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啰唆。”他的眼神含着力量,再次吻住我。
他那么深刻、认真、不容退让地吻住我,细细的胡茬在我的脸颊轻磨,扰得心很痒,有种喝下迷药的感觉。我迷惑、害怕、惊喜、狂乱,脑中像是有千个声音在齐鸣,听不清其中任何一个。我只得闭上眼睛,任凭这狂风骤雨将我淹没。
终于,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清晰盘旋:“现在的你,是哪一个?”
他低闷而沉重地嘤咛着,吻随即跟上,我只能被动地摇摆着头,纷乱着声音:“我,不知道……”
他重新吻住我的嘴唇:“不知道?你为何要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泪水簌簌而下,“我很困惑,很迷茫,很被动,我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我连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杀我的理由都摸不清,我经常失眠、多梦,还伴有神经衰弱。我没有成心骗谁,我只想找个地方过小日子。”
他吻去我的眼泪,呢喃道:“韩真真,我看不清你,你却掳走了我的心,这是怎么回事?”
他深切地叹息:“我知你是无意的,但却是故意的。对吗?”
我睁大了瞳孔,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庞,声音变得坚定。
“韩真真,离开这里好吗?永远离开,不要再回来。”
我僵硬在那儿,所有的血液仍集中在嘴唇上,木木地伸出手去,轻抚过唇面,想起他的吻,灼热似火,却又冰凉如水,冰火交融,不知是喜是惊是恐的感觉复杂交织在心头,只觉茫茫黑暗在前面深不可测。
漠北的深夜,气温急剧下降,风开始肆虐,刮得我眼皮生疼。
混沌之间,却听到隐约传来一些奇怪的脚步声。我神经一抽,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一片黑暗,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手脚不由得发麻,小心躲进一个角落,再定睛看去,却见黑暗中,一些黑影正在潜行,慢慢向军帐靠拢。
我屏住呼吸,脑子快速转动。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夜袭哪。我僵在那儿,声音卡在喉咙口,想大叫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黑暗中却忽然飞来一道火光,似是一支火箭,砰,刺中汉军的最中心的一个帐篷上,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个士兵浑身是火冲了出来,军营顿时一片混乱,还未多久,却见远处的夜幕中,飞来无数支火箭,如蝗雨一般朝着汉军的方向而来……
我望着满天壮观的火箭雨,忽然意识到再不逃就没命了,连忙找了个树洞一闪而进,才0。01秒,嗖嗖嗖的声音瞬间到了耳边,又听噗噗声接二连三,数十支火箭插在离我脚指头不远处,燃起了一片火海。灼热感扑面而来,我差些就呛晕过去,手脚并用爬出树洞,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赶紧捂着嘴鼻冲了出去,迎面却跑来几个火人,狂叫如狮吼,又最终跌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活气。我手脚僵硬一步也迈不出去。怔怔望着远处原来潜伏在那里的黑影们,此刻化为了一个个快如闪电的骑兵,朝着汉军冲来,到处是火光与血光交织。
纷乱之中,只听有人大喊:“我们被包围了,赶快撤!”很快,这声音便被纷至沓来的马蹄声和呼喊声淹没。我这才反应过来,捞过一匹快马,飞身而上,刚想朝安全地带奔去,远远看见霍去病的大帐已是一片火海,忽然想起大色狼变成“烤全狼”的样子,竟害怕得不得了,没多考虑,快马加鞭朝那里冲去。
飞马到大帐前,顾不得太多,冲进火海,却见烟雾弥漫,火光重重,什么也看不见。
我焦急大叫:“霍去病,你死了没?死了没?”
我一边狂叫,一边寻找着他的身影,帐顶摇摇欲坠,再不逃,肯定就压成比萨饼了。
一个影子闪过,拉住我大叫:“韩姑娘!”
我回头一看,是赵破奴将军,我欣喜若狂,拉着他高叫:“二位将军呢?”
赵破奴一脸焦急,连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卫将军往……东边撤退,霍将军则往南边撤了,韩姑娘,霍将军派我来找……找你,太……太好了!快快随我走!”
我心中一喜,大色狼在临危之时,居然还想着我的安危,差点就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真不枉我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来找他。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候,赵破奴却已忍不住了,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把将我抱起,扔上了马背。
我正愣着,赵破奴大喊:“姑娘,我们往东边走,卫将军那里安全。”
我回过神,摇摇头:“不,我们往南边去!”
“不行,南边霍将军吸引了敌军的主力,似有数万之众,去不得!”
我再不理他,长鞭一挥,朝着南边奔驰而去。赵破奴的声音迅速落在身后。
“韩姑娘,韩姑娘!”
……
我与赵破奴在黑暗中长驱直入,追随着汉军撤退的方向,远处天边隐隐有火光冲天,杀声传来,我心里似有个洞,一点一点地扩大。
这回霍去病只带了几千人马,而赵破奴说敌人有数万之众,又是深夜来袭,汉军根本无法做好作战准备,我虽不懂兵法,但奇袭快如闪电,在第一次、二次世界大战中屡试不爽,这个道理还是懂的。霍去病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其实很蔑视我自己,再怎么暗自神伤,关键时刻,满心满脑地竟就只想着大色狼的安危,情何以堪啊。
我一面狂奔一面嚷道:“不是说左贤王只有些残兵败将吗,怎么会突然有数万之众?”
赵破奴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在后面:“恐怕不是左贤王的军队!”
我猛地勒住马,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赵破奴一个躲闪不及,差些撞上我。
“你说什么?你说不是左贤王的军队?”
赵破奴神色严肃起来。
“不瞒姑娘,赵某在匈奴军中多年,对匈奴军作战时的口令与口音极为熟悉,方才的军队虽穿着匈奴的军服,但口令与口音完全不像。赵某也正怀疑着,情急之下,却也来不及禀报霍将军。”
我冷汗涔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胸口盘旋。出征左贤王,难道是个陷阱?可是,这个陷阱又是谁设下的呢?
我再也不敢往下想去,只捏紧手中的长鞭,朝着身下的马儿狠狠甩下一鞭,发疯似地朝那片战场奔去。
……
杀声渐近,一片古代战场呈现在我面前,只见密密麻麻全是人,火光之下,隐约可以看出谁是汉军、谁是敌军,但显而易见的便是,汉军几乎以一当十,绝对处于弱势。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无数只断臂断腿在我眼前飞舞,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这是第二次经历古代战场,恐惧的程度却丝毫没有减少,手脚像是灌了铅般定在原地,木木地朝边上的赵破奴看了眼。他却已顾不得我,拎着武器冲进了战场。
我心中充满了对霍去病安危的担忧,但终还是无法战胜自己几尽发软的腿部肌肉,我承认,我后悔了。
我退后,再退后,四处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屏障,一个“匈奴军”士兵撞上了我,他转头看着我,眼睛中充满了杀气腾腾的血丝。我朝他尴尬笑了下,他却拎起刀朝我头顶砍下来。
我发现皮笑肉不笑只能用在政治谈判上,于是我抄起地上一把掉落的长刀,咣一下挡住了他的攻势。
他傻了下,似乎没想到一个女人也会武功,我瞅住这个机会,长刀快速朝他咽喉刺去,却在最后一寸时停了下来。
他双目暴睁,绝望地望着我,我却再也刺不下去,杀人?杀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还没试过,也不想试。我把刀收了回来,二人默默地对上了眼,像是刚刚见面的相亲对象。→文·冇·人·冇·书·冇·屋←
我忽然想起武侠书中提到的绝世美女,只那么在战场上一站,男人们便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可事实上,平凡如我即使表现出极大的慈悲胸怀,眼前这个家伙,也没有预备良心发现放过我,反而,他狂叫着似是用尽全力朝我再次袭来,银晃晃的刀光,像道撕裂夜幕的闪电。
我还在作着思想斗争,他的刀却已快触到我的额头。然后,事情又戏剧性地发生了变化,他忽然停下脚步,脸上现出一个痛苦却又死灰的表情,嘴角慢慢流出血来,身体缓缓朝地上瘫去,我看到了个银色的刀尖从他的胸口露了出来,还沾着暗红的血液。
他的倒下,让我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男人。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一如既往的又高又帅,身着带血的盔甲,却像是从世外来的谪仙。
我吞了口干沫,正想发表一番赞叹帅哥的言论,却见霍去病眼眉一抽,身体微微一个趔趄,我这才发现他的胸口正在汩汩冒着红色的液体……
我大叫一声,冲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朝我瞟了眼,冷冷道:“这副样子,还能怎么样?”
“会不会死?”
“你那么想我死?”他嘴角一扯,似是伤口极疼,又忽然抡起长刀,迅雷不及掩耳刺中了一边冲上来的一个敌军士兵。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挥舞起手中的武器,朝四周冲上来的敌军奋力攻去。
一片刀光剑影中,二人边杀敌边斗嘴。
“谁让你来的?”他问。
“不是你让赵破奴来找我?”我说。
“找你是让你逃命,你来这里作甚?”他说。
“我来看你有没有死?”我说。
“我没死,你失望了?”他又问。
“对对对,失望得很。”我斩钉截铁道。
“那为何又救我?”他逼近我。
“谁在救你,我只是在自救。”我避开他的眼神。
他神迹般地又冒到我眼前,眼神晶晶亮:“那好,你自救吧。本将军先走一步。”
“喂!”我一把拦住他,“别走!”
他高高地望着我,漆亮的眸子像星空上最闪烁的星星,即便在这样腥风血雨中,我也无法忽视这份撩人心脾的悸动。我的心嘣嘣直跳,有种想凑上去吻他嘴唇的冲动。
耳边传来赵破奴凄烈的声音:“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我这才从风花雪月中反醒过来,定睛看去,却见夜风下,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敌军,站在我们面前,而且,所有的人挥舞起手中的长刀,正准备朝我们发起最后攻势。
我转头看了下,汉军连霍去病算在内,零零落落才只不过几十人。一股冷气从脚底抽起,仿佛见到那些家伙冲上来,将我的身体斩成肉饼的恐怖画面,于是,我做了个理智和超级正确的决定——晕过去!
第十六章 深不可测
我晕过去的最后一瞬,隐约听到天边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和厮杀声,我也感觉到自己落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晕过去的好处,是可以直接跳过所有艰难和血腥的画面,然后,转危为安。当然,这是所有喜剧电影的桥段,其中的关键是必须在关键时刻晕死,而且还得有人救你。
……
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不知几个世纪,一丝阳光照进我的眼缝,刺得我眼泪直流,于是,我坐起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下筋骨,朝四周看了圈。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得我如被蜜蜂刺了下,从地上一跃而起,连退了数步。
这是个大帐,帐中有两个人。
一个是玉奴,一个是个年约五十的中年人,相貌隐约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是谁。
“这是哪里?”我弱弱地问。
“左贤王的营内。”玉奴冷冷地开口。
“我怎么来的?”
“左贤王救你来的。”玉奴依旧冷漠。
“呃,”我忽然想起晕倒前听到的马蹄声和厮杀声,难道是左贤王?可是,可是,这次霍去病出兵不正是要围歼左贤王吗?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懂。”我傻傻问了句。
玉奴眼露精光:“韩真真,你莫装傻,你以为从千军万马中救出你与霍去病,是件容易的事?”
“左贤王救我?那么杀我们的人又是谁?”
玉奴抿了口茶,淡淡道:“卫青。”
“咳咳!”我胸口疼。捞过桌子上一杯水,骨碌碌喝个精光。
玉奴走上前,望着我一字一句道:“韩真真,实话与你说,卫青早在离侯山附近布置下天罗地网,只等剿灭霍去病,那场蹴鞠也是个陷阱,若不是我舍身相救,他早就没命了。”
明明是晴好的天气,我却感觉有个闷雷在远处响起,震得我耳膜发痛,我一时消化不了,只得捂住大口大口地喘气,想都没想,抡起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啪”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帐内寂静得连针落地上都能听到。他俩火辣辣地望着我,我脸上火辣辣地红。
我捂着脸,一颗心落到了谷底。看来,这不是梦。
卫青要杀霍去病?
若我能回到现代,将这样的真相告诉21世纪的人,只恐怕会被史学家千刀万剐,直接送去精神病院。这是什么逻辑?不说他们同为汉朝名将,就说他们是亲戚,这个理论也不成立。
我回转过情绪,指着玉奴嚷道:“卫青是霍将军的亲舅舅,怎会想到要杀他?”
玉奴冷笑:“在这朝中,莫说是舅舅,就连亲兄弟都不会放过彼此,这有何奇怪?”
“可是他为何要杀他?”
“一山难容二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玉奴笑容更为阴冷,“霍去病如此年轻便与卫青并驾齐驱,若再过几年,声势更是如日中天,你以为卫家会放过他?”
“你胡说!卫大将军是正义的化身,有什么证据?只恐怕是你玉奴挑拨离间才是!”
“霍去病被围离侯山下,卫青为何迟迟不来救?”玉奴说着,逼近我的双眼,我一屁股瘫倒在地。
她的话说中要害,按理卫青逃出合围,应马上整顿军马立即来救霍军才是,为何一直没有出现他们的身影?赵破奴说,袭击霍军的人并不是匈奴的军队,那又是谁?
我忽然想起历史上对匈奴围歼的战役直到上次的漠北之战后便没有了记载,这次出征左贤王,按理说,应该在史书上留下痕迹才是,难道其中真的另有玄机?
我的心脏嘣嘣直跳起来,震得脑子发晕,思绪一片混乱。
忽想起卫青的吻,还有他最后的那句话:
“韩真真,离开这里好吗?永远的离开,不要再回来。”
难道,他在警告我,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之后会发生这一连串的阴谋?
我愈想愈不敢往下想,从地上一跃而起,又问:“就算卫青要杀霍去病,你们又为何要救他,对了,还要救我?”
一侧的中年人忽然开口:“韩真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半句话卡在喉咙口,再也出不来