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秋萍道:“我连自己都信不过。”
王力行道:“可是您自己看过了。”
古秋萍道:“不错,我是看过了,但我只看了各种毒药的解法与症状,用以防范不为人所乘,从来不去研究如何配制,也从来没想到要用它来对付谁。”
王力行笑道:“您又骗人了,您在扬州王金枪的家里,用它来惊退刘光远,在游仙庄也曾用来却敌。”
古秋萍愕然道:“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王力行笑道:“金陵是卧虎藏龙之地,什么事能漏得过我们耳朵的,否则我也不会向您提出请求了。”
古秋萍苦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够详细,那两次我只是虚张声势,却没有真正地使用,这儿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王力行道:“那不管,反正您答应对我不藏私的,天魔毒经既然您看过了,教教也没有关系。”
古秋萍摇头道:“就是这一点不能答应。”
王力行道:“那您是不信任我了,您不信任没关系,连带着也是不信任我爹他们,两个月后他们就不管了。”
杜今康笑笑道:“古老弟,我们倒不是借此要挟,这小子对用毒很有点鬼才,我会的那一点全叫他偷去了,但他还懂得收敛,没用来害过一个人。这点可以保证的,你不妨指点他一二,将来对付天魔帮时也可以有用处。”
古秋萍庄容道:“假如古某有此打算,早就自己钻研了,天外三魔也不会猖撅至今。”
杜今康道:“老实说,我们的武功也胜不了三魔,今天全是侥幸,两个月后,生死实难预料。”
古秋萍朗声道:“四位如果怕他们,大可由此退出,只要四位表明立场,天魔帮绝不会再找四位的麻烦的。”
杜今康笑笑道:“找麻烦倒不怕,大不了我们挪个窝,海阔天空,他们也找不到我们,只是我觉得老弟太固执了,有必可制敌之具,何必弃而不用呢!”
古秋萍道:“因为我认为天魔毒经厉害,流传开来,其患尤甚于天外三魔,王大光以此经不容于三魔,可是他宁可以身殉而不愿涉足,这是他伟大之处,古某为了尊重他的决定,所以才不愿将之公诸于世!”
杜今康想了一下,才道:“我们与天魔帮作对,只是一时之兴,反正我们与世无争,也犯不着拿老命去拼吧!”
古秋萍拱拱手道:“是的!四位是犯不着,今日解围之得,古某十分感激,程兄身上的余毒,只须一日可清,在下当为之一效绵薄,事后四位迁地为良也好,跟天魔帮打个招呼也好,相信不会有麻烦了!”
杜今康道:“马光前一只手断送在老程斧下,李光祖又吃了睡娘子一个大亏,他们恐怕不肯轻易善罢。古老弟,这是大家安危所关,你为什么不肯通融呢!”
古秋萍摇头道:“这不是通融的问题!”
杜今康道:“那我们只好迁地为良了,古老弟!实在很抱歉,我们不是临时扯腿,实在帮不上忙!”
王力行道:“古叔叔你不会怪我们吧,杜伯伯原本是想帮你们一个忙的,只因为能力不足,才叫我提出这个要求,既然您不答应,我也不能硬叫四位老人家拼命……”
古秋萍笑笑道:“不会怪你们的,情况很明显,天外三魔的武功高不可测,有各位援手,我们才免于一死,今天是靠着运气,下次可不能再靠运气了。”
王力行道:“古叔叔,我们的去留对你们有关系吗?”
古秋萍道:“当然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今天四位大展神功,能令天下人心一振,两个月后,如果金陵四圣不在,恐怕出场的还是我们几个人,反之能得四位相助,天下豪杰将闻风响应,纵不能胜,声势可夺敌之魄,但事关生死,古某人不能强求各位。”
王力行道:“既然事情关系这样大,您不能变通一下?”
古秋萍庄容道:“我没有权利变通,这是正与邪的区分,用毒去对付恶人本无不可,但有失光明,练武的人首重气节,如果我们不择手段,与邪魔何异,更没有资格去声讨他们了。
今天在场的人,虽然有一部分为了私怨,但大部分都是为侠义所趋。毅然与抗,这才是真正的侠义精神,失去了这种精神,武功再高也是没有用的。
小兄弟,人各有志,我不便多说,反正天魔毒经绝对不能利用,哪儿有僻静的地方,我好给程兄祛毒,其余不必再说了。”
社今康笑笑道:“小子,怎么样,你服了吧!”
王力行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道:“古叔叔,小侄今后一定死心塌地跟着您,做您的跟班都行,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为你做牛马都甘心的。”
古秋萍连忙扶他起来道:“小兄弟,这是做什么?”
王力行道:“古叔叔,你放心,我根本就不要您的毒经。”
程一斧也大笑道:“古老弟,俺们是真的服了你了,撇开武功不谈,你这种守正不阿的心胸,咱家为了你卖了命也心甘的,你放心!酒鬼的鬼主意儿虽多,却不会用毒,而且我们最讨厌用毒的人,刚才是试探你的。”
王尔化笑道:“我这双眼睛相人是不会错的,都是你们不相信,非要来上这一下,现在该没话说了吧。”
古秋萍愕然道:“原来各位是试探兄弟的。”
薛眠娘微笑道:“是的,古兄弟,说句老实话,我们四个人并不是真的不管事,而是觉得世间所谓一般侠义之士,假冒伪者居多,并不比那邪魔歪道好多少。
所谓正邪之争,无非名利争逐,狗咬狗一嘴毛,我们也就懒得多管闲事,倒不如悠游山林,来得自在些,所以我们在栖霞山上,关起门来,打着金陵四圣的招牌,也不过自我解嘲而已,事实上哪一点够得上一个圣字呢?倒是你兄弟的刚才那番凛然气节表现,才不愧为侠中之圣。”
古秋萍连忙道:“这……在下哪里敢当。”
杜今康笑道:“你别客气了,你能叫小王八蛋诚心正意地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一个头,就是当得起了,你不知道这小杂种心多傲,我们四块料都不在他眼睛里,他把我们金陵四圣加了一个字,叫做金陵四神圣。”
古秋萍笑道:“圣上加个神字,并无不敬之意。”
杜今康笑着道:“你不知道这小鬼多捉狭,拐着弯儿骂人呢,他说我们四神圣是庙门口的四大金刚,样子唬人,实际上是泥塑木偶,是四个活死人。”
王力行笑道:“杜伯伯,我可没这么说,我只说您四位睁着眼不管事,空负一身所学,如果您四位老人家成了神仙倒也可不理尘世俗务,可是你们六根不净,牢骚满腹,眼前多少不平事,却不肯伸手管一下。”
古秋萍笑笑道:“小兄弟倒是性情中人。”
程一斧笑道:“这小子虽然没规矩,讲的倒是实在话,所以也只好由他数落去,不过我们也深深感觉到这小家伙不是安分的,一定得找个真正的侠义豪杰,好好地匡导他一番,让他去创一番事业,选来选去选中了你。”
王尔化道:“古老弟的侠行义举我们风闻已久,但光是道听途说,我们还不放心,总要亲自作证一下,但我们又懒又怕麻烦,不能盯在你背后调查你去,恰好你选中了金陵跟天魔帮决斗,我们认为机缘凑巧,先插上一手,跟你攀上交情,再把小犬托付给你。”
杜今康抢着道:“不过这小子眼高于天,对我们的话总不肯置信,非要试验你一下,所以才借着天魔毒经的原由,刁难你一番,小子!你现在总算了解古叔叔的为人了。”
王力行又作了一揖道:“古叔叔,请你原谅小侄无状,其实小侄对您今天的守义不屈,已经十分心折了,但杜伯伯说知人不易,必须要慎重一点。”
杜今康笑骂道:“小王八蛋,你又往我身上推了,我可没叫你要人家的毒经。”
王力行道:“杜伯伯叫我请古叔叔毁了那本毒经,我想古叔叔自己看过了,也许全记得了,毁了并不难。”
杜今康仍是笑骂道:“小鬼崽子,你以为那部天魔毒经像你背的唐诗三百首一样,能稳熟就行了吗?那是天地间的一部奇书,不知穷了多少人的心血钻研才写成。”
古秋萍庄容道:“杜兄说的不错,这部书包罗万象,搜集天下各种奇妙异毒,详细解说性能与用法,其中有三十六种绝毒,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致人于死命,而且无药可救,的确可以说是一册最厉害杀人方法之大全奇录。”
杜今康愕然道:“那是绝不能流人天魔帮之手了,让他们得到了这部书,天下武林正义之士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古秋萍道:“岂仅武林人死无孑遗,连万千无辜生民,都将遭受其害,因为有些毒药练成后,是以一城一市的人为其施毒的对象,这一来将要有多少人送命呢?”
王力行道:“那怎么可以呢?而且也没有用处呀!”
程一斧道:“怎么没用,只是要用得其道而已,像这种厉害的毒物,可以不必真的使用,只要让人知道我们拥有其物,就不怕人不屈服了。”
古秋萍苦笑道:“程兄说来容易,如果不经实施,谁会相信它的威力,一经施用后,施者自己也不能控制了,总想一次次地用下去,直到杀尽天下人为止。”
程一斧不信道:“哪有这种事呢?”
杜今康道:“不!我相信有此可能的,任何一种技艺,练成之后,第一个目的就是付诸实施,看看自己苦心的成果,怎么舍得搁置不用呢?以我们自己为例,练成武功后,四个人共同相约不轻易炫世,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
古秋萍道:“天魔毒经的影响尤为其甚,如果钻研其中,可以导致人入魔道,视杀人为乐事,弥足愈烈……”
杜今康愕然道:“这么说来,这是一部邪书?”
古秋萍道:“它本来就是一部邪书,抄录该书的天魔子本人就深受其害,但他毕竟良知未混,眼看看控制不住自己,就先把自己毒死了,死前在毒经的前页注明其害,说是非有一个绝大智慧定力的人,不能钻研此书,王大光得书之后,也不敢轻易动用……”
杜今康道:“老弟对自己有多大把握呢?”
古秋萍道:“这种事谁也不敢说,也不敢轻试,因为身入其中后,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那位天魔子手著天魔四笈,其修为之高,该是无人能及,可是他仍然无以自拔,逼得自殒其身,我怎么妄比先哲……”
杜今康一叹道:“这也说的是,古兄弟,照这样看来,这部书还是毁了的好,因为它对人有害而无益!”
古秋萍庄容道:“我是有这个准备,但未到其时。”
“要什么时候呢?”
“如果歼灭天魔,敉平邪恶,我第一件事就是毁灭此书。
假如实在没办法,我只一个打算了!
我只有向他们表示屈服,献出此书……”
众人都为之一愕。古秋萍接着道:“但是我会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将首恶集中在一起,才拿出这部书来,在书上我已预备好一种最厉害的毒药,跟他们同归于尽!”
瑛姑失声道:“你自己也要陪他们死在一起吗?”
古秋萍庄然道:“是的!那种毒药在性能发挥的时候,周围五里之内,尽成焦土,真到那时候,我自己也难以幸免,那部书也要化为劫灰,因此我先告诉大家一声,如果我要求大家离开时,大家尽速远离,在半个时辰内,撤离至五里以外,我从开始提出要求时,就定下时限了的!”
众人脸上都浮起一阵钦色,没有一个人能开口,最后杜今康笑道:“这只是最坏的一个打算,相信还不至于!”
陶芙上前道:“古大哥!没有理由要你如此牺牲的,到时候由我去好了,毒经是王大光给我的,应该由我来……”
古秋萍微微一笑道:“陶小姐,刘光远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怎叫他不起疑呢,你纵有死心,恐怕也难以把他拖在一起!”
陶芙道:“你准备用什么办法,可以教我!”
古秋萍一笑道:“预先设计总有破绽的,万一不行,反而连毒经都落在他们手中,也没有预定好策略步骤,完全准备在那半个时辰内付之实施,见机行事!”
陶芙还要争取,古秋萍道:“你别忘了毒经已转赠给我,由我来全权支配了,何况事情未到绝望关头时,我也不想施用这一招,此时未免言之过早!”
陶芙想想道:“好吧,不过我有个要求,真的到那一天,请你答应我在一起,跟三魔作对,是我硬把你拖进来的,否则你跟他们无怨无仇,根本趟不进混水!”
古秋萍也不加拒绝,笑着道:“可以,真到那一天,我总要找几个人作陪的,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也不易骗过他们。
至于要哪些人陪同一死,我现在也无法预定,只有看情形再说了,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舍己为人一死的决心,谁也不会退缩的,到时一定有你一份就是了!目前还是先找个地方,为程兄祛毒要紧!”
杜今康道:“那只有到睡娘子的府上去了,栖霞山的地方太小,一下也招待不了这么多的贵宾!”
薛眠娘笑道:“醉鬼,我就知道你放不过我那几坛好酒,你知道那是我将来留做嫁妆的……”
杜今康哈哈大笑道:“睡娘子,你别小气,到了你这把岁数,嫁人也太迟了,何况谁会娶一个整天睡觉的老小姐呢?但也幸亏你迟迟不嫁,那几坛女儿红才越陈越香!”
古秋萍笑道:“原来薛女侠本籍不是金陵?”
杜今康道:“你怎么知道的?”
古秋萍笑道:“只有浙绍地方的风俗,在生女之日,蒸黍制酒,埋在地下,等出嫁之日再取出飨客,至少也要经过十几年的害藏,酒味醇烈,变为暗线色,乃有女儿红之美称,薛女侠本籍必是浙绍一带,始有此陈酿!”
杜今康大笑道:“妙啊!古老弟真是博古通今,无所不知,连这种酒典都被你挖出来了,睡娘子芳华虚度三十六春,如果以她们的习俗十五岁就出嫁的话,现在不但子女成群,连孙子都有了,她的酒可以叫祖母红了!”
薛眠娘微笑道:“酒鬼,亏你还好意思说,我五十坛藏酒,被你连哄带骗,已经喝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