶开甲笑道:“赵观主虽是武林中人,却不是以武知名,他这对剑是镇观之宝,流传有几百年了。”
刘光远道:“那一定是名器了!”
叶开甲道:“是的!据说这对剑十分犀利,吹毛可断,披甲裂坚,在剑谱上也曾列名!”
刘光远笑了一下道:“既是一对名器,又是镇观古物,本帮倒是不能夺人之所好,赵老观主请留下宝器吧!”
赵素文十分高兴,竞道谢出声道:“谢谢帮主!”
刘光远一笑道:“没关系,观家是出家人,身在三山外,不列五行中,自然不能以江湖人视之!”
赵素文连忙道:“是的!贫道是出家人,从不介入江湖是非,所以帮主的敌友之分,贫道都不能列属……”
刘光远笑道:“可是观主携剑来此又为了什么呢?”
赵素文尴尬地道:“贫道只是为朋友所邀来看热闹,这对剑怕留在观里有所闪失,才带在身边……”
刘光远道:“既然如此,观主就干脆看完了热闹再走好了,如果是一对凡铁,刘某非要留下不可,正因为它们是宝剑,刘某不能担强取豪夺之名,观主尽可放心,这对剑是刘某写下了保票,永属贵观所有,今后谁要敢对两支剑生觊觎之心,刘某定然不会放过他。”
赵素文连声称谢。
刘光远又朝那些人道:“各位既然表明了立场,何妨再看看热闹呢,只要各位不变初衷,介入任何一边,刘某绝不会对各位不礼貌。”
那些人解下了兵器,心都不甘心,只是怕惹上麻烦,才想随着吕慕岩退走,听见这话,又留下不走了。
刘光远朝叶开甲一挥手,他拾起兵器,抱成一捆走到江边,双手一抛,将所有的兵器投入了江心。
这一手镇住了不少人,因为他站立的地方,离江水有十几丈,兵器长短轻重不一,他双臂一抛,齐集于一团落下,内力、劲力、巧力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刘光远见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有四五十,比站到古秋萍那边多出了近十倍,即使退出江湖,敢弃兵器的也比古秋萍那边多上四倍,不禁哈哈大笑道:“古秋萍,你故意虚张声势,把崇兄之约改为天魔帮之战,好拉拢一下江湖同道以张声势,现在你明白大势所趋了吗?”
古秋萍淡淡地道:“这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有一个人站到我们这边来,就证明了人心尚未全混,道义仍在,何况大家慑于你先声夺人,未必是真心向你示好,如果你等决战之后再问问大家的意见,结果当又不同了。”
刘光远笑道:“你现在说风凉话了,在我开始做此宣布时,你为什么不提出反对呢?”
古秋萍道:“疾风知劲草,我也想看看这批人的本相。”
钱斯民忙道:“古老弟,话不可这样说,你也该谅解他们的苦衷,江湖之道,乃法外之法,正义虽在,却保不住他们身家的安宁,你不能太苛求这些人!”
古秋萍冷笑道:“钱兄!你没有我清楚,我看过中流砒柱凌云峰的那份名单,这批人多半榜上有名的,早就受到刘光远的拉拢了,就是他们要参加荡魔之列,我也不屑为伍。
所以刘光远提出那个荒谬的办法时,我不加理会,让他表现一下丑态,等大魔帮瓦解之日,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脸往哪儿放,如何出来见人。”
钱斯民默然无语。
刘光远却一笑道:“古秋萍,你说得这么有把握,好像你们今天有把握必胜似的。”
古秋萍道:“当然,我们交手不止一次,哪一次也没有让你占上便宜,今天我公开约战,自然更有把握。”
刘光远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我们交手不少次,只是每次让你兔脱而已,你身边的这些人,谁都作过我们的俘虏,就是你,我也是为了要你从身上取回天魔毒经,否则哪有你的命在。
何况我们以前每次交手,都是斗智重于斗力,今天我准备改改方法,跟你在真功夫上一决上下,哪还有你混蒙的吗?
我不必亲出,光是这些手下就够了。”
古秋萍冷冷地道:“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九华山上一战,我已经把你摸透了,连你们几个老魔头我都不放在心上,还会在乎你这些魔于魔孙,有种的,你就自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