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听得一怔,面色旋之有些古怪。她虽对大周朝政并无太大兴趣,但因幼时自身缘故,对于某些朝政之事,却仍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敏锐,而不巧的是,对于大周如今的这位延德帝,她也略有所知。延德帝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勤政之名天下皆知,但若说有什么功绩,倒还真是挑不出特别突出的。而这其中,最被人赞誉的,却还是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皇上……今日竟然免朝了吗?” 远黛道,丝毫不曾掩饰她的诧异。之所以能以“勤政”二字闻名天下,正是因为,延德帝登基至今,从来不曾缺过任何一次该有的早朝。
神色奇异的看向远黛,稍稍犹豫片刻,百里肇还是直言道:“昨儿父皇歇在安庆宫于贵嫔处,亥时将至时刻,安庆宫中忽然骚动,随传了当值太医前去。太医对父皇所患之症虽则讳莫如深,但观其所开之药,却多是固精补肾等滋养之物……”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远黛却已全明白了——延德帝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沉吟片刻之后,她却突如其然的问道:“若是皇上知道王爷双腿痊愈,此事又当如何?”
静静凝视远黛,好半日,百里肇才低声的笑了出来:“那支黄玉如意父皇已赐给了你,我以为,你该明白父皇的意思才对!”
远黛听得蛾眉浅颦,她自然不会忘记那支绿玉八宝如意,也不会忘了入宫请安那日延德帝所说的言语:你须妥善收好,将来如有子女,可传予他们,保其一生平安如意!
还有……听得这话之后,阖宫众人那各自古怪的面色。
延德帝赐玉如意自有其意,这一点,她心中自然明白。但明白这点之后,却又有太多的让她不能明白的东西,因这些东西涉及皇位传承,她却又不能问起,故而只有深藏心中:“若王爷所说与我所想一致,我倒忍不住奇怪,皇上为何竟要这么做?”良久,远黛方徐徐问道。
百里肇没有言语,眸中却是一片清寒,冷得几乎彻骨。
见他如此,再忆及从前听说过的一些传言,远黛心中对于此事其实已有了悟。若无其事的别开眼去,她径自的岔开话题道:“赶了这一下午的路,其实还真有些累了!”一面说着,她已扬声唤道:“惠儿……”外头惠儿很快答应了一声,远黛也不等她进来,便吩咐道:“你去问问翠衣,看晚饭可备好了没有?”
远黛不想再说此事,百里肇显然也并不想,叹了口气后,他慢慢的道:“这些事儿,早些时候我便想着要告诉你!毕竟我们二人如今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不意他会说出这话来,远黛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王爷竟也会说丧气话吗?” 口中说着,远黛却已移步行了过来,在百里肇对面坐下了。
这个时候,远黛忽然发笑,其实却是有些突兀的。然而就是这有些突兀的一笑,却大大的缓解了房内的僵滞沉重的气氛,连带着百里肇的嘴角也不期然的泛起一丝浅笑:“你不会知道,在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再站起来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些话,他本以为,终其一生,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忽然便有一种倾诉的欲望。这感觉来的突如其然,但他却莫名的并不排斥。而后他又不无惊讶的发现,他居然能以这种近乎平和的心态来同别人说起那一段曾经对他而言几乎是暗无天日的岁月。
偏头静静看向百里肇,良久,远黛才一笑,笑容里头,却是苦多于乐:“然而王爷终究还有机会,而有些人,一旦输了,却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王爷不会知道,这样的人,我一连遇到了两个!而王爷,注定不会是第三个!”
微怔一下,百里肇面上顿然现出了若有所思之色。然而他还没有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之时,远黛却又忽然的开了口:“我知道,即使没有我,王爷也未必会成为那第三个人!”
深深看一眼远黛,百里肇没有言语。事实上,远黛的揣测并没有错。虽然双腿不良于行,但百里肇却从未真正打算过放弃。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他当真完全放手不理,他的那些皇弟怕是早不须看他的面色了。叹了口气后,百里肇正色道:“远黛,你义父教了你那么多,难道他却没有告诉你,女人其实还是莫要太聪明的好?”
神色淡静的莞尔一笑,远黛道:“他只告诉我,女人,若是可以,还是聪明些的好!不管什么时候,聪明总是好的!他还对我说,若是不能永远装糊涂下去,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装!”
百里肇听得哈哈一笑,却问道:“今晚可否继续施针?”
微微摇头,远黛道:“明日再说吧!”针灸之术,本就极费心力,今日她实在已有些疲惫了。
二人说了这一回话,那边翠衣却已走了进来,禀说晚饭已备好了。在西屋用过晚饭,二人重又回屋。天色已完全黑了,雨下的愈发的大,打在屋后所栽的那丛芭蕉上,却是声声清晰。
懒懒的坐于桌边,发了好一回怔,远黛倒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听她叹气,百里肇倒不免抬眸看了过来:“在想什么?”
摇一摇头,远黛道:“只是忽然想起萧姐姐来,不知她这会儿到了哪儿了?”
“怕是仍在万州吧!”百里肇随意的道:“她们这一路走的倒是逍遥,游山玩水、不紧不慢的,尤其是那萧呈娴,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果真是大小姐脾性!”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不觉为之失笑:“萧姐姐这一趟,倒可谓是因祸而得福了!”萧呈娴虽自幼长在闺中,但却素喜自由,又有主见,本来若无意外,也许她这一生,也未必能出一次远门。而如今,因着罗起东的缘故,她终是挣脱了这一番桎梏了。
“那你呢?”百里肇忽然的问道:“你可想不想出门?”
觉他话中有话,远黛不免诧然的看了过去:“王爷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百里肇一笑,重复的问道:“我问你,你想去哪儿?”
神色古怪的看向百里肇,过得一刻,远黛才抱着一种纯属试探的口气反问:“江南如何?”
爽然点头,百里肇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道:“你既喜欢江南,那便是江南吧!”远黛听得好一阵愕然,不由的便睁大了双眸,红樱一点的双唇也自微微开阖,竟是难得显出几分娇憨之态来。不自觉的抬起手来,百里肇带笑的轻轻一拍远黛的粉靥:“你不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一四章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一一五章 重临照水
第一一五章 重临照水
不意他会有此举动,远黛骤然一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及至惊觉,却早晕染双靥。远黛有心想说什么,却又自觉无语,滞了一滞后,惟有端起桌上茶盏,状若无事的慢慢啜着。
她这边不语,百里肇自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笑了一笑后,他道:“等这几日雨停了,我们便往江南去!”
见他不似说笑,远黛倒不免更为诧异:“王爷是说真的?”
百里肇笑道:“王妃这话里的意思,倒仿佛我时常说些假话来骗你一般!”
深思的看一眼百里肇,远黛索性也不多想,便径直问道:“前些日子我听王爷的意思,像是打算中秋节前回平京的,怎么这会子却又说到要往江南去了?”
淡淡一笑,百里肇道:“我原是如此打算的!不过这会儿我却又忽然想去江南了!”
听他一再说起江南,远黛倒不由想起一事来:“王爷若去江南,打算下榻何处?”
眸中陡然浮现出一缕笑意,百里肇道:“我以为,远黛在江南会有地方可供小住!”
远黛愕然,半晌方苦笑道:“敢情王爷竟是吃定了我呢!”
百里肇听得哈哈一笑,却道:“这点你却可放心,你若不愿意,我总不会勉强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远黛心中也已约略猜测出百里肇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点一点头:“此去江南,却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返回?”
“至迟十一月吧!”略一思忖之后,百里肇如是答道。
…… ……
次日远黛醒来之时,却是难得的见百里肇正倚在床头,竟是全无起身之意。窗外,缕缕阳光透窗而入,更有鸟鸣宛转,悦耳动听。下了一夜的雨,天居然就这么转晴了。
慵懒的舒展一下四肢,远黛轻舒一口气:“难得能在清早见着王爷!”她随意的道。
转头看一眼远黛,百里肇微笑道:“你若喜欢,我x日陪你便是!”
这话从他口中说来,仿佛只是信口一提,却让远黛无由的竟有些心跳加速,微微偏头,她强作镇定的道:“王爷又在拿我取笑了!”
百里肇扬眉,反问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
不意他竟会反问自己一句,远黛苦笑摇头道:“王爷心怀天下社稷,这些笑话,往后还是莫要再说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远黛心中竟是不由的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惘。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的,听得这话之后,百里肇便没再言语下去。坐直了身子,远黛张口,几乎便要叫出“文屏”二字来,好在及时收回,硬生生的换成了:“惠儿……”
这趟出门,因王府之事已都交到了杜若与文屏二人手中,她便没有带二人同来,而是带了惠儿与翠衣两个大丫鬟。素日有文屏在身边伺候惯了,这忽然换了惠儿,她还真有些不惯。
到了疏影山庄后,百里肇似乎也变得随意了许多,与远黛一道用过了早饭后,居然依旧坐在屋内,看着全无起身离去的意思。远黛见他如此,几乎忍不住再要问他一句,然而话到口边,却还是生生的止住了。这几日,她实在已是惊讶太过,以至于这一时半会的,她都不想再从百里肇口中听到什么让人吃惊的话。
“七月流火,正是一年里头最热的时节呢!”她随口的道,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昨夜大雨倾盆,骤雨初歇时刻,又是身在山中,推开窗棂,顿然便觉凉风习习,全无懊热之感。
百里肇笑笑:“疏影山庄本是避暑之地,夏日到此,却是再好不过的!”他说着,倒又想起一事来,因开口道:“我这疏影山庄里头有数处温泉,你应该知道吧?网不少字”
远黛颔首:“曾听萧姐姐提过!”
百里肇道:“我昨儿本想提醒你,但见你若有疲色,便没有说。你今儿若有兴,倒可以过去泡一泡!”
远黛抿唇一笑,下一刻,却道:“这温泉,对王爷的双腿有害无益,王爷暂时就莫要泡了。”
百里肇一怔,面上神色旋有些古怪。事实上,他所以时常过来这绿萼岭,一来因为此处的确风景清幽,二来,便是因为这处温泉。然而这会儿听远黛这意思,敢情这温泉他竟是不能泡的。苦笑的摇了摇头,百里肇道:“你且说说,可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
远黛但笑不语,却站起身来,道:“我推王爷出去走走吧!”见百里肇颔首,她便走上前去,慢慢的推了轮椅,一路出了暗香院。惠儿有意跟了上来,也被她摇头止住了。
她的记性一向是极好的,昨儿走了一遭之后,便将这疏影山庄的大概路径给记在了心中,结合上次在萧家别院小住的经历,却并不费什么气力,便寻到了那条通往照水林的路径。
虽说已是盛夏,但绿萼岭上林木成行,行走于小径之上,头顶之上,浓荫密布,偶有阳光穿过重重树叶的缝隙,也不过留下些许的光斑,遍布于小径,却哪有一些炽阳如火的感觉。
二人走不多时,便已见着了前头的照水林。盛夏时节,梅花早已落尽,便连青梅也早被采摘殆尽,所余下的,只是青青枝叶,照水湖,却仍清幽宁静,安然的躺在林内。
目注照水湖,百里肇却是不由一笑:“远黛的箫,吹的真是极好的!”
走了这半日,远黛其实也觉有些累了,将百里肇的轮椅推到照水湖畔的那块白石跟前,她自己便也就势的坐到了石上:“初雨呢?她又如何?”
她随意的开口问,并无盘诘之意,而只是纯粹的闲聊家常。
听她问起初雨,百里肇倒不由沉默了一刻:“若论箫音,初雨自是远不及你的!事实上,她是十四岁那年才开始学箫的。那一年宫内中秋宴上,有宫女**,我随口赞了一句,当时她随侍在侧,听我说好,便记在了心中!第二日,她便去寻那宫女,要学**!”
听着百里肇将这一番往事娓娓道来,却不由得远黛不偏头去看他:“她对王爷,倒真是一往情深!”她徐徐的道,话语之中却并无嫉妒之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一五章 重临照水
第一一六章 你说如何便如何
第一一六章你说如何便如何
百里肇闻言,却是一叹:“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当日北疆大捷之时,我不问她的意愿,强令她嫁给蒋琓,那么她如今可能仍旧活着!”这话却说的甚是巧妙,既表达了自己的哀思,却又在不经意间撇清了与初雨之间似曾暧昧的关系。
远黛倒不在意,只微微摇头道:“王爷也说了,只是‘可能’仍旧活着而已。这世上,惟后悔无用,却每每令人痛心疾首,恨不当初,不料想,王爷竟也不能免俗!”
失笑摇头,百里肇深思的看一眼远黛,却道:“那你呢?你可有过后悔之事?”
远黛默然,片刻才笑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事已如此,多想也是无益,只由得它去了!”
笑着摇了摇头,百里肇道:“好个死鸭子嘴硬的丫头!”言下既有调侃,却又隐带怜惜之意。
这话才一入了耳,远黛便觉面上微微发热,略觉窘迫的别过头去,移眸看向面前的照水湖。照水湖水清澈如昔,偶有风过,涟漪轻漾,破碎了倒映于其中的一池风物。
“这个时候,王爷选择离开平京,难道就不怕变生肘腋?”过得一刻,远黛才稳定下心情,转而说起这些不会让她觉得面红耳热、窘迫不已的话题来。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远黛后,百里肇毕竟没有过分相逼,只应声答道:“若真要生变,我在也未必就能有用!”
远黛虽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会儿她本是没话找话说,自然不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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