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速的办法将其置之死地,否则,便是它把她和她的男人一并置之死地。
幸好那灰狼之前受了伤,纵然没办法咬到她,可是,那锋利的兽爪到底是猝不及防地抓在她的肩膀上,一下便带起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皮肉。她顾不上疼,只是紧紧抓住那求生的希望,另一只手挥起菜刀,只管往那野兽的头上没命地砍着。
渐渐地,那灰狼停止了挣扎,一人一兽,全身俱是殷红,就连那山洞里,也汇成了小小的血湖,不知道那触目惊心的血,究竟是她的,还是它的。
最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地笑容,以及得胜后的得意:“狸猫,你没……”她的关切尚来不及表达完全,她便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萧胤全身无法抑制地发着抖,拖着动不了的双腿,硬是抠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一步一步缓缓地爬向她。
那一刻,他的心里全是惊恐,全是骇然,那么多次长寿阎王的毒发,他都没有怕过,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杀机重重,他都没有惊恐过,可是,现下里,他那么害怕,那么惊恐。
他怕就此失去她。
这个感情用事的女人,这个永远学不乖的女人,这个凶悍的女人,这个不要命的女人,这个——
这个他萧胤终于肯承认在乎的女人。
终于,终于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深吸一口,用衣袖擦拭着她面试血污的面容,抖着手查看她究竟是伤了哪里。
自小,他所学习的帝王之书便给他指明了方向,决策朝堂,运筹帷幄,第一便是要冷酷无情,要让理智随时占据上风,只有比他人更加冷静,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才能够于困境之中全身而退,才能够比对手抢先一步获取契机,才能谋划出最万无一失的计策。学医之时,鬼医凌之昊曾经无数次教导过他,作为一个医者,也是一样,只有足够冷静足够理智,才能心无旁骛地望闻问切,找出病症所在,对症下药。倘若做不到,便会失了平常心,于人于己,更是没有半分好处。为了那五年来从未放弃的目的,他一直做得很好,冷清冷性,甚至是不惜禁欲,至今没有被人抓住任何的短处。
可是,时至而今,他却乱了。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哆哆嗦嗦地,好像怎么也没办法把她那满是血污的脸擦拭干净,明明握住她的手腕号脉,可是却怎么也判断不到那脉象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她的肩上有伤,血一直汩汩地流出,深得几可见骨。那血染了他一手一身,滑腻而泛着极大地腥味,仿佛成了从没见过的巨大野兽,令他的心瑟缩得越来越不着边际。
“蓦蓦!”
他束手无策,只能不断地唤她的名字,音调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与颤抖,希望能够把她唤醒,却没有发觉自己那低低的呼唤也开始带着点扭曲的腔调。
火把的亮光突然射入这幽僻的山洞,填补了即将熄灭的篝火的微弱光亮。
萧胤抬起头,却见一男一女站在洞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洞里的这番混乱场景。
那男人的面容看起来莫约四十来岁,可是头发却已经全白了,衬着那双本就凌厉的眼,显得更加炯炯有神。他走上前来,查看了一下那已经毙于蓦嫣刀下的灰狼,轻轻哼了一声:“这野畜生,竟然逃了这么远。”令人吃惊的是,明明是北夷的偏远地区,可这人说竟然是毫无北夷腔调的纯正汉语,字正腔圆。
那女人也缓步上前,凑近了蹲下,想要看看蓦嫣。“这小姑娘受了伤呢。”在察觉到萧胤防备的眼光之后,她喟叹一声,声音甜而软,那容颜上很轻易便能分辨出她豆蔻娉婷时的天香国色。
这眼前的一双男女看起来有股怪异的熟悉感,他细细分辨出了这怪异感的由来以后,竟然是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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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伤得并不算重,除了肩上挨的那一爪比较要紧,其他也不过都是些较轻的擦伤罢了。所以,在用烈酒清洗伤口的时候,她便被痛醒了,嘶嘶地吸气,把剧痛给压抑在喉间,眼睛里的泪水转来转去,明明是即将潸然泪下的楚楚可怜相,却偏是老半天也没叫出声来,显得更加令人生怜。
萧胤坐在一旁,牢牢抓住她的手,面色说不出是铁青还是苍白,似乎是活了这么二十来年,脸色从不曾这么难看过。
除了担心,他更多的是内疚,是自责。
且不说,在那遇到野兽的危险时刻,应该由他来保护她,这些天来,他到底是失了平常心,只顾着自己,没怎么注意到她的饮食,只以为她除了忙着照顾他,必然也该知道自己吃饱穿暖。
可是,就在他平静下来,确定她的伤势没有想象中眼中之后,他为她号脉,却发现她脉象虚浮无力,似乎心气不足,只有一个解释才说得通——
她之前根本就不是因为和那灰狼厮打而晕倒的,真相是,她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是饥肠辘辘,从来就没有吃饱过,一时之间与灰狼纠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便支撑不住地晕厥了过去。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在他那已经伤痕累累的自尊上再次撒了一把盐!
这些日子里,她做饭时,总是让他休息,直到饭食熟了,才叫醒他,亲自一口一口喂他吃下去。她总是说自己先一步吃过了,除非有剩下,才会三下五除二地快速解决掉,还解释说什么“不要浪费”。她从没让他饿着一丁点儿,甚至还绞尽心思变着花样做吃食,生怕他难以下咽,如今想起来,他才觉得,那“先一步吃过了”以及“不要浪费”的解释多么欲盖弥彰,而向来敏锐的他,竟然也疏忽了。
回忆起他当日那句信心满满的“我养得起你”,他只觉无颜面对她。
他这个靠山,做得恁地窝囊!
可是,直到那救他们回来的袁氏夫妇为她端来了饭食,她却还想要顾忌到他的尊严,认为他不明真相,仍旧想要极力隐瞒。明明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连笑都笑得那么勉强,她却还是故意挤出笑容,说自己不怎么饿,想尝试着用左手自力更生。
那一刻,素来修养极好从不轻易显露情绪的萧胤想要狠狠骂人,甚至,他想要敲开她的头,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究竟是什么熊心豹子胆使得她不要命地去与那野兽搏斗。幸好那灰狼早前受了伤,又因着袁氏夫妇的追踪与猎杀,慌不择路地逃窜,几天几夜没捕捉到任何的食物,要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取胜?
一旦胜不了,那结果是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一刻,他已分不清为何那么害怕失去她,他看不清自己的目的,究竟仍旧是因着青州的兵权,还是,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或者,是他已经认定的女人?
他这样想着,那突如其来的怒气竟然那么轻易就被她那强挤出的笑容全都化解了,最终,他一声不响地执起调羹,盛起饭食和菜肴喂到她的嘴边,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所有的怒气都成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她有点奸计得逞后的窃喜,并不反对,只是从善如流地乖乖张开嘴,任由这个地位尊贵的男人并不怎么利索地慢慢喂她吃饭,仿佛每一口咽下的都是说不出的幸福。
这个男人,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也不缺,所以,他绝不知道何谓一起吃苦的幸福,如今,她让他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却不知,对他可有半分触动?
此时此刻,蓦嫣再一次在心里庆幸,即便穿越定律再怎么不管用,可是,主角不死的定律却是无法撼动的。所以,她的赌注押对了,她即便不万能,可她是女主,可以媲美九命猫妖,哪里这么容易就挂掉!?
危急时刻,她得要好好保护她的男主——她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要是任他一时不慎被挂了,让她中场换人,那岂不是凄惨?!
所以,她得要拿出老母鸡护雏的决心了!
猫心大乱
袁氏夫妇住在噶达贡雪山南麓的某一个山谷里,许是因为那里靠近火山口,山谷中的气候与外头的严酷寒冷截然不同,仿若世外桃源一般,温暖之中蔓延着无边的春意盎然。
在那里休养借住的十几天里,除了度过噶达贡雪山最为酷寒的日子,蓦嫣的伤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而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也没有再发作了。
只不过,据蓦嫣这几日的观察,她总觉着这袁氏夫妇有说不出的奇怪,口音听来明明应是纯正的汉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附近的猎户或者农夫,却不知为何要住在这四季酷寒的大雪山上。而且,她也发觉,那袁大叔颇有气质,浓眉鹰眼,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的品相,而那袁大婶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颇有名门闺秀的典雅,依照这种资质,只怕出生也不会太寒酸。
只不过,这天人一般的夫妇俩,有一点她却不怎么满意——
这袁氏夫妇,做饭的手艺蹩脚得让她这素来颇能忍耐的懒人也难以继续忍受。
明明,有那么难得的好食材,品种不一的雪山珍菌,各类野味野菜,凿开冰洞钓来的雪山冰湖鱼,雪山珍禽的卵类,甚至,还有精细的米粮,可是,他们却偏偏只会做那一锅子大杂烩粥似的东西,滋味颇奇怪,吃得人天天胃都在冒酸水。
反观萧胤,他却似乎是不挑不拣,有什么吃什么,更让她有了要干预厨房主权的决心。
于是,在她以“不做闲人”为借口尝试着央求要在厨房给袁大婶打下手之后,小小了显露了一下案板上的功夫,袁大婶立刻识趣的把权力全都下放到她手里,自己则心甘情愿地为她打起下手来。
虽然肩膀还有点痛,切起菜来有些不利索,可是,她到底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人,在调味品与佐料不齐全的情况下,索性仅仅用了一点盐调味,炖煮成白味的汤锅,保留了那些山珍野味的原始滋味,使得袁氏夫妇对她的厨艺大加赞赏,并且顿顿赏脸得吃了个盘底朝天。
她偷偷瞥着萧胤,想从他的脸上得到点赞赏。可惜,萧胤一声不响,也不看她,只是垂着眼,似乎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触。明明,他对袁氏夫妇声称,他与她是夫妻,明明,晚上同床共枕时,他抱她抱得那么紧,明明,她能感觉到他有时看她的神色已与之前的时时算计差了太多太多,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纵使自我安慰的能力再强大,到底也是要有所倚靠,才能肯定自己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只是,他迟迟没有迈出她意象中的那一步,她便就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做皇帝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妃嫔三千夜御数女的色黄瓜一条?可为什么,偏生她遇到的这个却是这般与众不同?
说他在那方面有洁癖,似乎已经成为了类似强辩的说辞,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根据她这么久以来的观察,他不仅没有碰过任何的女人,甚至连一点点DIY的痕迹也没有,那模样,倒十足十像极了一个禁欲清修的苦行僧。
挑来挑去,她该不会真的选中一个不吃肉的和尚吧?!
一边想着,一边说不出是该沮丧还是高兴,她慢吞吞地做好了晚膳所需的菜肴,走出厨房时,却正巧见到萧胤与袁氏夫妇站在空地上。
天色已经透出薄暮的绯色了,袁大婶却像是一点也没有倦意,正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匹她顺手牵羊偷来的马,不只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连眼神也带着某种怪异的艳羡:“这倒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结合着那袁大婶的表情与神色,再听那语气,蓦嫣敢肯定,这句话应该不是恭维,而是实实在在对那匹马的赞赏。
“不过是一匹马罢了,有多难得?”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想要参与到这话题当中,却见萧胤望向她时微微蹙起眉,那神色,似乎是提醒她少说少错,她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这马是她当时在摄政王府的马厩里偷偷牵走的,图的只是马鞍缰绳辔头之类的齐全装备,至于是什么品种,有什么特色,她纯属一窍不通。
“小姑娘真是谦虚,大宛极品汗血的确是很难得的。”接过话头的是那袁大叔,虽然他不是一个太多话的人,但,一般情况下,只要是他妻子感兴趣的话题,他都会附和几句的。只不过,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微带讶异之色:“从这匹马的鬃毛和蹄掌看来,应该还带着漠北野驹的血统,看它那桀骜的眼神,便知它定然当初是很不易驯服的。”
看样子,这夫妇两倒是对马颇有研究的专家。
蓦嫣不敢做声,只是在一旁陪笑,心里暗暗寻思着,就算她不主动说什么,那袁氏夫妇也定然会问一些让她云里雾里的问题,除非,萧胤来为她解围,否则,她迟早会暴露出马脚来的。
“小姑娘,你驯这马用了几个月?”果不其然,袁大婶一高兴起来,便开始追根究底地询问了。
“几个月?”蓦嫣故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求助地看着萧胤,希望他递递点子,给点提示,免得自己露出了马脚,可谁知,他只是看着她,眸光比平日更加深邃难懂,也不知是在思量什么。久久得不到提示答案,蓦嫣自己都觉得嗫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伸出一根手指,瞎说一气:“呵呵,一天不到。”
其实,也不算是瞎说,她根本就没有去驯服这马,到马厩里去偷马时,这马可安静极了,就连声响也没有发出一点,就乖乖跟着她走了。她偷到了这匹马之后,就立马骑了上去,在她的意识里,她根本分不出这四条腿的动物究竟是极品还是劣品。
“一天不到?”那厢,袁大叔扬起了眉,似乎是满眼赞赏:“看不出来,小姑娘倒真是个驯马的高手。”
蓦嫣干笑着点点头,却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望着站在袁大叔旁边的萧胤,她突然觉得,说不定,驯服再难驯服的马,也定然比驯服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简单无数倍。事实上,她还不止一次动过一旦没食物就宰掉它打牙祭的念头。
也不知,这样不识货的念头于爱马之人而言,算不算罪大恶极?
“落儿,这小姑娘可比你厉害多了。”袁大叔继而笑着摇摇头,旁若无人地唤着袁大婶的闺名,那宠溺的神色显示出经年累月的感情积淀,使得蓦嫣羡慕不已:“想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