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发什么愣?”看着她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向晚枫心神倏地一凛,更显得不悦了,黑眸中眸光由淡转浓:“萧胤能这么叫你,难道,我就不能么?!”
蓦嫣只是垂着眼,本带点难以压抑的激动,可是却在开口的瞬息里渐渐一点一滴地蜕变、抽空,无奈的一字一语从麻木冰冷的唇里被硬生生的挤出来:“他身上的毒——”
“他身上的毒你不用操心了。”一丝最难察觉的笑意浮现在向晚枫的唇角,只是,那丝笑意并没有到达眸底,黑眸中仍旧冷若冰霜,看不出喜怒哀乐:“医得好,医不好,是生,是死,他自然会算计谋划,用最少的赌注获得最大的利益,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傻么?”
蓦嫣知道萧胤自然是不傻的,当然,他也更加精通于如何才能用最少的赌注获得最大的利益。“他是不是——”她似乎还想要问什么,可是却已经免不了迟疑。
“我说过,他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向晚枫打断她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摸棱两可地应了一句,黑眸深处闪过一簇极其难得的戾气。尔后,他洒脱而利落地拂袖转身,就连空气中也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冷凝,像是夹着寒气与冰雪,令人颤抖。
“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回墨兰坞吧。”
他那并不分明的声音回荡在蓦嫣耳边,蓦嫣低敛了眉目,站在原地,脸色如死灰一般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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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时,蓦嫣紧闭着寝房的门,坐在床沿上抱着小可怜,愣愣地坐着,任由尉迟非玉在外寝房外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劝慰着,说尽了好话,她既不回答,也没什么动作,一点要吃东西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尉迟非玉束手无策,决定立即将这情况呈报予萧胤时,莲生却端着盛放饭食菜肴的漆盘入了蓦嫣的寝房。
蓦嫣一言不发,整个人看上去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并未理会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木然而僵硬,就连他进来也没有抬头多瞧一眼。看着她这副模样,莲生双眸一闭,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她的面前,将漆盘放置在床边的小几上。
“其实,少主昨晚就到了。”那一刻,莲生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嘶哑,垂下眼眸,好半晌之后才讷讷地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下半句:“他,昨晚也来了。”
话语中的“他”是指谁,他明明白白,蓦嫣也自然是清清楚楚。
那一刻,似乎是有一滴眼泪坠落下来,滴在小可怜的身上,使得原本在蓦嫣身上腿上昏昏欲睡的小可怜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望着蓦嫣低垂的脸,“喵”地细细叫了一声。
“他昨晚是专程来找疯疯的,对么?”好半晌,蓦嫣才顺利让自己回应了一声,虽然似乎是个疑问句,可是语气却是无比笃定的。
难怪尉迟非玉昨晚会安排她去游湖散心,原来,萧胤根本就是打算要支开她,与向晚枫商量一些不能让她知道的事。其实,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她早就已经有觉悟了,只不过,心疼昨夜的相会,本以为他是真心诚意的思念她,所以便来幽会,可谁知,他不过是顺便来安慰一下她罢了。那么温柔的眉眼,原来,不过是用以掩盖谋算的面具。
“主人——”莲生见她一副沮丧到了极点的落寞,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还不等莲生开口,蓦嫣便就抢先一步接了话尾巴去。
“莲生,你说得真对,我如今,真是和小可怜一模一样。”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似乎不是放轻松 表现,而是一种担忧成真的沉重,唇边突兀地绽出一抹笑。那笑容,再没有曾经的妩媚嫣然,有的,只是几分悲哀的自嘲与怜悯。
莲生愣了愣,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没有说。“主人,你不是打算——”他转了转眼珠,突然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却又像是有点难以启齿,站在烛火的阴影里,脸上一阵暗沉沉,看不清任何的表情,只是用那动听的声音提及他们之间曾讨论过的话题:“那个,对他以身相许——”
“我有心,也要他有意才行呀。”思及自己那么不知羞耻地勾引举动,蓦嫣垂下的睫毛尾翼在她的脸颊上涂了一层影,泪再一次潸然而下。而她却只是睁大了眼,静静看着那些无色的液体没入小可怜的身上的毛发里,像一只枯萎的手,茫茫然仓惶辗转,却怎么也抓不到梦境里那点脉脉的温存:“其实,哪里是什么有恃无恐,就算成了他的女人,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啊,在他已经决意要打算拿她换解药之后,他自然是不会再碰她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碰了又如何,他的决定,应该也是不会改变的。
可谁知,小正太莲生脸色一凛,语出惊人:“那不一定的。”
蓦嫣有点发怔,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与萧胤的容貌越发相似的少年。“莲生,你今日好奇怪!”她有点迷惑不解,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一向都站在疯疯那边么?”
习惯了莲生素来就“少主”前“少主”后,言语之间对向晚枫充满了崇敬,大约是双手双脚赞成她选择向晚枫的,可如今,他突然一下赞同她对萧胤以身相许,这倒令她有点疑惑不解了。
就在蓦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小正太突然说了一句几乎让她热泪盈眶的话。
“其实,莲生一直是站在主人这边的。”他垂下头,满脸的表情隐在重重阴翳之下,看不分明,只是呼吸显得略为粗沉。最终,他抬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颇有少年老成的感觉:“倘若主人真的想要一偿心愿,莲生可以帮你。”
“你帮我?”感动之后,蓦嫣突然听到这样露骨的言语,一时反应不过来,满脸都是错愕,只能少根筋地询问:“你怎么帮我?”
难不成,要她欠揍的对狸猫霸王硬上弓,这小正太便来无良地帮她按住狸猫的双手?
不得不说,这假想的一幕真是无比猥琐,倘若真的实现了,那么,她们主仆二人便就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禽兽二人组”!
“我师父入道出家之后,对房中术这类旁门左道的功夫也是有所涉猎的,我受她影响,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莲生也不抬头,只是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蓦嫣:“我收藏了□门秘术,讲的是便是房中术当中的□与采阴补阳,上头很详细地记载了相关的方法与步骤。”
“房中术?采阴补阳?”蓦嫣直直地瞪着那本书,脑子一片空白,有点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接过那本书。
莲生似乎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咳了一声,把那秘本放在小可怜的身上:“没错,借由男女欢好以□补阳元,只要方法得当,完全可得延年益寿。你去将这秘本交给他,以他在医术方面的造诣,自然是看得懂的,只要你与他——”又说到了那尴尬之处,莲生顿了顿了,知道她能听明白,这才又继续往下叙述:“就算不能完全解毒,应该也是可以延迟毒发,有所裨益的。”
看着那搁在小可怜身上的房中术秘本,蓦嫣的心里像是也有一只小可怜在不断地拱动挠刨一般,有点痒,又有点疼,却还是有点无法确定:“他若是得了这秘本,恐怕也不见得就愿意和我——”
“他确是未曾碰过女人的,主人以为,他为何独独愿意与你亲近?”莲生像是有点生气了,可是却隐忍着怒气,表情严肃得好像是在和她讨论着极致重要的问题:“在他眼里,还有哪一个女人能比主人更干净?”
蓦嫣目瞪口呆,不知他所说的这番话根据究竟是怎么来的,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只是本能地回应:“可是——”
“要不要顺遂自己的心愿,全都由主人自己决定。”莲生似乎是不打算再和她在这个无谓地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速战速决地开口,尔后便用一种极其沉寂的目光看她:“主人一向聪明,这些事也就不用莲生教你了吧?”
拿起那本房中术秘本,蓦嫣思索了一笑,忍不住又再次露出苦笑:“事到如今,他或许根本就不会再见我了。”
可不是么,就算她上了疏,递了折子要求见他,只怕他也会误认为她是要当面质问他吧。
在他的眼中,昨夜的会面是不是就是诀别,所以,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这么想着,忍不住眼眸一热,差点又滴下泪来。
见蓦嫣还在苦不堪言着,莲生也有点懊恼了。“他不肯见你,那莲生便带你去见他。”这么说着,莲生拉起她的手,从僻静之处跳窗出了寝房。
当莲生抱着她施展轻功,身姿轻盈地在房檐间飞窜,那脚步轻似流云霁月,静若夜半微风,瓦片如同潋滟凌波,自他脚下快速滑过,蓦嫣忍不住揪紧莲生的衣衫,牙齿格格地打颤:“莲生,你,你,你——”她有点结巴了,像是有点受了惊吓:“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武林高手!”
她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深藏不露,实在不简单呀!
“莲生也不过就是轻功还能看得罢了。”莲生低低地笑了一声,竟然还能一心二用和她开着玩笑:“我师傅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仗着武艺和人硬拼是最傻的,倒不如多练练脚底抹油的功夫,以待不时之需。”
听到这里,蓦嫣有点感慨:“软衾姐姐真的是个奇人。”
且不说向软衾本身所具有的传奇色彩,单单是能教出向晚枫这样的侄子,能教出莲生这样的徒弟,便足以证明她不是个普通人了!
“主人不必自谦。”莲生轻轻瞥了她一眼,似是意有所指:“主人在别人眼里,想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奇人。”
这就是莲生,不过一句话,就能堵得她毫无反击之力。蓦嫣知道自己此刻没话找话不过是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感,未免莲生一心二用失了准头,便也就不再说话。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莲生带着她趴在屋脊上,成功躲过了巡防的大内侍卫,这才落了地。
“这里是御书房。”莲生似乎对内廷的地形相当的熟稔,几乎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花园一般,全然让人猜不透他这熟悉度是因何而来。轻轻地推了推发愣的蓦嫣,他低声道:“他应该每晚都歇在这里,主人去里头等着他吧。”
蓦嫣正在奇怪,想要询问他一些相关的事宜,可是,转过身,却见莲生已经飞快地纵身上了屋顶,一下子就没影了。
无奈之下,未免被大内侍卫当做居心叵测的刺客乱箭射死,蓦嫣只好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御书房。
年年有鱼
已经将近子时了,养心殿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却不见萧胤的踪影,蓦嫣有点说不出的紧张,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像《谍中谍》里的阿汤哥一样,很有技术含量并且很拉风地弯腰躬身,用高难度的动作躲过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红外线发射器,给自己制造一点戏剧化的感觉。可她到底没有,只是怯怯地沿着墙根慢慢地溜到那御座边上,寻思着就藏在那铺着桌布的案几之下。
这样,等到萧胤坐在那御座之上时,她便立刻伸手抱住他的腿,看他还往哪里逃!
打定主意要钻桌脚之后,无意中,她瞄了一眼那桌案之上,发现那上头除了摞得像山一般高的奏折和笔墨纸砚之外,竟然还摊放着一幅丹青,像是才刚画好不久的,墨迹都还没怎么干透。
丹青之中是一个清秀却也妩媚的女子,一身浅色的罗裙,轻颦浅笑,回眸生姿。她斜斜地依偎在船舷边上,身侧还卧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儿,那顾盼间的娇俏含情脉脉,堪称是震慑心魂。那幅丹青笔法应属上乘,看得出,作画之人应是极为用心的,且异常耐心的,一笔一划,笔墨挥洒,将那女子的风姿神韵描摹得恰到好处,袅娜多姿得如同会从卷轴中翩翩地走下来一般。
蓦嫣登时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细细地去辨认那画卷右下方,并没有落款,只有四个遒劲小字“至爱蓦蓦”,那鲜红的玺印竟然是萧胤登基时才开始铸造使用的“天下太平玺”!
她认得那熟悉的字迹,便就可以确定,那画,百分之百出自萧胤的御笔,而那画中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至爱么?
她真的是他的至爱么?
可是,他却为什么舍得将自己的至爱送予他人?
至爱,终究不如性命呵。
她正想要叹一口气,却听得御书房外头的太监高声唱报,吓得她立刻掀起桌布便藏在了案几之下,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御书房内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依旧是那般轻轻慢慢,不急不缓的。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于看到那双熟悉的玄色缎绣着浅金色宗彝纹的软底靴子,静静地停在了桌案前。
那一刻,她屏住呼吸,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一声一声撼动着,好像是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了一样。咬咬牙,她打定了主意,豁出劲去,瞅着他的腿便扑出去——
可是,她扑了个空!
迎接她的并不是他的怀抱,而是锋利铮亮充满凛冽杀气的剑尖。
萧胤眯起眼,手中的长剑直指眼前这个胆敢躲在他的御书房中居心叵测的刺客。早在刚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有人躲在这里了,因为,有人动过他放置在桌案上的丹青。
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悄悄潜入这守卫森严的御书房,还打算袭击他。那一刻,他在思索到底要不要一剑取了她的性命,迟疑了一下,决定留下这人半条命,逼问那隐藏在暗处的主事者是谁。甚至,他还怀疑侍卫之中有里应外合的奸细,已经打算将御守御书房的侍卫全都撤换掉了。
下一瞬,他兀自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因着那瞬息的迟疑,到底没有使下杀招,还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收回剑势,要不然,他至爱的女子恐怕就要在他的剑下香消玉殒了!
“蓦蓦?!”止不住惊呼一声,他赶紧扔掉手里的剑,把跌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的蓦嫣给搂了起来:“你怎么来了?!”那一刻的心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忧虑。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本以为应该从此天涯陌路了,可是,偏生又在这意外的情形下毫无预警地见到了她,忍不住将她狠狠搂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恨不得一辈子也不放开。
蓦嫣揉了揉被摔疼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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