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贼寨后门,岂不好走得多?”心中寻思,略一分神,没想到前面是一河沟,只有几块石板架在上面,事前忘了拿剑探路,一脚踏空,心方一惊,猛觉又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子一偏,就势收回左脚,稳住身形,重踏实地,心神略定。想起那东西似由横里撞来,不像树木,举剑一挥,竟是空的,心中惊奇,同时,发现前面脚底横着一条白影,才知下面有河,沿河试了两步,才发现有桥可渡,只那一下撞得奇怪,暗中戒备。
刚由桥上走过,忽见前面暗影中又有两团火光驰过,隐闻步履之声,看出前有两人拿着火把并肩急驰,料是贼党无疑。刚把步履停住,想等二贼走远跟踪前进,忽听“嗳呀”一声,二贼全数跌倒,火把甩跌地上,地上枯草立被点燃,晃眼燃烧了一大片,四外蔓延开去。火光照处,前面不远右边山坡上果有一座大庙,倒地的是两个和尚,已然拔刀纵起,好似有什警兆,先朝四外张望,一见那火蔓延甚速,遍地衰草己被点燃,慌不迭便往右跑,匆促间没想到落在下风,还未赶到庙前山坡,那火已似狂潮一般由身后卷将过来,四外野麻小树全被点燃,再想回走,刚往回路逃遁,后面一堆杂草也全着火焚烧起来。二贼衣服全被引燃,急得在火中急呼乱跳,走投无路,好容易连窜带奔、冲烟冒火纵出重围。到了无火之处,人已烧伤,周身皆火,一个还惨号了几声,就地打了几滚,将火扑灭,才行死去。另一个纵得太慌,带着一身火烟拼命往前一纵,一不留神撞在一株大树上面,当时晕倒。身上余火又将树旁一株小树点燃,跟着挨近小树的一些树枝也着了火,晃眼全树皆火。那是一株半抱多粗的大梧桐树,本有油质,秋深时分满树黄叶,蔓延绝快,晃眼变成一株火塔,残枝断梗带着余火随风飞舞,左近林木又被引燃了好些。
李善立处虽在上风,道旁也有不少野草。见此火势正自心惊,忽然想起此河正与前面的路平行,许能通往贼寨,何不借着火光沿河前进,万一火势蔓延过来,纵过河去也较方便。念头一转,忙即退回,沿着河边肢陀往前走去。这时火已成了一片野烧,如非庙前一带林木均在半山坡上,地势甚高,下面野草不多,早已蔓延过去。一时火光如海,越来越广,天都映红了半边。方想这等大火庙中和尚怎未警觉?忽听远远呜锣之声由西北方传来,料知那是贼寨锣声,火光照处已然望见前面树林和一圈城堡,经此大火雾气也减退了许多。那火又是专往东南方烧,忙朝锣声来路飞步急驰,因嫌脚底路不好走,瞥见前面不远树林之中路较平整,那火相隔尚远,照那风向尚不致蔓延过来,连忙飞步赶去。刚到林内,便听庙中钟鼓齐鸣,人声呐喊,西北方树林内涌出一伙壮汉,各持器械水桶如飞跑来,火光照耀,浓雾已消,光烟飞扬中头上已现出几点星光,料知时近中秋,大雾一退,月光定必明亮,贼党人多,恐被发现,回顾庙中也有许多僧徒开门赶出,一齐抢到坡前,各持器械,抢着铲那坡前一带野草矮树,遇见带火残枝下落,立时抢前扑灭。为首一个身材矮胖的和尚同一短衣少年正在指挥众人救火。李善朝贼寨那面望了两望,少年忽然退人庙内,火光之中看得甚真,料是庙中淫贼,忙即绕林前进。初意贼党必来救火,再往前看,贼党已全停住,也在前面斫那草树,知道当地到处草木,又当秋深叶落之际,容易引燃。群贼身家在此,自是情急。又见内有两人年貌相仿,为首指挥,料是刘氏兄弟。贼党除了女眷空巢出救,此时前往救人正是良机,沿途又有土山树林掩蔽,不致被人看破。
李善刚由林中掩将过去。到了群贼之后,眼望林内寨门大开,寨墙也不甚高,可由旁边绕越。虽有一道壕沟,宽只丈许,足能飞渡。猛瞥见一条人影由斜对面树林绕来,到了后寨门左近,前后略一张望,急往寨右绕去。穿着一身华美夜行衣,头戴软巾,鬓边插着一朵绒花,正是前见少年,步法绝快,一闪无踪,料知淫贼乘人不备,暗中入寨,必有诡谋。正待暗中跟去,忽见寨门内又有一个少女带着一伙年轻女贼各持器械赶将出来。李善因见贼党忙着救火,不曾留意后面,正想纵出,稍差一步定必撞上,忙即缩退回来。由此起男女贼党时有进出,忙乱异常,几次欲行又止。后来想起贼寨是个半圆形,由这面过去也是一样,在此呆等作什?想到这里,便顺寨墙左面绕将过去。到后一看,寨左河沟较宽,一面尽是丛林灌木,野草过人,无法插足。寨墙下面地势奇厌,有的地方只剩一点墙基,宽不过尺,中间并有坍塌之处。下面河沟甚深,离岸一丈多高,常人至此决难通行,地势却甚僻静。李善仗着武功精纯,贴着墙壁绕墙急驰,不多一会便绕到寨后。抬头一看,寨墙上面还设有一座望楼,离地约有五六丈高,暗忖:“一路行来,且喜地势隐僻,又背月光,不曾被人看见。楼上如有贼党獠望,再往前进仍被发现,莫如就由这里掩上望楼,先探看无贼党在内,再打主意比较稳妥。”
当时灵机一动,轻轻一纵,援着寨墙纵了上去,侧耳一听,仿佛有人哼哧和滚地之声。再一察看地形,当地乃是贼寨花园,亭台花树甚多。因寨中男女贼党已全赶往救火,月光照处到处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望楼在寨东北角上,前面地势十分空旷,暗幸方才不曾冒失;否则,无论何方,只一越过寨墙,非被上面贼党发现不可。耳听最上层地板不住响动,渐渐听出有人被什东西堵住口鼻,在彼挣扎。四顾无人,试探着顺着木梯盘旋而上。那声音越听越真,忽然明白过来,探头往上一看,果是一个贼党被人反绑,口中塞满东西,反剪楼柱之上。心中一动,正往回退,猛瞥见一条黑影由斜对面楼窗下纵落,一路掩掩藏藏,行步如飞,往西北角一座楼房掩了进去。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在外所见鬓插绒花的淫贼,脸上多了一个面具,跑到楼前,只一纵便到了上面,顺着楼外走廊往左绕去。猛想起方才曾见好些女贼由寨中涌出,并无文珠在内,莫要人就住此楼内?心中一急,忙即纵下,跟踪追去。相隔不远,转眼到达,忽听楼内男女呼喝之声,刚听得“夜明珠”三字,底下还没听清,跟着有人倒地之声,料知文珠在内,越发情急,纵将上去,也顺走廊往左绕去,沿途窥探。见那楼房共有好几大间,内里陈设华美,好似人家闺阁,只是每间房内不见一人,方才所闻呼喝之声已早停止,心中奇怪。
正往前走,忽听到头一间房内帐钩乱响,同时目光到处,发现地上卧倒一人,桌上放着一个七寸多长形似莲蓬上有许多小孔的金筒,纯金制造,十分精巧,急切问也未在意。因那响声似由里间传出,房门业已紧闭,惟恐打草惊蛇,便由外面绕去,隔着纱窗往里一看,不禁怒火上撞,刚把宝剑钢镖取在手内,待要闯进,猛觉手臂被人抓住,心中一惊,未等发作,回顾正是柳青,好生欢喜。同时目光到处,已看出室中赤身卧床的女子不是文珠,柳青手上拿着方才所见金莲蓬,一面摇手,一面把那莲蓬对准纱窗里面捏着后面一根银棍连抽了几下,立有数十股黄烟暴雨一般隔着纱眼喷射进去。刚看出莲蓬后面附有衔筒,只一抽动,立有大量黄烟朝前喷射,猛觉鼻端闻到一丝异香,人便有些头晕,料是江湖盗贼所用迷香之类,由纱窗上激射了一些出来,幸而闻得不多,否则必要晕倒。正自惊退,忽听柳青低喝:“淫贼,你的报应到了!”话未说完,室中赤裸下身的淫贼已晕倒床上。柳青见李善惊退,忙道:“大哥闻见香味了么,这有解药,闻上一些便可无事。”说罢,取出一个小玉瓶,倒了些白药粉与李善鼻孔抹上,当时神志清爽。
因愤淫贼奸淫妇女,意欲乘机下手,将其杀死,柳青拦道:“无须,这迷魂香便是淫贼所有,被我偷来。如无解药,至少七八个时辰才醒,此时刘贼兄弟也必回来,叫他看看活报也好。这样杀死岂不便宜了他?可恨浦侠女善恶不分,今夜被人困住,如非这场野烧,她头一个就保不住。辛良方才来此,几乎被擒,幸我先到,无意之中得到一个内应,乃是我爷爷昔年所救镖客之子,名叫潘宏,假作双方;日友来此看望,白天已在一起。因见主人有事,正宴女客,不曾惊动。当时虽得瞒过,事后难免败露,这且不去说他。后来外面起了野烧,我和辛二哥想要分人回去送信,免得大哥担心,又忙着要救浦侠女出险,跟着便见淫贼到处搜寻浦侠女的下落。也是报应昭彰,刘二的婆骑了一天马,把浦侠女困住以后来此洗澡,被淫贼寻来,先把一主一仆迷倒,再向丫头喝问,得知浦侠女现在地牢之内,就此杀死,因见这婆娘长得好看,衣服又全脱光,知道后园无人,连他那迷香莲蓬都忘了收,便抱婆娘上床。大哥来时,我已掩进房同,先把前房迷香解药偷来,本意直入内房,就用他这迷魂香将其喷倒,忽想起大哥见淫贼强奸贼婆娘,难免动手,忙又跳窗追来。他这纱窗看是死的,实则一推就开,惟防警觉,隔窗下手,差一点没将大哥迷倒。听说黑天雁明日午前必到,浦侠女本困地牢之内,火起以后,辛二哥和我暗人地牢,将防守二贼杀死,将她唤醒。本意她那宝剑十分锋利,辛二哥已给她盗来,打算把锁斩断,救她出险。她知我们是大哥所差,毫不领情,所说的话好些气人。我看大哥不要太痴,由她去罢。”
李善原是赶到窗下,发现床上卧着一个少年女子,脱得一丝不挂,只淫贼上身穿着一身短衣,手握女的两腿正在奸淫。因方才看见许多妇女赶出,心疑文珠为淫贼所算,当时怒火攻心,正待拔剑入内,被柳青止住。一听文珠被困贼牢,恨不得当时赶去,柳青偏是说个不完,几次想要开口,均被止住。想起来时在店中和辛良所说的话,知道辛、柳二人均不以苦恋文珠为然,只得罢了。再听这等说法,料知文珠把他当成浮浪少年,心中更凉,暗忖:“你既不知好歹,我偏助你脱困,等到无事,再行分手,从此更不相见,叫你知道李某是个奇男子,看错了人。”念头一转,心中难过,勉强笑道:“我已受人之托,必须忠人之事,好在我已不想交此朋友,等她脱去此次险难,便不与之再见,贤弟以为如何?”柳青微笑道:“这样也好。”李善忙道:“既往救她,事不宜迟。贼党如回更难办了。”柳青笑说:“大哥真个多情,可惜此女是个木头,否则我也不会劝你。实不相瞒,来时她已脱险,只不过见她说话不近情理,由她自去,没有一路罢了。
这场野火不知何时才完,贼寨四围树林大多,风向一转,全要烧光,因此他和弥陀寺凶僧全都害怕,不分男女老少全出抢救。别的不说,单把这一圈火路隔断要费多少人力。
如今全庄共只十来个老年妇女和些小孩,有的已睡,都在前面。防守望楼和石牢的几个贼党均被我们绑起杀死,刘二的贼婆娘同两个丫头又被淫贼迷倒,还杀死了一个。前寨已闭,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只管大大方方由花园旁小门绕出,决可无事。”
二人边说边走,到了楼下,忽听远远一声马嘶,柳青喜道:“这位黑衣人本领真高,大约连浦侠女那匹马也给盗走了。”李善虽恨文珠对他轻视,心仍惦念。一听黑衣人,忙问经过,才知柳青祖父江湖上交情最宽,柳青年纪不大,家学渊源,人又机警灵巧,此行一半为了少年喜事,一半也因辛、李二人一见如故,断定文珠必在弥陀寺、双雄寨两处被困,知道乃祖威名这两处贼党不会不知,何况左近不远有一新近移居在此的侠盗,乃两代世交,父子二人全都相识。金氏弟兄也有一点照应。想由李善身上与平日朝夕想望的关中诸侠结交,便向乃祖力请,一同赶来。事前听一少女说起,李善和文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为不平。到了镇店,先寻侠盗安公然、安平父子,见面一说来意,公然父子不特不肯相助,反倒埋怨了几句。柳青负气,当时告辞。走在路上,细想安氏父子世交至好,断无如此薄情,内中必有原因。再一回忆所说和刘家相识的话,忽然醒悟,断定对方必在暗中相助,胆子越大。刘氏双雄武艺甚高,素来强做自恃,断定无人敢于上门,贼党又多,前寨还设有好些机关埋伏,一有警兆立可发动,设备只管周密,从未出事,未免大意。柳青人小灵巧,容容易易越过寨墙,到了里面。因内中房屋甚多,所有贼党全聚居在内,文珠被贼妻请往花园居住,在一高楼之内,因由后寨入内,急切间自难寻见,找了好一会也未找着。
正想擒一贼党询问,忽与潘宏相遇,拉往所居客房之内谈了一阵。刚谈起贼党要将文珠灌醉,困入牢内,防她明早坚执起身,如其醒来质问,便推弥陀寺凶僧要来劫人,双方多年近邻,凶僧本领又高,不愿树敌,故此将她藏入牢内,一面设法拖延,挨到黑天雁明日赶来再作计较。跟着便听贼党报警,说有奸细入寨,心疑李、辛二人寻来,刚和潘宏走出,迎头遇见辛良,忙告潘宏,迎上前去,推说柳、辛二人均是潘宏至交,日问来此,方才出外解手,把路走错,致生误会,随同回到屋内。彼时刘氏兄弟男女为首诸贼因把文珠软困在内,全都兴高采烈,潘宏又在寨中住过两年的朋友:常时有人来访,就此忽略过去。二人正在房中商量如何去救文珠出险,忽听窗外有人接口,说了句“要走就走,此时最好。”三人听出外路口音,忙即追出,已无人影。
为防贼党见有生人来此窥探,院门早关。潘宏也是绿林中的高手,忙同二人纵上房去,登高一望,弥陀寺那面忽起野烧,火势甚大,半天通红。跟着便听前寨呜钟之声,男女群贼闻得火警纷纷赶出。潘宏久住寨中,原知地理,先往后园一探,文珠已然醉卧,被女贼送往石牢之内,忙即回告二人分头行事。先将望楼防守的贼党由辛良动手绑起,盗了文珠所用宝剑,寻到石牢,将守牢二贼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