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白闻言大急,若照赵岳山所禀,时信与乐五六只是决斗,那么按照秦律,生死由命,死者既死,生者不咎。他正欲辩白,却听得赵高咳嗽一声,顿时将他要说的话又吓了回去。
第六部分第十八章 相府风云(5)
韩信俯首而立,紧屏呼吸,他虽然未识赵高真面,但乐白面对赵高尚且吓得如此,可见赵高的派势端的惊人,给人以不怒而威的感觉。自他踏入殿堂的刹那,他的心神便为之一紧,仿佛受到了空气中强力压迫一般,令人顿觉呼吸不畅。
“乐五六为人猖狂,不知收敛,死就死了吧!”一个尖细的嗓音懒懒传来,声音虽柔,却悠然地在殿堂空间震荡回响,仿佛在此人的口中,并非是谈论一条人命,而是关乎生畜的死亡。韩信闻声一凛:“赵高随口说话,便似有无穷内力压迫而出,可见功力之高,的确是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
“赵相说的是,属下对他曾经多次管教,孰料他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最终落得今日的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乐白不敢辩白,只能顺着赵高的语气说下去,不过句句都是违心之言,任谁都听出了他心中的不甘。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乐五六在这个月来第七次向暗杀团的人发出挑衅,我碍于你的脸面,一直没有处理此事,想不到时信却帮了我一个小忙。”赵高斜眼瞟了一下韩信,又收回目光,把玩着手上的一个小玉马。
乐白心中一凛,这才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赵高掌握之中,想到这段时间自己与张盈过往甚密,这正是赵高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当下冷汗迭出,心生惶恐。
“所以乐五六一事,便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向时信再提报仇二字。”他又咳了一下,接道:“因为我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我们入世阁的重要一员。”
韩信大喜,带着激动的声音道:“时信绝不敢有负赵相厚望!”
赵高微微一笑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力。”然后转头望向乐白道:“如果你没事了,可以先走一步,顺便提醒你一句,在我入世阁门中,有谁胆敢挑起内讧,乐五六便是榜样,希望你切记!”
他的话音轻柔,听在乐白的耳中却如重鼓敲击,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高很满意属下对自己的这种态度,看着乐白行将出殿,又安抚了他一句道:“不过你大可不必将乐五六的死当成是你的包袱,你身为亲卫营统领,依然是我最器重的人才之一。”
乐白谢恩而去,一出殿门,才知自己的衣衫全都湿透了。
殿堂中的气氛依然慑人之极,韩信跪伏地上,不敢出声,半晌才听到赵高冷哼一声道:“时信,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在天子脚下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我入世阁中人,你可知罪?”
韩信一怔之下,忙道:“在下蒙格里将军看重,原是想来京城求得功名,以遂家父临终遗愿。孰料这乐五六实在是欺人太甚,在下看不过去,才不得不出手将之除去。”
赵高哼了一声道:“今日你所杀之人幸好是乐五六,否则的话,只怕你难留小命!”他略提了提嗓音道:“还不抬起头来?”
韩信猛然抬头,只见一个瘦如枯柴的老者一身清服斜坐上首,若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乡间的私塾先生坐错了地方。他的眉目清秀,只是一双眼睛略显细长,但眼眸中精光偶然一闪,予人以深不可测、极度厉害的感觉。
赵高端详良久,见得韩信不卑不亢,心中多了一份欣赏之意,摆摆手道:“岳山,你带瓦尔先行退下。”
待赵岳山与瓦尔退出之后,他让韩信坐到自己右手的席间,正与格里相对,韩信见到格里一脸微笑,顿时暗松了一口气。
“你的武功高低尚在其次,不过你能利用我来打击乐白,这等心计让我亦佩服几分。”赵高缓缓说道,听在韩信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吓得直想拔腿而逃。
“在下一时情急,犯下死罪,请赵相责罚!”韩信离座而起,仆地跪下,目光扫了一眼格里,不由又惊又急,他心知自己是被格里出卖,顿时心中产生了一种上当的感觉。
“你不必紧张,也不必责怪格里,如果不是他对我坦言相告,我岂能任由你杀了乐五六?于公于私,或是为了乐白,我都应该将你绳之以法,以儆效尤!”赵高让韩信起身入座,淡淡笑道:“良驹固然是我所爱,但真正能打动我心的,还是你的心计,只要你是一个真正的人才,些许功名又算得了什么?我可以使你封侯拜相!”
他的声音细长,却带出一种王者霸气,如果不是为了问天楼,韩信竟有了一丝誓死投效之心,当下语带哽咽,高声谢恩。
“你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格里和你自己,甚至还要谢谢上天给你带来的好运气。”赵高微笑道:“乐白与张盈为了权势之争,几番排挤格里,本相早看在眼中,一直是隐忍未发,难得你在这个时候杀了乐五六,正好可以让本相表明心迹,对乐白与张盈起到敲山镇虎的作用。内部的权力之争,在本相看来,有存在的必要,这样可起到互相激励、人人争先的良好氛围,但是凡事都需要一个度,一旦过了这个度,反成其害,这就不是本相想见到的了。”
他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一眼格里,接道:“格里能够对我毫无隐瞒,忠心可嘉,正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他对你的举荐纯出于公,从而让我对你产生了兴趣。你杀了乐五六而能平安无事,格里起到了关键作用,这番良苦用心,希望你能理解。”
格里肃然道:“这是属下应尽的本分,何功之有?何况时信本身是极具实力的人才,纵然没有属下举荐,相信赵相亦能慧眼识英才。”
韩信忙道:“在下能蒙赵相与将军厚爱,愧不敢当,简直折煞我了。”
赵高眼芒一扫道:“你无须谦虚,对于你的心计谋略,我已领教,亦是极为欣赏。而你能在数十招内杀了乐五六,武功想必也不会太差,我倒有心见识一下你拿手的本事,你就当着我与格里的面,拔剑一舞如何?”
韩信望了格里一眼,见他点头微笑,心中顿时有数,离席而立道:“时信献丑了。”
他有心在赵高面前显露一手,是以深深地呼吸一气,“锵……”地一声,一枝梅蓦然出鞘。
殿堂间的空气为之一紧,气流涌动间,一股压力迫体而来,引得赵高与格里同时喝了一声彩。
韩信瞬间便进入了“流星剑式”的剑道之中,沉迷于至静至极的玄境,浑然忘却身外的一切。
第六部分第十八章 相府风云(6)
一枝梅陡然游动起来,在玄阴之气的运力指引下,忽而轻巧灵动,宛如天边的流云,将破空之声尽数收敛,进入到无声的世界;忽而变得刚劲雄浑,大开大阖,恰似重重乌云压头而来,剑势猎猎,变成雄浑有力的呼啸,一动一静之间,尽展剑法的奇奥玄妙。
静时有若碧波荡漾、浩渺无声的大海,表面平静如镜,静极之下却有万千暗流涌动;动时则似怒海惊涛,奔腾呼啸,变化万端,却是万变不离其宗。他的每一个姿态都潇洒自如,出手的时机皆掌握得恰到好处,而每一个动作呈出虚空,都表现出了一种冲破人体极限的力度与妙至毫巅的美感,形成惊天动地的气势。
等到韩信一剑斜回,“锵……”地一声,一枝梅落入鞘中,格里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他算得上一个武学中的行家,自然可以看出韩信的剑术高明,几乎不在自己之下。
但是赵高却冷哼一声,引得韩信与格里心中一震,同时转头而望。
“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似乎是来自于冥雪宗的流星剑式。”赵高冷冷地一句话,顿时令整个殿堂一片肃寒,仿若北极之地窖。
韩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无比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套剑法上露出破绽。
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的失误,更是一个完全可以预见的失误,但是卫三公子与凤五似乎都忘记了这是一个并不难发现的错误,但凤五却只教韩信一套简单的说辞,就让韩信带着这个重大的失误来奔赴咸阳。
赵高身为五大豪门之入世阁阁主,武功之高,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他对各门各派武学的见闻,应该是非常的广博。卫三公子与凤五既然要韩信取得赵高的信任,应该可以预见到赵高必然会从“流星剑式”中识破韩信的来历。
现在赵高既然识破了韩信的身分,等待韩信的,就将是一条万劫不复的死路。
静,带着肃杀的静谧,使得殿堂中流动的空气也为之一紧。在赵高与格里咄咄逼人的眼芒注视下,韩信几乎感到了自己加剧震动的心跳。
“赵相果真是好眼力,这套剑法的确是流星剑式。”韩信肃手而立,微微一笑道,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罕有的平静,这让赵高也禁不住觉得诧异。
“说下去。”赵高知道韩信有话要说,也希望韩信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他突然发现,像韩信这种文武兼备的人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人物,任何时候他都不想轻易放弃。
“我随家师十年,才学成了这套剑法,但是却不知道家师原是冥雪宗的人,今日蒙赵相指点,时信才知道自己的师门。”韩信发现此时只有相信凤五安排,因此他将凤五事先教他的说辞原样道出,所以极是流利,加之表情到位,便连赵高也疑惑不已。
“你师父姓方,还是姓凤?我似乎记得当世冥雪宗仅存的两位传人,非此即彼,应该不会还有第三人能够向你传授这套剑法了。”赵高的脸色依然凝重,手上运劲,弄得骨节“喀喀……”直响,只要韩信稍有破绽,杀招必在一瞬之间爆发。
便是格里亦是心中惶惶,一旦韩信出事,他也难逃其咎,必受牵连。
“家师既不姓方,亦不姓凤,他老人家复姓钟离,只因与家父有些交情,才收我作记名弟子,并一再嘱咐我不可泄露他的身分姓名。今日若非赵相相询,在下实在不敢向人提及。”韩信甚是谦恭地答道,言语中丝毫不露破绽。
赵高抓住疑点丝毫不放,问及其人年龄、相貌、身高诸般特征,甚至连此人说话方言亦不漏过,半晌之后方才松缓了一下脸色道:“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我为何一听到你是冥雪宗人就会如此紧张,你难道不想知道答案吗?”
韩信微笑道:“赵相肯说,在下当然求之不得,看到赵相刚才的表情,说实话,我简直有些吓坏了。”他以进为退,样子更是逼真。
赵高眼芒扫在他的脸上道:“因为这事关系到你的身分问题,我不得不慎重行事。冥雪传人,方锐是我入世阁的八大高手之一,而凤五则是问天楼的刑狱长老,二者处于敌对的状态,我必须要证实你的身分之后方可重用。而今你又有了另外的一种说法,我不得已只能将你软禁数目,待召回方锐后,再由他与你当面对质。”
韩信心头一震,情知自己全是假话,哪里经得住别人审查?一旦方锐前来,必将置自己于不利的地步,但他此时已是有进无退,明知前路凶险,亦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幸方锐还有数日时间才能赶回咸阳,我完全可以通过绿玉坠,寻到问天楼在此卧底的奸细,让他传出消息,将方锐击杀在外,那么我就可以给他来个死无对证。”韩信心知此事渺茫,但毕竟多了一线希望,只能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
赵高见他神色极不自然,还以为他未得自己信任,心中难免失望,不由安慰他道:“其实你对流星剑式的领悟,已经远在方锐、凤五之上,我可以肯定你的剑法不是学自于他二人。何况你的内力雄浑古怪,似也不是出自冥雪一宗,我之所以要如此慎重,是因为我的确欣赏你,要交给你一个非常重大的任务。”
韩信收摄心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杂念,毕恭毕敬地道:“赵相此举,乃是为时信着想,时信怎会不识好歹,心生怨言?”
赵高很是满意地看他一眼道:“你能如此想,那是再好不过了。从今日起,你和岳山、格里便留在相府中,等待方锐回来。”
他挥挥手,格里与韩信告辞出来,两人一出殿门,格里满脸笑意道:“我应该恭喜你,因为在我几十年的记忆中,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相会对一个年轻后生如此在意。”
“是么?可是我一点感觉不到自己会有如此重要,反而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失去自由的囚犯。”韩信不由苦笑道。有格里与赵岳山这两大高手从中监视,他似乎就像一只关在笼中的鸭子,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六部分第十八章 相府风云(7)
“成大事者,都要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几天时间算不了什么,只要你的身分一旦确定,从此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便是我也不敢与你比肩相论了。”格里安慰道。
韩信心中暗道:“若是我的真实身分一旦确定,只怕你我就是敌人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
在赵岳山的引路下,他们向后院的“寻芳楼”走去。
寻芳楼位于相府花园的左侧处,夕阳斜照下,金黄色的余辉洒落楼宇檐角,倍见美丽宁逸。沿着一条碎石铺筑的甬道,他们愈走愈近,愈发感到一种闲散的心情。
只有韩信心中藏着事情,纵是谈笑间,亦是略显忧郁。三人正要转角入楼,突然一位奴仆模样的汉子匆匆赶至,见礼禀道:“总管大人,神农先生到了,正在膳房处巡视,如何安置他们,还请示下。”
赵岳山哈哈一笑道:“他总算赴会来了,看来从今日起,你我都有口福了。”
他拉着格里、韩信来到花园后院,远远望去,只见一行车马停在膳房之外,来来往往,竟有四五十人正在搬运厨房家什,吆喝声不断。
韩信一路听得格里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