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姐俩之间的私房话,不可告人。”
李济庥笑弯了眼,侧垂眼去瞧靠他肩上的沈婳,却是不语。沈婳细想想也觉着好笑,微微倾身亲在李济庥腮帮,却是道,“不准笑。”
她话说的柔柔的,小小的猫儿似的,引得李济庥心里头燃起一簇细小的火苗,忙道,“好好好,我不笑了,你手下留情吧,我可经不起你逗引。”又叹口气道,“你怀着孩子我就得做和尚,这前头得忍三个月,后头还得忍……”
沈婳一听便抽手去捂他嘴,“那你日后甭让我怀上了。”
李济庥将她手拿开,“那可不行!唉,既然是有舍才有得,为大局着想,那我肯定得先牺牲一下自个了。”
“还说的大义凛然的,你真能忍住?”
“瞧你这话说的!又是不信我怎么的?”
沉香亭北倚阑干(三十)
“我想信来着。”
“你这么说便还是不信!”
“我尽我最大的努力信。”
“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将所有宫婢都放出宫去,我跟前没一个女子的你便放心了?”
“这跟她们毫无关碍,主要是你,你若是禁不住诱惑,怎样你都能想到法子的。”
“我有这般不堪么?你这脑子里头!”李济庥往沈婳额上一点,“你就不能将我往好里头想想?”
“那就瞧你表现喽。”沈婳突而想起一事,便又问道,“我前头听五姐姐说,十哥待白大哥喜事一完便要回淮扬去,是真的么?”
“怎么?你舍不得?”
“是舍不得,唉,五姐姐婚事一完,好多人便都要离开了,我祖父母和爹娘也是。哎,你为何不留十哥在朝廷里?现下不正是用人的时候么?”
“他不愿在朝为官。”李济庥说的寡淡。
“也是,十哥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在朝廷里。那你就让他回去继续做他的少镖头?”
“他回去也自有他回去的任务,他若真是闲着,我也不能放他回去。”
“我就说么,十一哥你哪是那么好说话的。”
“敢情你就是在套我话呢,我怎的不知不觉便中了招了?”李济庥捏捏她腰间的痒痒肉。
沈婳笑着去拍他手,“你哪能听不出我的意思?明明是你自家愿意与我说的,这会倒怨起我来。哎,那你要十哥做什么去?做你江湖中的眼线?那冷伯伯还不够么?”
“他不管这个,我是要他给我盯着朝廷跟地方上的官员。”
沈婳坐直了身子,“这般大任务!好大的权力哪!这差使可一点不容易,十哥得辛苦成什么样啊?”
“你操什么心?冷家兄弟好多个,忙这点子事还绰绰有余呢。”
“我就是想着十哥可莫太忙了,他自个的终身大事都还没解决呢。哎,你也不多留点心,瞧见好姑娘便给十哥说说呗。”
“这是老十自个的事,你可甭跟着瞎掺和,这也不是你惦记的事!”
“怎么不是我惦记的事了?我跟十哥感情狠好的,打小他就待我好。”
“是,他待你好,我就成了一边被晾着的了,是也不是?”
“不是,你们俩待我的好是不同的,十哥又不像你对我图谋不轨的。”
李济庥微哼一声,“还好我下手早,要不然谁晓得你现下在谁怀里呢?”
“又说这样的话,好没趣。说的我总觉着愧对十哥似的。”
“不准愧,你愧什么?你也忒爱往自家身上揽事了。”
“好好好,咱们不说了,说起这些倒惹得你不高兴。”
“我说的可是实言。罢了,大节下的,说这些!”
马车已驶入了宫门,平稳的向栖凤宫驶去,到了地方沈婳又被李济庥接下来,进了寝殿之后,沈婳顿觉困意浓浓席卷上头,“唉,怀个孩子便这般不济事了。”
谨翊早睡了,沈婳去瞧了瞧他,便回来洗漱后赶紧上床榻上要睡,李济庥给她拉好被角。他们俩现下盖得是两床被子,各人盖各人的,因为李济庥生怕她着凉什么的,不过若是她一个人盖一床被子那可显得富余多了。
李济庥侧向沈婳躺着,道,“我封了娆儿一品诰命夫人,明日白鹤飞同她该是要进宫来谢恩的。”
“哦。”沈婳眼都睁不开了,含糊的应着。
沉香亭北倚阑干(三十一)
李济庥见了笑,轻轻拍拍她,“睡吧。”
第二日沈娆果然是进宫谢恩来了,坐在栖凤宫里跟沈婳两个说个不停,而白鹤飞是在散朝后随着李济庥一道来的。
从这以后,沈娆也成了在家里头赋闲的了,沈婳便三天两头的让她进宫来陪她闲话,这样日子倒也打发的快。
太医原推算的沈婳的产期是在七月,入了二月以后,沈婳便觉着分外难熬起来,因为挺着一大肚子太碍事了,而且这大肚子还在不断增大中,这真是一大负担,不单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到后头气候也愈发的热起来,弄得沈婳是茶饭不思的,一点胃口没有,虽说她没有吃点就吐的孕期反应,可吃不下饭也是件极让人头疼的事啊。李济庥将此事甩给御膳房跟太医院,命他们弄出来的膳食是既得开胃又得有充足的营养,弄得阖宫上下都在为这事操心。
而栖凤宫的人更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现下沈婳的脾气可有些怪了,总有点瞧哪都不顺眼的感觉,虽没大吵大闹罚那个惩这个的,可重要问题是李济庥见了沈婳心里头不畅快,受着她的不冷不热,忽冷忽热,便也心内郁堵,也不给底下人好脸色,这可就有底下人好受的了。
还有令沈婳受不了的是炎炎夏日的时候还不能吃太冰的东西,其实这都还不算什么呢,她是没想到,最让她受苦的时候是在月子里。
她生承祚的时候是在七月初九傍晚,那可真真是一年中最热的月份,承祚将她折腾了一晚上,黎明时伴着太阳东升才出生的,她是将李济庥的胳膊都抓出了深深的指甲血印。生完承祚她真是卸了力了,但在昏睡过去前听见了承祚响亮的啼哭声,还有稳婆激动的声音,“是个皇子,是个小皇子啊!”
这月子里将她给熬得,她是在七月的伏暑中受了一月油熬火煎的酷刑,一应凉的都不得碰,窗户也不得开,澡也洗不得,身上再异味了也得忍着。她那时候都要疯了,热,她可以忍受得,可自家身上那味她真是嫌弃的紧,她都想直接将自家撂外头去丢掉,委实是太难闻了。而且这还得是一个月呀,沈婳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日日唠叨过的太慢。
可这能怨谁呢?自然是怨李济庥,沈婳不让李济庥挨过来,“都怨你,这下可好了,让我巴巴的受着这份罪,我真是要疯了,受不了了。”
李济庥笑着依旧是坐了过来,“行,怨我,下回咱们计划好,一定让你将坐月子的时候改在冬日里,再不受这份罪!”他说着忽又干脆将沈婳搂进怀里,“我又不嫌弃你。”
沈婳推他,“你不嫌我嫌。”
李济庥没松手,“瞧你这罪受的,你没丰盈反清减了,我瞧着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
“咱往后都不要孩子了,有承祚就够了。你不知那晚上我心里头绷得什么似的,你给我胳膊上抓的那样深的血印子,我都愣是一点知觉没有,最后松下劲来才发觉疼得厉害。”
这话说的沈婳也想起来了,她忙去捋李济庥袖子要瞧伤口,见到的是已被包扎过的,她还真是牙尖口利呀,沈婳也不晓得伤口究竟是如何了,便问,“好些了没?可还疼?”
沉香亭北倚阑干(三十二)
“你跟孩子都好好的,我疼不疼又何妨?早好的差不多了,没事的。”李济庥说着将袖子放下来。
可是沈婳心知伤口必然是还没好,这大夏天的,天气这般炽热。再且,若是伤口不重,也不会这都过去三五日了还这么包扎着,但是李济庥不想让她知晓,那她便暂时装过去好了。
可是,有一事得说,“我还想要孩子呢,我还想要个闺女,闺女最贴心的。”
“你哥哥姐姐的闺女,你喜欢哪个便抱进宫来好了。”
“不,我要我自个生的,我又不是不会生,为何抱我哥哥姐姐的来养着?”
“我没这意思,就是……”
“我意已定。”沈婳打断他的话,“你只需配合便好。”
李济庥听了这话有点哭笑不得,“这不是那时候我对你说的话么?”
“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是为你好,生孩子这事太危险了,我是经历过才晓得,怪道人家说这是一脚踏在阎王殿的呢。”
“我生承祚难是因为这是头一胎的缘故,往后的便不会这般难了,真的。”
“行了行了,这事咱先不说,你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你不答应我给我个准话,我哪有心思好生养身子?”
“你便是想生也得养好身子再说呀。”
“那这么说你是应下了?”
“如若你乖乖的养好身子的话。”李济庥只得先应下她。
“这还不容易?十一哥你真好!”沈婳说着往李济庥面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李济庥让乳母将承祚抱来,小家伙睡得正熟,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沈婳将他抱在怀里便忍不住想去亲他的小脸蛋,“长得像我。”
“分明是像我多一些。”李济庥争辩道,“你瞧他这鼻子嘴,跟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我是他娘啊,他应该长得像我才对。”
“那我还是他爹呢,他就不能长得像我了?”
李济庥才说完承祚便哼哼唧唧了几声,却并没有醒,沈婳压低了声音,拿胳膊肘捣捣李济庥,“你吵着人家了,那么大声做什么?”
八月初十时承祚的满月酒那办得叫一个隆重,这也难怪,新朝建立未久,皇帝便喜获龙子,这样的好事成双,怎样大办也并不为过。
沈婳自此之后便成了专职带孩子的了,先前是一个谨翊,现下又多了个更淘气的承祚,爱哭爱闹的,一会离不得人,磨缠沈婳磨缠的紧。
李济庥烦他哭闹,他在前朝批完奏章回来有时偶尔会累得就想即刻便睡,可每晚承祚因为不愿离开沈婳,还要折腾好一会,得把他给哄睡着了他们两个才得安生。
承祚有时候白日里睡够了晚间便闹腾人,他特别好动,就没个消停时候,在床榻上咿咿呀呀的舞着他的短胳膊,蹬着他的小短腿,而且沈婳必须在他跟前守着他,否则一会不见他便会嚷嚷起来。
李济庥不愿意了,“抱出去抱出去,这要长此以往的还了得?娇气成什么样了?这将来我还能指着他么?”
“你急什么?他才多大?回头我来给他启蒙如何?肯定给你教的惊才绝艳。”
“你啊?”李济庥一脸不屑,“算了吧,你教出来的那叫惊世骇俗还差不多。”
“你不信我?”
沉香亭北倚阑干(三十三)
“不是不信你,是我觉着还是交给那群老夫子折腾折腾比较妥当,也让他尝尝闻鸡起舞悬梁刺股。”
“悬梁刺股?你是不是他亲爹呀?我跟你说你若敢这么待我儿子我可跟你没完。”
“你急什么?我就随口说说你便了不得了,你这样护着他他日后能成器么?”
“那也用不着悬梁刺股。”
“你莫咬着这句不放成不成?”
“成,我不说了。”说着又低头去逗弄承祚。
李济庥见状道,“你怎的又开始了?敢情我适才是白费口舌呢?”
“我得将他哄睡着嘛,他不睡咱们怎么睡?”沈婳说着将承祚抱起来,来回的走着唱着安眠曲哄他睡。
“他可成了爷了。”李济庥坐到床榻上去后背靠着墙,右腿弓起,右胳膊便搭在右膝上。
“谁家小孩子不是这样的?昨晌午那会你还将人家放你胸膛上睡呢,今日又总来挑人家毛病,真真是天威难测。”
“难测的是他,一会笑一会哭的,你摸得清他的脾性?”
“他可比你好哄,只要吃饱了喝足了他便安安生生的了。”
承祚拿肉乎乎的小手揉揉眼,渐渐地有了睡意。
李济庥瞧着沈婳怀抱着承祚在殿里头来回的走着,嘴里哼着安眠曲,他便也开始犯困,遂躺下来两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不知不觉间竟就这么睡着了。
沈婳回来时见他已睡着,身上却也不知盖上薄被子,不怕着凉的,多大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的。眼下已入了秋,虽还是热,却也不比夏日里了。
沈婳伸手自李济庥里侧牵出被子来给他盖上,被他挡开,“热呢,起汗。”
“我弄醒你了?还是盖上吧,睡着了便不热了,可莫着了凉。”
他睁开眼搂上沈婳脖颈往自家跟前一带,沈婳便趴他胸膛上了,沈婳拍他一下,“做什么呀你?”
他没回答,又霍地翻身覆过来,才道,“你再不来,我可真睡着了。”
沈婳愁眉苦脸的,“今日好晚了。”
“谁叫你抱着承祚不放的?自找的。”李济庥说着已从沈婳寝衣的斜襟里探进手去。
沈婳一声低呼,“你怎的没轻没重的?”
“我没怎么样啊。”说着便埋头去吻沈婳颈窝,“真香。”
他早已被这槐花味道迷住了心窍,一嗅到这味便觉着分外满足,不管他在外头有多难,有多累,回来后这味道总能给他安抚,而这味道,独属于沈婳,他的沈婳。
回首这些年来,他跟沈婳分分合合,好好歹歹,经历了这么多,终归还是聚到一处了,他觉得自个十分幸运,真的,他多幸运,早早便寻见了一个能够托付终生的。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他来说,定能实现。
他的沈婳,他们的孩子,这是他睥睨江山,笑对人世的理由,如若没有沈婳,他不知他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也许会像许多帝王一样,身边莺莺燕燕,却缺少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缺少一个能让他从帝王回归到普通人的人。而有沈婳在,他不会孤单。
因为沈婳于他,绝不单是爱妻,是至亲,也是知己,更是他从小到大最想呵护的女子。
这爱,是一种最不可自欺的情愫,这辈子,遇见沈婳,是他人生最好的邂逅。就任日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