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是知道这里会发生事情,又怎么会跑来这里?她根本就不是那种好奇心很重的人,只为了看一眼祈福,就折腾自己尚还虚弱的身子。
没想到岳擎的观察力会这般敏锐,灵歌一凛,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岳沨,却见他也蹙了眉,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
须臾,灵歌垂下眸,笑了一下,“太子殿下太高估我了,我不过是听了那孩子的话,心下担心,才忍不住跑来这里的,既然在这里会引起大家的怀疑,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话落,旋身即走。
岳擎急欲伸手唤住她,但碍于众人在场,握了握拳,终是又放下了。岳沨看了他一眼,脸色微沉,转眸又看向灵歌离去的背影,既担忧,又留恋。
落月站在一旁,始终默默地注视着他,直至看到他眼中掩不住的爱恋,方才戚然垂下眸,倏地转身跑开。
岳沨慢慢转过头,看着落月快速消失在殿外的身影,无声叹了口气。
“皇叔。”岳擎突然看向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也不可能一走了之,加上元美人余毒未清,我看干脆上父皇,延后一日再启程吧!”
岳沨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这折子你写不合适,还是我来写好了。”
“也好,那就麻烦皇叔了。”话落,旋即转身往殿外走去。
岳沨没有留他,只默然看着他离去,方才又转头看向满地的鲜血,想起岳擎方才的猜测,岳沨蹙眉想了想,还是直奔灵歌所的院落而去。
回了屋,吴岐正在桌旁等她,待其一进门,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着轰隆一声?”
为免她回来找不到人,延误了医治的时机,他又不敢随意乱走,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却没个人问。
灵歌歉然一笑,“让师父久等了。”回头看了云兰一眼,云兰会意地出门守着,灵歌才又忙道,“师父,你可知这世上有何物可以震开佛像吗?”
“震开?”吴岐一时没明白过来,想了一下,方才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佛像被人炸开了?”说着话,见灵歌脸色泛白,又忙从衣袖中取出金针,拉她坐到床榻,准备施针。
灵歌点头,“佛像从中间分裂为了两半,我想,要把那么厚重的铜分开,该是要极大的力气吧?怎么会有人有这份能耐?”
吴岐笑了一下,将一枚金针旋进了她耳朵上的听宫穴,“其实并不需要人力,我在各国游历之时,曾见过一种硝石,当地人用它来制造烟火,后来发现,一定数量的硝石,再加上一定数量的三黄、松脂和一些油脂,就能产生出一种威力极强的爆炸力,别说一尊铜像,就连山都能炸开,你想一下,在佛像裂开之前,可有见到过火花一类的东西?”
灵歌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见过!原本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看着像火花,如今经您这么一说,看起来还真是!”
吴岐笑了笑,将最后一枚金针旋进穴道,方才转头看向门外,“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在外面听,多麻烦呐!”
话音方落,门外即响起一声轻笑,门被人推开,岳沨微笑走了进来,云兰站在他身后,满面尴尬。
“吴师父果然是当世高人,不同凡响,只是不知可否赏脸与本王一起,去探一探这硝石的来路?”说着话,又若有似无地瞟了灵歌一眼。
44 风雨欲来时
灵歌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下一惊,却又一时猜不透他所谓何意。
吴岐轻轻一笑,“帮王爷的忙是没有问题,只不过眼下的情形您也瞧见了,毕竟人命关天,恕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灵歌闻言,心知师父是在以自己为幌子,借故推脱,况且她也知师父从不喜与官宦为伍,所以也识相地不去劝说,只默默地垂下眸,状似假寐。
吴岐瞅了她一眼,不由浮起一抹极淡的欣慰笑意。
岳沨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出吴岐的心思,好在他向来也不喜欢强迫别人,遂也只笑笑,不再强求,反而转头看向灵歌,“你可觉得好些了?”话语间,掩不住浓浓的担忧与关切。
吴岐微挑了眉,似乎嗅出一丝怪异的味道,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二人之间游移,须臾,又紧皱了眉头,显然担忧了起来。
灵歌睁开眼,无声笑笑,“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而且有师父在,一切都不成问题的。”
吴岐摇头一笑,“你真的把师父看得太高了,要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呢!”
岳沨“诶”了一声,有些不太赞同,“我一贯相信名师出高徒,既然已经有了这么个聪慧的徒弟,想必师父更是非同凡响,我看吴先生就大有圣贤之才嘛!”
“不敢当,不敢当!”吴岐连连拱手,“吴某向来才疏学浅,所使也皆是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博王爷厚爱。”
一句话,硬是让岳沨欲给其戴高帽的心思憋了回去。
灵歌无言地瞅着二人,这时才猛然发觉,相较于女子,其实男人之间的“斗争”,更要有趣的多。
岳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吴先生真是过谦了,若先生真是才疏学浅之辈,我想皇兄也不会请您进宫,救自己的宠妃吧?”
此话一出,不仅吴岐愣住了,连灵歌也惊吸了一口气,满心凛然。
他怎么会知道?
灵歌茫然看向吴岐,却见他也是一脸疑惑。
而此时吴岐心中,除了震颤与不解,业已是对岳沨刮目相看。皇帝密宣他进宫为丽嫔解毒,此事除了刘丛之外,再无人知晓,只怕是丽嫔自己,可能也不知真相,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看着二人惊疑的神色,岳沨淡淡一笑,负手看向了窗外,“其实没什么可惊讶的,古人早已说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宫内人多嘴杂,本就是一个关不住秘密的地方,若想探究,也不是难事。”
话落,又转身看向灵歌,“我想,太子说得对,你应该早就知道祈福大典会出事,而且,也一定知道谁是佛像炸裂之事的幕后主使,不然的话,你根本不会特地跑去殿内,其实,你也不想太子出事,是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似乎有些暧昧,灵歌心下一窒,忙闪烁着垂下了眸。
岳沨又道,“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但太子绝不能有事,东岳国的未来还要靠他,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妄图篡夺他的位子,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要查出来!”
“不是我不想说。”灵歌忽然开了口,抬眸看向他,“而是此事牵连太大,我不知道牺牲这个人,去救那个人,是对还是错,我也不知道,保住这个人,而牺牲那个人,又是对还是错,他们都是好人,我无法抉择。”
如果有可能,牺牲她自己,能救他们两个,她想,她会去做。不是她有多么无私,她只是在还他们的恩情,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会选择一条不与他们相遇的路。
灵歌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似是将岳沨绕糊涂了,灵歌不待其细想,便又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如果让岳擎登基的条件,是你去死,你会欣然答应吗?”
吴岐惊喘了一声,“灵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岳沨却呆住了。
半天,没有人再言语。
须臾,灵歌笑了笑,“你不必勉强自己,其实你的心思,我能了解,若换成是我,我也会犹豫,毕竟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一个不知结果是怎样的未来,谁都会迟疑。”
“你会吗?”岳沨忽然问,“若那人是你,你会欣然答应吗?”
灵歌笑了一下,点头,“我会。”
岳沨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他在你心里……”
灵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外人,我说一句老实话,现在无论是谁,在我心里,都没有我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
岳沨愕然,吴岐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了。
灵歌又道,“师父了解我,他知道我从小就是一个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孩子,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罢,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用我三姨娘曾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只有懂得爱惜自己,才能学会爱惜别人。别把我看得太高尚,我也是一个在后宫摸爬滚打的女人,没有心机,我也活不下去,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良心,太子救过我的命,为他死,是还了他的恩情,我虽不能说高兴,但却是心甘情愿的。”
“可你这份心甘情愿,我并不想要!”
岳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委实吓了众人一跳。
云兰瘪了瘪嘴,这才发现自己这门神当的,实在是有够不称职。
扫了众人一眼,岳擎迈步走了进来,看见灵歌身上仍扎着金针,又不禁蹙了眉,“你正疗伤,还说这么多话?”
吴岐笑了一下,“不碍事,我知道她闲不住,所以特地没扎在她嘴上,省得她稍后埋怨我!”
岳擎看了他一眼,却连个笑意也没有,仍旧神色冷峻。
吴岐心下一凛,看着他转向灵歌后,明显放柔的神情,忍不住半张了嘴巴。再看看岳沨,又回过头再看看岳擎,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又结成了死疙瘩。
没想过心里话会被他听见,灵歌不免有些尴尬,但岳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尴尬顿消,“告诉我,谁是幕后指使?”
回去静静想了一遍,他更加确定,她事先一定知道大典会出事。
灵歌一怔,“你什么意思?”他是在怀疑她吗?
看见她震惊的眼神,岳擎知道她想拧了,“你不要误会,从头到尾,我都没怀疑过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出来,我才好有个对策。”
别说那人不会是她,即使是她,他也无法下手杀她。或许她,才是他今生最大的劫难。
诚挚的眼神,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似乎透过那双深邃的眸,她可以触摸到他的心底,没有理由,她就是觉得他的心,不会骗她。
被人相信,总是一件让人开怀的事情。灵歌忍不住笑了,然而笑容只维持了一秒钟,便又落了,迟疑了半晌,才幽幽道,“我无法掌控未来,所以我不能给你们一个太直白的答案,因为我怕会把一切都搞砸,但是,袖手旁观,我又于心不安,所以我只告诉你们一句,与幕后主使之人有关的人,就在我们中间,但是现在,他不在这儿。”
这番话,相信以岳擎的领悟能力,很快就能猜到。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过后,岳擎便双眸一亮,甚至连岳沨也猜了出来,只是岳擎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就因为她获悉了这个秘密,所以她才要杀她?
难得一眼就看穿了岳擎在想什么,灵歌忽然有了一种成就感,笑容也忍不住扬了起来,“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相信下毒之人,另有其人。”
吴岐闻言,叹了口气,上前一一拔下金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跑到那个地方去受罪,我看你这一遭,也是活该!”收妥金针,才又道,“明天早上我再用银针为你医治一次,该清的也就该清了,清不了的……唉!”摇头站起身便欲走。
“等等!”岳擎唤住他,“什么叫清不了的?”
吴岐侧首睨了他一眼,“你问问她,刚才是谁急奔去了大殿?中毒之人最忌血气运行过快,这样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毒素残余在五脏六腑之内,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干不了那掏心挖肝的活计!”话落,冷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岳沨挑眉看着这颇具个性的老头扬长而去,不由摇头失笑,“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皆是与众不同。
岳擎看了看他,却又没言语,只与灵歌说了声好好休息,又叮嘱了云兰几句,便急急转身离去。
知他有事要说,岳沨看了灵歌一眼,便赶忙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侍卫严加守卫。目送二人出了院子,灵歌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身子也随之萎蔫下来,没了精神。
“主子,累了吧?”云兰赶忙过去拾掇好床铺,慢慢扶她躺下,“您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刚醒就又忙东忙西的,身子怎么吃得住啊?万事有太子殿下他们扛着呢,您好歹信任他们一回,踏踏实实歇会儿吧!”
这一松懈下来,灵歌是真的觉得累了,不仅身子疲软不堪,连眼皮都异常沉重,遂也没有异议,阖上眼,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谁成想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翌日早晨。醒来时,吴岐早已将银针扎好,现下正坐在床边,略带忧虑地看着自己。
“醒了?”
吴岐笑了一下,满是慈爱。
灵歌扬起嘴角,点了点头,“师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虽说他多半时间是严厉的,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是疼爱自己的,一如现在这样。
吴岐笑了,“可不早了,你抬头看看太阳,早都升得老高了,这若是在农家,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灵歌埋下眼,“我知道,您又在变相说我懒了。”
吴岐愣了一下,摇头失笑,继而又道,“对了,皇帝好像不放心,特地派了刘总管过来,昨夜他就到了,早上见你还在睡,就没敢打扰。”
刘丛?灵歌睁开眼,想了想,又闭上了,没说话。
吴岐忍不住一叹,“我冷眼旁观,你和太子,还有英亲王……我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出了事,就是灭顶之灾呀!”
好半天,灵歌没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灵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半睁开眼,“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就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就算我想放过自己,命运也不一定会放过我,既然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好了,看它能怎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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