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詹庆生,要不是詹庆生有这么一对“千里耳”,他就绝对得不到这种信息。
声音在继续。
那声音也许就在茅厕内。
这时茅员内不仅有声音,还有亮光。
微弱的光亮刚刚闪过,细小的声音也随之而止。
不久,就可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响起不久,詹庆生就看到两条人影。
那两条人影这时候正从茅厕里出来。
詹庆生忙闪身后舍的檐柱旁。
詹庆生刚藏好身子,那两条人影就走了过来。
人影刚走到后舍的走廓中,他们的人却已站定。
倏然,一个人影说道:“你为什么不走?”
说话如蚊声,可惜詹庆生仍然能听到。
这时,另一人道:“我好象听到有人在呼吸。”
詹庆生听到这句话,他的心脏几乎到了嗓子F。
这种时候,詹庆生说什么也不愿遇见真正的敌人。
正如这种人,无意之间能听到詹庆生的呼吸,他的武功是不是很可怕?
人的武功当然可怕!
但是这种人的心机当然更可怕。
詹庆生看到这个人有这等功力。心里就想这个人的名气一定不错。
那么,他会是谁?
詹庆生想不到,永远也想不到。
“你说你能听见有人在呼吸?”
“——不错!”
“那个人能在哪里?”
“——也许就在身后。”
“你莫非怕了,我听说某些人怕的时候时常听到一些并不存在的声音?”
“——也许你说的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你去吧,拿了酒就回来。我给你看哨。”
“嘿嘿。小乖乖,你莫非也怕老夫?”
“——你如果还说半句,我就取下你的狗头。
“好,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稀罕么?”
说话声消失的时候,有一条人影飞也似地飘到了那坪中。
那人影并没有进入,而是在长廊的绿瓦上飘了过去。
难道这长廊中会有什么机关?
詹庆生想不到,也不敢想。
他只得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进入那道长廊。
否则,那又会是什么样子?
夜色更浓。
这里居然连一丝风儿也役有。
詹庆生这时憋得正吃力。
他真想喘上几口气。但他却说什么也不敢。
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那是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小,就如同蚊子在飞舞。
那声音在说道:“明日到了幽灵岛,我就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千刀万剐!”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就已开始行动。
只见他一转身,几个纵步,就跑到了那茅厕内。
詹庆生看到那条人影闪过才厕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想起了施瑞莲。
难道这是施瑞莲?
他想起那句话,他想起夜色中朦胧的身影,他的心肌就几乎停止了跳动。
詹庆生相信自己的预感,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他一向自信。
施瑞莲调皮,大胆而又机智。
也许只有施瑞莲才会说出这句话?
难道她已料到詹庆生一定会来这里?
难道她已料到躲在这木柱后的人就是詹庆生?
如果这条人影是她,那么,她也许正在进行着某种计划?
或者是为了救淑红?詹庆生想:如果是这样,自己决计不能再来这个地方。
否则他也许不但见不到施瑞莲,甚空还永远也见不到淑红。
那条人影刚走,詹庆生也开始走。
这是一次机公,他已不可能想得更多。
再者,他已不能不走。
他的气全憋在肚里,如果再过上一盏茶的光景,他就不能担保自己是否还有命在。
仅三个纵步,詹庆生就飞上了那长廊脊瓦。
他跌在那缘瓦上,整个身就象在飘动。
他飘动的速度无异于强弓下的一支箭,除了一丝儿破空之声,就只有一条疾射的灰影。
他越过棺材,很快来到客栈的前堂。
他刚想迈开步子跨进堂去,倏然,他看到一丝光亮在闪动。
光亮一闪便灭。
除此在没有一丝声音。
詹庆生浑身不由一振。
他想不到这前堂还会有什么名堂。
当他想起刚才毫无顾虑地走过这前堂的时候,他的肌肤早已爬上了一层厚厚的疙瘩。
他还来不及细想,他的身子已门在一旁。
这时候,那光亮又闪了一下,这次居然到了门边。
紧接着门中赫然伸出个人头来。
人头刚过,人身接着闪出。这一次詹庆生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手里捧着一个壶子,看样子就象是个酒壶。
他的头放得很低,他的步子却挪得很快。
当他走到棺材附近时,整个身影轻轻一纵便上了曲廊的脊瓦。
纵的声音不大,落的时候也很轻。
这个人无疑是个武功极高的一流好手。
詹庆生回到“仙人居”的时候,那里正有不少人正在喝酒。
詹庆生方才还在后悔自己没有喝酒就闯到临海客栈去。
他是个嗜酒的人,没有酒,他对一切就很难提起兴趣。
尤其在那种场合,那种时间,没有酒就几乎等于要了他的命。
这几天他心清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很少喝酒,尤其这时候他想起施瑞莲和淑红,他的心里就更难受,更忧伤。
殊不知酒可以养性,酒可以浇愁?
一个人苦闷和忧愁的时候,只要喝到酒,他的心情就会起很大变化。
喝了酒对一切都感兴趣固然是好,喝了酒能解除苦闷和忧愁得以发泄,也未尝不是件很好的事情。
所谓用酒浇愁愁更愁就是这个意思。
却不知愁到了极点又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那样要好得多!
詹庆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想通这种道理。
他刚刚想通这个道理,他的人就对酒发生了兴趣。
他很爱喝女儿红。
因为女儿红芳香、浓烈、同时能激起人的欲望。
临海是出产女儿红的地方,这里要二十年以上的女儿红恐怕也不成问题。
詹庆生这时就坐在酒桌旁。
他喊来了店小二。
他给了店小二三十两银子。
酒已端上桌。
酒壶的盖子还没有揭开,詹庆生就闻到了那股特有的醉香。
不错,这的确是二十年以上的女儿红。
詹庆生一旦沉浸在酒中的时候,他就会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他已很久没喝上顿好酒,这时候正在大饮、狂饮。
当他面前空出四个酒壶的时候,他的人已微带醉意。
也就是说,他已喝好、喝够,他已不必再喝。
浓烈的酒最能引没喝酒人的醉意。
香飘飘的酒最能勾起人的惊丝。
詹庆生这时候睁起朦胧的醉眼,他的心里却想得很多。
要不是有个人说话如雷,他也许将会伏在酒桌上。
室内酒香更浓。
说话的人声音也越来越大。
那个如雷般沉闷的声音在说道:“八月十五幽灵岛,仙女剑法复出生,那时候,只怕比这酒还令人刺激。”
不少人在笑。
这苦些人笑的时候,詹庆生的醉眼便已睁开。
他的酒意也陡然消失。
那个如雷的声音只在道:“仙女剑法据说每隔二十年才现次,难道还会有人错过这机会?”
忽有人问道:“据讲那仙女剑法是两个裸体仙女比剑。”
不少人笑,那是一种充满邪恶的笑。
如雷的声音道:“不错,一对裸体的仙女,就在那幽灵湖中比剑,湖面上水气氤氲,山林间百云撩绕,这难道不是仙境?”
ꛐ声更取,浓如酒。
酒气更浓,浓烈的酒气撩人心肺。
尤其是这女儿红,更能激起人的邪念。
詹庆生闻这酒香,闻这笑语,他的心也仿佛动了。
也许他也想看到仙女?
也许他好想学到仙女剑法!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中秋夜,这天是人们大团圆的日子。可是,今年的八月十五,又将有多少人远涉重洋,奔赴幽灵岛,去观看仙女的裸体剑法?
毫无疑虑,这些人如果想看到仙女,如果看到仙女剑法,他们就只得让亲人失望,就只有忍受无穷的离别之苦。
人是充满欲望的动物,正如动物充满着欲望的时候一样。
人有时邪恶,有时善良,这其间之鸿沟,难道不就始于这欲望么?
詹庆生有欲望,也许他的欲望比谁都强烈。
但是他绝无牵挂,除了师父,这个世上,他已很难找到一个亲人。
八月十五对于他来说,除了痛苦的向往,他就再也不可能有什么。
他一想起这个日子。他的脸上就如罩严用。
——这决不是个好日子。
八月十五,仙女剑法。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或者,这其中是个很大的阴谋?
或者他自己就与三月初三大案连在一起。
詹庆生决定去幽灵岛。
他不是想看仙女到法,他而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仙女剑法?他想了解仙女剑法将是件怎样神秘的事情。
他更想了解幽灵岛岛主这个人,看看这个人会不会与三月初三有联系。
他好奇,同时他也胆大。
胆子大的人也许大多不怕死。
至少詹庆生不怕死。
海边的夏天风和日丽。
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詹庆生就已准备好了一切。
他的包裹早已藏好。
宝剑早已装入一个新的剑鞘之中。
就连剑柄也已涂上了一层黄褐色的金粉。
雪白的长衫也已被一身青衣短装所代替。
就连他洁净的下颌也赔满胡锁。
乍眼瞧去,就来一个年已五十出头的老仆人。
当然,这一切都在秘密进行_
他看到自己成功的易容,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感觉。
他想,尽管这不光彩,他也不愿意,但这却很成功。
只要有成功,多少就应有欢悦。
所以,他高兴的时候,就很快地挤到了队伍之中。
詹庆生如今已不再是詹庆生。
詹庆生如今只能是—个老头子,老仆人。
谁的仆人?
世界上没有人知道!
这时,日头已上中天。
海边的风吹到人身上,使人一身懒洋洋的舒服至极。
海里的浪在翻滚。
翻滚的波涛发出的声音如同音乐。
詹庆生不知为什么,忽儿想起这波涛,当然也想淑红。
还有那个洞口,那个洞就在这海边。
淑红是不是又回到了那里?
还有昨天夜里的那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说“幽灵岛?”
他既已听到第三个人的呼吸,又为什么不加搜查?
他要抽谁的筋?剥谁的皮?要将谁千刀万剐?
这一切,詹庆生不知道。
既然想,他也一定想不出,
既然想不出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想?
这时候,这海边,已站着不下三百人。
难道这些人都是去往幽灵岛?
难道这些人都是去看仙女剑法?
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三月初三大劫案发生后的幸存者?
詹庆生原不愿想这些事。
他甚至已发誓不再想起其他事。
但是,他却不能不想。
一个人既然脖子上还有脑袋,那么他就是打算不想也一定不行。
甚至你越是不愿想,头脑中的古怪想法会更加多。
詹庆生这时就在想:假如这些人都死在幽灵岛,那么事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詹庆生看着海里,他的视线停在很远的海面上。
象这般极目远眺,倒可以看见一线朦胧的影子屹立海面,难道就是幽灵岛?
海中波浪拍岸。
大水一色。
詹庆生的心情刹那间清爽了许多。
这时候,出去拖船的人已经回转。
数十人回来的时候,每个人身边居然多了一条船。
海风很大,船拖到这里当然很吃力。
所以,这些拖般的人无疑都是大力士,或者也应该是武林高手。
看着他们汗流满面的样子,詹庆生就想笑。
倏热,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因为他笑的时候,他已看到一个人。
这个人一脸胡须,相貌很威严,眼睛却很小。
他的样子简直就可以用“大胡子”来概括。
这时候,他已面朝着众人,并且开始说话。
看他的样子很威武,殊不想说话的声音却不大、他正在说道:“幽灵岛就要到了,海上行程也不远,诸位何不喝喝酒?”
听他说话的声音,詹庆生很快想到一件事。
这个人就是昨晚临海客栈里端酒的那个人。
尽管咋晚他没有完全听清楚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但他至少已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影的样子。所以,他敢断定: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人。
詹庆生不同一般人,他的判断大多准确。
这时有人应道:“不错,以酒助兴兴更浓,只可惜这里没有酒。”
大胡子道:“要想喝酒,又何愁无酒?”
话刚落,就有人搬来酒。
整整十坛酒,还有数十个小酒壶。
詹庆生刚看到这酒壶,就闻到了这壶里的酒香。
那一定是女儿红。
詹庆生一想起女儿红,他的酒兴就开始高涨。
这时候,不少人围上去喝酒。
詹庆生刚想问,这壶里的酒是不是能喝?却看见已有人将酒对准了自己的嘴。
紧接着就看到很多酒壶的底已朝天。
数十壶酒,数十个人。
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已喝干了壶里的酒。
接着又开一坛。
坛里的酒只能用壶打。
喝够一个就退下一个。
酒坛很大,也许装得下几十壶酒?
詹庆生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别人喝酒。
他想喝,但是他不能喝,他不能喝起自己的酒兴。
那样的话,他喝的酒就决不是一壶,也不只两壶。
人多的时候,喝酒也许兴趣更大。
那时候,他是不是能喝上七八壶?
江湖中,能喝七八壶酒的人不多。
除了詹庆生,也许不会再有人这般酒量。
所以,他一旦喝了这么多酒,他的名字必然传开。
到那时,他就是不穿起那套雪白的长衫,不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