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墨桃花尽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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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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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情愫,藏在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奏响了哀戚地颤音。

“我日日遭他羞辱,生无路,死无门。而今,他为掩饰恶行,便意欲将我嫁给叶楚甚,并借机陷害叶家。”一声难抑的低泣从蓦嫣唇间逸出,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顺颊而下。她虽然哽咽,可是,却还能逼着自己将那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继续娓娓道出:“我想杀了他替我父王报仇,可他太过警觉,就连——”

她本想说,就连缠绵床笫的时候,她也寻觅不到机会,可是,当她无意中抬头,瞥见聂云瀚那故作严肃的脸上,暗暗浮起了可疑的红云,她便自动消音了。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复又开口,两眼无神,带着一种显而易见地绝望:“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她双拳紧握,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那一夜,我不知你的身份,一时慌乱,才出声呼救,害得你行刺不成,反被生擒。若是早知,便就——”至此,她哽咽着,懊悔无限。

聂云瀚站在数步之遥处,她那紧蹙的秀眉和绝望的双眼,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想一想,早前,青州市集上那个以卖馒头为生的妹子,与她岁数相当,不过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嫁为他人之妇,如今应该也已为人之母,生活得平静且幸福,哪像她,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沦为他人的玩物,过得如此耻辱,如此憔悴。

“成亲那日,他会亲自主婚,那便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丢尽了卫王府的脸面。倘若婚礼之上,我能如愿行刺他,之后,我定会自刎以谢天下,以保全卫王府的名声。”她以衣袖擦拭干挂在颊上的眼泪,可眼角还有濡湿的泪水,犹未干涸。弯下腰,她有些困难地拾起地上那断作三截的玉簪,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声音干涩而嘶哑,像是有些语无伦次:“我说得好像太多了些……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用那种轻贱的眼光看我……我,我真想就这么死了,那也就解脱了……”

聂云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此刻,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隐隐有碎心裂肺的痛处,令人难以负荷。

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可怜的遭遇,她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瞬间有了极大的改观。

“大婚在即,郡主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他轻轻地安慰着,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漠然与刻板。他虽然很想上前几步,靠得她更近一些,即便不能伸出手,抚慰她满脸的愁容,到底也能让她知道,她的苦,他是能够感受到的。但,自知这么做与礼不合,他便也狠狠一咬牙,硬生生地忍住了。

“请郡主早些休息吧。”如同落荒而逃一般,他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步履匆匆地出了断弦居,像是要逃避她方才那潸然泪下的一席话带给他的震撼与心酸。

想要回头,却终是没有,他只能在心里为她的遭遇暗自喟叹。

自古女儿多薄命,细细思量,她纵然贵为郡主,可是,却毫无自由尊严可言,根本连一个普通女子也不如,这是怎生的宿命弄人?

蓦嫣将断掉的几截玉簪放在梳妆台上,借着铜镜,看到他有些慌乱的脚步,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谁说女人出马,只有□一途,她晓之以情,直击他的恻隐之心,同样见效!

兵,不厌诈。

这,是古训。

无良一计

自从那日蓦嫣流着泪语无伦次地向聂云瀚倾诉所谓的“真相”之后,聂云瀚虽然还是满脸木然,寡言少语,但眼里已经没有了轻视。甚至有时,只有他们俩呆在断弦居时,蓦嫣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的困惑和犹豫。

忘记谁曾经说过,外表越是坚强的人,内心便越是柔软。这句话用在聂云瀚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她,之所以胡编乱造,博取同情,要寻的,也正是这个死穴。

用过了午膳,萧胤被叶楚甚请过去商议大婚的相关事宜,整个断弦居静悄悄的,只有一声不响的聂云瀚和拿着书兀自翻看的蓦嫣。

“聂将军,我听说,外头水榭上的紫藤萝开花了。”许久之后,当蓦嫣感到聂云瀚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流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困惑神色时,她便立刻决定打蛇随棍上,继续自己之前的计划。仰起头,她露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眼神:“你能推我去看看么?”

聂云瀚无言地微微颔首,推着她出了断弦居外,慢慢地登上水榭长廊。

茂密的紫藤萝几乎覆盖了整个长廊的顶部,灰褐色的枝蔓顺着廊柱攀爬,直至屋檐顶上。那那层叠硕大的花穗垂挂在枝头。一阵风吹过,偶尔会漂下几朵蝶形的小花,翩翩然然,仿佛在风中真的变成了蝴蝶,随时就此乘风飞去。

“这些花真漂亮。”看着那一朵朵形似紫蝶的藤萝花在风中飞舞,最终落入旁边的水池中,蓦嫣嘴角噙着安详的笑意,眼里显出黯枯无泽的疲惫之色,像是已经厌倦了一切:“我听人说,死了之后,若是葬在能看见花的地方,这样,即便是做鬼,也有花相陪,魂魄不至于太过寂寞。”

“郡主。”聂云瀚因她这神色和言语微微一怔,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就连目光也不似平日的犀利如剑:“再过两日便是你大婚之期了,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蓦嫣听而不闻一般,仿似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幽地问:“聂将军,你从小在青州长大么?”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只是平视前方,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对。”

“青州是什么样?你能说给我听听么?”抬起脸来,她有些热切地仰视他轮廓分明的面容,笑喃着,神色有些恍惚,眼里有着憧憬,有着向往,有着他不敢直面的光彩:“我从没去过,做梦都想去看看。”

“青州——”他有些语塞了,深邃莫测的眼眸中透露出内心的矛盾及激烈交战。好半晌才不自觉地望向她,满脸歉意的表情:“属下口拙,不知该从何说起,郡主倘若想知道,以后亲自去看看,不就行了么?”

“我还有机会去亲自看看么?”她叹了口气,闪动着幽光的眸子与他相对,平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苍凉,镇静得听起来似乎有些木讷。尔后,半垂着眸,她望着那些漂浮在湖面上的落花,几不可闻的轻笑声显得细碎而干涩:“不过几日繁盛,这些花总归是要凋萎的,一旦花谢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对于她话语中如此显而易见的消极,他很是不忍。“花虽谢了,可是来年,总会再开的。”他在她前方蹲下,看着她脸上这了无生气的表情,瘦削的小脸还不及他的手掌大,内心的怜惜终是压抑不住,就这么满溢而出,一泻千里。

“你同我说来年,不如说来世。”她似乎有刹那的惊悸,有些不解地凝视着他的眼眸,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眉梢微微垂下,像是避重就轻地询问:“青州也有这么漂亮的花么?”

“当然有。”他望着她,眸子黝黑而清澈,循着回忆历数着:“青州有木槿,紫薇,黄刺玫,贴梗海棠,盛放之时,如火如荼,灿若云霞……”

“待得我一偿心愿,你就带着我的骨灰回青州去吧。”低下头,她沉吟了半晌,再抬起头时,他如此清晰地看见,她的脸上,凝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灰白。那黑亮的眸子已经蒙上一阵透明的水气:“我希望你能把我葬在有花的地方,行么?”

那一刻,他的心震颤了。

深邃的黑眸,始终注视著她,她每一刻的表情变化,每一个细微动作,甚至是那迷蒙的双眼微微换了注视的角度,也没有错过分毫。

“郡主,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青州去的!”咬紧牙根,明知不合宜,他终是伸出手来,温热的掌覆住她冰凉纤细的手:“不是带着你的骨灰,而是带着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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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夜,夜色深沉,银盘般的圆月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之中。

尉迟非昭派人将聂云瀚请到自己的房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很随意地扔在桌案上,尔后便一声不响,只管端起桌上的陈年佳酿豪饮。

“这是什么?”

聂云瀚蹙起眉,看着那绣着斑斓花纹的布包,只觉得那花里胡哨的色泽,如同最毒的蛇皮纹路,刺眼异常。

“鹤顶红。”尉迟非驰醉眼朦胧地瞥了瞥他聂云瀚,倨傲地轻哼了一声,口齿不清地嘟哝着:“见血封喉。”

聂云瀚眯起眼,幽暗的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你要下毒?”

“没错,”即使是笑,尉迟非驰那张脸上也透出异常凶狠的表情,目光里流窜出暴虐的杀气,得意洋洋地将自己那并不完美的谋算摊上台面:“我会将这毒下到郡主的合卺酒,届时,喜堂之上,新娘毒发身亡,那狗皇帝倘若拿不出合理的解释,我们便可趁机发难——”

还不等尉迟非驰说完,聂云瀚便伸出手,一掌按住那装着毒药的布包,突兀地打断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

“我不允。”

“为什么?”

被那不赞同的声音坏了兴致,尉迟非驰嗤嗤地喷着满嘴酒气,“啪”地一声放下酒杯,被酒烧红的眼眸里满是怒意,不解地瞪着镇定自若的聂云瀚,倘若不是顾及到自己此刻身份特殊,担心隔墙有耳,他几乎要耐不住性子地暴跳如雷了。

聂云瀚面无表情,也不去看他,只是拔出系在腰间的那把铮亮长剑,在烛火下仔仔细细地擦拭:“尉迟总管有令,此行,一切由我安排,明日,我自会想办法刺杀那狗皇帝,其他的,不劳你费心自作主张。”

“聂将军,你别拿我兄长来压我!这种近乎敷衍的话,我已经听你说过很多次了。”对于聂云瀚,尉迟非驰嗤之以鼻,很是不屑,甚至于,他伸出一个小指头,在聂云瀚眼前晃来晃去,简直是在刻意地挑衅:“可惜呀,嘴上说说倒是容易,那狗皇帝如今,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难不成,你是贪生怕死?”

“要说什么风凉话,随你。”须臾之后,聂云瀚开了口,只有简简单单言语,删减了所有的不必要的修饰,直白得不可思议,却也道出了他的底限:“总之,我不会让你动郡主一分一毫。”

“聂将军,你与郡主相处才不过几日,倒似乎感情甚为深厚呀!?”尉迟非驰咧嘴一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嘴里不干不净地揶揄着:“听说郡主与那狗皇帝关系匪浅,早有□在前,如今看来,和你,似乎也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呵!”

聂云瀚既不澄清,也不解释,只是默默地继续擦拭着长剑,仿佛视他的挑衅与嘲弄为无物。

见聂云瀚全然不理会,尉迟非驰更加怒意勃发。

“聂将军,你可别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卑贱的出身,又沦落到了怎样的境地,要不是王爷心怀仁慈,你这畜生崽子早就不知是被淹死还是烧死了!如今,你难道忘记了王爷对你的大恩大德了吗?”他站起身,咬牙切齿,眼眸里怒火熊熊,脱口而出的既是冷嘲也是讥讽:“为了替王爷报仇,必然要有所牺牲的。郡主这些年身在京师,享尽荣华富贵,不曾对王爷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如今,她尽孝的机会来了,何不成全她?!”

享尽荣华富贵?!

那一刻,聂云瀚突然觉得心底一阵说不清由来的刺痛。那一刻,他很想为她出声辩驳,可是,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当青州的所有人都以为她高床软枕尽享荣华之时,有多少人知道她遭受凌虐时欲哭无泪的绝望与无助?

他,不希望她这一生如此短暂,在这绚烂若鲜花的季节里便悄然陨落,春水无痕般戛然而止。

“你敢动她,我定不会放过你!”思及至此,聂云瀚从唇里挤出了一句警告味极浓的狠话。

眼见尉迟非驰急怒攻心,作势要拔刀砍将过来,他身形未动半分,仅仅手臂一扬,那锋利的长剑已然直指尉迟非驰的咽喉,只要再贴近一毫,便定会血溅当场。而他的目光更是阴郁非常,像是另一把利剑,已经将尉迟非驰整个人都刺穿:“校场之上,你素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你倘若执意要动手,也该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聂云瀚,你——!?”尉迟非驰气急败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将那攥在手里的酒杯狠狠砸向墙角,借以发泄满腔蓄积的怒气:“若是坏了大事,我看你如何向总管交代,如何向青州的诸位兄弟交代!”

将长剑收回剑鞘之内,聂云瀚依旧面无表情,仿若听而不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径自垂下,复又抬起。

明明灭灭的烛火,将他端坐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影在窗纸之上。他眼底有道疲累的青痕,而心底,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那异样的情愫占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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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才刚过寅时,蓦嫣便被数十个丫鬟簇拥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当一切就绪时,她坐上轮椅,出了断弦居,在断弦居外的长廊上见到了在那里久候多时的聂云瀚。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身形颀长的男子,凄凄地一笑,唇角微微一抿,好一会儿,才颤抖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着不断抖颤的气息,压低了声音:“聂将军,你说过,你会带我回青州去的,对么?”

聂云瀚静静地看着不过咫尺之遥的蓦嫣。

她虽身为郡主,但毕竟身份特殊,今日大婚这一身打扮,根本就是公主出嫁的派头。那一身大红织金锦缎的外衫,螺钿珠玉,织着金云霞凤纹,极尽繁复。胸背皆是鸾凤纹的青色鞠衣衬上桃花色金绣团凤易樱嗪斓脑狄N裾上系着青线罗的大带。黑亮的长发被挽作堕马髻,发上戴着两只口衔细密的珍珠结子的金凤簪子,摇曳在簪了宝钿的鬓侧,跃跃欲飞。金冠两侧簪着珠翠牡丹花穰花各二朵,梅花环四珠环在发髻间坠着,耳垂上是冰凉的瑑凤玉坠,就连手腕上,也戴着沉甸甸的双龙抢珠镯。

聂云瀚看得有些呆了。尤其是她眉心上殷红凄艳的一点朱砂梅妆,像是一滴血,在他心里掠过一阵微微的撩动,随即,一脉暖暖的温柔,穿透那滴水不漏的自制,呛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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