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人家也不见得会承认你是皇帝。”
虬髯客反不服气道:“这又根据什么呢?”
张出尘道:“因为您只是一个平民。”
虬髯客道:“将相无种,平民难道就不能做皇帝?”
张出尘叹了口气道:“大哥,您别跟我抬杠,平民不是不能做皇帝,只是困难一点,因为人的天性就是不甘於人下的,但也有一种臣服性,原本地位在彼之上的,升得更高,大家较易接受,突然爬到他头上去,他就难以接受了,所以前几个朝代的替换,都是由将相以代君主,至少也是与一般诸侯相等地位的贵族,所以较少抗力;您以平民入主天下,就必须要面对天下所有的反对,怎么可以略而不顾呢?”
虬髯客终於一叹道:“贤弟、小妹,今天是我们谈得最澈底的一次,也是我收获最大的一次,我本来以为我的准备已经够充分了,经你们一说,才知道差得太远,这些你们若是早一点告诉我就好了……”
张出尘道:“大哥,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我这个做妹妹的,对大哥很失望,我以为大哥既是志在天下,应该早已考虑到这些必须注意的因素,那知大哥所谓的准备,只是做一个海大王的基业而已。”
虬髯客很不好意思地讪然苦笑,沮丧地道:“贤弟、小妹,照这样一看,我是根本没希望了!”
李靖笑笑安慰他道:“这也不然,此较起来,大哥的准备仍是较别人为优,只要耐心地等下去,仍是有希望的。据小弟的分析与评估,大哥在天下群雄中,实力可以排在第七八之间。”
“什么?只能排在七八之间?”虬髯客叫了起来。
这的确是使他难以服气的,虬髯客准备多年,以为纵非第一第二,也不会落下更多,而李靖却把他估到第七八去,叫他怎么也难以忍受。可是他看看李靖的神色很正经,不像是开玩笑,因此顿了一顿道:“贤弟,你对愚兄的估计,当真只有这么低?”
李靖叹了口气:“大哥,小弟分析的是事实,小弟不能为了讨大哥的欢喜而歪曲事实。”
虬髯客沮丧地道:“那愚兄还有个什么混头!”
李靖笑道:“大哥,兵力强弱是一回事,而举事割让则是另一回事,两者虽有关系,却也不见势弱者一定不能威事,大哥倒不必为此而气馁。”
“我不是气馁,而是担虑,若是兵力强过我的人有这么多,我又如何与他们争雄斗胜。”
李靖笑道:“很简单,有四字真诀足矣:等、忍、准、狠,具此四端,事尚有可为。”
“这四字真诀将如何实行呢?”
李靖笑笑道:“等者按兵不动以候时机也;忍者,就是平心静气,谋定而行,苟非其时,即使别人吃到我头上,也不去理会;准者,觑准时机,突起发难,若迅雷之不及掩耳;最后一字狠者,就是对敌之际,不能存妇人之仁,不能顾小信小义,当取则取,当杀则杀,除敌务尽,以免贻后顾之患,而这第四点尤为重要。”
虬髯客笑道:“这个兄弟放心,我的这些弟兄,每一个人都是刀头舔过血,拼过命来的,他们不怕杀人。”
李靖道:“大哥,这不是杀人的问题,而是如何整饬军纪,摒除私情,那怕亲子手足,若是犯了军令,务必照律议处,两军对垒之际,但有利害,绝无情面,更说不上道义,这些问题在一般的正式军旅中干扰较少,但是在以江湖草莾好汉所组的团体中,牵扯特多。”
“贤弟,你不会平空发表这些议论的,莫非我的弟兄们有什么不妥之处被你发觉了?”
“目前没有,但是将来的困扰必多,因为大家都出身江湖,难免会有香火之情,有时可能金兰结义的兄弟,会在不同的阵营中两相对垒,因而也就可能因为私情而略加顾恤,那影响会很大的。像小弟前度攻取太湖东洞庭水寨时,张豹及武扬他们就以江湖道义为藉口,纵放逃走,未加歼灭……”
虬髯客笑道:“那只是一个搪塞的理由,他们分明是早经勾通的。”
李靖道:“这个小弟知道,他们甚且还安排了陷阱,要把兄弟坑进去,但小弟却将计就计,反而利用西洞庭的飞凤女军阵前倒戈,杀得他们阵脚大乱,溃散而逃。武扬他们若及时予以阻截,一举而歼,小弟也没办法治他们的罪,他们却为了江湖道义所囿,甘冒军令之罪而纵敌,可见江湖道义这四个字,在战阵之上是很误事的。”
虬髯客沉吟不语。
张出尘笑道:“大哥,这在执行上会很困扰吗?”
虬髯客道:“是的。这些弟兄既是出身江湖,有时就难以摆脱江湖义气的关连,我举个最明显的例子,前三国时,蜀吴联兵,大破曹魏於赤壁,魏曹操兵溃,单骑遁走华容道,关云长把守该处,却念及昔日情义,到底还是放他一马。以诸葛孔明治军之严,遇到了这种情形,也只有一笑遣之,不予追究了。”
李靖笑道:“小弟不知道这段传说是否确实,不过也为了这事与人抬杠,人家都说关云长义薄云天,这件事做得对,但小弟却以为关羽这一件事错得太利害,万死不足以抵过。”
虬髯客道:“兄弟,没那么严重,最多他是违了军令把敌人放走了而已。”
李靖道:“就事论事罪过不轻,但是我们再往后看一下历史的延伸:曹操回到许昌后,重行整兵,恢复了势力,次第灭蜀灭吴。一统鼎立的局面,使天下归於曹魏。”
虬髯客道:“那是魏武帝时的事,是曹丕所为。”
李靖笑道:“不管是那一个,总是曹氏的势力一脉相传才得以至此;若是关羽在华容道一刀斩了曹操,则今日历史又将是另一个局面了。”
虬髯客想了一下道:“对,有道理,以前是没人想这件事,现在思虑一下似乎日后蜀汉之亡。就种因於开羽这一纵放。”
“可以这么说,虽然一国之存废,原因很多,但是曹操若死了,后汉另外换个人出来,没有曹操那么大的声势,天下事就难说了。”
顿了一顿后,李靖又道:“大哥,小弟之所以要提出这一点来,正因为这可能会成为你的致命之伤。对正统的军官,大哥的实力不足,对江湖群雄,大哥的手下弟兄又有义气的顾忌,所以大哥此时若率先登高一呼,固然收先声夺人之利,但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虬髯客叹道:“说了半天,你无非是要我别轻举妄动而已。听了你对天下大事的实力分析,我已打消了那个念头了,可是我要等什么时机呢?”
李靖道:“等别人先发动,等他们互相攻伐,打到精疲力尽之际,大哥出来正好,收渔人之利。”
虬髯客道:“但是也可能坐失良机,使得其中某一方日益壮大,终而尽并天下。”
李靖道:“是的。有此可能,但若真有那样一个天出来时,大哥也不必跟他去争了。”
虬髯客忙道:“为什么?难道咱家就拱手让人了。”
李靖微微笑道:“大哥在未来小弟处之前,相信已经派人到一些有意者那儿去游说过,要他们放弃计划,归并过来。”
虬髯客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去试探一下,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答应的。”
李靖道:“那是当然。谁也不甘屈居人下,而且其他人的态度不好,只是婉转托辞,只有金墉、李密的态度最强硬,对派去的人态度很坏。”
虬髯客道:“可不是?那个混帐东西,居然说什么天下无主,有德者居之,好似他就是真命天主了。咦?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李靖笑道:“想当然耳,因为大哥虽是志在天下,却并不想独吞,既能与小弟共有天下,自然也能多容一两个人的,因而举事之先,一定会去跟那些人打个商量。”
虬髯客很安慰地道:“贤弟,还是你了解我,我是真心地邀他们合作,谁知那些狗头居然怀疑我别有异图,尤其是那个混帐李密,竟然说了一大堆的风凉话,说我们神龙帮势力强大,应该先做个样子给人家看看……”
李靖笑道:“他本是那样的人,大哥何必跟他生气?小弟曾与此人共事过,却始终建不起交情来。”
虬髯客叹道:“愚兄也不喜欢他,可是此人颇善於心计。而且手下的江湖豪杰之士再加上杨素旧部属中一些失意的将官都为他掌握了,势力颇为可观,我也是为了不愿树此强敌,才派人去跟他打个商量,那知这匹夫说的话太气人了,他竟说我们若率先起事,能支持三个月不倒下来,才够资格跟他谈合作。”
李靖笑道:“大哥就是为了要跟他合作,才急着起兵的?”
虬髯客道:“现在还谈什么合作!但是我只想作给他看看。等我能站稳了脚步,他再托人来说项时,我照样把他的人轰回去。”
“大哥,这是赌气,不是成事的态度。”
“可是他说那话时,有很多人在场,我若一无表现,虬髯客三个字当真被人瞧扁了!”
李靖庄容道:“大哥,他明知率先起事害大於利,才说出那番话,你若上当,听他的话,就要首当其冲,受到官军的反击。”
虬髯客道:“可是我若不理他,也会受到讥笑。”
李靖道:“这是必然的,因为这是大哥自己去找来的。不过,背后的讥笑又算得了什么呢?到最后还能笑的才是真正的成功者。”
虬髯客略作沉思道:“对!贤弟说得对。行大事的人不能为这种小事情去生气,不去理他了,出兵之议稍停,听贤弟的意思,等候适当的时机吧!”
他又匆匆地告别而去,但是却没有谈到进一步的问题,也没有谈到李靖夫妇的归属问题。
这是一个双方都怕触及的问题,一谈起来,就必须有结果。虬髯客怕李靖摇头,李靖怕点头,所以这个问题谈下去,就会伤感情了。
虬髯客想藉时间去解决这个问题,李靖又何尝不是?所以不但这一次会面没有谈,以后有好几次碰面的机会,他们也没有谈到。
不过,天下大局的情势却愈来愈波涛汹涌。
在朝廷,隋炀帝终於挖通了南北运河,他的大龙舟也完成了,高达数十丈,色彩辉煌,飘浮在河上,就像一座水上的浮宫,舟中各种设施,应有尽有。
看到了这艘空前华丽的大龙舟,隋炀帝龙心大悦,哈哈大笑道:“古来做天子的,那一个及得上朕?”
他说这句话的神情不可一世,但也不能认为他狂,因为以座舟而言,谁也不能比他更豪华了。
船建成后,他决定御驾南巡,直抵江都扬州,那是江南地方,盐、米、丝、茶,都在此地转运,海运也以此为集故交换口,是天下最富庶的一个都市,建造得此长安更为气派,这样一个地方,炀帝自然动心了。
再者,是为了扬州的一所道观,开了一株奇花,花瓣巨者三十六,小瓣七十二,色泽绚丽,芳香扑鼻,雍容华贵,俨然有王者之象。地方官奏报上来,炀帝大悦,以为此花乃应天象而生之奇瑞,降旨赐名为琼花,将那家道观赐名为琼花观。花的周围用木栅围起来,以免被人攀折,准备御驾前来观赏。
龙舟巨大,风力不足,只有用人力来撑,隋炀帝见那些撑船的舟家一个个个是彪形大汉,吆喝的声音太粗犷,心里就不太欢喜,於是就把船夫都赶了下去。换上一批女子,却又嫌船太慢了,因为,女子力量太弱,再加上炀帝着重衣衫,要那批女船夫都穿上美丽的宫衣,视觉上虽是顺目多了,却影响了速度。
他又想出了新花样,向民间徵调一百头白色的绵羊,分在两岸,由它们去拉舟。
再以几十名宫女,下去驾驭羊群,这一来果然绰约多姿乐得他哈哈大笑。
他是个极富诗意的唯美至上的皇帝,早就为了观瞻,在两岸种下了杨柳,这不但有助美观,而且也有保持水土、坚固河床的作用,这当然又上添了无限景色。
隋炀帝在船上浏览风景,带了他新选的一大批美女,作伴南行,的确是十分惬意的。
但是他一舒服,老百姓就苦了,为了他要修筑长城,开建驰道,营建宫殿,开凿运河,在在都要大笔的经费,征苛既多且繁,人民已不堪其苦,接着又是天灾频频,大旱连连后,跟着是暴雨不竭,飞蝗肆虐,又将十几个府州的禾苗吃得寸草不留。
这一连串的灾祸都没有传到炀帝的耳中,那是宇文化及把奏章压了下来,炀帝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天生祥兆的奏报,使得炀帝以为自己是天下无双的贤君了。
宇文化及打得如意算盘也不错,他要天下大乱,乱得越大越妙,如此,他才可以藉剿乱之由,一统军权,把兵权集中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变乱终於起来,而且一旦乱起,就如雨后春笋,各地都掀起了反隋的浪潮组织,大大小小有一百多处,其中较大的有三十六处,小支细股的有七十二起,倒是与扬州琼花观中的那株琼花花办数目相同。
这株花的异像尚不止此,炀帝到扬州时,它还开得很绚烂,就在炀帝摆驾琼花观的途中,花瓣齐落,实地凋谢了,好像存心不给炀帝欣赏似的。
这使炀帝很扫兴,也很不高兴。然后各地变起的急报送来,恰好宇文化及不在跟前,奏章传到他手中,他才知道这么多的人反对他,而且有的人已经占据了好几座城池,迫及帝都。
炀帝接报大惊,仰天长呼:“宇文误我!”
於是传谕急召宇文化及前来,倒不是想治他的罪,而是准备快快赶回长安应变。皇帝也知道,天下一乱至此,自己也要负大半的责任,不能全怪宇文化及。
那知宇文化及做贼心虚,知道事机不妙,暗中作了一番部署后,再到行宫去见皇帝。
炀帝毕竟是个气量很窄的人,言谈之间,神色很不好看:“丞相,孤因为信任你,才把国家大事相托,那知你弄得如此之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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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炀帝指着一大堆传来的急报,气忿忿地道。
宇文化及翻了一遍,却漫不经心地这:“陛下,这天灾可不是为臣之咎,老天不下雨,臣也没本事把龙王召来,江河发大水有人说是开了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