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庥来寻沈婳的时候,沈梓郁正在给她画像呢。
沈婳坐在一树槐花下,面上浅浅笑着,暖风散布着清甜的槐花香,吹落花瓣,满地的雪白,连沈婳的发间,肩上,膝上都是。
李济庥笑着走过去,沈梓郁画得认真,并没有发觉他来此,是沈婳瞧见了,对他眨眨眼睛。沈梓郁还道,“六姐你猛劲的眨什么眼啊?眼睛我已经画过了,你再暗送秋波也无用了。”他觉着沈婳眨眼睛是为了让他将她的眼睛画好看些。
李济庥在沈梓郁身后往他肩上一拍,道,“你六姐是在跟我暗送秋波呢,你小子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沈梓郁被拍,手中湖笔未拿稳,一下便将画上沈婳的面容抹黑了一坨。
李济庥嗤笑道,“瞧瞧你什么技术,甭现眼了,你六姐都被你毁容了。起开,让我来重画一张。”
那厢沈婳一听沈梓郁将她给画毁了,泄了气道,“小七,你可真不中用。十一哥,咱先不画了成么?我都搁这做了一个时辰了,人都僵了。”说着便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腿。
李济庥便走过去捏住沈婳手腕,直接问道,“可有想我?我怎么见你见了我一丁点也没激动地迹象啊。”
沈婳还没开口呢,沈梓郁接道,“六姐哪有闲工夫想你?六姐同我一道,过得可充实呢,挤不出时间来想你。”
李济庥赶他,“你小子哪凉快哪待着去,莫在这碍事,真真是没眼色的。”
沈梓郁哼一声,“你倒是有眼色,若不是你捣乱我方才这幅画能毁么?十一哥每每一来便排挤我,好,我走。你可不准欺负我六姐哦。”
一枝秾丽露凝香(四十八)
李济庥瞧着沈梓郁走了,向沈婳道,“他倒是还挺护着你的。”
“要不能是我弟弟么?”沈婳又往躺椅上一坐,道,“十一哥你怎的现下才回来?之前不是同我说的四月么,今日可都五月初七了。”
“在秣陵多耽误了几日,我就生怕你恼我,因此只在路上走了四日半便回来了,我骨头都要颠散架了。”李济庥说着好似真的极劳累的样子,一把拉起沈婳,自家就躺在躺椅上了,“你让我休息会。”
沈婳将他腿推过去些,自家也坐下来,“你的事如何了?此去丹都可还顺遂?”
李济庥闭目养神,“顺着呢,胡羌那边也联系上了。朝廷里,聂风带头向木骋怀发难,向皇帝控诉军士之极度辛劳,而且此举还真引得各部军士纷纷响应,再加上有小人从中挑拨皇帝与木骋怀的关系,因此木骋怀这时候当真是有些淡定不住了。”
“高明。十一哥你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吧?皇帝近身的也有?”
李济庥向沈婳招招手,“这事机密,你躺下来我同你说。”
沈婳睇他一眼,“这青天白日的,你检点些可好?”
“我怎么就不检点了?”李济庥拉在沈婳胳膊肘那儿,“陪我躺会。”
“这位置太小躺不下。”
“那咱们上床榻上躺着去?”
“没正形你,好生说话!”
“你过来吧,否则我没心情说话。”说着手上微微使了劲,将沈婳拉倒在他怀里了。
沈婳没准备,一下子重心不稳倒下去,又被李济庥圈住,听李济庥问她,“你想我了没?”
沈婳撇撇嘴,“每回都这么问,一点新意没有。”
“那你说点有新意的我听听。”
“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你还挑我的刺?”
“我偏就挑。”
李济庥闻言笑,“行,只要你高兴。”他将下颔搁沈婳脑顶上,“只要你高兴,我便是受了再大委屈也值得。”
沈婳听了拿食指往李济庥胸膛上一戳,“就你这样的还会舍己为人呢?我可没瞧出来。”
“我只舍己为你,你若是瞧不出来,可是伤着我了。”
“你有这么不堪一击么?”
李济庥没答言,手抚着沈婳手腕上他自家送她的那只白玉镯子,“我这回给你带了尊玉观音回来,另有一些首饰器具。”
沈婳没言语。
李济庥便伸手捧了她的脸来瞧着她,“我心知你其实并不稀罕这些,可这些玩意都是我尽心挑选的,我又这么大老远给你带回来,你就一点表示没有?”
“难为你费心,百忙之中还想着我,小女子这厢多谢了。”
“真假,一点不真心。”他极认真的瞅了会沈婳,“都要嫁给我了,我怎的还是觉着你的心并不是完全向着我的呢?”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我明日便来向你父母提亲。”
沈婳猛然坐起来,貌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一听这个兴奋的不知说什么好了?”李济庥微眯了眼盯着沈婳垂下的双眸。
“你真的想娶我?可这是为何呢?”
李济庥也坐起来,“你说什么呢?”
“我,就是,总觉着你有那么些些不牢靠。”
“什么意思你?”李济庥钳住沈婳双肩,“你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说罢冷笑一声,“沈婳,你可太令我失望了。我说你见了我回来,一点的喜气劲没有呢,敢情是你又变心了?说,我李济庥是哪里亏了你沈六小姐了?是哪里对不住你沈六小姐了?”
李济庥甫一说完,便想到自家同木水痕的事,却强作淡然,又道,“你这颗心,成日家游移不定,我还觉着你不牢靠呢,我说过你什么没有?你倒三番五次的对我无中生有的栽赃诽谤?你安得什么心?是耍着我好玩是吧?”
一枝秾丽露凝香(四十九)
沈婳肩上被钳的有些疼,抬眼对上李济庥愤怒的双目,“你弄疼我了。”
李济庥却是不松手,“你今日非得同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谁都甭想好过。”
“说什么?我就是觉着你不牢靠,仅此一句,再无他言。”
“沈婳!”李济庥狠狠地语气,咬着牙蹦出来的词,“你可真是够狠的,我这么热心热血的,你倒好,兜头就给我浇一盆子冷水。说,你可是对那个梁松畹生了旁的心思?”
“什么呀?跟他又扯得上关系么?”
“自然扯得上,你将香囊都送给人家了,人家跟得了宝似的,日日不离身的呢,你当我不晓得?”
“香囊?”沈婳心想完了,这事怎就被他知晓了,定是他在篱城见过梁松畹了。
“想起来了?”李济庥冷笑,“你可是告诉我那香囊你丢了呢,你是不是将香囊连着心一道丢在那了?说话!”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今日便是闲的发慌没事找事。沈婳,你闹够了没有?一次次的,你没完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下手的时候轻些好不好?”
“我怎的了?我说的都是实话,难不成你要我成日虚心假意的对着你?”
“可你晓不晓得你每每如此不信任我,我是何感受?你将我当成什么了?我在你心里头究竟算什么?还没那个梁松畹值得你信任?”
“你莫提他了可好?这事同他无关。”
“你做什么尽自护着他?你是不是有二心了?”
“没有,你乱嚷嚷什么?你松开我,你弄疼我了。”
“好你个沈婳!”李济庥霍地站起来,“你便是嫌委屈也无用,你就是觉着跟着我委屈你了,你怕是也要委屈一辈子了。”
他说罢拂袖而去。沈婳兀自捏捏肩膀,“至于么?我才说了一句,便成这样,嫁了你我可怎么活?”
晚间的时候,沈梓郁来跟沈婳说话,“六姐,其实我觉着十一哥挺好的呀,你怎的总惹恼他呢,瞧他今日从你这出去的时候脸黑的。”
“小孩子家莫要妄议,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懂,不就是风花雪月的那点子事么?”
“那既是你觉着十一哥好,你嫁他去。”
“我又不是女的,我若是女的,六姐,那十一哥哪还有你的份?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十一哥待你那么好。”
沈婳瞪他一眼,“你是来给他做说客的?”
沈梓郁忙摆摆手,“绝对不是,是我自家来的,我就是挺替十一哥难过的。”
“你难过什么?讨厌。”沈婳两手撑着下颔,又问,“十一哥走了没?”
“你想他了?没呢,在祖母院里,跟祖母和三婶说话呢。”
“他真是同谁都聊得来。”
“不是在聊,是在提亲呢。”
“什么?”沈婳吃了一惊,“提亲?小七你莫要唬我。”他们俩不是才吵完嘴么,她原本以为他得恼她恼上好几日的。
“我唬你做什么?不信你自家瞧去。”
沈婳往桌子上一趴,“我的下半生就这么已成定数了。”
“女子原本便都是要嫁人的么,照我说,旁的人怕是真没有再像十一哥这样与六姐你般配的了。”
沈婳起来拉着沈梓郁胳膊,“出去出去,你六姐我要歇下了,没心情跟你在这唠嗑。胳膊肘往外拐的,亏你还是我弟弟。”
沈梓郁一脸委屈,“六姐,我是希望你们好好的啊,你好了我也高兴呀。”
“我跟着他我能好么?回头他养女人养一堆子,我还不郁闷而死啊?”
沈梓郁呆了一下,“也是哦,十一哥可是个花心大萝卜。”说完便感觉后脑勺上疼了一下,“谁啊?”转过去,立马换了笑脸,“十一哥。”
一枝秾丽露凝香(五十)
“沈梓郁,你就尽给我添乱吧你,出去。”李济庥瞪着他。
“好好好,我这就出这就出。”沈梓郁笑的一脸谄媚,快步就出去了,生怕李济庥同他算账似的。
沈婳瞧着沈梓郁那样,不觉就笑了。
李济庥一脸阴郁的瞧着她,“你倒是心情好的狠,闹够了?”
沈婳这时候貌似才想起来他的存在,复又用双手撑着下颔,不吭气。
李济庥也不理会她如此,径自坐下道,“我马上回一趟山上,明日你同我上秣陵去。”
“我做什么要同你去秣陵?”
“莫要那么多问题,你没得选。”李济庥是对沈婳有些忍无可忍了,两个月不见,这丫头就又生出些歪斜心思来,他就得将她带在跟前,成日家看着她,他才能安心些。
沈婳一蹙眉,“霸道!”
“我不霸道些,你不逆了天了?你还觉着你闹得不够么?回回给我来这一招,我也是有底线的。”李济庥没了先前的怒不可遏,但语气依旧是生硬的。
“好,跟你去可以,但是你得让小七跟我一道,还有不准要你的人跟着我,我带我自家的丫鬟。”
李济庥想了想,“行,横竖你在我跟前呢,谅你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李济庥说完这些,没再逗留,临走时道,“让你的人将东西拾掇好了,明日我来了咱们就走。”
“你什么时候来?”
“不清楚,你等着便是。”
李济庥第二日是下午来的,沈婳跟祖父母还有爹娘告别,沈梓郁也跟着,沈梓郁倒是开心的狠,他可是头回出这么远门,一路上骑在马上跟着慎之叽叽喳喳的,满肚子问题。
慎之耐性好,两人倒是聊得有滋有味。可车厢里的李济庥跟沈婳,就是相对无言了。
李济庥半靠在榻上读书,沈婳就坐车窗前,瞧外头的风景,时不时插上一句慎之跟沈梓郁的对话,就是不转过来对着李济庥。
晚上一行人留宿在陈家镇,一进了客栈,里头的人就拿眼往他们身上瞟,这金童玉女的,到哪都引人注目。
李济庥将沈婳往自家身侧一拉,对慎之道,“让人将饭食送到房里去。”
慎之答应着,让掌柜的开了两间上房,沈婳还问,“两间怎么住?”
李济庥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同前头引路的小二往楼上走。小二引着他们走到两间相邻的屋子前,“就这了,您几位且先歇着,饭食一会就能送来的。”
李济庥向沈梓郁道,“你睡左边这间。”而后拉着沈婳便进了右边那屋。
沈梓郁悄声笑笑,便进了屋去。
沈婳一进屋便想甩开李济庥的手,“你不会要我同你睡一间屋子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呢,这是在外头。”
“外头又如何?”
正说着呢,绣波进来了,抱着一床褥子,后头跟着翠茸翠藤,两人一人抱了床被子。
沈婳瞧瞧李济庥,这还不错,李济庥同她一样的习惯,用不惯客栈里头的东西,一应睡的用的都是在家带的。
沈婳没吃多少东西,少言寡语的,晚间非要躺在床榻外侧,说是不喜欢靠着里头那墙,不晓得多少人靠过呢。
李济庥淡淡一句,“咱们明晚上睡马车上吧,睡这确是膈应。”
“那你还要进客栈来睡?”
“我不是想着宽敞些你睡得好么。”
李济庥说着坐起来,将自家那床被子堆在墙边上,将墙跟自家隔离开来,而后一掀沈婳的被子便钻了进去,伸手便将沈婳捞他怀里了。
一枝秾丽露凝香(五十一)
沈婳正闭着眼酝酿睡意呢,被李济庥打搅,才来的睡意便没了,气问道,“你做什么?”
“我的被子堵墙根那了。”
“这天气这么热,你用不用盖这般紧?不要抱着我,热。”
“我心里头冷,都是你闹得,你再给我捂回来。”
“你还让不让人睡了?这么着浑身起汗,明早上起来都臭了。热的人心慌,你离远点。”沈婳推他,“咱们将被子横过来盖可好?这么着睡不着的。”
李济庥不松手,“心静自然凉。”
“我没你那么大能耐,一边子去。”
李济庥有些不甘心,却还是移过去了些。沈婳侧了身面向外,“祝你做个好梦。”
李济庥没言语,沈婳权当他是睡着了,也不再管。
第二日李济庥又是吊着脸色,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沈婳觉着他脾性愈发怪了,又怎么惹到他了?她昨晚上可没说什么重话吧?真是的,愈来愈小心眼了。
沈婳不想跟他再闷在车厢里,又没话说,多显尴尬,她不想瞧见他总摆那副臭脸给她。
但她晓得,李济庥绝计不会再为她牵匹马来,她便趴在窗口,“小七,咱们俩共骑一骑吧?”
沈梓郁拿眼神示意车厢里,意思是让她自家同车厢里的那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