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知老臣小女哪里得罪了您,为何您要说她已经死了呢?!”
“舒卿哲,你方才拉着为父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王爷要这么说?你究竟有何缘由,竟要帮……瞒着你亲爹!”
舒卿哲苦笑,也不辩解,原本侍立在父亲身边,这就立即跪下了,低声道:“爹,您可千万别生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娘在天上怕也不会安心!儿子这次也非有意隐瞒您,实在是……”
睿亲王打断了他的话头,看着平西大将军说:“此事不关卿哲,是本王拜托他的。老将军要怪就怪到本王头上好了。……本王今日来此,其实是有要事和您商量。”
“哼,老臣哪里敢怪罪王爷?!不知殿下找老臣商议何事?”平西大将军虎目圆睁,心里已经暗暗觉得不好。
睿亲王手心冒出汗,浑身潮热。老将军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今天硬着头皮也不能退缩。
睿亲王深呼吸一口气,缓解心中的紧张,然后看着平西大将军的眼睛说:“在此之前,本王先向老将军致歉。以前有些事情,本王碍于情势,并没有和老将军详说。”
“本王被毒女兰若义所擒时,静君前去相救,没想到最后我们两人都中了毒女兰若义的生死蛊……”囚洞的相处,逃离,重伤,落难,崖底的相互扶持与相处,都由赵弘低沉的声音慢慢道来。他无比坦率地说出了生死蛊的困局,自己对静君的情愫。那点滴的往事通过详细的诉说,似乎又一一浮现眼前。
他的心灵也随着述说,而变得越来越坚定。最后,甚至完全无畏于老将军阴沉郁怒的可怕目光。
舒卿哲跪在地上,一会儿偷看看老爹,一会儿偷眼看睿亲王,唯恐他俩一个怒不可遏竟厮打起来。睿亲王说的事情,有很多是他还不知道的,心脏虽然随着往事跌宕收缩,却又不禁分神想到:妹妹平日总是打死不承认喜欢睿亲王,没想到竟为了他连小命都不要了,啧啧,下次见了定要揶揄她一番,看这个小丫头还敢在自己面前装样子不?
睿亲王说完,忽然垂着眼帘,从袖中掏出一盘乌黑的鞭子。
这鞭子色泽乌黑发亮,盘得极紧,乍看竟像一条休憩的毒蛇。
睿亲王抚摸着鞭身,慢慢展开,只见鞭身较细,只有一般鞭子的三分之二,长度却不减,乌黑发亮的鞭身上暗刻着盘旋的龙纹,看起来坚韧无匹,又十分华丽。舒家父子都是武将出身,位高权重,一生看过的奇兵异刃不知凡几,此刻见了这造型奇异的鞭子竟也不由得抽气。
舒卿哲心想我的乖乖,这鞭子又细又韧,一鞭子下去就得皮开肉绽,疼不死人才怪!睿亲王从哪弄来这么个玩意儿?平日也没见过他使这么娘儿兮兮的兵刃啊……啊不对,这时他拿出这个想要干啥?!
“这鞭子是由东海深渊的紫金精铁,混着三分雪山之巅的天蚕玄冰丝所制,传说水火不浸,坚韧无匹,也是本朝先祖的贴身兵刃。本王七岁的时候,母后将这鞭子赠给本王,教诲本王要谨记先祖遗风,时时以先祖为楷模,勤勉练武,克己修身。”
闻言,平西大将军连忙起身跪了下来,双手伏地,与儿子卿哲共同拜见先文穆皇后的御赐遗物。
睿亲王起身,走到伏跪在地的两人,亲手将平西大将军搀扶起来,鞭子也被塞到他的手上。平西大将军手一抖,差点儿把这御赐鞭子丢地上!
然后睿亲王单膝跪地,看着平西大将军平静道:“先皇后遗命,此鞭蕴含祖德,持鞭之人可以用此兵刃训斥皇族后裔。”
“老将军,这次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本王都娶定您女儿舒静君了!倘若您心中不甘,本王亦无他法,只能在此受您一顿鞭刑!”
平西大将军脸色大变,大手攥紧了鞭子,忽然高高举了起来!
舒卿哲顿时呼吸不能,只瞪大了眼睛瞅着他暴怒的老爹!
——这鞭子究竟会不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舒静君知道了睿亲王对她老爹坦白,顿时很紧张:“你,你有没有说那件事?”
睿亲王道:“哪件事?”
舒静君脸通红,拧他一下,怒而小声道:“你,你脱我衣服那件事?!”
睿亲王忽然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仰天叹道:“本王怎么忘了这茬~~竟没有用此逼婚~~!!看来本王还是太正直了~~~~”
躲在门后的舒卿哲暗暗吐槽:亏得你没说,不然偶老爹就不是抽不抽你一顿的问题了……
☆、第一百零六章
秦大福见到穿着半旧白僧袍的无尘大师,“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茶。
“大师坚持不与我们同行,咱家还以为您得十天半个月以后才到,没想到前后脚就来了?大师脚程可够快的啊?!”老太监上下左右打量老和尚,老脸上每一个褶子都透露出稀奇。
“阿弥陀佛,多日不见,施主别来无恙?”老和尚慈眉善目,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好说好说,咱家在路上还急得不行,到这里看见我们王爷身体康健,性命无事,这才放心!”老太监脚蹬地站了起来,拉了把椅子就请老和尚入座,见了熟人就习惯性又啰嗦起来:“说起来大师您也该放心了。这次王爷没事儿,您也跑了这么老远的路,皇上当时是一时气话,现在可绝对不会烧您的灵安寺了。”
“大师您算命算得可真准,您说王爷这次是有惊无险,还真让您说中了!回去咱家就给皇上说说这件事,让他奖赏您。唉,只可惜一件,王爷虽然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可那嘉平公主却为了救他葬身崖底了,那公主才多小啊,花骨朵一样的年纪,真是可惜了!”
“慢!施主何出此言?”老和尚目中精光闪烁,忙问道:“难道是赵施主给您这样说的?”
“当然!”老太监也疑惑起来:“大师怎么这么问?难不成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
老和尚微笑不语,闭目放出神识,静心观察了片刻。老太监武功已至臻境,明白这老和尚的武功深不可测,也不比自己低多少。他多年佛家养心,定力与辨机识位更是无人能与之匹敌。只见他闭目而坐,呼吸低不可闻,面容平静无波,半旧的白色僧袍却无风自动,袍袖鼓了起来,空气中也能感受到强大的波动涟漪。
舒静君正坐在暖阁里,无聊地托着腮,拨弄插在水晶瓶里的沐馨花。粉白小巧的花朵清香怡人,淡黄色的花蕊沾着细腻的粉屑,一点一滴落到她素白如雪的手指间。
忽然,她神情一动,眼睛蓦地睁大。静君内力虽然不高,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却极为敏锐,现在她竟察觉到一股磅礴无匹浩瀚如海的压力!
是谁?!
似乎在搜寻什么?!
静君坐着一动不动,杏核眼中充满了警惕与迷茫。
——空气中隐含的涟漪波动如此强大磅礴,却又如此温和。她似乎只在一个地方感受过类似的压迫。静君忽如醍醐灌顶,沉声叫住一个婢女。
“冰玉,你去打听一下,府里是否来了贵客?”
那厢。无尘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老太监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老衲猜得不错,贵人就在此地。”
老太监平日看起来糊涂,其实最是个心里清明的,不然不会在皇宫数十年屹立不倒,又凭借残缺之身练就绝世神功。老和尚没有指名道姓,他却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谁。
老太监的脸上立刻开了五彩颜料铺,睿亲王会骗人,简直超出他的认知。呜呜这孩子真是他看大的那个么?!
老和尚道:“施主也愿意随老衲见一见故人?”
老太监伤心之余,也不忘警惕:“大师,别怪咱家说话直!咱家受骗,想见公主问个实情也就罢了,大师您一向超脱世外,不问世事的,天天念不完的阿弥陀,您这么好奇想见公主,可真是有点儿奇怪?!”
“停!公主殿下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大和尚您该不是见之心喜,想要收女徒弟吧?!”老太监忽然想起这一茬,顿时防贼似的看着老和尚,连称呼都改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虽然喜欢收徒弟,施主却可以放心!”老和尚呵呵一笑,又道:“入世方能出世,老和尚虽然天天念佛经,也想要天下承平,四海安业。不瞒施主,老衲来云州,是因为算出赵施主命途有改,而公主本身就是关键。赵施主乃天下栋梁,命途攸关国运,牵扯天下社稷苍生!老衲之所以要见一见公主殿下,为的就是此事。”
“哎呦喂!咱的大和尚!大师!活佛!您,您说的可是真的?!”老太监一辈子的心结就是睿亲王的短命,乍一听到刚才这篇话,老脸激动地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和尚缓缓点点头。此刻看在老太监眼中,简直是宝相庄严,救苦救难的活佛转世!
老太监手往膝盖上一拍,跳了起来,转身就走:“好!咱家这就带您去找嘉平公主,就算王爷怪罪,咱家也愿意一力承担了!”
于此同时,静君已经从婢仆那里得知无尘大师到来的消息。过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询问与推脱的声音。
静君端坐半晌,听着来者没有退却的意思,便整了整衣襟,缓缓走向门外。
“公主!殿下吩咐过,不让您……”婢女小小声叫道,神情又紧张又纠结。
舒静君微微一笑:“不妨事,就算王爷在此,这两位该见的也得见。”
遂推开门,敛衽施礼,脆声道:“无尘大师与秦公公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这厢赔罪了!”
又对那些拦阻贵客,面红冒汗神情紧张的婢仆说:“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倘若王爷要怪罪,就让他找我。”
秦大福心里吆喝一声,多日没见,小公主长得越加秀美好看了不说,说起话来这一身的气派,看来王爷都被她吃得死死的,难怪大师说她能改变王爷命途呢!
霎时小公主的身影就在他的目光中变得高大上起来。倘若身边的老和尚是活佛,这小公主就是九天玄女下凡来啊……呜呜我们皇上竟然认了这姑娘做义女,简直太有眼光了!
无尘大师倒比老太监淡定地多,仔细打量静君半天,目中先是露出奇异,接着便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三人入屋坐定,婢女奉茶。老太监暗暗搓着手,一肚子的话要问静君,谁知还没有理出思路呢,老和尚便要赶他出去。老太监顿时气歪了鼻子:“你这不是过河拆桥么?!”
老和尚脸皮和功力一样深厚:“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想必秦施主也不愿意赵施主因此遭遇业报。”
一句话就打消了秦大福的气焰,老太监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屋子,临走前手指还扒拉在门框上,费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彻底关上门。
老和尚忽然扬声说道:“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偷听也不可以!”
外面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好像是摔东西和抱怨的声音,过一会儿才彻底没动静了。
于是静君双手搭在裙衫上,腰板挺直,小脸上神情恭敬:“大师来此,不知有何指教呢?静君在此,愿意洗耳恭听。”
老和尚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玲珑心肠,老衲便直言不讳了。请问女施主,身上是否带有生死之蛊?”
静君诧异道:“大师真是好眼力。不错,小女子近日是不小心被生死蛊附身。”
“哦,那另一半生死蛊,是否在睿亲王赵施主的身上?”
静君没想到竟被这老和尚一语道破,吃惊之余,静默不语。
老和尚念了一句佛号,继续道:“女施主不必担心老衲会对赵施主不利。其实老衲今日来此,正是为赵施主的命途而来。”
静君心中一紧,脸色立即变了,不由说道:“请大师解惑!”
“阿弥陀佛,女施主可知,老衲于十多年前曾为赵施主算过命,彼时星象显示,赵施主命极贵,极凶,盛极而夭,命止于三十。”
静君咬起嘴唇,手指紧紧攥着衣襟,心中充满无尽的苦涩:“这事儿我知道。”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惊叫起来:“大师,难道生死蛊影响了王爷的命途?那这样是吉,还是凶?!”天啊,他的命势已经够差,生死蛊不会再害他的性命吧?!
“女施主莫急,且听老衲慢慢道来。”老和尚用慈爱的目光安抚静君,很奇异的,静君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心平气和起来。于是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赵施主命途是贵中缠凶,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其凶险之重,必遇血光之灾,危及性命,伤其根本。然后阳气渐耗,阴晦渐生,于三十岁之前再遇重大困厄,死于病体支离,忧患困顿!”
“且不止如此,彼时梁国龙息渐弱,不得庇佑天下苍生,战祸四起,饿殍流离,于赵施主逝世之日起,龙息湮灭,社稷覆亡,到时梁国恐难免亡国之祸!这些本是老衲连先帝与当今圣上也不曾告知的。”
静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小脸已经失去血色。她惊恐地看着高深莫测的无尘,忽然觉得那一双深沉平静如古井水的眼睛,竟似夜时高悬天空,俯瞰世界的星辰!他竟能看到那终极的秘密与结局!
“大师,你,你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来历?”
“不,老衲并未看出。这正是老衲感到奇怪的地方,唯独女施主,是老衲不能看破命途的。”老和尚目中异彩连连。
“老衲今日之所以和盘托出,是因为天机已变,所以不怕泄露了。”
“天机已变?变了什么?!”
老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便是女施主之功。两年前,女施主的命星横空出世,遮蔽于龙子命星之旁。运势之强,世所罕见,竟能消灾解厄!赵施主命定的血光之灾也被李代桃僵,因此贵命未损。此是其一。”
“其二,蛊虫相系,命途融通。中了生死蛊以后,女施主与赵施主生死同命。老衲夜观天象,已经发现龙子之星困厄消散,重绽光辉,贵气纵横。龙息充沛,连梁国社稷也备受庇佑,战祸消弭,苍生解脱,实乃幸事尔!”
静君跌坐梨木雕花椅上,浑身发抖,不可置信。
这就行了?!她从重生以后就一直担心的亡国之祸,终于解除了?
仿佛大梦一场,她的脸上竟有了哀戚,打心里既是伤感,又是高兴。静君忽然用袖子掩面,说“大师,您的意思是说,睿亲王殿下不会命止于三十岁,他会活得好好的,是么?”
“我也会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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