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记得的,你不用再三的叮嘱了。”
第二日一大早太医便被传唤进来了,来的是是太医正饶稼。
沈婳靠坐在床榻上,手腕上遮了一方素白的手绢,饶稼凝思诊脉,片刻面上放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怀得龙裔了。”
“啊?”这是沈婳的第一反应——不可置信。
束雪翠茸她们都是瞬间便是一脸的喜气。而太宁殿那边的李济庥正在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听大臣奏言,有传事太监附他耳边低言过后,左文右武的众大臣们一下感觉到了上头君王的情绪变化,说话都是那种喜不自胜的音调,“众爱卿若还有未完之事,便上奏本来,现下且先退朝。”说罢还不待百官反应便已拂袖而去。
众臣于是头接耳,议论纷纷,白鹤飞便向那传事太监打听,那太监晓得白鹤飞的身份,便也不瞒他,悄悄与他说了。这也是这小太监的谨慎处,皇帝可还没来得及张扬呢,这事就算是天大的喜事,也该由皇帝亲自来宣告天下。
白鹤飞听完便一阵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大臣见他已得知,纷纷打算从他嘴里头套话。
白鹤飞笑道,“大喜事一桩,只是,不可说不可说啊,咱们还是待到陛下亲自来昭告天下吧。”说毕便快步出了太宁殿,殿中文臣武将的竟是没有一个能追得上他,只得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而那厢李济庥赶回栖凤宫时,饶稼还没走呢,一进去饶稼给他下跪请安他仿佛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过去一撩下摆便在沈婳床榻沿上坐下了,握着她的手问,“太医怎么说的?”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六)
沈婳朝饶稼跪着的方向努努嘴,“你好歹先让人家起来。”
李济庥这时才注意到那里还跪着一个呢,“起来回话,娘娘的脉象如何?”
饶稼先谢了恩,站起来道,“恭喜陛下跟娘娘喜获龙子。”
“真的?”李济庥这么问。
“回陛下,确实是真的。”饶稼心想,陛下这是兴奋过头了是怎么?难不成怀疑他连孕象也会瞧错?给他千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呀,龙裔这事是能胡诌诌的么?
而李济庥在得到饶稼肯定的回答后便只管拿眼直直盯着沈婳,他的手掌包着沈婳的手使劲极了,沈婳想将手抽出来,“你甭拿这种不可莫测的眼神瞅着我,你这究竟是个什么反应呀?”
那厢饶稼也在心里头嘀咕着呢,他是一直低着头的,虽说瞧不见李济庥的面色变化,但听不见什么声响,便也判断不出李济庥此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可外头不都在传他们这陛下独宠皇后娘娘的么?要不也不能为此在立后之后便下旨取消选秀什么的了。那陛下是因为过度欢喜而不知能说些什么了吧?饶稼如此判断着。
果然他才想完,便听李济庥向下吩咐,“赏!全都有赏!宫里头不分上下悉数赏一两银子,朕要大赦天下!渡人出家!”
沈婳忙拉住他,“可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李济庥喜笑颜开的,“这有什么要紧?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怎样都不为过。”
“那怎么行?我可不想回头听人家说我红颜误国。”
“谁敢?”
“还是别了,你登基时便已赦下不少囚犯,再行如此,必乱章法。再且,佛道之类,异方之术耳,僧道众多,并无益处呀。”
“那朕便大赏天下,每户皆可分得五斗米!”
沈婳回握住他的手,“咱们天下初定,国帑并不充足,你甭出手这么阔绰,低调点吧,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出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的鼓噪。”
“可是朕忍不住想让天下人分享朕的喜悦。”这会李济庥想起来有外臣在,便又自称为’朕‘了。
沈婳先没接他的话,先对还立在那的饶稼道,“劳烦饶太医了,饶太医先下去歇着吧。”
饶稼晓得他是在这碍眼了,便恭敬的告了退。
沈婳见饶稼出去了,才道,“这多大点事啊,你便掌不住了,尽说些糊涂话。我娘儿俩什么也不用你做的,只要晓得你是高兴的便好。”
“不消说,我自然是高兴异常的,可我总觉着不做些什么出来委实是难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可我已晓得你是欢喜的那便足够了。”沈婳说着也握紧李济庥的手笑道,“你的话怎的这般准的?真真比菩萨还灵呢,想什么来什么。”
“那是,我可是真龙天子,菩萨也要给我三分薄面的。”
沈婳一手抚上自个的小腹,笑道,“真神奇,可是,我怎的一点感觉没有呢?”
李济庥伸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傻瓜,他还小呢,再长大些便会折腾你了。”
“我真希望是个男孩子,快,你许个愿,菩萨瞧在你的面子上,说不准还真赐咱们个儿子呢。”
“不要紧的,头一个是女儿又怎样?有姐姐也自会有弟弟的。”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七)
“可就是不一样嘛。”新朝初建,新皇若是有子嗣,那也是狠能稳定人心的。
“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但这也并不是决定因素,你懂得的。”
沈婳一笑,“罢了,这种时候能单纯的讨论孩子的问题么?”
李济庥也笑,“谁要咱们是家国一体呢,难免的嘛。”他说着让沈婳靠在他怀里,轻吻她的额角,“你打今日起可得好生养着,但也甭总躺着睡着,现如今外头虽是冷,但你便是在殿里头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嗯。”沈婳扭身去搂他的脖颈,脑袋偎在他颈侧蹭蹭,柔声道,“我可有孩子了呢。”
李济庥揽住她腰身,“是咱们。”
沈婳轻声的笑,抚着李济庥胸襟前的团龙纹道,“你先去换了这身朝服吧。”
“我一会还要上前头去呢。”李济庥没说他是还未散朝便跑回来的了,否则沈婳肯定得絮叨他。
沈婳抬头瞧他眼眸,突而笑问道,“你今日怎的回来这般快?太医前脚诊完,你后脚便回来了。”
“这不是恰巧下朝了么,我一听之下便赶回来了。”
沈婳咯咯笑,“瞧在孩子的面上,我且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李济庥轻抚沈婳小腹,“那我倒得多谢他了。”又道,“你起来走走,还有,莫再成日在谨翊身上费心了。”
“我没费心,再且谨翊也给我带来了不少乐子呢。”
李济庥要搀着沈婳起身下床榻,弄得沈婳直道,“别别别,我哪里就到了这般地步了?你且做你的事去。”
李济庥笑,又道,“不如我将你娘接进来如何?有你娘陪着你,我也安心。”
“可别,我不想劳累她,我娘岁数也不小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呢。再且我几个哥哥的儿子闺女这回都要跟着我祖父母他们回篱城去了,到时候也免不了要我娘操心。”
“既是你如此说,那便罢了,回头安排几个妥帖的嬷嬷好了。”
这个沈婳是没有异议的,末了催促着李济庥理他的事去,李济庥临走前道,“晌午等我回来用膳,想吃什么便吩咐下去。”
“我不会亏待自家的,不过我想吃葡萄,可现下没有啊。”
“吃葡萄?”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快做你的事去吧。”
沈婳好不容易送走李济庥,对翠茸道,“谨翊呢?”
“回娘娘,殿下在前殿呢,绣涟在那里。”谨翊已被李济庥封了平王,是以翠茸称他为“殿下”。
“将他领来吧,这小家伙,一会没见本宫便忘了吧?”
一边的束雪忙道,“娘娘,还是莫让殿下过来了,殿下顽皮,又不懂事。”
“无碍的,本宫就是让他伴一会。”
正说着,绣涟便领着抱着谨翊的乳母进来了,谨翊一见沈婳便挥舞着两只胳膊叫“母后抱抱”。
沈婳只是打算伸手去握握谨翊的手,却被绣涟会错了意,“娘娘使不得!您现下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抱殿下。”
沈婳笑道,“本宫晓得呢,就是想捏捏他的小手。”她又对谨翊道,“母后现下不能抱你了,母后肚肚里有小娃娃了。谨翊是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要母后。”谨翊慢吞吞的说着,逗得沈婳发笑。
“谨翊不想要弟弟妹妹啊?”
谨翊伸着胳膊还想要沈婳抱,“母后抱抱。”
沈婳见谨翊的小脸上都是执著,便要乳母将谨翊放到软榻上去,她便坐在一旁陪着谨翊玩耍。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八)
沈婳还是懒怠动,虽然被李济庥千叮咛万嘱咐了,还有太医的建议,可沈婳就是只想坐着,口味也变重了,爱吃酸的辣的。李济庥便要栖凤宫的厨房变着法的给沈婳做吃的,天南海北的几大菜系,沈婳可是吃了个遍。
李济庥每日在用膳后都陪着沈婳在殿里头走走,沈婳发牢骚,“我真讨厌这冬日,冻的人都没法子出去,日日待在这殿里,我迟早得闷出病来。”
“眼下年关越发近了,年一过,出了二月气候便渐暖了。”李济庥眼里挟着笑,“到时候你也显怀了。”
“那还得两三个月才暖和的起来呢。想我那时候在燕地,就最讨厌冬日里外头一点子绿色瞧不见,触目萧索的样子,还想着日后绝计不在北边待着呢,没料到,最后还是得留在北边,而且还是一辈子的事。”
李济庥一听她提到燕地,微微顿了顿,岔开话头道,“也并不尽是萧索,明岁秋日我秋围时带你去,让你瞧瞧北方秋色壮阔,尤其落了雪的时候,那一种天地茫茫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样子,定会叫你心生震撼的。”
沈婳在想,当年木酝章也是答应过要带她跟小七去瞧草原上的雪景的,却一直没有去成,而今日,李济庥又这么跟她说,这是何其相似?只是不知,李济庥此言可会成真?不过她心里头明白,李济庥于她,还从未食言过。
正月里,沈娆跟白鹤飞的好日子到了,正月十五那日,可真是喜上叠喜的好日子,沈府跟白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宾客往来不绝,至晚间的白府更是灯火辉煌,沈婳也送下了重礼,一宗宗一件件可都是她亲自选下的。
夜幕时她又同李济庥一道微服前来,避着众人耳目来讨杯喜酒喝。李济庥一来便到后头去了,白琎玄去陪着他,而沈婳自去洞房伴着沈娆。
沈娆见她来着实吃惊,“这么大冷天的,你又是有身子的人,倒劳动你亲自来。”
“今日可是五姐姐你大好的日子,我能不来么?”沈婳打量着她凤冠霞帔,妆容明艳妩媚,不由笑道,“五姐姐,你今日才真正似个女儿身了,好美啊,白大哥一会一定会瞧迷了眼。”
沈娆有些害臊的轻轻搡她,“你是嫁了人了,又要做母亲了,说话愈发的什么不顾了。”
“我可并没有说什么。”
“你还打算说什么?”说着又做出一份后悔的模样来,“你上回来丹都的时候我就该跟着你,否则我也不会瞧不见你出嫁那一日的样子。”
“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你现下这副样子。”沈婳说着放低了声音,“前头来时,我可好生嘱咐十一哥了,你安心。”
沈娆莫名其妙,“你嘱咐什么了?”
“我嘱咐他,可莫多灌了酒给白大哥,否则回头误了事,五姐姐可不依。”
“哎呀你这丫头!”沈娆急着去挠沈婳胳肢窝,“你真是越发大胆了,什么都敢说,可是没人治得了你了!”
沈婳最不禁痒,又躲不开沈娆的进攻,笑的都弯了腰,一旁的束雪忙来搀着她,又笑着对沈娆道,“五小姐莫闹了吧,娘娘最怕痒了。”
沈娆也晓得沈婳现下是金贵得不得了的,也生怕她笑岔了气,止住道,“下回要你再满嘴浑话,我可不轻饶你!”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九)
沈婳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抚着胸口道,“五姐姐还害臊呢,说出去人家都不信的!”又道,“你也赶紧添丁进口吧,给我肚子里这个添上一群子弟弟妹妹。你瞧啊,我唤你得唤一辈子的姐姐,可将来你的孩子倒要唤我的孩子做哥哥姐姐了。”
沈娆道,“唉,陛下是将你宠的越发的无法无天了,果然跟做姑娘时候不一样了,这才几个月啊?”
沈婳抿嘴笑,“你届时也是一样的,可甭五十步笑百步。”
姐妹俩坐着又说了一起闲话,沈婳便开始犯困,沈娆催她回去,要不给她安排住处先睡下歇歇,可沈婳非挺着说要陪着她,沈娆可不想领她这好意,便要一个小丫鬟去传话给慎之,慎之又禀给李济庥,李济庥便要束雪将沈婳带出来在后院那边的厢房里等他,而他自家又去给白鹤飞敬了几杯酒,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便预备走了。
厢房里头,沈婳坐在桌前盯着面前的烛火发愣,李济庥进来时也窜进来一股子寒风,弄得沈婳一个哆嗦,“好冷。”
李济庥将沈婳拉起来,拿过束雪手上的斗篷给沈婳披上捂严实,又将自家身上的斗篷也解下来要给沈婳围上,沈婳推拒道,“外头冷,你自个也披上。”
“我身子硬实,不怕这点子寒气。你披上,进了轿辇里头便好了。”
沈婳便由着李济庥给她又围了一层,又戴了一层兜帽,李济庥这斗篷于她来说可着实是好长,拖到地下了都。
李济庥揽着沈婳的肩出去,抱着沈婳上的轿辇,沈婳手里头还捂着一只手炉,原本便是依在李济庥怀里的,被他胳膊一带,便又坐他腿上了,他让她靠他肩上,“困了便先睡一会,回头到了我叫你。”
“一出来便不困了,先前是五姐姐的洞房里太暖和了。”
李济庥笑,一手揽着沈婳的腰,一手钻进她斗篷里,握住她紧紧抱着手炉的手,“你同娆儿都说了些什么体己话?”
“也没说什么。”沈婳适才同沈娆开玩笑倒是随意的狠,可现下要她将那些话说给李济庥听,她也害臊呢。
“这我可不信,你就没消遣她几句?”
“十一哥。”沈婳不想他再问下去,娇嗔道。
李济庥瞧她的神色便知必有内容,拇指抚着她的手背,“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还瞒着我。”
“这是我姐俩之间的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