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尧点头,过得一刻,终是忍不住皱眉道:“这个蒋琓,也不知怎么了,竟是至今未至!”
听他说起蒋琓,百里肇也自蹙了眉:“再等他三日,若还不到,我们便动身回京!”口中说着,不免又看一眼岳尧:“你与沅真的婚事,便在这三日里办了吧!”
没有多问百里肇忽而决定提前返京的缘故,岳尧干脆应道:“好!”
岳尧去后,百里肇怔然半晌,毕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但很快的,他便收敛了有些复杂的情绪,而开始仔细思量目前的局势。他很清楚,有一句话,远黛说的不错——时机未到。
这个时候,的确并非暴露远黛身份的好时机。姑且不论自己体内的菟丝之毒,只说远黛,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南越方面便可有大把的借口要求远黛回去,而对此要求,大周还真是不好断然拒绝。百里肇虽不惧此,但若能避免之,他也不愿将自己与远黛立于风口浪尖之上。
他这里默默忖度,却是浑然不觉远黛已缓步的走了进屋,并在他对面坐下了。
“王爷!”静静坐了片刻,远黛终是开口唤了一声,却是语声淡淡,无喜无怒。
听得她叫,百里肇方才醒过神来,深深看她一眼,他道:“我已同岳尧说了,再等蒋琓三日,三日之后,他若仍然未至,我们便动身返京!”
远黛不语,只静静看他,神情似有所待。
搁在那卷《广逸王外传》上的修长手掌略略动弹,却终于还是没有抬起,只顺势的轻轻屈起,叩了叩桌上的那卷 不错!”
别开眼去,远黛淡淡应道:“我也觉得不错!”除此竟是再无二话。
…………
蒋琓抵达清苑时,已是第二日午时左近时分。顾不得洗净一身风尘,蒋琓便忙与匆匆赶去迎他的岳尧二人一路直奔绿杨苑而来。三人到了绿杨苑时,百里肇却早迎了出来。秋阳熙和,满池翠盖红花映衬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形,令人一见,顿生形秽之感。
猛一眼见他傲然立于九曲桥上,蒋琓不觉心中一酸,脚下也随之一顿。岳尧与初炜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侧,却是既不言语,也不催促,只静静候着。良久,蒋琓方疾行过来,更不犹疑,一撩衣襟下摆,便要跪拜下去。百里肇又岂能由得他跪,忙自上前一步,稳稳将他扶住:“才只几年不见,又何至生疏如此?”
勉力一笑,蒋琓道:“这一礼,不过是恭贺王爷康复之喜,又何来生疏之说!”
百里肇大笑,抬手重重一拍蒋琓肩头:“走!进去陪我喝一杯!”他的身后,却正是绿杨苑内的湖心亭。此时此刻,湖心亭内,却早备好了酒菜。
蒋琓也不多说,便与百里肇并肩而入。四人仍循着从前座次,依次坐定,岳尧先自提壶,为三人各自斟满美酒,且笑道:“这坛‘流霞醉’我可真是费了不少气力才又问沅真讨了一坛来,可千万莫要糟蹋了!”
初炜压根儿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只小心翼翼的举起酒杯,饮了一口“流霞醉”细细品味着。蒋琓则是哈哈一笑,也不径自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却咂一咂嘴道:“好酒!只是这酒,滋味也实在有些过于绵软了!”
神色自若的陪饮一杯后,百里肇闲闲坐于一边,看着三人,却并不言语。
初炜闻声,却已忍不住睁眼看向蒋琓:“你既觉得不好,便莫要浪费了!令人换烧刀子来吧!那个想来正合你的口味!”一面说着,却已理所当然的伸手,去夺那酒坛子。
岳尧在旁,不免打趣道:“好你个初炜,为了美酒,竟连兄弟之情也都顾不上了!”他口中虽自打趣,却也并没去护那酒坛子,一副由得初炜自便的模样。
蒋琓那边又岂容初炜就这么得了手去,五指半拢半合成拂手状,轻灵无比的挥洒而出,生生逼得初炜不得不缩手回去:“这酒乃是岳尧拿来招待我的,我便是不爱,也不能拂了他的这一番心意!少不得是要喝完,再换烧刀子的!”
初炜轻嗤:“你这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虽是这么说着,却毕竟再没伸手。
笑着举杯饮了一口,百里肇忽而开口道:“蒋琓既来了,婚事,我们便尽早办了吧!”
蒋琓听得一怔,不免看一眼岳尧道:“怎么忽然这般着急起来了?”
叹了口气,岳尧颇感无奈的道:“本来是不必这么着急的,只是这几日出了些事!昨儿王爷还在同我说,三日之内,你若还不到,我们便要返京了!”
他一面说着,便很快的将一应事端简单的说了一回。
蒋琓听得眉头一皱,却忽然问道:“那个被劫了去的女子生得什么模样?”
这话一出,三人心中却不由同时一震,岳尧更脱口而出道:“她叫紫苏!怎么?这事难道竟真有这么巧?”言下满是不可置信之意。
微微扬眉,蒋琓干脆道:“昨儿下晚时分,我倒真是救了一名女子!”
岳尧还未曾开口说话,那边初炜却已抢先问道:“那女子如今在哪儿?”
耸一耸肩,蒋琓理所当然道:“我赶路正急,所以救她,不过是顺手,却哪里有那心思管她!救了她后,便丢了一块银子与她,打发她自己走了!”
陡然听得这话,三人都不觉颇有些天意弄人之感。岳尧更是匆匆起身,问道:“你是在何处见着她的?我这就命人过去找!”
蒋琓闻声,眉头不觉皱的更紧,好半日,他才有些迟疑的道:“今儿一早,我曾在那附近打过尖,依稀记得我打尖的那个小镇名叫匮县!出匮县往西,快马走上两个时辰左右,道左有一座小树林,我就是在那里救了她的!你过去看看也好!”
岳尧为之瞠目,无奈摇一摇头后,向百里肇道:“还是我亲自走这一趟吧!”
百里肇点头:“也好!就由你亲自去一趟!若能将人带回,那是最好不过,若不能,也不可多加耽搁,只是早早回来,莫要耽误了吉时!”
岳尧听得哈哈一笑,当下朝他一拱手:“劳烦王爷!”言毕一个掉头,快步的去了。
初炜在旁锐眉微皱,最终也还是没有言语。四人之中,百里肇身份最尊,腿疾又尚未痊愈,自是去不得的。蒋琓一路风尘,匆匆赶来,也不好让他再走回头路。而他自己,又断了一臂,在外行事,不免惹眼,细数之下,也真是只有岳尧最适合跑这一趟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四章 嫌隙
第三卷 第六十五章 明珠
眼见岳尧去了,蒋琓这才皱眉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带了她一道过来的!”
这话一出,百里肇与初炜二人不觉都是一笑,倒也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以蒋琓的性子,他若真将紫苏带了回来,才真真是出乎众人意料。无意再多说紫苏之事,百里肇转而看向初炜:“我想过了,你与秦晚的婚事,还是莫要与岳尧一道办了,你怎么说?”
并无异议的点头,初炜应道:“如今宁亲王正在姑苏,我与岳尧确是不宜一起成婚!”
蒋琓在旁听得这话,不觉讶然道:“秦晚?初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斜他一眼,初炜也不解释,只简单道:“我也要娶妻了,对方是江南秦家第九女,名晚!”
蒋琓心中诧异,过得一刻,却忽然问百里肇道:“王妃身边的那个杜若,王爷觉得如何?”
看一眼初炜后,百里肇才道:“杜若……与初雨的确极为相似!”他知蒋琓最想听的,无非就是这么一句,因此也不说其他,只干干脆脆的给了蒋琓他所想要的答案。
蒋琓也不多问,便自腰间解下一柄镶金嵌宝的小小匕首:“烦劳王爷为我下聘!”
深深看他一眼,百里肇问:“你要如何下聘?”这话却是明摆着问他是娶妻还是聘妾了。
蒋琓应声答道:“难道王爷以为,我会薄待了她吗?只凭她与小雨容颜相似,我便是给她再好的,也不为过!”这话却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初炜在旁,陡然听得这话,心下不觉大为酸楚,眼眶一红。几欲流下泪来。
默默片刻,百里肇才叹气道:“你放心!”言毕伸手,将桌上那把匕首收了起来。
见他如此,蒋琓自然知道,百里肇这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当下站起身来,对着百里肇拱手一礼,蒋琓正色的道:“多谢王爷!”说过这话之后,他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转向初炜道:“你若愿意,倒可与那秦九小姐过去阗城同我一道成亲!”
阗城。正是大周西南七城的中心,蒋琓的大将军府正在阗城之中。
想也不想的摇头,初炜道:“这个倒不必了!不过你放心。你成婚时,我却是必要去的!”面上泛起一丝苦笑之色,他又道:“这个杜若,极有可能是我初家之人!”
蒋琓微怔,不免追问道:“怎么说?”
初炜简单解释道:“从前的事儿。因时间过去太久,也记不得那么清楚,只是隐隐约约的仿佛记得我三婶似乎有个小女儿,家破之后,便不知去向了!究竟是不是她,也不好说!”
神气古怪的看他一眼。蒋琓问道:“你不打算回京去见见她?”
抬眼看他,初炜答道:“我便是见了她,也是认不出的!既如此。又何必纠结这些,索性便认了她这个堂妹,倒也罢了!”
蒋琓听得默默,半晌方叹了口气,提起桌上酒壶。先替百里肇斟满,再为初炜斟上。而后举起杯来,朗声的道:“且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因蒋琓乃是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却不比初炜,三人也并没喝得太多。一坛流霞醉饮完之后,百里肇便搁了酒盅,示意初炜带蒋琓过去金柳轩沐浴小憩。
二人去后,他这才站起身来,往绿杨苑行去。才刚走了不多远,一条纤长窈窕的身影却早映入眼帘。无须定睛细看,百里肇也知道,那是远黛。
因着背对着百里肇的缘故,远黛并没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是自若的站在九曲桥上,与身边的碧儿说话:“去叫她们放了船来吧!这池中的莲蓬若还不收,怕不就要老了!”
碧儿笑应道:“太太若喜欢,我就这去叫她们放船!”一面说着,举步就要离去。
碧儿走不数步,远黛却又叫住了她:“顺道可去将你们东家与云裳姑娘都请来!”
很是自然的回身答应着,目光到处,却忽然瞧见了百里肇,一惊之后,碧儿赶忙的朝着百里肇行礼道:“二……二爷……”她结结巴巴的叫着,没来由的只觉心虚气短。
一直以来,百里肇几乎从不曾在她们这些丫鬟面前说过一句重话,事实上,他连话也极少说,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无需说话、不必发怒,只是一个眼神,便可让人寒彻心扉。而百里肇,则还要更胜一筹,碧儿甚至觉得,有这位爷在的地方,自己呼吸都困难。
眼见着百里肇摆手示意,碧儿心中不觉一松,立时掉头,一溜烟的去了。
早在碧儿唤出那一声“二爷”的时候,远黛便已转过身来,朝着百里肇淡淡一礼。及后见碧儿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饶是心情并不甚好,远黛也不由的轻笑起来。
“在想什么?”信步走来,百里肇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敛了唇角笑意,远黛安静道:“倒也没想什么!”一面说着,却已自然的看了一眼湖心亭方向:“我以为王爷会与蒋琓好好喝几杯!”
百里肇随口解释道:“他这一路奔波而来,早已累得紧了,早些沐浴休息才是正理!不过他倒是带了个好消息来!”百里肇说着,便将蒋琓救下紫苏一事说了一遍。
微讶的轻轻扬眉,远黛道:“难怪我才刚见岳尧匆匆的出去了,敢是为了这个!”
百里肇点头,迟疑半晌,这才伸出手去,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柄镶金嵌宝的匕首:“这个……是蒋琓的信物……”
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扫了一眼,远黛平平道:“这样东西,既是王爷收下的,自然该由王爷自己去同杜若说,拿到我面前,却不知是那一门子的道理?”
不料她回的如此干脆,百里肇拧了眉:“蒋琓难道还配不起一个杜若?”
抬眼看他,远黛道:“王爷若觉得杜若嫁给蒋琓乃是高攀,她又必会欣喜若狂,又何不自己去同她说?”这话却是摆明车马,断然不肯去当这个说客了。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百里肇忽然问道:“你不高兴?”问出这话的时候,百里肇只觉荒谬。在她昨日的那一番话后,心生不快的,似乎应该是他才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会子摆了脸子给他看的,反倒是远黛。
冷冷看他,远黛不答反问:“为何王爷会觉得,我应该感到高兴?”
百里肇一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总不能冷着脸责问远黛,为何直到这个时候,才将当日与昭平的婚姻之约吐露出来。事实上,当日他所以会那么干脆的应下这门婚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远黛承诺过,会医好他的双腿。而他很清楚,即使当日远黛便将这事和盘托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娶她为妃。只因为,那个时候,他太希望能够重新站起来了。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百里肇沉了脸道:“我并没有说什么,不是吗?”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反而诧异了:“王爷难道还有想说的?若有,我亦不介意洗耳恭听!”
一股无力感,陡然升上心头,不期然的叹了一声,百里肇道:“眉儿,你究竟想要什么?”他已不想去追究从前之事,甚至已命岳尧尽量淡化此事会有的后果,可她全不感念。
抬起纤若春葱的玉手,一指百里肇手中的匕首,远黛冷然道:“我只是希望,王爷遇事,能够与我有商有量,尤其是与我有关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不曾问过我一声,就自行其事!”这里是姑苏!在姑苏,沅真可算得是半个东道主。缘记的耳目与能量,更远远超乎百里肇的想象。真正让远黛生气的,并不单单是杜若之事,而更多的,却还是有关南越的。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百里肇的面色一时变幻:“除了这个,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良久,他才徐徐问道,眸中隐隐然的已有了几分压抑着的怒气。
“有!”远黛干脆的答:“问心无愧!我——问心无愧!”过去的事,早已过去,少女时期的芳心萌动,更已是明日黄花。百里肇虽不曾明白的说什么,但她仍能感觉出他心中油然而生的隔阂。她所以气恼,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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