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了那话之后,远黛却还忍不住叹了口气,颇有些郁郁的道:“姑姑这里真是个忙里偷闲的好地方,只是可惜,我马上又要回去了!”在宁宅多日,远黛与宁夫人虽还远远不到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关系也已亲密了许多,说起话来,也便随意了许多。
宁夫人微笑道:“婚事将成,如今的你,也可算是凌府之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了!”
摇一摇头,远黛知道宁夫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无意解释什么,只笑了一笑。二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宁夫人便自起身告辞出去。送了宁夫人出去后,远黛仍旧回到屋内坐下,惠儿捧了热茶来递了与她,抬手接了茶后,远黛随口吩咐道:“这一二日,若是得了空儿,便将我们带来的箱笼收拾收拾,莫要届时手忙脚乱的!”
应了一声后,惠儿道:“这次出来,带的东西本不甚多,其实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呢!”
点一点头,搁下才刚啜了一口的清茶,远黛叹气道:“又要回去了!想着那一大家子人,我便只觉得头晕!”
惠儿听得噗哧一笑,在远黛身边两年多,她又怎能不知远黛的性子。事实上,才刚远黛喟叹之时,她便已明了了远黛的心意:“既已忍了数月,倒也不怕再忍上一段时日!如今府中的日子,其实真真比以前好过得多。只是看着那些阿谀之人,莫说小姐,便是我也觉心烦呢!”
叹气的拍一拍惠儿的手,远黛道:“你这丫头,果然深得我心!”二人正说着,那边文屏却已回来。远黛看她一眼,随口问道:“可打发走了吗?”
文屏点头回道:“我已取了几两银子打发她走了!”
远黛也不多问,便道:“过一会子你可出门一趟,将这事告诉沅真!”
文屏应着,却又问道:“上回那事,可要催一催沅真姐姐吗?”
摆一摆手,远黛道:“那事也不必催她!她办事,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而况这事,便是如今打探出来了,少不得也要耽搁些日子才能挑明了!”
文屏听得一阵不解,讶然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淡淡一挑眉,远黛道:“这事若是如我心中所想,一旦揭了出来,不免引起一段不大不小的风波。还是等我走了,由得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我只是眼不见为净罢了!”
文屏想着远黛这话,不由的点了点头。惠儿在旁听着,却忍不住插口道:“这事若不似小姐所想,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默然良久,远黛终究轻吁一声:“人的路,总是自己选的!当年她自己选了这条死巷,伤心了这么些年,如今却还绝不悔改的打算一路走到底,却叫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在妙峰山数年,她也曾数度试探过周姨娘。结果却总不如人愿。很显然的,周姨娘是不愿离开凌府的,即使她根本见不到凌昭,她也还是愿意守在凌府,守在这个男人左右,而且此心甚坚。
正如远黛从前曾对凌远清说过的: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惠儿小嘴噏张,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远黛却已抬手制止了她:“好了,这些话便不必再说了!有我在一日,太太再恨她入骨,也不敢当真拿她如何。由得她去吧!”
她口中说着由得她去,言语之中终不免透出些许的喟叹之意。
惠儿闻声,也只得默默的不再言语。
…… ……
二月十六日,却是一个极好的天气。二月中旬之后,春阳终于显露出了该有的熙和,春风吹在面上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温柔。
午时过后,凌府果真派了人来接。不出远黛意料的,来接她的,正是送她前来的凌远清。别过宁夫人,远黛颇有些恋恋的上了凌府来接的马车,一路缓缓往凌府行去。
许是看出了远黛不舍的心思,马车行不多远,凌远清便策马驶近车厢,提起马鞭敲了敲车窗,口中更笑着问了一句:“九妹妹似乎不想回府呢?”
对着凌远清,远黛倒也并不隐瞒,懒懒应道:“六哥说的不错,我其实还真是不想回去!”
凌远清听得一阵失笑,便道:“九妹妹不想回去,可知道有人可是极希望你回去呢?”
远黛一怔,旋讶然问道:“六哥说的可是萧姐姐吗?”
凌远清道:“可不正是她呢!这阵子她被关在萧府,可是被闷坏了。时时都在想着你呢!”
念及萧呈娴,远黛心中便不自觉的泛起一阵暖意,微微一笑后,问道:“十妹妹近日可好?”
凌远清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时时挂记着维杰,不知他考的究竟如何呢?”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远黛道:“说起来,今儿已是十六了,不知他可曾出了贡院没有?”大周春闱,共有三场。为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与二月十五。每场名为三天,但提前交卷之人却也不在少数。陆维杰文章若做得快,十六这日出场,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凌远清应声道:“我来接你时候,倒还不曾听说他出来。不过我想着,也该快了吧!”
不期然的嘴角微扬,这一刻,远黛却忽的想起了文宣阁翠竹轩内住着的那三个举子,还有……那个主试本次科考之人:“今科发榜,该是在三月一日吧?”她忽而问道。
应了一个“是”字之后,凌远清却又一笑道:“说起来,今年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便是睿亲王居然做了本次科考的主试呢?后日他若与维杰见了,维杰岂非还要尊他一声座师?妹妹可不知道,只是这么一想,我深感庆幸。幸亏我不曾选在今年参加春闱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章 回家的烦恼
同在平京内城,宁宅与凌府相距自也不会太远。马车一路缓缓而行,也不过行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凌府门前。下了马车,远黛换乘小轿一路直奔内院。
既回凌府,第一个要去的,自然是春晖园的延晖斋。才刚行到延晖斋门口,云桦却早等在那里,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朝远黛行礼道:“九小姐回来了!老太太正等着呢!”
淡笑的朝她略略颔首,远黛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步入延晖斋,远黛紧走几步向端坐堂上的萧老太君浅浅一礼,盈盈笑道:“老太太,孙女回来了!”
见她如此,萧老太君便也笑了起来,忙示意云桦扶了远黛起身,又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含笑谢了老太君后,远黛便又回头,与坐在一侧的罗氏母女见了礼,这才过去坐下。
笑吟吟的牵着远黛的手,仔细打量她一刻,萧老太君方向罗氏道:“说起来,还是咱府上养人。你看看,九丫头刚回来时候,气色不好,人也恹恹的,这才回来几个月,看着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言下颇多欣然之意。
罗氏听得一笑,便道:“可不正是如此呢!”远黛容颜的变化,早前她已从凌远萱口中得知了一些,因此此刻听萧老太君说起此事,倒也并不显得如何意外。
罗氏的心思,比凌远萱更要缜密许多,所以更不会以为远黛真是因用了玉肌散才致容颜大变。在她想来,远黛从前必是有意遮饰了容颜,而遮饰容颜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韬光养晦。而如今,与睿亲王府的婚事已然抵定,遮饰容颜已无必要,所以远黛才会有此变化。
罗氏素来谨慎小心。既意识到此点,又想着言多必失。自然不肯在萧老太君面前多嘴。
萧老太君倒也并不多问,只拉了远黛的手。问了一些宁宅之事。远黛便也含笑的一一应答,言下对宁夫人更是多有溢美之词。萧老太君听着,也不由点了点头,感喟了一声:“说起来,宁雅这孩子,也确是个苦命之人!”想来宁雅二字,便是宁夫人的名字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萧老太君一眼。远黛却未多加追问,只笑着看了一眼凌远萱道:“十妹妹今儿是怎么了?看着仿佛有些心神不宁一般!”
才刚走了进来时,她便注意到凌远萱有些心神不属,却是直到此刻,才能得空问出。
显然没料到远黛竟会忽然将话题转到她身上。一惊之后,凌远萱脱口而出的问道:“什么?”这一刻,她那娇俏面容上显露出的,全是茫然之色,却愈发验证了远黛心中所想。
见女儿形容窘迫,罗氏便也失笑起来,怜爱的抬手轻轻拨了一拨凌远萱微微散乱的鬓发,罗氏不无打趣的道:“这丫头,这几日总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儿。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呢!”
凌远萱大窘,俏脸一时嫣红如霞,但却低垂了头,并未还口。
萧老太君在上首看着,便也微微而笑,却也不加解释。见众人如此模样。远黛心中其实已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她怎好表露,说不得也只有装糊涂的看着众人。
过得一刻,却还是罗氏先自开口解释道:“三老爷已遣人在闱场外头等维杰这孩子出考场了!不过这孩子素来沉稳,我却想着他怕是不会提前交卷呢!”
远黛这边还不曾说了什么话来,那边凌远萱已自微嗔的叫了一声:“娘!”待见满屋子人都笑吟吟的望她,她却再坐不住,忙自起身一跺脚,掩了脸儿疾奔出去了。
众人见她羞赧而去,却是不由各自失笑。笑了一刻,罗氏也便起了身笑道:“倒是难得见这丫头这般害臊,说不得我得去看看才好!老太太,媳妇儿就不陪您了!”见萧老太君笑着点头允准之后,她才又转向远黛道:“明儿得空,我再去看你,同你好好说说话!”
见她起身要走,远黛少不得也起了身,此刻闻声,忙笑道:“如何敢劳三婶大驾,倒是明儿侄女儿该去拜见三婶才是!”
罗氏便笑一笑,道:“也由得你!”言毕便朝萧老太君一礼,告辞去了。
目送罗氏离去,萧老太君倒不免先叹了一声,面上颇见郁郁之色。远黛见状,自不好置之不理,只得开口笑道:“十妹妹这事原是好事,怎么老太太却叹起气来了?”
示意她仍旧坐下后,萧老太君拍一拍远黛的手,温声道:“这事于你们既是喜事,也是好事,于府里于我自然也是。只是你们一旦出嫁,这府里难免又要冷清下来,我这心里呀,总觉空落落的,颇不是个滋味!”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避重就轻道:“瞧老太太说的,倒仿佛我与十妹妹是嫁到万水千山之外,从此再难见面了一般!”她自然明白萧老太君这会子说这话,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答允日后得闲,常来萧府走动。然而这事,她自问自己日后难以做到,说不得只有轻轻岔开了。
萧老太君是何等人物,怎能听不出远黛的意思,深深看她一眼之后,便也不再提起。祖孙二人又自闲聊一刻后,萧老太君毕竟又道:“今儿天已不早了,你可早些回去休息。明儿早间,可去你母亲那里请个安。她近日身子有些不好,你也需去问候一番!”
远黛听得这话,却不由暗暗蹙眉,她心中自是不愿过去陆夫人处请安的,但这事若要拒绝,却也不好出口。她这里正自思忖难定,那边萧老太君却又淡淡开口道:“我知你是个晓事的孩子,正因如此,你更该明白,大户人家,自有大户人家的苦衷。这私下如何,也不必去说它,唯独这面上的功夫,却是不能不做!你那母亲,对你们母女二人确算不上好,但这么些年来,她若当真有心针对周姨娘,只怕你也早见不着她了。”
远黛默默,过得一刻,方才缓声答道:“老太太的意思,孙女已明白了!”
萧老太君听得这话,这才满意一笑:“明白就好!”
远黛一笑,便也起身道:“孙女已扰了老太太许久了,也该告辞了呢!”
萧老太君倒也并不留她,点一点头后,温言道:“你身子素弱,是该回去休息了!”说过这话后,她便回头令云桦送了远黛出去。云桦应着,便上前扶了远黛离了延晖斋。
一路送远黛到春晖园门口,云桦这才回转延晖斋。才一进门,便见萧老太君懒懒的歪在榻上,布满皱纹的面上难得的竟满是疲惫之色。云桦见状,倒唬了一跳,赶忙快步上前,扶住萧老太君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才只一会的工夫……”
叹了口气,萧老太君摆手道:“罢了!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觉得有些倦,想歇息会子!”
云桦自不会以为萧老太君真是忽然疲倦,但她身为丫鬟,主子既不说,她自也不好追问不休,当下低声道:“老太太若是倦了,越性早早歇了便是。等我令她们细细的熬一碗燕窝,搁在屋里。不拘何时,老太太醒了,便用些!”
点一点头,萧老太君叹气道:“如此也好!”云桦得了这话,便忙吩咐人打了水来,伏侍着萧老太君盥洗,又扶她在床上躺了。闭目静静躺在床上,老太君心下只觉疲惫,然而她虽疲惫已极,却偏偏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入睡。发了许久的呆,她却忽然开口道:“云桦!”
云桦一直守在边上,自然知道老太君并未睡着,此刻听得呼唤,赶忙应了一声,走了上前。略略撑起身子,却又沉吟了一刻,萧老太君才自吩咐道:“你去,叫杜若来与我说说话!”
云桦听得一怔,面上神色便自有些惭然,过得一刻,方才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这当儿,时候其实已不早了。云桦奉命一路往环翠阁,因心下郁郁,她的脚步自也快不到哪儿去。说来也巧,她到环翠阁时,却恰见远黛一行正从西面过来。两下里撞个正着,远黛不觉微诧的挑了下眉。文屏随侍在她身旁,怎能不知这位主子的心思,当下上前一步,笑问了一句:“已是这个时候了,云桦姐姐怎么却来了?可用了饭没有?”
云桦心中便再是不快,却也不敢在远黛面前甩脸子、闹脾气,忙自上前一步,先自见过远黛,这才回文屏的话道:“我此来原是老太太差来传话,要请杜若姐姐回去说说话呢!”
远黛听得蛾眉轻挑,目露异色的看了云桦一眼,这才向文屏笑道:“敢是老太太想杜若了!文屏,你且去,叫杜若这便过去老太太处。着她今儿不必回来了,好生陪陪老太太。”
文屏听得一阵错愕,然当着云桦的面,她也不好替杜若辩解些什么,只得苦笑点点头,向云桦道:“小姐既这般说了,我便陪姐姐你走这一趟吧!”
云桦原是有意当着远黛的面说出这番话的,如今眼看奏效,心中自是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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