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稳稳当当地朝苏氏行了一礼,然后由大丫鬟碧霜扶着,喜滋滋地往外走去,经过柳姨娘身边时,微微得意地撇了撇嘴。柳姨娘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过一颗墙头草而已,自以为是良家女是贵妾,实则老爷早没将她放心上了,有什么资本得意?
直到两位姨娘走得远了,苏妈妈这才朝着她们离去的方向重重“呸”了声:“柳狐媚子,什么破玩意儿!再怎么作,不过一个妾一个奴婢!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赵姨娘今天心情不错,觉得太太好似刻意给了自己面子,叫自己在柳姨娘那狐狸精面前长了脸。
其实赵姨娘原是一小户人家的黄花闺女,八年前被云老爷瞧中,抬进云府做了贵妾。她自己觉着,贵妾这个身份,还是挺高的。
碧霜将五小姐蓉娘给抱了过来,赵姨娘在女儿面颊上一阵狂亲,亲得蓉娘“咯咯”直笑。
逗弄了一会儿蓉娘后,赵姨娘又让小丫鬟将蓉娘带出去玩,自己静静坐了一会儿,问碧霜:“老爷回府了吗?”
碧水垂着眸子,答道:“刚刚回府,却是被荷院的给截去了。”见姨娘好似不开心了,碧霜补充道,“老爷的宠是靠不住的,好在太太是将姨娘放在心上的,至少在太太心里,姨娘您要比柳姨娘重要。”
赵姨娘嘴角一撇:“是啊,若能得太太信任,倒也不错。至少,以后蓉娘的婚事,还得太太给挑着。”
云盎在外面忙了一天,刚回府,准备先去苏氏那里瞧瞧的。苏氏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不论怎么说,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奈何,半道荷院的桂妈妈却来说,柳氏病了。
他到底是十分在意柳氏的,立即折了身子,往荷院去。
柳姨娘是在装病,见着老爷来了,装得更厉害,一直捂着胸口喊疼。
云盎坐到床头,握着她的手,冷俊的眉一直皱着:“白天时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喊起心口疼。”
桂妈妈答得快:“回老爷的话,姨娘早上是好好的,可去给太太请了安之后,回来就不舒服了。”说着抬眸看着云盎脸色,继续说,“奴婢没跟着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盎紧抿着唇锋,声音也有些冷:“可请了大夫?”
桂妈妈刚要回话,却被柳姨娘抢先说:“妾身没什么要紧的,只要老爷来看妾身,妾身的病就好了一半了。”说着伸手挥退了桂妈妈跟一众丫鬟,侧身依偎在云盎怀里,轻声柔语道,“别请大夫了,省得叫太太多心,以为妾身多膈应她似的,不过请个安,回来竟是生病了。”说着又抚着胸口顺气。
云盎默了会儿,方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若是心里还存着气,就好好歇着。太太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你不去请安,她也不会说什么。”
柳姨娘小嘴一撇,抽出帕子擦泪:“老爷疼妾身,妾身心里明白,可名分上总是隔着,妾身又怎能心安理得地不去请安?”给云盎抛了个媚眼,又娇滴滴地垂头,“老爷,韵娘都快十五了,岁数够大,可太太至今都没给她说门亲事。”
云盎确实是累得很了,没太走心,只答道:“我会去跟太太说说这事,你不用担心。”然后掀开被褥,闷头睡了过去。
苏氏原是等着老爷过了,可等了半天,老爷没等到,却是等到了老爷身边的安富。安富说老爷去了荷院那边,叫太太别等了,自己歇下。
婉娘听了安富的话,搁下纸笔,走到母亲身边:“娘,今天女儿给姐姐绣的鸳鸳,您觉得好不好看?”
苏氏回了神,笑握着女儿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咱们婉娘的手最是巧了,小鸳鸳绣的跟活的似的。”
婉娘低头,笑得憨憨的:“女儿也是跟娘学的,是娘您教的好。”又道,“娘,您还在月子中,如今身子还弱着,可要早些休息。早春寒着呢,别冻了身子,不然女儿可要心疼了。”
苏氏心里甜滋滋的,终于开心笑答:“你呀,平时看着憨憨厚厚的老实得很,今天怎么这般会说话了?好了,娘没在生气,只要你们姐妹好,比什么都重要。”
婉娘玩弄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思考了一会儿,方咬着唇说:“娘,您有没有觉得,我们实在太好欺负了?我们觉得要一家和气,可别人却一再得寸进尺。也都怪女儿,生得不比画娘美丽灵气,所以爹不喜欢我。”
苏氏瞧着小女儿,心里狠狠一抽,谁在背后嚼舌根的?
第三章
因心里想着曼娘的婚事,第二日天才将亮,苏氏便没了睡意,唤了苏妈妈进来侍候穿衣,又命大丫鬟春梅去叫曼娘跟婉娘起床。
苏氏因小产身子有些虚,在床上卧了大半个月,那边云老太太为了这事也生了一场病,听说也是下不得床,还请了城中不少名医来瞧。
这也难怪,云盎云老爷今年已是三十有二的年纪,却还是膝下无子,几个妻妾虽都有所出,但还未有生出男丁的。前些日子苏氏瞧出了喜脉,大夫说很有可能诞下一个男丁,全府上下为了这事着实开心了一阵,可这喜气还未散尽,苏氏便小产了。
府上的丫鬟婆子们私下嚼舌根时说,这云府是被人下了诅咒,云盎云老爷戾气太重,老天这是在惩罚他,叫他断子绝孙呢。
原本也只是几个小丫鬟闲聊时乱说的,后来府上大房太太姨娘们有了身孕,但凡是被大夫诊断出为男婴的,过不多久都要小产,久而久之,这个诅咒的说法也就被坐实了。
苏氏原本不信这些,可眼瞧着大房闺女一个赛一个地出生可就是生不出儿子,心里也开始隐隐觉得,或许真是老天爷对老爷的惩罚。
毕竟,老爷能凭一己之力得到如今这般大的家业,那是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得来的。
云家往前好几代都是以打铁为生的铁匠,全家都靠着经营的一个打铁铺过活,云老太爷逝世将打铁铺传给嫡长子云盎时,云盎才得十五岁。
后逢天下动荡,云盎并不甘于只经营这么一个小铁铺,便瞧准时机,找人牵线搭桥,给当时还只是兴国公的当今圣上提供军火,他利用自己铁器方面的天赋造诣,打造简便实用的铠甲跟兵器,全力支持兴国公。
后来兴国公夺得天下,云盎便成了整个大兴王朝有名的皇商,连杭州刺史刘甫刘大人都要让他几分薄面。
要说到这杭州,除了刘府,可就数云府声望最大了……
苏氏刚刚梳洗打扮好,春梅便领着曼娘跟婉娘进来,母女三人一起用了早餐,然后往云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才出得院子二门,远远便瞧见赵姨娘领着蓉娘往这边来,赵姨娘一身墨绿色的衫子,梳的是平髻,打扮低调得很,明明比苏氏年轻着好几岁,这样看着,倒是被苏氏给远远比了下去。
赵姨娘拽着蓉娘的手,快步走到苏氏跟前,低头道:“请太太安。”又将蓉娘往苏氏跟前拉了拉,“昨儿个太太说叫五小姐过来跟着三小姐做伴,妾身记着呢,一早便想着来给太太问安,可不巧,却遇着太太要出门。”
苏氏抿唇含笑,伸手抚了抚蓉娘的头发,给足了赵姨娘面子:“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你跟着我一块过去吧。”
赵姨娘赶紧低着头,尾随到苏氏身后,瞧了眼黑着脸的苏妈妈后,便将目光落到婉娘身上。
婉娘今天穿了件杏黄色的春衫,梳着双环髻,脸颊圆鼓鼓的,手臂腰肢都是浑圆的,看这体型,倒是有蓉娘的两个大。
赵姨娘微微皱眉,小的时候人人都道这云三小姐胖得可爱,谁见着了都要夸上几句,可如今长大了,倒还是觉得女孩子纤瘦点好看。
原本五小姐跟四小姐比起来,颜色上差了些许,可跟这三小姐比起来,自是好得多了。
赵姨娘手牵着蓉娘,紧紧跟上苏氏的步子,小声道:“太太,妾身刚刚在来梨院的路上遇到了老爷身边的安富,安富说老爷一早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身边还跟着柳姨娘……”她只说了一半,偷偷看了苏氏的脸色后,后面一半便未再说下去。
苏氏心里咯噔一下,抓住绣帕的手也紧了几分,面上却还很淡然:“老爷是云家的嫡长子,早起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这是尽孝道,有什么可说的?”
听赵姨娘这么一说,苏氏心里明朗得很,怕是柳姨娘也瞧上了那张家小公子,想将韵娘许配过去呢。她倒是越发放肆了,平日里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此番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曼娘身上……自己可以忍气吞声,但是绝不能叫女儿们受半点委屈。
赵姨娘原本以为可以自太太这边邀功,却没想到太太的表情如此淡然,只得闭了嘴,牵着蓉娘默默跟在身后,再不多言半句。
苏氏领着赵姨娘进老太太院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云老爷跟柳姨娘母女外,还有云二太太罗氏跟二房的妾氏子女。苏氏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这才卧床半个多月,大家请安也请得这般积极了。
云老太太今日心情特别好,罗氏坐在老太太一边,两人脸颊凑在一起,共读一封书信。
“大媳妇,你也过来。”云老太太朝着苏氏招手,拍了拍自己另一边,笑意盈盈道,“咱们家二郎升官了,对了大郎,刚刚说你二弟升的是什么官?”云盎提醒了一句,云老太太继续道,“对对,是个什么礼部员外郎,可是个大官,咱们云家可真是祖上积德啊,大郎出息,二郎也出息……”
苏氏倒是没想到二叔云傲升官了,其实礼部员外郎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在京城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云傲还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个品阶的官已属难得,更何况,以后还有得升呢。
“真是恭喜老太太,恭喜弟妹了。”苏氏心里也确实开心,毕竟云家之前再怎么有威望也不过是个商家,如今家里有人在京中做官,以后凡事都好说话。
“大嫂先别忙着恭喜我,我可还得恭喜您呢。”罗氏抿着唇笑,到底年轻,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她将信件递给苏氏,“大嫂也看看,咱们家这可是双喜临门。”
苏氏不知道自己这是喜从何来,接过信件展开细细看,越看眉眼笑得越开,最后将信件一合,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
“二弟信上说了,此次唐国公出征,又打败了百越凯旋而归,直在圣上跟圣后面前夸赞夫君,说是夫君所制盔甲跟兵器的功劳。”她将目光投到笔直坐在一旁的云盎身上,更是喜笑颜开,“能够得到二圣的夸赞,妾身真是恭贺夫君了。”
云盎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平素里不苟言笑,此时听妻子恭贺自己,只微微扯了扯唇角,又看向云老太太。
“二弟如今升官,四处都要打点,儿子会派人再送些银两过去。”他端坐身子,依旧面容冷肃。
“妾身替夫君先谢过大哥了。”罗氏很是感激,又扯了扯身边的一双儿女,“陵郎,眉娘,还不快替父亲谢过大伯伯。”
一双儿女还小,眉娘六岁,陵郎才得四岁,两人刚要朝着云盎跪下来,却被苏氏一把拦住了。
苏氏有些嗔怪道:“都是一家人,你还客气什么……来,陵郎,快到伯母身边来。”她将陵郎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面颊,“真懂事,长大了也像你爹一样,做个大官。”
罗氏红了脸,微微撇头,瞧见了一旁的曼娘跟婉娘,婉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胖乎乎粉嘟嘟的,像个娃娃。
倒是曼娘,长开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像是那荷花池子里娇羞待放的花骨朵儿,可人得很。
她眼睛在苏氏身上滴溜一转,凑过去道:“大嫂,我也听说了,前些日子王媒婆来说媒,说的可是曼娘的婚事?”不待苏氏答话,她又兀自道,“听说那张家公子不错,模样长得俊俏,书读得也好,将来不会没前途。”
苏氏心里虽是挺中意那张小公子的,可面上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不然就叫曼娘跌了份了。
“也就那样,我啊,还在挑,几个女儿的婚事,我可是放在心尖尖上呢。”她笑着自盘子里捡了块云片糕去喂陵郎,继续道,“总之她们现在年岁还不大,又长得花骨朵儿似的,倒也不急。”
苏氏话虽不在意,却是将韵娘也给说了进去,罗氏反应过来,频频点头称是,又看向站在柳姨娘身边的韵娘。
韵娘年长曼娘几个月,看起来却似比曼娘要小上一些,两个姐妹长相气质都截然不同,曼娘性格开朗,如傲阳牡丹,韵娘长相跟她生母几分相似,瓷白肌肤尖尖下巴,一双眸子如烟如雾,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咱们云家的女儿个个貌美端庄,别说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了,就是那京中的士族大家皇族贵胄都能配得上。”罗氏没有多心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完兀自捂着嘴笑。
婉娘站在旁边,听着这话,默默垂了头,她用手去捏了捏下巴上的肉,又转头看看画娘蓉娘跟眉娘,差不多大的年纪,果然妹妹们都比自己好看,二婶婶说的怕是妹妹们吧……连画娘都说了,长成自己这个样子,将来是嫁不出去的。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若是自己也能瘦成妹妹们那样就好了。
苏氏看着小女儿的脸色,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怪罗氏口无遮拦,她将陵郎抱到老太太身边,然后咳了一声道:“今日就不多陪老太太了,儿媳明日再来请安,身子有些不舒服,得先回去了。”
罗氏倒还没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依旧盈盈笑道:“大嫂身子还虚弱着,可得回去好好将养,这里有我陪着老太太就够了。”
云老太太笑着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且都各回各院乐去吧,我也有些乏了。”说着挥手,却将陵郎抱住,“你留下来陪祖母……”
苏氏皱了皱眉,大房没儿子,又见老太太这般疼爱陵郎,她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坦的。
柳姨娘紧紧揉着手里的绣帕,心内有些失望,昨晚特地截了老爷去自己院子,就是为了说曼娘的婚事,谁知老爷昨日应酬喝得多了,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今日一早领着自己来给老太太请安,原本想着是个机会,却没想到,什么话还没说上呢,便被下了逐客令……
此时已是不便再说,韵娘的婚事也不能全指望老爷,毕竟内宅的事情一个大男人的不好多管,太太那里是没希望了,那么,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柳姨娘如此想着,捏住绣帕的手又紧了几分,心里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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