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都功箓》。”
“对,《三五都功箓》。思修在晚膳后就赶紧回房准备毛笔、记录要义的本子什么的,可是,他回房之后看见你在他的房间里面。估计那时你已经准备要杀害他,所以告诉他,干脆就在他房间里把《三五都功箓》的奥义传授给他,于是他铺纸研磨,正要记录的时候,你杀了他。”姬鹤眼中有一种精睿的得意,因为她会慢慢揭开玄璃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真想看看,那时他还会不会是这样一副淡然的表情——她被他戳穿假装失忆、杀害丫鬟的时候,心里尚有一点紧张,而他竟然像听说书一样,带着淡淡的微笑,听她讲述他的杀人过程。
“就凭一只毛笔,你就推断出当日的情景了?”玄璃好像很喜爱她似的,如同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验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一支毛笔还不够吗?要知道,思修能得到你亲自传授奥义的机会是很不容易的,我问过了,你的二弟子三弟子都想早一点修到第七品。所以,如果你真的在自己的房里等思修过去,思修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是磨墨又是铺宣纸的浪费时间?他完全可以去你房间里,在你的桌子上磨墨,然后用毛笔沾上墨开始学习。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在他房里等他,所以他才用毛笔沾了墨水准备记录。”姬鹤见他那欣赏的目光,知道自己说对了,就继续说,“其他弟子说,思修和你一样,都是爱干净的人,不可能存在以前用完毛笔,不洗就直接走掉的情况,所以,那只毛笔肯定是他被杀时准备用的。再说,如果不是你去了他的房间,换作别人,他一定会先打发了,再急急赶去你那边,毕竟,这道观里有什么人比你还值得他尊敬呢?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尊敬的玄璃道长,居然会对他下杀手。”
“我之前就说过,你非常聪明,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身,一定能考取功名,飞黄腾达。”玄璃赞许地说,脸上还是淡淡的笑。
“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剧毒蝎子,所以那天晚上想去思修的房间里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而你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居然在里面等我。不过我想,你等的不是我,而是要拿走那只蘸墨的毛笔,所以才故意说我有嫌疑,还提出什么情人的交易,想把我吓走。果然,第二天那个傻县官来的时候,我看见桌子上的毛笔换成了一只没有墨水的毛笔了。大家之前的注意力都在死去的思修身上,没有人会注意桌上的毛笔被人换过。”姬鹤眯眼笑道,“玄璃道长,你也聪明得很。”
“那么,我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大弟子,你知道吗?”
“大概是因为我吧。”
玄璃不语,等她说下去。
姬鹤站起来,走到玄璃身边,“道长,我是你那个阴谋里出现的意外,不是吗?”
玄璃手中瓷杯里的茶水轻轻晃动了一下,“此话怎讲?”
“什么赤蝎要祸国,是你散布的谣言,还有那些身上有赤蝎记号的人,都是你弄上去的,对吗?!”姬鹤拍了一下桌子,怒气腾腾地看着他。
“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别装模作样了,你这个妖道!”姬鹤咬牙说,“因为赤蝎纹身被杀的那些大臣,包括现在即将被朝廷诛杀的我父亲,都有个共同点——他们曾经陪同皇上来过你这个道观!他们三年前从你这里回去之后,出现了两件怪事。一,皇上祭天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写着赤蝎乱政的神符;二,那些大臣身上陆续就出现了赤蝎的纹身,时隐时现。……我父亲也是一样,所以他才情愿去边境打仗,而且……我们收到家书说,他每次开战的时候都身先士卒,在别人看来是因为忠君爱国,实际上我知道,他是想战死沙场,就地埋掉,隐瞒身上有蝎子纹身的事,好让我们一家人不被满门抄斩!”
姬鹤红了眼眶,一把将插在杯子里的花抓了过来,摔在玄璃面前,“这种花,长得很像月季,可是一年四季都能开花。你送给每个大臣一盆,还给他们吃了你秘制的什么丹药……当然,皇上也吃了,可是身上却没有出现纹身,因为,你说牡丹是花中之王,所以你送给皇上的,是牡丹,这看起来合情合理——可是那个什么丹药,加上这种花,才能出现蝎子的纹身吧?对朝廷有功而且忠心的大臣一个个都死了,皇上身边忠臣越来越少,奸臣和无能的小人越来越多,这说明了什么——你想当皇帝吧!!”姬鹤扑过去,揪住玄璃的衣服,大声质问着:“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还不满意吗?!!我命令你!把解药拿出来!!我要送给我父亲去!!只要你拿出解药,我就不告发你,否则我就算死,也要到皇上哪里戳穿你的阴谋!!”
“姬小姐,你似乎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玄璃温热的掌心覆上姬鹤的手,“你为什么会有赤蝎的纹身,而且,和你父亲身上的不同,你的那个纹身根本不会消失?”
“一定也是你用了什么阴谋弄上去的。”姬鹤瞪着他,眼中充满了仇恨,“说不定就是你和我的丫鬟串通好了,想让我们一家尽快被发现,然后被灭门!你这个……你这个妖道!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我掐死你!!”
玄璃的左手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姬鹤一把抢过,质问他:“这真是的解药?!你为何如此轻易就给了我?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既然你那么爱你的父亲,我不忍心让你伤心难过。”
“说谎!”姬鹤压根儿不相信他,“你想骗我?”说着,就举手要把瓷瓶摔在地上——
“那是真的解药,世间只有这一瓶。”玄璃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野心,你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你想让我闭嘴,可以!你派人把解药送给我的父亲,我任你处置。”姬鹤大义凛然地站直,视死如归。
“有勇有谋,不拘小节。”玄璃站起来,靠近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少婆婆妈妈的,解药!”
“你手中这瓶,真的是解药。”玄璃好笑地说。
姬鹤哪里肯相信,还是一副质疑的样子。
“你把解药送给姬将军,不要对他透露一个字,然后,你回来见我。”
“你认为我要是真的去了,还会回来吗?”
“会的。”
“凭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姬鹤狠狠白了他一眼。
“我如果说是呢?”
姬鹤简直想给他一巴掌,“你也配!你你……你才多大!”
“我很大。”玄璃一本正经地说。
见到姬鹤已经有要爆发的趋势,玄璃便不再跟她开玩笑,“你不回来,哪一天毒发身亡,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原来你对我下了毒!!”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对付。
“如何?”
“解药是真的?”
玄璃忽然从她手里夺过瓷瓶,作势要摔。“不要啊!!”姬鹤急急阻止,宝贝一样抢过,揣进怀里,气恼地问:“你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叫我送解药给父亲又回来见你,你究竟要做什么呀!”
“做我的女人。”
姬鹤气得“哼”了一声,摔门就走。
40、赤蝎5 。。。
半个月的快马赶路,姬鹤终于在朝廷派人在追杀姬将军之前把解药送到了他的大营里。姬将军喝下解药之后,身上那个蝎子的纹身果然没有再出现,看来这个解药是真的。姬将军询问姬鹤从哪里得到的解药,姬鹤只说是一个云游的老僧给的,瞒过了一心战事的父亲。
姬将军本要派人把姬鹤护送回家,姬鹤在马车经过品月观所在的那个地方时,偷偷溜走了。来回一趟,花了一个半月,不知道玄璃给她下的毒究竟离毒发还有多久。
再回品月观,姬鹤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沿着熟悉的山路,她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直到进了品月观,姬鹤才知道来源于哪里——品月观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没有道士们忙碌身影的品月观,充斥着一种阴森的恐怖感。姬鹤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踏进大殿,她看见玄璃背对着她站着,还是那么仙气呼呼的,哪里想到他竟然是一个阴谋家。
“其实你不用多此一举,我不来找你拿解药,过个十天半个月,我毒发死了,省的你再杀我。”姬鹤搬了个椅子,坐在大殿中央。
“谁说我要杀你。”玄璃的身影幽幽传来,他慢慢转身,姬鹤本来没想去看他,只是瞥了他一眼,谁知这一眼,竟把姬鹤吓了个够呛。
玄璃还是玄璃,只是他眉心那个朱砂痣变成了一个赤蝎的标记,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本来黑黝黝的眸子此时竟变得红彤彤,艳丽而妖异。
姬鹤猛地站起来,双腿微微发软,“原来你才是真的赤蝎!!”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心也砰砰乱跳,“你……你是妖怪吧……道观里的人,是不是……是不是都被你吃了!!思修……思修不是被剧毒蝎子蛰死的,是你……是被你蛰死的……你你……你是蝎子精!!”
玄璃听完,幽幽一笑。姬鹤心里暗骂,该死,变成妖怪了,你还这么漂亮……
“我,就是赤蝎。”玄璃走近姬鹤,让她把自己额头上真正的赤蝎标记看个清楚。姬鹤看着看着,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捂住自己的左胸,感觉自己左胸上那个赤蝎的标记隐隐作痛。说实话,她也试着喝了一点点玄璃给的解药,可是身上的记号一点也没有消失。如今,看见玄璃额头上的记号,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她和玄璃,有一层隐秘的联系。
姬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要冷静,“这么看来,神符上写的‘赤蝎乱政’也不能算是谣言吧,你确实开始篡位了。”姬鹤的余光好像瞟见一丝明黄色,她往神像下一看,那里赫然摆着一件只有皇帝才能穿的衣服——龙袍。
姬鹤虽没有见过真的龙袍长的什么样子,可是仅凭明黄色布料上绣着的龙头就知道那是一件什么东西。这厮都准备好龙袍了,看来是准备杀了她之后就飞到京城去夺下帝位?她有点好奇,就径直走过去——她一个将死之人,无论做什么,玄璃也该成全才是。她托起龙袍,展开一看,觉得有点奇怪。最后,她提着龙袍比了一比玄璃的身高,发觉那龙袍很小,玄璃不可能穿得进去。
这时,玄璃说:“那不是我的龙袍。”
姬鹤心里“咣”地一下,猛然发现这龙袍……如果她穿,那就刚好合适。
“这是你的龙袍。”
姬鹤手一抖,赶紧把龙袍甩在一边,碰也不敢碰一下。
“想当皇帝的人……是你。”玄璃走过去,安慰性地拍拍姬鹤的肩膀,爱怜地把她散落在脸旁的发丝勾在耳后,“我亲爱的……妹妹。”
“谁……谁是你妹妹!”姬鹤退后一步,胸口的赤蝎记号越发涨疼。
“一母所生,同胞兄妹。你和我,都是赤蝎!”玄璃猛地撕开姬鹤的衣服,她胸口的赤蝎标记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受到玄璃额头上赤蝎标记的召唤,它似乎非常兴奋,微微闪出红色的光芒。“你许是忘了……但它没有忘,你一及笄,它就自己显露出来,而我感受到它的呼唤,开始着手完成它毕生的夙愿——当人间的帝王。”
姬鹤捂着胸口,痛得说不出话,隐隐约约听见玄璃的声音:
“即使是异类,兄妹相爱也是天理不容。还记得武则天吗?那时,你指着武皇出游的队伍跟我说,你要当人间的女帝王,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受约束地跟我在一起。于是你不顾我的劝说,几次潜入皇宫想篡位夺权,最后……被天师所灭。你临死前拉着哥哥的手,说妖不能当人间帝王,于是你要成人,成人之后再当帝王,要我等你,助你,等你当上女帝,再和哥哥共有江山!所以我等你长大,为你做好龙袍,除掉朝中忠君之臣,只等着今日,让你穿上这龙袍,到京城去登上你梦寐以求的女帝之位。”
“你说谎……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姬鹤咬牙,大颗的汗水从脑门滑落,“我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没有想过,要当皇帝!!”
“人类有时便是这样……”玄璃负手而立,血色双眸温柔地望着大口喘气的姬鹤,“在为梦想而奋斗的过程中,经常忘记自己的梦想,只是一味前进,前进…… 好比学子寒窗苦读,心中所愿就是一朝金榜提名,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在苦读中却忘了自己最后金榜提名的梦想,努力过后之留下深深的空虚。”
姬鹤摇摇头,不愿再和他对视。
“你真的不想吗?”玄璃前趋一步,重重按住姬鹤胸口赤蝎的标记,“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想吗,嗯?”
姬鹤的瞳孔开始变色,在红和黑之间闪烁交替着,她闭上眼睛,推拒着玄璃以避开他的触碰。对她来说,玄璃是陌生的,皇位是陌生的,她固然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可她所认为的大事业就是和她的父亲一样,上战场带兵打仗,而并不是要拥有江山。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玄琉。上次听你一字一句说哥哥是个妖道,哥哥觉得,人世间再没有比你聪明可爱的蝎子了。”玄璃从后面抱住姬鹤,亲昵地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姬鹤的身体越来越难受,胸口的标记一闪一闪的也越来越光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已然和玄璃一样,是通红通红了。
“哥哥……”姬鹤如梦初醒,转身拉着玄璃的袖子。
“玄琉,哥哥这就带你去京城,杀了那皇帝,让你登基——”玄璃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身后的道袍隆起,一条带着毒钩的鲜红尾巴从袍子下方伸出,慢慢弯向天空。
谁知,姬鹤按了按他的手,表示自己不愿意,“或许你会生气,可我早就已经不想当皇帝了。临死前我都想明白了,我这一生的志愿只是想和哥哥不受约束地在一起生活,所以我认为只要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受他人的管制。可是,最后我没有当上女帝,还和哥哥天人永隔。我怕哥哥因为我的离去而想不开,所以让哥哥等我。我是犯了天条的,不知道能不能转生,如果不能,让哥哥一直等我,哥哥就能一直带着希望活着,如果转生,我也记不得往事,哥哥就不用为了我再犯天条。因此我压抑着赤蝎的记号,就是不让哥哥找到我,可是我没有想到,哥哥你是那么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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